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太陽升起,沙漠中又開始幹燥悶熱起來。一望無垠的黃沙,空曠的寂寥,讓人感到前程一片迷茫,心中不免泛起焦躁。
衆人被容潮造作惡心一番紛紛沒了胃口,如今再看向他,他便盈盈對着你笑,那笑意他們都承受不住,個個雞皮疙直起,幾次下來衆人都非必要刻意不去看他們,甚至刻意避開他的目光,心中紛紛為太叔奕美人兒惋惜,冰美人兒什麽都好,就是眼光不好,唉……
容潮看着那群人在月牙泉邊來來回回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尋找怪物,将頭枕靠在太叔奕的肩上。
借屍還魂到一具男屍體上,容潮此刻第一次感到也挺好的,最起碼他可以繼續肆無忌憚大大方方地粘着他家徒兒了。
容潮想起蘇浚手中那本《娛樂鳥》的标題,道:“太叔奕,你臉色這般蒼白,莫不是在最後一劫中受的傷?”
太叔奕沉默片刻,道:“不是。”想了想,又補充道:“師父,我沒事。”
太叔奕不願多說,容潮也未再多問,沉思片刻轉而讨論起此劫,道:“我覺得這泉水中的應該是尚未修成人形的水靈。此前我總感覺昨夜被附身的男子有些奇怪,剛剛仔細回想那過程,才察覺到何處奇怪。他全身濕漉漉,可是一路過來,腳下卻一滴水都沒有殘存,盡管這沙漠幹燥易吸收水分,可吸收水也該有一個過程才對。
“而且,一直以來我們都沒有看見它的真身,而每次有人遇險皆是與這泉水有關。如果是吸收萬物生靈之氣而生的水靈倒是能解釋得通。這裏地處北荒,千年萬年都人跡罕至,作為修煉之地确實太苦了,水靈至今未修出人形,生出奪取他人靈力修為的心思不是不可能。”
這水靈精得很,此前幾位修道者只怕也是入了幻境,只是他們沒有識破它而被水靈控制,最終被奪靈丹落得魂飛魄散的結局,若不是容潮意外入幻境得知其存在,他們怕是很難聯想到水靈的存在,還在原地打轉。
太叔奕側過臉,目光落在閉目養神的容潮身上,看着他活生生的就在身邊,他很心安,他知道容潮讓他暫緩入水查看必有其思量,道:“他們如今想必是不敢靠近泉水,怕是會一無所獲。”
容潮笑道:“不急,會有魚餌的,我們不必親自入水。”
說罷,容潮坐直身子,問太叔奕要了幾張符紙,打算給衆人再送上一份禮物。
容潮伸出左手,右手靈力在指尖盤旋,雙眸盯着左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來來回回地反複看。
太叔奕看着身前的容潮盯着那雙手良久也下不去手,終是開了口,“師父……”
容潮露出了欣慰的眼神看向徒兒:“你願意?”主動獻血?
太叔奕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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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潮:……
太叔奕伸出右手,掌中多出了一只紫毫筆,“用它吧。”
容潮:……
不早說……
這只紫毫筆自然非凡物,其名為“狂舞”,長一尺有餘,尖如錐兮利如刀,乃是靈物,無墨也可落筆書寫。當初九溪宮三宮主太伏也是容潮的三師叔,很是欣賞太叔奕在學無涯期間的文試,私下裏便将這只珍藏數千年的“狂舞”贈予了他。
容潮被徒兒成功逗弄,哼哼唧唧地接過“狂舞”,運用靈力畫起了符咒。
太叔奕看見容潮氣呼呼的模樣,嘴角微不可見的彎了下。
容潮看見這靈物,想起昨夜太叔奕懷中的琵琶,他還是第一次見,随意聊起問道:“對了,你的琵琶叫什麽名字?”
容潮死前有不少神器,其中最為有名也是他常用的靈器,名為“斷魂鞭”,六界小輩聞之喪膽。那“斷魂鞭”玄鐵而制,三尺九寸有餘,上下共十八節,且每一節有六道符印,共一百零八道符印,容潮至今還記得每一道符印的紋飾。可後來,他入無燼淵,斷魂鞭為護主而被無燼火熔盡。
而太叔奕此前的靈器名為“奪魄劍”,是他拜容潮為師後不久,容潮送予他的兩百歲的生辰禮。
“斷魂鞭”與“奪魄劍”同出一源,在六界皆是榜上有名的靈器。
太叔奕聞聲位垂着眸,沒有吱聲。
昨夜太叔奕并未召出“奪魄劍”,因為六界皆知“奪魄劍”是何人的劍器。
容潮見他不說也沒有要追問的意思,只道:“昨天你彈得小曲兒還挺好聽的。”容潮是個音癡——白癡的“癡”,對于樂律,他一竅不通,只會憑着感覺評價“好聽”與“不好聽”。雖然昨夜太叔奕僅彈撥三兩下,但他竟然感覺這旋律他似乎在哪兒聽過,不過記憶中他聽到的似乎沒有昨夜那般具有劍拔弩張之勢。
“好了。”容潮站起身來,将畫完的八張符咒給了太叔奕一張,輕聲道:“拿一張,以免他們起疑。”說罷容潮嗅了嗅鼻子,皺眉,又道:“你有沒有聞到奇奇怪怪的味道?”
那味道十分的淡,若不是容潮現在的嗅覺出奇的靈敏,他恐怕都注意不到,味道并不難聞,反而是如絲綢般順滑的淡香味道。
聞言,太叔奕凝神,片刻後點了下頭。
容潮輕笑,魚餌送上門了。
容潮自留一張,拿着剩餘六張符咒走向岸邊,太叔奕安靜的跟在他身側。容潮首先找到華承與郭笑笑,這兩位一直結伴,容潮附耳在郭笑笑細語幾句,後者臉色微變,點了點頭。
“這符咒有何用?”華承拿着黃紙,皺着眉頭道。
容潮:“可防邪祟近身。”
郭笑笑語氣不太愉悅,道:“你會畫防邪祟的符咒,難道你比世間所有的邪祟還厲害?”
容潮笑而不語,一一将符紙的分發給餘下幾人,最後走到蘇浚身旁,将最後一張遞與他,才道:“愛戴不戴。”
太叔奕的目光一直盯着蘇浚至其接過符紙,容潮遠離對方。
蘇浚對符紙并未起疑,直接如衆人一樣輕運靈力,符紙佩戴後消失于無形。
容潮看着清澈水面中自己的倒影,道:“這麽搜索下去不會有任何結果,這邪祟躲在水中不出,須下去看看,才有可能将其除之。”
聞言衆人一下子都警惕起來,顯然都不想自己下去“看看”。
蘇浚倒是很快恢複正常,自然地笑着走向容潮與太叔奕。
蘇浚笑道:“尤公子認為誰下去最為合适?”
容潮一臉天真爛漫道:“當然是蘇公子你呀。”
蘇浚道:“在下倒不這麽認為。”說着他看向太叔奕,躬身行了一禮,道:“韶觀上神貴為九溪宮六宮主,靈力修為皆在我等之上,既然來此助尤公子渡劫,理應由您下去才是。”
九溪宮宮內弟子入宮後皆會另取宮內名,“韶觀”便是太叔奕拜容潮為師後取的宮內名。
數月前,青帝太皞上神離世前曾宣布由容潮的徒兒韶觀繼任九溪宮六宮主一位,當時因為六界裏已經一千八百多年沒有關于太叔奕的任何消息,故而此事并沒有引起太大的熱議,只當帝君是為留下六溪宮宮主一位,太叔奕一日不出現,六宮主一位便懸空一日,反正這位子已經懸空一千八百年,修道界都已經習慣。彼時,唯一引起一番讨論的便是太叔奕與容潮是否還算師徒關系,畢竟當初太叔奕已決然離開九溪宮。
而前日,修道界突然傳出消失近兩千年的太叔奕已飛升上神的消息,頓時六界熱議,随之修道界聯系起此前帝君的遺言,也便有了關于他即将繼任其師父容潮的九溪宮六宮主一位的猜測。
起初,他昨夜只是懷疑眼前人乃是太叔奕,可不久前他刻意拿出《娛樂鳥》,翻到有關他的部分進行試探,雖然容潮與太叔奕并未有多餘的反應,可他已經有了九成把握,而此刻眼前人毫無波瀾的神色,使他完全确定。
呸!理應你個頭!容潮心中唾罵了聲。
衆人中唯有華承與郭笑笑聽完蘇浚的話後呆愣住了。
華承驚恐道:“你你你你……是太叔奕?”
周圍寂靜無聲,沒有人回應他。
烈陽當空照,周圍的氣氛卻忽然冷了下來。
郁天、景璐與荀才三位都圍了過來。容潮與太叔奕處在衆人包圍之中。
荀才道:“尤公子,雖然我們用了香,但那香僅對你有用,對仙神并無多大作用。我們本無惡意,同為修道者,我們都是要渡過此劫方可避免魂飛魄散的,蘇公子說的不錯,韶觀上神靈力高深,入水探查最為合适不過。”
容潮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有能者多為?”
荀才點點頭。
郁天本欲要開口再說些什麽,景璐卻對他搖了搖頭。
容潮轉身看向蘇浚,道:“但本公子卻認為愚者多練更好。”說着一道白色靈力無聲出現,蘇浚當即發現自己被束縛,動彈不得。
衆人看向太叔奕,只見後者目光中已是寒冽。
蘇浚驚愕地低頭看向自己身上那道靈力,聲音顫抖:“尤見憐!”
荀才、郁天與景璐三人見狀立馬警惕起來,手握劍鞘,意欲拔劍。
如今容潮僅存的微弱靈力也被蘇浚封禁,在選擇這種方式逼太叔奕當誘餌之前,荀才等人自然是看出太叔奕靈力受損尚未恢複,他們自認為彼此合作可與其制衡,才決定選擇言明。
郁天看向華承與郭笑笑,半威脅着勸道:“你們難道不想順利渡劫?”說着示意他們二位加入他們。
華承猶豫的看向郭笑笑,征求意見。
郭笑笑無奈,搖身一變。
可可愛愛的小姑娘消失不再,轉而一位身着長衫,身負佩劍,眉目俊朗,此刻卻憨着一張臉,顯然有些不情不願不開心的男子出現在原地。
華承這次沒有露出意外的神情,反而刻意控制五官不作出什麽奇怪的表情,往男子身後移了移。
衆人倒是吃了一驚,深深吸了口涼氣。
身為男子的郭笑笑一臉不耐煩,道:“本仙君來此本就是帶人過劫的,尤公子給了我不錯的價格,本仙君也不介意再多帶一個。”
容潮十分滿意地朝着郭笑笑露出了盈盈笑容,随即被後者無情地漠視了。
今天得知他是第七劫後,容潮便對華承與郭笑笑身份有所懷疑,這兩位常常一同行動,很顯然渡劫前便是有聯系的,不過他并不确定這兩位到底是兩位都在隐藏身份還是僅其中一個隐藏了身份。
容潮對第每一劫都有所研究了解。而按他們所言,是來此渡第五劫,容潮倒是常常在第一劫與第二劫遇見容貌保持在凡人十三四歲及以下狀态的修道者,但打第三劫起,便極少遇見這麽年幼的修道者了,而且一旦遇見,對方要麽是天賦極高,要麽是找了行家帶。容潮看華承此前的承受能力很顯然不符合前者,那麽便應該是後者了。
剛剛送符紙時容潮借機套了郭笑笑兩句話,後者立馬漏了陷,獨木難支,不得不答應容潮的要求。
九重天上神不多,容潮死前也僅數百位,可是仙君就遠遠不止這個數量,因此修道界對神君大多有所耳聞,可若非仙君有什麽舉世之舉,就知之甚少了。
顯然這位仙君就不怎麽有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下子,容潮這邊明顯占了優勢,荀才等當即不再為蘇浚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