第33章
可能是睡前受到了真假少爺掉包證據找全、并将其發給簡父簡母影響的緣故， 簡矜寧這晚上睡得格外不踏實，夢裏徘徊的全是這件事。
在夢裏，他仿佛以第一視角經歷了書中劇情一般。
彼時他還是那個蠢毒無腦的炮灰假少爺人設， 對主角表面上不屑一顧， 實際上因為對方的真少爺身份恨得牙癢癢。初遇、相識、作對，前面的一切雖然碎片式的過的極快， 但與他所知的劇情一般無二， 後來同處一屋檐下， 夢中景象就更清晰了。
簡矜寧不受控制、清楚的看見自己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惡事做盡，最後被簡遂安與施若雲當場捉個正着再無辯解餘地，兩人臉上深深的失望不可置信嘆息悔恨像是刀尖一樣， 深深刺痛簡矜寧的心。可他卻像是提線木偶一樣被操控着， 仿佛靈魂困在了這個軀殼裏一般，哪怕心裏不斷回蕩這不是他的意思， 可一張口就是惱羞成怒死不悔改的嘶吼， 質問着兩人果然親情比不得血緣嗎？
畫面的最後是他被趕出簡家， 恰巧臺風登陸暴雨傾盆，失魂落魄的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積壓的水窪上， 耳邊是嗡鳴的連綿雨聲，衣服全濕狼狽透頂。走到商場前想避避雨，卻一擡頭， 看到頭頂碩大華麗的廣告牌被風吹的松動，在他茫然的眼神裏直直掉落下來......
然後則是重物落地的悶響。
片刻後， 大片濃重血跡從廣告牌下滲透出來， 又混在雨水裏變成血水， 被沖刷得一幹二淨......
寬大柔軟的床上， 簡矜寧猛然坐起身來。
激烈又餘悸未消的喘|息聲在安靜的早晨顯得格外不搭，他背後的冷汗浸濕了睡衣，額前的碎發也被打濕，一绺一绺的貼在額頭上，蒼白的面色使得那張素來明豔的臉多了絲脆弱感。
甚至瞳孔也渙散了些，透着無神，像是被什麽打擊得狠了一般。
驚醒了好半天，簡矜寧才意識到剛才的那一切僅僅只是個夢，現實裏他沒有走上那條不歸路，也沒有在暴雨天氣裏為了躲雨被廣告牌砸死，死的狼狽又悄無聲息。
簡矜寧撫着胸口，直到冷汗幹透，過了好久好久才緩過神，動了下坐麻了腿，堪堪才從那可怖的畫面裏走出。
他抿了下幹燥蒼白的嘴唇。
雖然處在夢裏場景不連貫，種種畫面又像是碎片式的跳躍得極快，但當時在夢裏的一些景象和感覺，卻是印象深刻的烙印在了簡矜寧腦海裏。
他記得自己被操控時做的一些惡毒的事，記得主角真少爺在他趾高氣昂時冷漠厭惡、仿佛摻了冰一樣的眼神，也記得簡父簡母對他失望透頂的樣子。當然，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最後慘死的畫面。
他還記得文字劇情裏對這一幕的描寫：
臺風登陸，市民們早早就回了家，繁華的商場前一個人都沒有。簡矜寧便在這時淌着雨水瘋癫踉跄地走過來，仿佛是失心瘋了一般，一會兒乖巧地念着爸媽我知道錯了，一會兒又惡毒地咒罵人去死，直到上方傳來令人牙酸的聲響，才懵懵然擡了頭。
他豔麗到令人覺得惡毒的面容在這一刻竟顯得有些天真，愣愣的看着沉重的黑影迅速掉落接近覆蓋整片天空，然後，砰——！
洇出的血被持續了幾天的暴雨沖刷的一幹二淨，直到臺風結束人來清掃，才發現廣告牌底下曾經不可一世的簡家大少爺的屍體，早已經面目全非了。
想起這些，簡矜寧胸口便一陣窒悶，喘不上來氣一般，難受的緊。
他忍不住攥緊了被子，良久，臉上浮起一抹蒼白嘲諷的笑。
他說過，自己最讨厭被雨淋濕的感覺，哪怕沾上一絲一毫都令他不喜，結果最後的死法卻是這個，淋着暴雨無聲無息的死去，真是可笑。
笑完後，簡矜寧又沉默下來，唇線抿直。
他知道自己不該受這個夢境的影響，那些是書中的內容，是被操控的屬于炮灰假少爺的一生，他現在已然覺醒，那麽那些事就不會再發生。可即便如此安慰着自己，簡矜寧心裏卻還是不怎麽舒服。
像是一道陰影，良久地盤旋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
坐在床上沉默的時間太長，外頭的陽光不知不覺已經透過窗戶照射了進來，明晃晃金燦燦的，很有活力，撒下來幾束光輝在木質地板上，驅散了一部分他的陰霾。
簡矜寧舒了口氣，起身下床去簡單沖個澡換衣服。
睡衣被汗打濕，髒了，他不想再穿。
洗澡的時候，閉着眼沐浴在溫和的水流之下，不知怎地令他又回想起來夢裏淋着暴雨跌跌撞撞走的場景，莫名的覺得心裏硌得慌。只是到底溫水和冰冷的雨還是不一樣的，簡矜寧沉默着又将熱水的溫度調高了些，暖暖身子簡單沖完後，便換上衣服出去了。
做了噩夢加上又發愣又沖澡的，簡矜寧花了不少時間，以至于在他本該下樓的點沒有現身，令外頭的吳媽覺得有點擔心，怕是小少爺生了病身子難受，就想着過來看看。
在來的途中，她在樓梯拐角遇到了小少爺帶來的朋友兼保镖，對方高高大大的，雖然長得瘦但看起來并不弱，偶爾掃過來的餘光都帶着常年不化的冷意，氣質與氣勢都很出衆。
然而吳媽這時候卻不在意這些，皺着眉，瞧見賀上風了便問了一句：“賀先生早，不知道您看見寧寧起了沒？”
“他以往都起的比這早的，今天遲了許多，我擔心寧寧身子不舒服，他半夜總喜歡蹬被子......”
吳媽是把簡矜寧當半個兒子看的，有時候簡先生簡夫人因為忙照料不到小少爺，都是她在幫着。
聞言，賀上風皺了皺眉，目光不着痕跡看了眼不遠處緊閉的那扇房門。
“我沒見到。”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可能只是想睡懶覺起遲了。”
吳媽點點頭。
“行，我去看看......”
賀上風眉間皺痕未消。
不知為何，他想起了那天在出租屋裏和小少爺同床共枕的場景。的确如吳媽所說，小少爺很愛蹬被子，睡姿極為狂野，睡着了都不老實，有時候還會因為姿勢原因睡衣往上卷起一些，露出白白嫩嫩纖瘦漂亮的腰腹。
眼見着吳媽就要繼續往上，賀上風清咳了一聲，把人攔了下來：“吳媽，我去吧。”
“我猜您應該還有事情要忙，這點小事就交給我吧，我會照顧好他的。”賀上風不怎麽自在的說道。
吳媽一愣，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小少爺親口承認的保镖，又被簡先生和簡夫人溫和以待，就猶豫着點了點頭：“我确實有事情，要忙着準備早飯呢......既然這樣，那就麻煩賀先生了。”
看見吳媽下樓，身影走遠，賀上風不覺松了口氣，心情有些微妙。
他并不是真的為了對方着想，而是僅僅不太想小少爺的那一幕有可能被別人看見。
賀上風垂下眼。
而且，他昨晚還做了個詭異的夢......夢見了小少爺。
夢裏的對方如現實般送完那瓶香水禮物後，并沒有客氣又疏離的給他講解香水知識，而是緊接着撲到他懷裏甜甜親了他一口。輕若羽毛的親吻印在側臉上，顯現出他們的親密，賀上風甚至還聽見小少爺軟軟喊了他一句哥哥，而他也立刻回抱過去，把人抱的結結實實。
......是夢裏才會有的荒誕景象，可賀上風醒來後卻沉默着換了身貼身衣物。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明明一直以來都是清心寡欲的。
難道是天氣熱起來，人也跟着躁動了？
懷着這種奇怪難言的心情，他轉身到了小少爺門前，剛想擡手敲門，就看見房門被從內部打開，小少爺就這麽整個站在了他面前。
賀上風擡起的手就這麽放了下來，目光不自覺落在對方身上。
小少爺大概是早上才沖了個澡，以至于頭發都沒有完全擦幹，半濕着，軟軟搭在額前。那雙素來明亮充滿活力的眼睛今天不知道怎麽了，變得黯淡了幾分，長睫毛微微垂着，襯得明豔好看的一張臉也有了點可憐巴巴的味道。
就很不對勁。
賀上風才舒展開沒多久的眉頭，不禁又皺了起來。
簡矜寧也沒想到一打開門外頭站的就是主角，這副景象莫名和夢裏的某一幕重疊，以至于他又被勾起了那場夢，臉色再度蒼白了些，沒說話。
他抿抿唇走出去，剛把身後的門帶上，就聽見身前傳來了一道低沉冷冽的聲音：“發生什麽了？”
賀上風意有所指：“你的臉色很不好看。”
廢話做了場噩夢夢見自己死得老慘了臉色能好看才怪！
簡矜寧沒好氣。
他這時候已經不像剛驚醒時那麽無助驚惶了，然而卻心情還是不太好，也不太想和別人說話，就含糊帶過：“做了個噩夢。”
聞言，賀上風眼神閃爍了下，不知想到了什麽，下意識追問：“什麽噩夢。”
簡矜寧被反複提起，臉色有些不好看，扭頭皺眉望向不依不饒的主角，再度回想起來書中對方牛逼哄哄的主角光環和自己凄凄慘慘的炮灰人設，忍不住生出了點火氣，臉上沒了平常屬于他的懶懶散散的笑意，變得有些尖銳冷漠。
“夢見我死了！”
簡矜寧這話說的有點沖，賀上風不由一頓。
兩人之間沉默了會兒。
興許是和人說話有了點人氣，簡矜寧也恢複了些活力，見狀別扭瞥了眼主角，道：“......算了。”
他本不欲再和主角說這些，誰知道剛邁開腳步走了一步，胳膊就被人拉住了。回頭，簡矜寧望向主角，有些不耐，然而一擡眼卻對上了對方頗為認真的眼神。
那雙灰蒙蒙的狹長眼睛低垂着望着他，竟顯得有些專注。
賀上風道：“夢裏都是反的。”
簡矜寧一怔，動了動手指沒出聲。
賀上風忍不住喉結滾了兩下，看了眼實在和平常活力滿滿張揚霸道不太一樣的小少爺，心情有些複雜，卻很難不讓他與夢中那個乖軟的小少爺聯想起來。不知出于什麽心理，賀上風拉着小少爺胳膊的手緊了緊，再開口時，聲音又低了幾分：
“我知道做噩夢後怎樣驅散恐懼感比較好，你要不要試一試？”
“？”
簡矜寧挑眉。
他疑心自己沒聽清，才剛問了句什麽，就看見眼前的主角往前邁了一步，随即張開雙臂把他擁在了懷裏。
兩人的體溫漸漸疊合在一起，使得這個倉促的擁抱很溫暖。
賀上風一只手攬在他的背部，另一只手輕撫着他的後腦，是個很結實的抱法，令簡矜寧半張臉都埋在賀上風的肩膀處，眨了眨眼，有些懵。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