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過是一個笑話(二)
語文老師很可愛一個小老太太,雖然不會對陳雨晨格外關照,可是她的微笑感染着全班每一個人,那是一種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微笑所到之處,無不春暖花開。所以,在陳雨晨晦暗的心底也渴望着被關注,況且她的作文她的文學素養一直很好,所以,老師于她還是很溫暖的。可是那種溫暖是春來大地所有生物都複蘇的感覺,陳雨晨需要一種像初中的英語老師或者物理老師給她的那種愛,那種溫暖,她需要一種動力,雖然有點自私,可是,她就是這麽幼稚而執着的人。那種忙碌的父母沒時間也沒心情給她的東西,如果這個老師給不了,那她就繼續尋找,她想她一定可以找得到。
英語老師,一個很幹練的女人,雷厲風行的個性,女強人的狀态,讓陳雨晨無限的崇拜,無限的喜愛。可是,老師直率的同時也很護短也有偏愛,就像父母一樣,也會偏心,所以,不論陳雨晨多麽高的分數,多麽積極地課堂表現,老師只是一聲不達心底的贊美,一臉不達眼底的笑意。陳雨晨很傷心,她很努力,因為她喜歡這樣幹淨利落的老師,這樣有目标有活力的老師,可是,老師的心裏沒有她甚至老師的眼裏都沒有她。她漸漸失去了對英語的熱愛,漸漸讓英語成績不再獨占鳌頭,而是前幾名的晃蕩着。她一直渴慕的眼神老師沒有注意到,老師的眼裏只有幾個好朋友家的小孩子在閃耀在歡呼雀躍,那感覺像她初中的班主任老師一樣。陳雨晨不相信,這麽厲害這麽神氣的一個老師怎麽會這麽庸俗,可事實無情地告訴她,“庸俗是一種人之常情”。她的努力再次被否認,盡管她的成績還是那麽高,可是,她知道,這些是初中那個溫暖的老師給的,她回去初中找那個老師,她請她繼續給自己補習,可老師太忙了,“我今年也做了班主任,帶一個班,六十個學生啊,每天要操好多心,真的忙不過來,而且,我太多年沒教高中教材了,你的底子打好了,自己努力往下走,雨晨你是個好學生,是個好孩子,要相信自己!不需要補課你也可以拿最高分,你是最棒的!初一的時候,那麽難的開頭你都堅持下來,都拿到了高分和好名次,現在你的底子已然這麽好了,只要你不放棄,就一定可以做的更好!”陳雨晨那天流着淚離開了老師的家,幸福的眼淚,她就是想要這種關心這種肯定啊,可是,英語老師沒精力再給了,她還要去尋找。她像一片落葉在風中飄蕩着,尋找着自己的樹幹,有了樹幹她才有勇氣對抗寒風,有勇氣奔向大地。家裏沒有,從她中考失利,或者更早,從爸爸下剛開始就沒有了這種帶着力量的溫度。王澤飛人都沒了還說什麽溫度,他跟着父親出
去開山建壩,在單位岌岌可危的狀态下尋找着自己的人生軌跡。朋友?她有朋友麽?都遠離了,沒有人學文科,那是沒出息的表現。她只有一個人,她依舊在尋覓,她渴望被認可,渴望被注視而已,僅此而已。
當陳雨晨覺得生命岌岌可危時,數學老師像生命中的一縷陽光照耀着她,當她因為初中的遭遇,對數學完全失去熱情失去興趣的時候,她在高中課堂上遇到了看似和藹卻很嚴厲,看似嚴厲又很關心學生的數學老師。這個三十多歲瘦的跟麻杆一樣奇醜無比的男人,跟陳雨晨說,“你好好學吧,上什麽補習班呀?糟蹋錢。”“他們去,那是他們家裏太有錢,燒的,那是燒錢呢!你知不知道?我就是哄孩子呢,哄着他們玩,你家有條件我也可以哄你,老師不是看不起你,是真的覺得沒必要。”“有不會的你問我呀,你随時問我,什麽時候都行,為啥非要花錢呢?你家條件我也知道點,老師是真的覺得沒必要,你就自己做題,随時可以找我請教,好不好?補習班別再提了,啊?!”陳雨晨擦着眼角的眼淚,幸福地笑着,她覺得眼前金光閃耀,她可以的,老師相信她可以的,那她就是可以的!于是,數學老師創造了一個奇跡,班級一個胖胖的笨笨的其貌不揚的小女孩兒,因為他的信任,把自己高一月考不過60分(150滿分)的成績,愣是提高到了高考時的139分,要不是考場上後桌踹了一腳她的凳子,讓她緊張的寫錯了一個公式,也許可以更高一些,甚至滿分也說不定。人和人之間就是這樣吧,陳雨晨仰慕着數學老師,覺得他醜的驚天動地,慧黠也驚天動地,幽默更是無人能敵,他到的地方就是醜都可以豔光四射,光芒璀璨萬丈。這樣的動力下,這樣子的崇拜下,依着陳雨晨的個性,真是多少分都難不住她。她就是這樣,一個如此簡單也如此複雜的女孩子,總是把自己的一切交給別人來掌控,那麽的甘之如饴,偶爾也會飲鸩止渴,譬如初中的班主任和高中的班主任,一夕的求全換來最終的斷送。
政治老師是一個善良的三十出頭的女人,她是真的關心陳雨晨,關心班裏每一個學生,這個同樣來自貧困家庭的女人,用自己的心用自己的堅持,讓班級學生的成績都穩穩地高于及格線,陳雨晨對她是感激的,是虧欠的,她實在對那些需要背誦的大段大段的定義很頭疼,但是,她不忍心傷政治老師的心,她就和政治老師講述她高一的煤煙中毒,講述她做手術大夫糊塗給打的全身麻醉,她和老師說她小時候被同學絆倒在凍得結結實實的雪地上,頭嗡嗡響了三天。政治老師将信将疑,但是,她看到陳雨辰楚楚可憐的臉
,看到她無比真誠的眼神,她選擇相信。是的,是選擇,其實,她無法相信,但是又不願意這樣子戳穿一個女孩子善意的謊言,她怕萬一的疾言厲色讓這個女孩子下定決心脫離軌道,斷送自己。這就是女老師比男老師的細心之處吧,如果班主任也有這麽一丁點的關心,恐怕陳雨晨也不會一錯到底。政治老師心明鏡的,陳雨晨可以把數學分數提高一倍以上,可以讓語文的詩詞歌賦閃耀在作文裏,為什麽背不下她的政治條目,無非是不喜歡。政治老師雖然無奈,但是沒有放棄她,每節課都至少提問她一次,強行帶着她前進,逼着她不放棄自己。偶爾也會說一些狠話臊臊她,讓她必須回去被動複習。陳雨晨不崇拜這個平庸的老師,長相平平,資質平平,但是,她喜歡這個老師,抗拒不了她的熱情,她的溫度。所以,到最後畢業,陳雨晨那張綜合卷子的140多分(300分滿分),被同學恥笑的140多分,還是絕大多數來自政治老師的功勞的,歷史胡言亂語,地理分不清東南西北,只有政治,在老師溫暖的笑顏下,她沉着地努力地回想着每一句術語每一個得分點。她知道自己有點懶,這些年她也一直沒勇氣回去看政治老師,因為真的很愧疚,當她為了數學老師的笑容而苦戰的時候,她不得已忽視政治老師溫柔的目光,忽視了同樣需要時間的政治書。
地理老師是一個驕傲而跋扈的女人,她和陳雨晨應該是一樣的人,以自己的好惡去選擇做事情,所以,兩個人撞在一起,莫名其妙地就是抵觸,陳雨晨16歲,她覺得自己可以随心所欲選擇做或者不做,為了你學或者為了你不學。老師也許36歲,一樣覺得自己可以做或者不做,你愛學不學。地理老師其實是一個很好哄的人,和陳雨晨真的有一拼,只要你好好聽課積極回答問題,并且在老師面前多拍一些馬屁,多說一句“老師說的太好了”“老師說的太對了”她就會很開心,就會在課堂上微笑着多看你一眼。而像陳雨晨這種自恃清高,不屑于同流合污逢迎老師的學生,自己又沒什麽方向感,胸中無丘壑,在老師掃向她的眼神裏只看得到厭惡和犀利。老師也和政治老師一樣懷疑她,不過政治老師用的是包容,地理老師用的是唾棄,“我不信你學不會,什麽沒有方向感,讓我去看立體幾何,我覺得那才是亂七八糟的看不懂呢,可你陳雨晨不但都能看懂,還能大幅度地提分,我這破地理這麽簡單你學不會?陳雨晨,別耍小聰明,辜負的是你自己,又不是我要參加高考!你給誰學呢?別老一臉的無辜,我就不信有學不會的東西!”老師善用激将法,于是對她曾進行了一次徹底的侮辱式的
轟炸。可惜陳雨晨太軟弱了,激将法對她不好使,她更喜歡春風化雨,吃軟不吃硬。所以,地理老師的貶損,她壓根沒想奮起反抗,而且一蹶不振。或者說,她根本不在乎不喜歡她的老師,眼裏是如何看她的,她只為那些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去努力着。若幹年後,依舊不知道中國哪個省和哪個省毗鄰,最北面的到底是自己的家鄉黑龍江還是吉林,或者遼寧,對她來說也無所謂,因為當別人問她的時候,她永遠铿锵地回答,“我東北的!”
高中和初中一樣,在她的選擇中,在同學們的嬉笑怒罵中開始了,陳雨晨渾渾噩噩地過着,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揮霍着自己有悔的青春,她的生命似乎從一開始就是個笑話,到哪裏都沒什麽區別,不過是一個笑話。只是,有的時候是她在逗別人,有的時候是別人在逗她,而那個令人捧腹的笑話,原本就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