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片刻後,清風一般襲來的一清秀少年出現在衆人視線中,單從樣貌上看,對方和太叔奕差不多大。

及近,少年張開雙臂,一張天真稚氣的臉充滿激動直直奔向太叔奕。

“四師兄!我想死你了,嗚嗚嗚……”

太叔奕:……

清秀少年眼看着便要撲倒太叔奕,後者淡漠的設下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來者。

“嗚嗚嗚,師兄你好……”絕情!

後面二字生生被對方投來的清冷目光逼的無影無蹤。

少年一身水墨色長袍,玉簪束發,玉帶束腰,全身上下琳琅滿目的配飾,每動一下便會發出“叮叮當當”清脆的聲響。

能夠這般盛裝來劫中的除了江清風,容潮也說不出第二人了。

江清風是容潮的四師兄容璃的徒兒,不過他師父千年前便已仙逝,他與容潮一般,本是凡人。

容潮記得他姓“江”名“埙”,字“清風”,據說是取自“惟江上之清風”之意,乃是他爺爺為其取的字。

那年太叔奕剛拜他為師,他們入人間歷劫來到錢塘長樂山莊江家,江清風尚未行弱冠之禮。那一劫過後,江清風入九溪宮,拜入八宮主容璃仙君門下,取宮內名“韶悠”,成為繼容潮後第二位以凡人之軀入九溪宮的弟子。由于諸多原因,容潮與江清風關系還挺好,只是容潮與他相處年歲不久,還是更習慣叫他本名。

九溪宮宮內弟子行拜師禮之際,按宮規皆會由其師父為其取宮內名。不過太叔奕的宮內名“觀”字并非容潮所想,而是太叔奕自己所提出的。

容潮看着江清風那略顯稚氣的臉總是挂着天真爛漫而又陽光的笑容,在萬千修道者中,他想也許只有他真正做到了身處紅塵中,心居雲水間。

不知道他如今修道是何進展。

江清風一雙大眼睛在四周巡視一圈,最後落在離太叔奕最近的容潮身上,瞪了容潮一眼,随後夾在二人中間一屁股坐了下去。

Advertisement

容潮:……?

容潮與太叔奕各自默默朝兩邊移開些許距離。

江清風對此并不以為意,他雖然與太叔奕相處不多,但也清楚他的性格,他随後偏頭看向太叔奕,關心道:“師兄,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啊?”

太叔奕沉默片刻,還是開口回應了他:“我沒事。”

“那就好,嘿嘿。”江清風看着四周人,湊近他,小心翼翼道:“他們知道你的身份嗎?”

太叔奕點了下頭,往旁邊移了半步。

江清風見狀也往旁邊移了半步。

太叔奕:……

片刻後,江清風低頭有些傷心道:“前日,收到你飛升上神的消息……我就猜想應該很快就能見到你了……嗚嗚嗚,自從你與小師叔離開後,感覺九溪宮都不一樣了。不過,好在你終于回來了!”

江清風有太多話語想要說,但顧及外人在,他轉而改用通靈術與太叔奕交流。

“師兄,自從帝君生前對外宣布由你繼任六溪宮宮主一位後,我便在九溪宮一直等着你回來。你怎麽一直不回來呢?”

“你是還在生小師叔的氣嗎?”

“我覺得這其中定另有隐情……”

“師兄,你怎麽都不理我?”

“師兄,你怎麽來這兒了?是助人渡劫嗎?是不是我旁邊這個小白臉?!”

容潮靈力雖然恢複些許,但遠遠不到能夠辨識江清風正在用通靈術與太叔奕喋喋不休的程度,沉思間,便發現他忽然被江清風瞪了一眼。

容潮随後憑借他毫不遮掩的神情猜測出他大約正在用通靈術與太叔奕說悄悄話,誤以為他是以為自己在偷聽?

容潮無奈輕嘆,偏過頭去。

餘下衆人都坐在原地,一邊休息一邊暗自打量這莫名出現的少年,聽其談吐見其容貌,衆人很快便猜出其身份——八溪宮現任宮主韶悠仙君,其入宮不久師父便因飛升上神渡劫失敗,後在其小師叔即彼時的九溪宮少君容潮上神相助下力抵衆異繼任八溪宮宮主一位,于數百年前飛升仙君。

也是位他們惹不起的角色。

據說這位仙君最是擁護他的小師叔容潮,聽不得一句他人非議,若是有人在他面前說容潮一句不好的話,他定要上前與對方争論不休,大打出手也不是沒有過。

江清風看着一如既往般清冷沉靜的太叔奕,還欲繼續滔滔不絕。

“閉嘴。”

清清冷冷的聲音并無起伏的語氣卻讓江清風立馬乖巧安靜下來。

衆人聞聲都是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原來江清風一直在用靈術與太叔奕交流。

少頃,如霜打的茄子蔫了的江清風轉而盯着一旁的容潮看了片刻,疑惑道:“本仙君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容潮注意到江清風口中的自稱,對其飛升仙君倒是不太意外,記得當初容璃仙逝後不久,容潮與太叔奕曾陪他過第三劫,這孩子總能歪打正着、絕處逢生,後來,容潮與太叔奕一致認為他這運氣天生就是為渡劫而生。

江清風思索片刻後未想起來在哪兒見過此人便索性不去想了。

容潮見狀,倒是松了口氣,轉而逗弄起對方,一臉迷糊望着江清風道:“我們都是從南方而來,八宮主怎麽由北方而來呀?”

容潮一提,衆人也都起了疑惑。他們都是翻過月牙泉南方的沙梁而來,而江清風則是翻過其北方的沙梁而來。

華承不禁發出一聲“咦”。

江清風嘟哝道:“……我不小心跑過了。”話落,兇呼呼瞪了容潮一眼,“哼”了聲。

容潮見他一如既往的直白,忍不住又與他拌了幾句嘴。

夜幕降臨,涼風漸起。

華承瑟縮了下,道:“我們還要一直等下去嗎?”

見無事發生,衆人都漸漸地有些動搖容潮的推斷,想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正當華承等七嘴八舌讨論起來時,容潮卻沉默地站起身來,走出人群,眺望遠處,變天了。

大風自西北而來,飛沙走石四起,紛紛揚揚,須臾間,遠處風牆聳立。

太叔奕與江清風二人跟随着容潮的目光,旋即明白這是沙塵暴的前奏,雙雙站起來走到容潮身側。

江清風看着這惡劣的天氣,搗了搗容潮,跳腳道:“快看,快看,是沙塵暴!”

容潮道:“……我不瞎,看得見。”

江清風:……

一句本意戲弄江清風的話,片刻後容潮卻想起自己死前雙目受傷一事,那時的他是真的瞎了,還一度因此消沉,思及此,他暗自苦笑,擡眸才發現身旁二人似乎都想起了什麽,目光皆黯淡不少。

一時間,容潮有些後悔。

須臾,容潮道:“這兒靠近月牙泉,風暴來臨人容易被卷入水中,不安全,我們必須馬上找新的據點。”

太叔奕目光巡視過四周,道:“往東北。”

容潮點了下頭,轉而對江清風道:“江清風,你去告訴後面那群人一聲。”

聞言,江清風微微一愣,很久沒有人喊過他本名了。他撓撓頭對眼前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容潮道:“……尤見憐。”搞了半天你還不知道我是誰?!

江清風不服,眼珠子在容潮身上轉了幾圈探得其真身,道:“本仙君事務繁忙,哪知道你一個小小的……貓妖的名字!貓妖?你是貓妖?!”說着江清風便叫了起來,訝異的看向太叔奕,“小師叔不是……師兄你還……”

容潮知道他要說什麽連忙打斷道,笑意盈盈的對他一字一頓道:“你、去、不、去、呀?”

容潮的盈盈笑容雖然表明看上去溫潤清和,可卻總是在無聲中透出一股逼迫的氣息。縱使如江清風這般的仙君也受不了容潮那盈盈的笑,看着那笑容,渾身打了個冷顫,帶着一臉他被太叔奕背叛的模樣,嘀嘀咕咕着走了。

“去,本仙君又沒說不去……嘛……”

莫約四千年前,容胤養了一只胖乎乎的流浪貓,彼時容潮初到九溪宮,花貓蹲在院子裏的石桌上,容潮卻只顧着其身邊擺着的那盤香氣四溢的綠豆糕,空肚子的容潮便跑了上去伸手抓綠豆糕,誰知那花貓上來就送了他三道血淋淋的抓痕作為見面禮。

原來那綠豆糕不是為人準備的,而是容胤為花貓準備的貓糧。花貓見有人搶它食物自然毫不留情。容潮得知緣由後一邊感嘆九溪宮的繁華,連流浪貓的夥食都這般好,一邊捂着血流不止的傷口嗚嗚嗚直流淚。

容潮與貓搶食物一事随後被幾位師兄口口相傳嘲笑許久。後來太皞帝君得知此事,便言明禁止往後九溪宮上下再有貓出沒,容胤随後也不得不将那花貓送走。這禁令便這麽一直傳承下來,不久,六界都知曉帝君的小徒兒怕貓一事。幾千年來,九溪宮子弟一直保留着與貓有關的一切都刻意保持距離的習慣,盡管容潮已灰飛煙滅,也一如既往。

盡管童年的陰影一般影響深遠,但後來容潮精于修煉百年便飛升上神,其修為靈力,六界中貓族齊上也根本都不是他的對手,他自然也不可能還會怕貓。

江清風迷迷糊糊地離開後,太叔奕聲音低沉,問道:“不告訴他,師父你的真實身份嗎?”

容潮笑了下,輕聲道:“我只能活五天了,就別讓他歡喜過後又迎悲傷了。”

太叔奕垂下濃密而厚長的睫毛,似是對他自己的承諾般輕聲道:“我不會讓你死的。”

聞言,容潮心中一動,忽然發現他好像從來都不清楚太叔奕的執着到底有多深。

容潮無奈道:“別為我做傻事。”

衆人注意到風暴來臨,匆匆起身,三三兩兩結伴往東北方避去。隊伍裏有三位仙神,太叔奕雖然靈力尚未恢複但帶着容潮使用瞬移術并無問題,郭笑笑與江清風二仙齊力帶着華承也可,但餘下兩位靈力修為都較低,瞬移術想都不要想。

容潮見這風暴來的蹊跷,想了想還是未曾丢下他們。

衆人頂着狂風,極力翻過沙梁,遠離月牙泉,可那風暴來得迅速,不過片刻功夫,便要追上他們。

濃密的沙塵彌漫空中,夾雜的硬物打在臉上猶如小刀刮過,生疼。他們逃離的速度受阻,容潮等視線受到影響,遮袖盡力掩住口鼻,再無人開口言語。

須臾,眼見沙牆襲來,太叔奕開了口,讓衆人停止前行,耳邊呼呼風聲不斷,容潮明白太叔奕這是要設屏障,忍着沙塵灌入口鼻的難受,大聲讓衆人聚起來并趴下。

沙牆壓境,靈光破空而現,在四周形成一道透明宛如倒扣的碗狀屏障,風暴将屏障包裹起來,屏障則将他們包裹起來,為他們擋去了危險,給予他們一處安虞之地。

屏障內風沙漸漸落下,容潮來不及顧衆人是否無恙,便去查看太叔奕的傷勢。修建屏障本就對修為要求高,一般只有上神才能做到,但神君們輕易絕不會像太叔奕這般耗損自身靈力修建屏障。

原本就虛弱的太叔奕此刻面白如紙,雙唇都沒了血色。

容潮問道:“先前水妖那顆靈丹呢?拿出來,我幫你療傷。”

太叔奕輕啓薄唇,道:“水妖那顆靈丹還有別的用處。這風暴至少要持續一個時辰,我的屏障堅持不了那麽久,到時候讓韶悠借這顆靈丹延續屏障。”

江清風早已守在太叔奕身邊,聞言連忙點頭,承諾道:“師兄,你放心。”

容潮自知太叔奕本是心性孤傲、絕不示弱的,平日裏如哄他吃糖等小事他撒個嬌也許有用,可如今這般事他是無法改變他的決定的,便未再多言。

太叔奕也未再多言,靠在容潮肩上緩緩阖上桃花眼,整個身子沒有太多起伏,容潮感受到他輕微的呼吸聲,阻止了江清風的詢問,示意其勿憂。

戌時過半,風暴終退去。

滿天繁星再次湧上漆黑的天際,一輪清亮的月牙打東方升起。

太叔奕醒來時發現鬥篷蓋在自己身上,衆人都迷迷糊糊靠在一起睡着,遠處容潮與江清風二人立于沙梁上,背對着他。

兩道修長的身影在月光下拖出長長的影子。

容潮轉身,發現沙谷中一人影長身玉立,立馬憑着感覺認出那是太叔奕,盡管知道對方看不清自己的面容,他還是對着遠方的他莞爾一笑。

江清風察覺容潮的動作,也轉身循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太叔奕,警告道:“雖然師兄答應了帶你過劫,但你可別想入非非!有本仙君在,不許打師兄的主意!”

容潮:……

江清風昂首道:“他可是我小師叔唯一的徒兒!我可是小師叔忠實的擁護者!”想當初,他可是視容潮為男神的,無奈後來只能轉而視其為女神了。

容潮潑了盆冷水,道:“可是你小師叔都灰飛煙滅了哎。”

江清風惡狠狠瞪了容潮一眼,道:“那又如何!他永遠活在我心裏!哼!”

一時間容潮心中五味交雜,瞧着身邊又傻又認真的人兒,兩頰的梨渦若隐若現。

尤見憐提起容潮魂飛魄散一事,江清風有些氣惱,不想再理尤見憐,對着谷中的太叔奕揮起手,大呼:“師兄,你快來!我們發現了一座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