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番外二:許你一個一生一世
淅淅瀝瀝的小雨斷斷續續的下了好幾天才停歇。
打開窗戶,清新的泥土味道伴着微風撲面而來,寒冷的空氣讓只穿了一件薄款睡袍的任軻打了個冷戰。
拉住開到胸膛處的衣領,任軻搓了搓冷的浮起一層雞皮疙瘩的胳膊,卻沒有伸手把窗戶關上。
他心裏太亂了,需要吹吹冷風冷靜一下。
重新靠回牆上倚着,任軻雙眼失神的看着遠處混沌一片的陰灰色天空,心裏像是被雜亂不堪的毛線團塞滿着,悶的他喘不過氣。
煩躁的揉揉腦袋上亂成鳥窩的栗色頭發,他郁悶的直想拿頭撞牆。淡紫色睡袍綿軟的袖子軟軟的滑下來,露出他白皙手腕上一道道猙獰的傷疤。撸起袖子,任軻細數着手臂上那細碎到數不清的傷口,心裏更煩了。
他真正的生日就要到了。
不知道是今年特別還是這個年齡特別,總之,這就将是他們的大限之日了。兩個靈魂,或者更準确一點,兩個人格,共存在一具身體裏的狀況不能再維持下去了。
在他生日那天,同時也是他遭受虐待最多,他這個人格被創造出的那天,他們兩個人格會不可避免的為身體的支配權而發生争鬥。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場争鬥誰也不知道會持續多長時間,直到一個人格被另外一個人格完全壓制。
任軻冷笑一聲,浸在寒風中的眼睛滿是苦澀。互相殘殺?不是他死,就是他亡?這什麽破事。
一陣秋風突起,庭院裏枯黃的落葉被卷着打了個旋兒,露出了下面青白色的石板。任軻愣愣的盯着那青白到凄涼的石板,不知怎麽的,突然想起墓園一座座豎立的慘白墓碑。
安靜的除了風聲什麽都沒有的墓園,在暗沉的天色下毫無生氣。穿過一個個林立的死寂墓碑,偏僻的角落處出現了一個有着他黑白照片的暗黑色碑石。反着寒光的冰涼石頭冷冷的照出跪在墳墓前的人的容貌,那張他熟悉的臉上的淚痕一下子擊中了他的心髒,讓他産生了一種類似于中槍的絞痛感。
捂着心口處蹲下身,任軻被心髒處傳來的銳痛喚回到現實中。蜷縮在牆角,他緊緊按着胸口,淚腺突然崩潰。
鹹澀的淚水肆意卻無聲的留下,任軻蹙着眉,死命把那讓他心疼到無以複加的畫面往腦海外剔除着。那個孤絕到仿佛全世界抛棄了他的寧諾,那個好像悲傷的下一秒就會去死的寧諾,讓他難以呼吸的同時,也疼醒了他的理智。
現在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他還有機會!
他還有很多事能做!去避免悲劇發生!
寧諾為他失去了這麽多!他不能丢下他讓他再失去一切!
他承諾過寧諾要給他一輩子,他不能,就這麽放棄!
腦海中的毛球團仿佛在一瞬間被一雙巧手理清了。任軻站起身,對着窗外秋慢慢的深吸了口氣,心裏有了決定。
不就是鬥一回嗎?還能怕了不成?他也不是多麽善良無私的人,既然非得死一個的話,他絕不允許那個人是他!
在漸大的秋風中又吹了一會兒,他才把窗戶關上。進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臉,對着鏡子細細的查看了一番,确認毫無異樣後,任軻走出去拿起了床邊的電話。撥通內線電話,也不管那邊接聽的人是誰,他直接的吐出了四個字,“我同意了。”
說完,他也不顧那邊人有什麽反應,就挂斷了電話。爬上床把自己都快凍僵的身體蓋進被子裏,他靜靜的看着天花板等着那個人的到來。
不一會兒,他背後的門就有了動靜。
雕花大門被打開,林岳緩緩走了進來,随手關上門,他在距床一步之外站定。
“你想好了?”
清冽的聲音如被秋風中吹過一般,冒着涼意。任軻稍稍偏轉視線看過去,随意打量了一下穿着一身家居服的林岳,他語氣裏有着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失落,“是你。”
“不然還會是誰?”林岳往前邁了一步,直接站到了床邊。他直直看着和他視線相對的任軻,眼裏滿是酸意,“你不會在期待來的人是任荊吧?”
被說中了心事,任軻也沒有一絲的困窘。反而是林岳眼中的神色……
“你真的喜歡我哥?”那醋意太過強烈,雖然刻意卻不像是裝出來的。任軻仔細瞧了一會兒,突然笑了出來,“哎,你真喜歡我哥。”
坐起身,他攏了攏有些散開的睡衣帶,“那你會幫我吧,幫我贏。”
“什麽?”林岳覺得好笑,“幫你?憑什麽?”
“就憑我能幫你得到我哥,”勾起唇角,任軻綻開一個妖嬈的笑容,“知道我第一個喜歡的男人是誰嗎?知道我以前發情的時候最想得到的那個人是誰嗎?”伸出舌頭暧昧的舔了舔唇角,他笑的狡黠,“你知道我惦記的那個男人味道有多麽好嗎?”
“你!”林岳身子猛地往前傾了一下,卻又控制住了。指甲攥進手心,劃破手心還未愈合的傷口,他壓制住自己想撲上去把這人碎屍萬段的沖動,咬着牙問,“他和你做過?”
任軻也不說話,就嘴角噙着笑的看他。
那眼神看的林岳一下就毛了。一想到眼前這個耗費任荊無數心力的人曾引誘任荊和他做過,他心裏就一陣一陣起火。
不他媽就是個弟弟嗎?!
至于嗎?!
付出這麽多,現在他弟弟卻在背後勾結外人出賣他!
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對得起任荊這些年的付出嗎?!
眼前任軻和任荊那神似的丹鳳眼讓他心裏更是窩火,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放到心上的任荊一直呵護着的人是這麽糟蹋他的心意,他就怒從心中起,惡從膽邊生!再也顧不得任荊讓他好好和任軻說的事,他一個惡虎猛撲狠壓住任軻的身體,擡起手就要一拳揮過去!
“沒有!”他精瘦的體格壓疼了任軻,緊皺起眉,他用力往外推着林岳,“沒做過!” 林岳眼裏的占有欲讓他不爽,憤憤的把愣住的林岳推開,他氣息不穩的整理着自己被扯開的衣領。
任荊年少輕狂玩的最瘋的時候都不會答應他這個要求,更別說後來漸趨成熟懂事的那個他。他愛了5年的人,無論他是什麽樣子都疼惜他的那個人,卻總是在拒絕他這個要求!甚至在他控制不住到了沒有人填滿他他就會自殘的境況時,任荊也沒答應!
真不知道他是哪根線搭錯了會用這事刺激林岳!這事最受刺激的其實是他!
是他!
隐藏好眼裏的不甘和委屈,他再次看向林岳的眼裏已經平靜下來。“首先,我知道男人之間的感情,所以我不會對你們之間說些什麽。其次,我有主了,我現在很愛他,所以我不會再打我哥的主意。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我知道任荊的一切,一切。而這些都是那個他不能提供給你的。你也是聰明人,應該知道做什麽對自己有利吧。”
“呵,”知道了任荊從沒和他做過,林岳心裏怒意也消散不少。站起身整好撲過去時弄皺的衣服,他輕笑一聲,“你這哪是任荊口中心思單純的弟弟?他還讓我多擔待你一些,呵。”
“他說的從來都不是我。”任軻自嘲的笑了笑,把手遞到林岳面前,他歪了歪頭,“合作嗎?”
林岳輕輕搖搖頭,“我真為任荊不值。他為你花了這麽多心思,得到的卻是你這樣的回報。”嘲弄的看了一會兒任軻一直伸出的手,他卻伸手握了上去。
“不過,我喜歡。你們這些閑雜人等離得越遠,他就越能屬于我一個人。”大力搖了搖兩人握住的手,林岳愉悅的看着任軻黑色的眼眸,提醒道,“記住你說的。”
“這你放心。”林岳話裏的意味讓他不悅。抽回被抓住的手,任軻冷冷的下了逐客令,“你做好你該做的就行。還有,把寧諾放出來。”
“除了你哥,還沒敢再這麽對我說話了。”林岳蹙起眉,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睛,他瞳孔裏發出兩道冷光,“注意你的口氣,你沒資格命令我。”
“那你也注意你的語氣,”任軻睨了他一眼,“我們是合作關系,你也沒資格命令我。”
“呵,有點意思。”林岳挑挑眉,發現自己以前從沒真正認識過任荊這個弟弟。饒有興趣的點點頭,他收回視線轉身往門外走。
“三天後,你會注射血靈液。到時候,我會幫你,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保存體力吧。”拉開門,林岳頭也不回的說完這句話,就徑直走出去了。
沉重的雕花木門發出一聲悶響,任軻轉臉看着緊閉着的門,目光沉沉。
三天後。
“你确定你可以嗎?哎,不行,我還是得叫沈多過來。”偌大的房間,身着淺灰色家居服的任荊想了想,還是拿出了手機。
“你能對我多點信任嗎?!”一旁和他穿着一樣款式衣服的林岳一把奪過了他手裏的黑色手機,眼裏全是不滿。任荊只要一碰到任軻的事,就會多思多想,真是讓他不爽!
強硬的攬過那人的腰,他裝作不悅的就要吻上去。懷中的身體下意識就想往後退,卻又在退到一半時僵住了。
看來是記得了第二條約定了……
半苦澀半滿足的摟緊懷裏人的腰,林岳深深的吻了下去。
結束糾纏,林岳在任荊唇上輕啄了一下,“我的本職是醫生,相信我好嗎?”
被這麽近的看着,任荊感覺有點喘不過氣。後仰脖子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他質疑的話在看到林岳帶着期待的柔軟眼神時突然說不出口了。內心掙紮了一會兒,他難以察覺的點了點頭,“好。”
僅一個字,就讓林岳那張有些繃的臉放松了下來。勾起唇角碰了碰任荊的唇,他掩在鏡片後的眼裏滿是笑意。
“謝謝。”心髒那裏熱熱的,林岳輕笑着說了句,清冽的聲音如一眼清清涼涼的泉水一般潤人心肺。
任荊卻突然覺得熱。急忙從林岳的懷裏逃開,他走到一旁堆滿資料的桌旁低下頭收拾着亂糟糟的桌面。胡亂的把資料收到一起,他提醒着一旁直白看着他眼神炙熱的林岳,“時間要到了,你快去準備。”
任荊即刻恢複的冷靜讓林岳有些不甘。不過,擡頭看了看表,時間的确要到了。拿過一旁冷凍保險櫃裏的血靈液,林岳又确認了一遍醫療箱裏的東西,戴上了白色手套。
“別擔心,會好的。”
拎起醫療箱,他又看了一眼任荊,走出了門。他疾步轉過了彎,也就沒看到任荊在他說完那句話之後的點頭。
祈禱的合起手掌,任荊在空曠的房間裏,第一次選擇了乞求神明保護,“願您保佑我的弟弟。”頓了頓,他誠心的閉上雙眼,嘴裏喃喃道出剩下的話——“無論哪一個。”
“怎麽樣?準備好了嗎?”林岳大力推開門,把醫療箱放到一旁的推車上,他看向躺在白色床單上的任軻。
“嗯,”任軻點了點頭,扭過臉沖一直握着他手的寧諾笑笑,他又重複了一遍,“準備好了。”
“好,寧諾出去。”林岳打開醫療箱,從裏面取出一個針管,“我要開始了。”
寧諾有些猶豫,緊了緊抓着任軻的手,他邊輕撫任軻的額角邊問,“可以留下嗎?”
“不行,”林岳堅定的搖了搖頭,拿酒精棉球擦擦任軻的左胳膊,抽出一管血,他催促道,“快出去,別耽誤了時辰。”
寧諾看了看林岳手裏的針管,又看了看正笑着沖他點頭的任軻,還是無法放手離開。這是一場無法預料到結果的“治療”,他不敢離開。血靈液的作用是消滅一個人格保留一個人格,他害怕最後被保留的是那個人,他害怕再也看不見自己心愛的人,他想呆在任軻能看見他的地方,即使什麽都做不了,他也不想離開。
“好啦,”任軻知道寧諾的顧慮,拉下寧諾在他唇角碰了一下,他拍了拍寧諾發涼的手背,“我會回來的,放心吧。”
寧諾近距離的看着任軻的瞳孔,那裏面的自信神采讓他心安了些。遲疑的點點頭,他放開了手。快速的抱了一下任軻,他在他耳邊低聲說,“記得我在等你,一定要回來!”
這句話讓任軻一下回想起三天前他在腦中虛構的那個場景來。回抱住身體在顫抖的寧諾,他大力的在寧諾背上拍了拍,“放心吧。”
“快點!”林岳在一旁催促道。
“出去吧,”任軻推開寧諾,躺好在床上,他看向林岳,“可以開始了。”
寧諾縱再有不舍,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留戀的又看了一眼,他悶着頭大步走了出去。
“開始。”林岳用帶着醫用白手套的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拿過注射器,他站到任軻床邊,“閉上眼睛。”
把抽出來的血液倒入裝着血靈液的容器中,他邊搖晃邊說,“雖說我會幫你,但最核心的東西還是要你來做。把液體注射進你體內後,你的意識會進入另外一個空間。在那裏,你會碰到另一個任軻,你可以對他做任何事情,但一定要意志強大。懂麽?”
“嗯。”
“好,我們現在開始。放松,深呼吸。吸,呼,吸,呼……”
把淺金紅色液體從位于頭頂及後腦黃金分割點上的百會穴裏注進去,林岳一邊推着注射器,一邊在任軻頭頂念念有詞着。
針管裏的液體越來越少,直到最後一滴不剩。輕輕抽出針頭,林岳看着靜靜躺在床上的任軻,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一切自求多福吧。
他也只是一介凡人,哪有那麽大的本領。之前說的幫忙也只不過是順着他的話說下去的一個虛假承諾,起個安慰作用而已。人格争鬥這事,有血靈液的外力介入已經夠破壞自然法則了,怎麽可能再允許別人插手呢?
脫下白手套,他疲憊的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放下了注射器。把房間內的窗簾全部拉起,營造一個黑暗卻安全的環境,他拿着東西輕聲退了出去。
任軻……
祝你好運。
有光線透過眼皮,暖洋洋的橙光讓他感覺很舒服。他想睜開眼睛去瞧瞧那光,眼皮卻沉重的掀不起來。
全身都沒什麽知覺,空虛麻木的像不具有身體一般。他突然着慌了,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和眼皮抗争,他高興的察覺到有一絲稍顯刺眼的光線透了進來。
費力的睜大眼,讓那光線更多進入眼睛,他在看到一片白光時,也看到了一張交雜着各色神情的面孔。
陌生卻又熟悉的五官讓他有一絲失神,動動眼球,眨了眨幹澀的眼睛,他在再一次睜開眼睛時發現那張臉突然布滿了水跡。
透明的水滴順着那人的下巴流到他的嘴角處,鹹澀的味道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還沒出聲讓那人把臉移開,就有更多的水滴落了下來。
像下雨一般,鹹澀的淚水在沾濕了他的臉的同時,也模糊了他的視線。
擡起手他想擦去掉進眼睛裏的淚水,卻突然想起了什麽。
手僵在空中,他忍着眼睛裏強烈的不适感,愣愣的看着眼前這張突然露出欣喜神情的面孔。心髒忽然劇烈的跳了起來,他不可置信的把手輕輕放到那人臉上,在感覺到那人冰涼臉頰上眼淚炙熱的溫度時,突然笑出了聲。
幅度誇張的咧開嘴,他看着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孔,眼裏迸出了淚花。
這是他愛着的那張臉啊,他怎麽會不記得?
猛的起身抱住那個人,他看着窗外明媚的陽光,突然想大喊着向全世界昭告——
他!那個寧諾非他不可的任軻!
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遲了都有好幾輩子的番外。
希望還有人記得這文還沒算正式完結,o(╯□╰)o
希望大家能喜歡^。^
PS:這篇番外的故事發生在王晟被救走之後。接45章後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