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樸燦烈前腳剛邁進将軍府大門,後腳就被樸老爺捆了起來扔進了柴房。
“爹,孩兒犯了什麽錯,又要關柴房?”
“好小子,還敢問犯了什麽錯,一聲不響把你老子和皇上撇在飯桌上,幾天不見人影,說!又跑哪兒鬼混去了?”
“我……”樸燦烈剛要解釋,轉念一想不能把子韬的事暴露了,便撒謊道:“沒幹什麽,這不正趕上清明嗎嘛,就和幾個朋友踏青游玩去了。”
“大半夜跑出去踏青?你真當你老子老糊塗了?好……踏青……你就在這柴房裏和你的鼠朋蟑友踏青去吧!”樸老爺說完把柴房門一鎖,憤然甩手離去了。
“喂,樸喜慶,你還好吧?”看着樸老爺已經走遠了,邊伯賢才蹑手蹑腳地走到柴房旁邊。
“算了,從小到大被我爹關習慣了,這柴房就是我的第二故鄉,你放心,過不了幾天老頭就會放我出去的,現在你快去給我弄點吃的過來,從前天到現在幾乎沒吃過東西,快餓死老子了……”
“哦……”邊伯賢将信将疑地答應着往廚房走去,心裏卻想着,樸老爺真的會輕易放過燦烈嗎?
其實,白白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才關了十天不到,樸燦烈就重獲自由。這天,樸燦烈剛剛從柴房裏被釋放出來,邊伯賢為了給他“接風洗塵,祛祛晦氣”,硬拉着他到京中最好的館子聚仙閣吃飯(喂,邊神醫,我們真的不想揭穿你吃貨的本質的說)。剛進門,就見平常寧靜雅致的廳堂裏熙熙攘攘擠滿了人,口中不停叫嚷着些從未聽過的名字。
“讓開讓開,我押五百兩,賭花公子!”
“嘿呦喂~我偏不信,一千兩,鹿先生!”
“我看,這文人的事最後孰贏孰輸難說的很,不如押禮樂呢,今個兒頭一年……我賭三百兩,黃先生!”
“我也看好黃先生呢,我賭六百兩,也押黃先生!”
樸燦烈一頭霧水,拉了個跑堂的小二兒打聽起來。小二擡頭一看,大熟人!連忙招呼道:“唷~樸公子,邊公子,好久不見了,給二位爺請安!”樸燦烈笑着将個碎銀子放到小二手裏:“跟你打聽個事兒,前面吵吵嚷嚷的幹嘛呢?”
“謝爺賞兒~”小二笑容滿面地接過銀子解釋道:“兩位公子最近沒在京裏吧?連這麽大的事都不知道?今個兒是會試的最後一場啦,再過三天,狀元爺就要誕生啦。”
“哦……”樸燦烈會心一笑,原來是會試,可是……他繼續問道:“我方才聽聞什麽禮樂?”
“哦,這個啊……爺還沒聽說麽,今年新帝登基,要施行仁政、以德服人、複興禮樂,所以昭告天下,才選精通禮樂、擅音律琴瑟之師,比試同會試是同一時間,今個兒也是最後一場啦,也就是說今年會有兩位狀元爺了。另外……我聽宮裏面當差的表哥說,皇上打算在長清殿宴請王公貴族、文武群臣一睹兩位狀元的風采呢。”
莫非?樸燦烈一驚:“方才,他們說的黃先生……”
“哦,就是京城裏新來的琴師黃子韬黃先生啊,今個兒最後一場,黃先生可是大熱門呢!樸公子沒見過吧,這黃先生不但彈得一手好琴,更是有着潘安宋玉之貌,說是絕色傾城也不過分呢。”
果然!樸燦烈和邊伯賢飯也顧不得吃了,心裏想着,就直奔禮樂會試的考場去了。
撇開禮樂考場不說,先說說這文試的考場之中,吳梓靖一邊巡考一邊摸着胡子笑開了花,為什麽呢?因為他心中早已有了今年會試狀元的理想人選,那就是坐在角落裏從容答題的溫馴少年——鹿晗。這個少年初試和複試的答卷,他和其他幾位禮部、戶部的大人都已查看過了,連自己最尊敬的三朝元老,學富五車的付老先生都對這個少年贊不絕口。不但飽讀詩書、下筆成章,而且對今時今世很有自己的想法,針砭時弊,意見獨到。若不是親眼所見,如何也不會相信這樣氣勢恢宏的文章竟是這角落裏的文靜少年所作。若能得此棟梁之才,真是國之幸事哉!
另一邊,與文試會場前的冷冷清清不同,禮樂會試的考場門前,擠滿了看熱鬧的人。聽說皇上特別重視這次的會試,最後一場的考題由皇上親自給出,樸燦烈和邊伯賢也伸長了脖子擠在人群中,想要看看這個金俊綿到底還有什麽花招可耍。
“咚——”的一聲鑼響,考試正式開始了。
“全場肅靜!肅靜!現在,請各位考生到指定位置就坐!”文公公吊着嗓子宣布道。
“那不是文公公麽?他不在皇上身邊伺候着,怎麽……難道?”樸燦烈正納悶着,邊伯賢把手往考場後方的考官室一指,道:“你看那個身着金絲蟒袍手拿描金折扇的人是不是皇上?”樸燦烈定睛一看,果然是皇上!“呵,”樸燦烈冷笑一聲,這次又是微服私訪麽?
“主考官上考題!”文公公繼續吊着嗓子宣布流程。
“什麽啊?什麽啊?快看快看!”人群望着主考官端上的檀香木盤突然騷動起來,文公公把手中的拂塵往懷裏一放,輕輕揭開覆在木盤上的絲帕,一朵新摘的雪白的桐花靜靜擺在上面。
“諸位考生能過關斬将走到這最後一場,自然都是身懷絕技、琴藝高超的,因此今日之試不考大家的琴功,而是要諸位看着這檀香木盤裏的桐花新賦一曲,最後由考官一一評定。”
“啊?這……”幾乎所有的考生都犯了難,他們從小都是音律指法、高山流水練大的,填詞賦曲是落魄文人、梨園優伶才做的下流事吧?就在衆人議論紛紛一片騷亂之時,突然有一個身着白底紫紗、腰間環佩叮鈴的濃眉青年站了起來,傲聲道:“這有什麽難的?《詩經》有雲: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可見這梧桐與鳳凰本就是極配,許景先也在詩中寫道‘桐花集鳳更來儀’,諸位都知,新帝登基,我朝萬象更新、昌盛愈加,晚生不如就作一曲《桐花鳳》來稱頌一下這太平盛世吧?”說完便信手彈了起來,洋洋灑灑,響遏行雲,一派繁榮祥和之景仿佛躍然眼中,一曲畢,在場的考官都連連稱贊、拍手叫絕。只是不遠處珠簾後面正吃茶的金俊綿搖了搖頭,此人雖琴藝高超,但所作之曲奢靡,不免有絲竹亂耳之嫌,不可取也,況且……金俊綿想着将手中的茶放下,目光都移到了不遠處正靜靜坐着的黃子韬身上,依舊是一身白衣,墨發披肩,腰間別了只輕細的春扇,扇柄上吊了個小巧的蜜結迦南扇墜,只是靜靜坐着,卻已含詞未吐,氣若幽蘭。金俊綿嘴角勾起一抹令人玩味的笑,想來,能讓自己孤高冷傲的弟弟吳亦凡動了龍陽之興的人,不說仙人下凡,也定是傾國傾城、風華絕代的了,今日一見,果然不假!莫說吳亦凡,就是自己……想到這裏,金俊綿不禁輕笑起來,都說紅顏禍水,此言差矣,眼前的這人兒不就是藍顏禍水麽?
衆人正議論着,沒想到這禮樂會場裏卧虎藏龍,看幾位考官臉上的神情,狀元非這位青年莫屬了,開考之前自己押的黃先生卻遲遲沒有動作,哎呦~五六百兩銀子就這麽白白打水漂了?
黃子韬望了望腰間的扇墜兒,那日桐花林中的惜別之景歷歷在目,他的眉,他的目,他的懷抱,他的手,他唇邊的溫度……自己深知,這一曲撫畢,這一步邁出,就再無回頭可言,他日無論是困鎖深宮還是烽火連城都由不得自己了……可是,那是他深愛的人,他想要江山,他就幫他奪江山!他想要天下,自己就為他争天下!不奢求來日還能長相厮守、暮雪白頭,但求若有一日,他望着那落盡的滿山桐花,還能憶起自己這麽個人,還能憶起他曾執迷深愛過他……
看着陷入沉思的黃子韬,文公公不禁提醒道:“不知黃先生欲作何曲?”
黃子韬輕輕将指腹按在弦上,淡淡道:“《桐花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