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清早,心月與幾個小丫鬟在管事處領了新的秋衣,有說有笑的一路往回走。
穿過園子,她便和幾人打了招呼告別,兀自往溶梨院去。
“啪。”
忽的,一顆不知從哪冒出來小石子掉在心月腳邊。
心月駐足奇怪地看了一眼,沒有多想繼續往前走。
“啪。”
又是一顆。
心月這才覺得不對勁,擡頭往院牆處張望,只見一道虛影快速閃過。
心月頓時了然,她皺着張臉,想起雪嫣的交代,幾番猶豫才悄悄從角門出去。
果不其然,青墨就在不遠處等着他。
心月走上前沒好氣地瞪着他,“你怎麽又來了?”
青墨一改以往在她面前嬉皮笑臉的讨好模樣,一本正經道:“我讓你去勸四姑娘,你可勸了?”
心月一聽這話就來氣,“這是你情我願的事,我家姑娘都說清楚了,還勸什麽,你煩不煩吶。”
青墨手撐着前額,一時不知說什麽,昨夜如果不是三皇子開口,世子那邊只怕就瞞不住了,“我不妨與你直說,這事還真不是四姑娘想抽身就能抽身的。”
“你什麽意思?”心月警惕地看着他。
青墨又不能跟她明說,只道:“我讓你去勸四姑娘也是為了你們好。”
世子現在還有耐心哄着姑娘,想要她的心甘情願,可一旦真的惹怒了他……世子可比不得大公子溫柔。
青墨很快離開,心月望着他的背影惱怒地啐了聲,“吓唬誰呢。”
心月抱着衣裳回到溶梨院時雪嫣正坐在窗子前繡花,見她走進院子便問:“怎麽去了這麽久?”
心月張開嘴,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她低眉思忖,要是把剛才的事說了,無非也就是給姑娘徒增煩惱,姑娘好不容易決定與世子了斷,從過去的事情裏走出來,可不能再回頭了。
而且她也不信堂堂鎮北侯府的世子,真的會做什麽強人所難的事。
這麽想着,心月便将這事打了馬虎眼,搪塞了過去。
雪嫣不疑有他,并沒有多問。
日到正中,暖洋洋的光照晃着眼,雪嫣眯眼躲閃,一個不慎,繡花針的針尖兒直接紮進了指腹。
“嘶——”雪嫣小聲抽氣,拿手絹按住冒了血珠的指尖。
看着沾了點點血跡的手絹,雪嫣心中無端生出不安,她垂落眼睫,思緒飄遠。
自她對青墨說完那番話已經過去了好幾日,謝策那邊并無動靜,想來是默許了。
雪嫣安慰自己不要多想,她先開了口,謝策那樣倨傲的一個人,定不會糾纏于這等事。
心月走進屋子說林素蘭請她過去,雪嫣本也沒了繡花的心思,輕聲應好,放了東西起身。
她去到母親院中時,顧崇文正往外走,雪嫣柔聲道:“父親。”
顧崇文颔首朝她略微笑了笑,“你母親在等你,快去吧。”
“是。”雪嫣道。
顧崇文極重規矩,也如多數男子對後院的事鮮少過問,對雪嫣這個自小不在身邊的女兒更是沒有太多的親近。
有時雪嫣覺得自己在顧府更像是一個外人,她眼中難免布上些許失落。
走進屋子,林素蘭笑吟吟的朝她招手,“囡兒快過來。”
雪嫣見她臉上揚着喜色,正想問是有什麽高興的事,林素蘭已經先一步說:“方才三皇子府上的內官送來了帖子,說是在骊園辦秋宴,明日你就和幾個姐兒一同去。”
雪嫣錯愕反問,“三皇子?”
雪嫣感到奇怪,三皇子設宴怎麽會請她們。
林素蘭笑道:“我聽聞三皇子是衆多皇子中性子最溫文風雅的,好舞文弄墨,常會設些雅宴。”她意有所指地看着雪嫣,“這可是不可多得的機會。”
林素蘭最引以為傲的就是自己女兒的容貌,若是能入了三皇子的眼,即便做側妃,那也是光耀門楣的事。
雪嫣皺起眉,“我不想去。”
三皇子設宴,去得必然都是身份矜貴的高門子弟,倘若謝策也在……雪嫣抿住唇,不由得忐忑了起來。
“不行。”林素蘭語氣嚴肅,“你可知我是求了你父親,你才有的去。”
老夫人總是有意無意的壓着雪嫣,不讓她在人前多露臉,甚至還想将她嫁給自己娘家的孫兒,林素蘭一想起就氣的渾身發抖。
她自己被拿捏了一輩子,絕不能讓她的女兒同她一樣。
雪嫣面露難色地懇求,“母親,女兒真的不想去。”
林素蘭點了點她的額頭,“你要氣死我,難不成将來想同我一樣?”林素蘭說着紅了眼,“你争氣些,将來母親腰杆也直,可惜我沒能給你添個弟弟。”
林素蘭的話仿佛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雪嫣心上,讓她喘不上氣。
“我去就是了。”
翌日清早,雪嫣梳妝妥當,準備出府。
林素蘭不甚滿意地看着她搖頭,雪嫣容貌絕美中帶着嬌媚,最襯豔麗的顏色,她卻穿的素雅,淺绛的裙衫,發髻低挽,只在簪了南珠發簪。
林素蘭本想讓她換一身,旋即又想到太過出風頭也不可,便也沒說什麽催着她出門。
顧玉凝和顧雨悠已經等在了馬車上,看到雪嫣上來,顧雨悠眼中閃過一絲驚豔,很快又被不悅所取代,她原以為顧雪嫣必然打扮豔麗,自己就故意穿得素雅,好襯托出清麗柔弱。
沒成想顧雪嫣也如此打扮,倒顯得她像東施效颦,莫不是故意與她過不去。
顧雨悠看到雪嫣耳垂上墜着的南珠耳铛,心思一動,朝顧玉凝道:“真巧,四妹與二姐帶了同樣的耳铛呢,襯這淺绛的衣裳真好看。”
顧玉凝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非但沒有刁難,反而贊同地點了點頭。
顧雨悠咬牙維持着笑,二姐竟真是轉了性了。
……
骊園乃是皇家私園,外有禁軍把守,高牆巍峨,園中的景色更是一步一換,美輪美奂。
雪嫣随着引路的下人一路走着,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心的亭臺處。
去到雪嫣才知道男女席間有一道小溪做分隔,各自能看到對面的情形,又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
看來這三皇子真是如外界所傳,是極具風度之人。
雪嫣快速尋看過男席,沒有謝策的身影,她收回目光,紛亂了一路的心終于落定。
一衆貴女坐在一起閑花賞花,目光卻都不由自主的往溪對面瞧去。
都是年輕男女,存了相看的心思并不奇怪,只有雪嫣對這一切都不感興趣,她會來無非也是為了安母親的心。
雪嫣挽笑靜靜坐着,偶爾端起手邊的果子飲抿上一口。
石徑上,一群端着瓜果點心的侍女魚貫而來,等擺到雪嫣面前時,一個婢女與身旁另一個婢女撞在了一處,不慎将一碟糖漬梅子打翻,梅子滾落在雪嫣裙擺上,砸出一點點難看的印子。
婢女大驚失色,立馬跪地說:“奴婢該死。”
周圍地人皆看了過來,顧雨悠幸災樂禍地抿唇而笑。
雪嫣看了眼裙擺,不甚在意的拿手絹拂了拂,又朝戰戰兢兢的侍女笑道:“無妨,你起來吧。”
婢女感激起身,“姑娘不如随奴婢去處理一下。”
污漬留在裙上确實難看,雪嫣想了一下,點頭道:“也好。”
雪嫣随着婢女離開席間,彎彎繞繞的往園子深處走去。
走了許久也不見她停下,雪嫣問道:“還沒到嗎?”
侍女回身一笑,“園子大,前面就是了。”她手指着不遠處的二層飛檐小樓,“那裏頭有湢洗的地方。”
雪嫣順着她指得方向望過去,确實不遠了。
婢女則停下腳步道:“樓裏有婢女,奴婢還要趕回席上,就不陪姑娘過去了。”
雪嫣颔首獨自朝前走去。
另一頭,一個模樣年輕的小太監走上女眷所在的亭臺,“還不見過公主。”
交談中的貴女噤聲看去,太監側身站到一旁,他身旁容貌清麗,衣着華貴,高傲輕擡着下颌的女子正是永寧公主。
衆人紛紛起身行禮,“見過三公主。”
永寧幾不可聞地嗯了聲,目光在衆人之間掃過,又看向男子所在的地方,然後一言不發的轉過身就走。
上座的趙令崖看到永寧過來,溫和含笑道:“三妹怎麽來了?”
“皇兄。”永寧在男席處也沒有找到自己想見的人,轉頭問:“旬清哥哥呢?”
趙令崖眉頭輕擡,“誰告訴你他在我這兒的?”
永寧見他不說,撅了下嘴,“皇兄別想蒙我,夏玉親眼看到旬清哥哥進了骊園,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趙令崖瞥向永寧身邊的小太監,收起笑意哼了聲,“好大的膽子,敢監視我。”
夏玉撲通跪地,“三皇子恕罪。”
永寧擋在他前面維護道:“是我的命令,皇兄要怪就怪我,和夏玉無關。”她說着又道:“反正不見到旬清哥哥我是不會走的。”
趙令崖手支在案上撐着額頭,擡眼看着倔強的永寧,一個頭兩個大。
……
骊園深處,飛檐小樓的二層上,謝策負手而站,身長玉立。
他低覆着眼睫,視線下睥,已看着雪嫣有一會兒。
看着她袅娜如拂柳的身姿越走越近,束腰将她那不過一握的腰身掐的愈發纖細。
從他這個角度恰好可以看到她被抹胸裹着的,呼之欲出的雪脯,步步而來,如惑人的妖精。
旁人有沒有瞧見她這副勾人的樣子?
謝策漆黑的鳳眸裏劃過陰郁,雖然知道男女間隔着小溪,根本瞧不見他所看到風景,但還是讓他不悅。
不如将人藏起來。
他看着雪嫣,慢慢摩挲着指腹。
再走過前頭的小石橋就到了,雪嫣提着裙擺踩上石階,同時目光往小樓的所在随随一望,又低下視線。
然而下一瞬,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雪嫣不敢置信的再次擡眸,那小樓二層憑闌而立的人不是謝策又是誰!
謝策見她看到了自己,在唇畔從善如流的挂上淺笑。
他耐心不多,今日這場宴就是為了确保要見到她,省得她總有這樣那樣的理由。
兩道視線遙遙相撞,謝策并不意外從她臉上看到錯愕和慌亂,但他如何也沒想到,下一刻,雪嫣竟然掉頭就跑。
謝策目光一沉,唇邊的笑意盡斂,此刻他終于确認,顧雪嫣确确實實是在躲着他。
“跑?”
謝策冷笑一聲,拂袖大步追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
今天存稿寫到超刺激的一章,我都有點迫不及待想讓大家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