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 (1)
陳氏向來只會落井下石, 別說雪中送炭,就連錦上添花的事情,都甚少做得出來。
如今眼見傅瑩珠春風得意, 陳氏落井下石不成了, 看不成傅瑩珠的熱鬧, 而這火有可能燒到她身上來, 反倒是讓別人看了她的熱鬧,陳氏心中惶恐不安。
只是此時, 除了自我安慰,瘋狂給自己找理由,找借口之外,也沒別的法子。若非她還有幾分機敏, 此時就連面上的鎮定都維持不住了的。
只盼着傅瑩珠此去,不要太有腦子, 要像之前那樣, 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爛的才好。
陳氏心想。
傅瑩珠得了老夫人準肯,又從柳葉那拿過來了那份能去庫房拿禮物的禮單, 回到自己的落芷院後,便叫青桃帶着禮單去庫房那兒把禮物取回來準備好。
老夫人管家行事,有她的本事, 給周家備的這些禮, 傅瑩珠挑不出任何毛病。只不過,面子全讓老夫人準備了,裏子卻還是傅瑩珠自個兒來才行。
畢竟禮物用不用心,這一切還是能看得出來的。傅府與周家斷交, 過錯全在傅府這邊,傅瑩珠沒道理讓別人全給擦屁股, 自個兒逍遙。
這格外準備出來的,是一副壽畫,是傅瑩珠照着圖樣,親自動手繡的。
繡圖用的,是蘇繡的線,色澤豔麗,質地綿密,能秀出立體而富有層次感的圖案,是後世經常使用、也是流傳得最廣的一種繡線。
圖樣是摹得當朝最有名的畫師的畫,周老爺曾經對外大加贊揚過,是他的心頭好,傅瑩珠暫時求不來畫師的真跡,臨摹一下,倒是使得的。至于大師的字,日後有機會再求。
從傅瑩珠心裏有了要到外祖家看看的念頭開始準備,算起來,到今日繡完,有十五六日的功夫了,雖然算不得久,但也用了不少心力。
這一幅畫專門是為了外祖父準備的,他喜好風雅,之前就有喜歡收集名師畫卷的習慣,只不過被人嘲笑附庸風雅,後來就不太愛收藏這些玩意兒了。
但傅瑩珠知道,他心底是喜歡的,只不過為俗世所累,不敢正視自己的愛好罷了,害怕被人嚼舌根。
如今傅瑩珠為他準備上這繡圖,合的是外祖父的心意,沒道理不喜歡的。
傅瑩珠這個舉動,也算是借花獻佛,表一表自己的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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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大概便是傅瑩珠這個半道出家的,比不上那些自小便練繡活的姑娘們手藝更好,可看上去已是用了十成的心思。
這種親手做的禮物,價值不在于禮物本身有多貴重,而在于心意,傅瑩珠做成這樣,已經算是合适了。
除了這畫,傅瑩珠自己也在心裏打算着,還要帶一些貴重的禮物過去,她如今有了進項,再也不是之前一分銀子當成兩分花的窘迫困境,自然能拿得出銀子來打點。沒想到祖母親力親為替她打點了一切,禮物準備得細致周到,倒是叫她落了個方便,不用再費心這些。
等青桃照着禮單将所有的禮物取回來,裝進箱子,将壽畫裱好,妥善收拾起來。那邊,去馬房找管事安排馬車的嬷嬷也回來了,說是都已經安排妥當,這幾日随時都能出行。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看傅瑩珠打算什麽時候回外祖家了。
傅瑩珠倒是不急,她做事總是要細細思量過,仔細斟酌才會後動,看上去每天悠悠閑閑,但腦子裏卻在盤算。
原主曾經與自己外公家沖突太多,若是貿貿然的不打一聲招呼便過去拜訪,未免顯得有些自作主張,指不定便會叫兩家本就破裂的關系雪上加霜。
雖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但如今不來往這麽久了,一家人也生分得像兩家人,再加上過往那些過節,甚至險些要連家人都稱不上。
傅瑩珠不敢拿這本就岌岌可危的家庭關系開玩笑,凡事自然要做到盡善盡美。
她還是先寫了一封帖子,寄到了周家,至于哪日去周家,自然是由周家說了算。
做錯過事的人,想要贏得原諒,總是要把誠意擺出來的。
犯錯就要挨打,這個道理傅瑩珠懂得。
周府。
明豐堂。
首座八仙過海螺钿的羅漢床上,坐着兩位錦衣袍的老人。
老翁頭戴金冠,簪子勉強簪住稀疏的白發,老妪頭戴壽字紋抹額,中間鑲嵌着一顆圓潤的祖母綠寶石。
看穿着打扮,都是極為奢華的,用料和物品,都十分不俗,不是一般人家能負擔得起的用度。
只不過華而不張揚,華貴中透露着一絲低調,不管是樣式還是圖案,都是規規矩矩,從不越雷池半步,也從未見到有用什麽越了品級身份的圖紋。
很符合周家一貫的作風,低調,不張揚,但也要貴的,畢竟家財豐厚,努力花都用不完。
周老爺子瞧上去,約莫花甲年紀,身形消瘦,一頭白發梳得整齊,坐着的身姿端端正正的,坐如端竹,看上去極有威嚴的模樣。
他手中拿着一張紙,目光尚且停留在紙張上,一雙眉頭緊皺,雖說手裏捏着的只是薄薄一張紙,卻像是面對着什麽天大的事。
在他一旁,周老太太坐姿氣場,也是端端正正的,只是看面色,那焦灼中卻像是帶着點欣喜似的,腦袋老往周老爺這邊探,催促道:“你快把帖子給我,讓我也瞧瞧。這孩子也真是的,诶,回來還遞什麽帖子。”
“你又不認得字。”周老爺子卻沒有把帖子交到她手上,而是交給了旁邊那位中年男人,“還是由老大念一念你聽吧。”
發話的人,正是傅瑩珠的外公,周老爺周不惑。
坐在他身邊的,是傅瑩珠的外祖母喬氏。
而拿到周老爺交過來的帖子開始念起來的中年男人,是他們的大兒子,周光茂。
周光茂身後是他這一院子的人,而對側,回家省親的周光柔與她的一雙兒女沈朝青與沈朝妤也在。略微一數,周家老一輩小一輩,全在此處了。
今日本是周家人聚會的日子,傅瑩珠寄回來的信,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有人歡喜有人愁,皆因這忽然的一封拜帖而起。
當下,會也不聚了,話也不聊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被這一封拜帖牽引住,想要看看傅瑩珠,大名鼎鼎的傅大姑娘,那個飛揚跋扈,不懂禮數,目無尊長……罪名數起來一籮筐的傅瑩珠,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周光茂念道:“外公、外祖母敬啓。許久未見,外孫心中挂懷,便想擇日前來周府,拜訪一二,落款是……傅瑩珠?真是她寫的?!”
周光茂一頓,語氣十足的難以置信。
想到剛才遞信的門房說辭,周光茂還以為是同名同姓的女子,送錯地方了呢。
卻不想,果真是她!
主座上,周老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周老太太雖說眼中露出激動的神色,可再看一看其他小輩,都是神色各異。
尤其沈朝青,在聽到傅瑩珠這個名字時,便是一臉嫌棄,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樣:“她還有臉回來?”
“當初外公去她生日宴上,她可是信誓旦旦,說再也不來我們周家了,這是怎麽了。呵,堂堂的侯府嫡女,竟也說話不算話,自降身價,來我們這兒呢。別了,我們可高攀不起!”
沈朝青斥道:“當我們周家人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外公、外祖母,我們不見她!”
這沈朝青,是周老爺的外甥。
周老爺膝下兩個女兒,一個嫁到了傅府,一個嫁給了一個七品姓沈的官員。
這位七品官員比不上傅府的家世顯赫,平日裏在官場上打點往來,對周家多有倚仗,兒子女兒與外公家這邊也就更要親近一點,甚至在沈朝青和沈朝妤的心裏,外公家就像自己家一樣。
他們少時多在周家長大,自個兒的家,倒是住得少了。對于這個從小千嬌萬寵,占據了外祖父外祖母所有目光卻不知好歹的表妹,沒什麽好感,只覺得厭惡至極,到了不想與之同屋的程度。
曾經欺負外公、叫外公好生生氣的傅瑩珠,在沈朝青沈照妤心中,是罪大惡極之人,只配白眼相加。
沈朝青雖是個讀書人,今年也到了要參加秋闱的年紀,但脾性裏帶着點周家人祖傳的暴脾氣,年歲也不大,正是最容易沖動的年紀,當下對傅瑩珠要回周家的事好一頓罵,嚷嚷着說要不見。若不是拉不下臉面,直接給轟出去才好,才不要開門相迎,把他們周府當成什麽了?
“且看着吧,她這趟回來,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真讓她回來了,不知要作什麽妖呢!”
沈朝青身後,他的母親周光柔聽了兒子這番話,不由得也皺起眉來,一臉擔憂,只道:“行了,你外祖父外祖母都在,輪不到你發話。”
卻是沒別的話,也不訓斥孩子,只是怕沈朝青過于冒頭,惹了兩個老人不喜。
要知道……傅瑩珠雖然不成器,但是在兩個老人心裏,還是挂念着的。
原本,對姐姐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周光柔也是喜歡的,這孩子長得像她姐姐,之前閨中時,姐姐對她不錯,她看着小小的像姐姐的傅瑩珠,自然也是心生無限憐愛。
只是後來,她這小外甥女鬧的事情不小,在生日宴上當着衆人的面鬧事,不給她父親一點顏面,這事寒了她父親的心,也讓她徹底認清了傅瑩珠的秉性,就當自己沒這個外甥女,等聽到街坊間都在說傅府大姑娘如何跋扈如何嚣張如何的不知禮數,她甚至連惋惜的心情都沒有,只覺得,果然如此。
俗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傅瑩珠小時便如此胡鬧,這回回來,能安好心嗎?在傅瑩珠身上,他們栽了太多的跟頭,已經沒有心思和時間,再去應付一個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外甥女了。
只想着要少點麻煩才好。
周光柔不信傅瑩珠回來會有什麽好事,于是也跟在兒子話後,對坐在主座上的父母說道:“爹,娘,依女兒看,朝青說得有幾分道理,我們還是別見她了。”
她嘆了一口氣:“你們如今身子也不好,若是再大動肝火,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我聽聞,傅府如今……好像是不太平,她回來一趟,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呢。若是帶來不好的消息,只會讓你們二老心寒,身子也受累,何苦呢?”
周家雖然很少在京城裏的各種宴會上活動,但做生意的,都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消息最是靈通不過,侯府的那些事情,稍微一打聽就全知道了。只不過周光柔也就聽聽,也不深究。深究也是無用,到時候只會白操心,還落不得個好字。
周光柔話音一落,堂內一時沉默起來。
正這時,一直沒說什麽話的周光茂開口了:“小妹說的,是有幾分道理。”
但他遲疑着補充道:“當初瑩珠做得确實不對,可那時……她不是年紀小嗎……如今幾年過去了,她也長大了,主動提及說要回來,便讓她回來,與我們見上一面吧。這一次她正兒八經的下了拜帖,我看是懂禮數了,不會再像以前那般任性妄為,哪有把人拒之門外的道理呀?”
沈朝青不服氣地皺起眉頭,說道:“舅舅,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有言道,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她之前不懂事,你怎麽就能說她如今便懂事了呢?”
“當初她仗着自己是侯府的嫡出姑娘,任性妄為,連自己的長輩都敢呵斥,就她幾年前生日宴的時候,那時她可已經到了通曉人情世故的年紀了,可還是朝着外公鬼吼鬼叫。”沈朝青越說越氣,“我從未見過如此蠢笨之人,放着真正待她好的人不顧,成天傷別人的心。不能讓她回來,真要讓她回來,也得等我考取了功名,比她爹還有本事,讓她沒那個本事再撒野了再說。”
“我可不想再看到外公受氣了。”
沈朝青幾句話,戳中了周老爺的傷心事,原本在兒子提說想讓傅瑩珠回來時,他的表情還有所松動,此刻便是一副無奈又傷心的神色。
當年,周老爺确實被傷得狠了。
捧在手心裏疼愛的女兒因病去世,女兒給他留下的唯一的外孫又與他不親近,那幾年,周老爺覺得自己快把世間極苦給嘗盡了。
周家在京城貴人的口中,名聲本來就不太好,外面傳言商人的家風沾滿了銅臭味,這些都是輕的,更重一點的,更有拿着女兒婚事來編排他的,說什麽賣女求榮,也是有的。
被當時的傅瑩珠那麽一鬧,風言風語一傳出來,周家的名聲就更不好聽了。這對周不惑來說,裏子面子,都是雪上加霜,給了他很大的打擊。
即使韶光又過去幾載,再想起來,他的心裏還是極盡苦澀,再想看一眼外孫女的心情都被壓了下來,抿着唇沒說什麽。
沈朝青伶牙俐齒的,周光茂一時也被堵得啞口無言,可一擡頭,看到了父親身旁母親那哀傷的神情,周光茂揉了揉額角,無奈地對沈朝青說道:“朝青,如今你年紀還小,年輕氣盛,事事都想辯個誰對誰錯、是非分明,舅公不與你争辯什麽,只想問問母親的意見。”
直接用身份和輩份,把沈朝青壓下去再說。
周光茂擡眸,看向主座上的老婦人,柔聲問:“娘,妹妹家這個外甥女,您想不想見啊?”
周老夫人眼裏幾乎要含上淚光,看了眼身旁的丈夫,又看了眼殷切看着她的沈朝青,猶豫了再猶豫,還是說道:“好多年沒見了,見上一面,倒也不是……太大的事。”
和其他人不同,周老夫人是極想見一見傅瑩珠的。
女兒因病離世那兩年,她傷心過度,也生了病,生怕自個兒傳了病氣給外甥女,從來不敢在傅瑩珠身邊多待,她一片苦心,可長此以往,倒是與外孫女生份了。
這些年她不是沒想過,要找來外甥女好好見一面,但一想到當初丈夫在侯府受的氣,便将這個念頭死死壓住了,可背地裏,不知在夢裏夢到多少回女兒、夢到多少回傅瑩珠了。
夢裏女兒總拉着她的手問有沒有把傅瑩珠照顧好,可她連傅瑩珠的面都見不着,如何作答?
愧疚是一種很可怕的情緒,能讓人的心無限軟化,能在心裏紮根,總之難受得很。
今日傅瑩珠的帖子遞過來,周老夫人心中,怨恨倒是其次,欣喜反倒是首要的。
她不過就是一個愛女如命的婦人,聽到女兒留下的孩子說想來看她,自然是想答應的。
聽得老夫人這樣說,周光茂心裏的主意便定了,他是個真孝子。
他側頭對周老爺說道:“爹,依兒子之見,卻是該讓她回來,與我們見上一面。”
“先不論她如今是否懂得了我們周家人對她的好,她來了我們也才能知道,她到底是為了什麽事。”
“如今侯府那邊,侯爺又娶了續弦妻子,有了個二女兒。你們想想,我這外甥這麽刁鑽蠻橫,在府裏的日子恐怕不好過,怕是遇到了什麽麻煩,才想着回來找你們了。”
聽了這話,周光柔狠狠罵道:“我就說,以這孩子混不吝的程度,早晚得把自己作到衆叛親離的境地,等栽了跟頭,也就知道我們的好了。”
沈朝青重重哼了一聲,“吃了虧才知道找我們,不見不見!”
“我并非此意,你們且讓我先将話說完。”周光茂無奈笑了笑,“這人,吃了苦頭,便長了記性,指不定,我這外甥女真轉性了。況且,我們在這裏千猜萬猜,總不如見一面再說,到時約在周府,若她還有什麽不尊重長輩的行徑,直接趕出去便是,還怕了她不成?”
周光茂脾氣溫和,卻是這個家裏面,除了周老爺以外,最說一不二的人。他也只是脾氣溫和,做事向來有自己的主意,見母親真心想見,傅瑩珠遞過來的帖子,他便決定要答應了。
“便約在兩日後,與她見一面好了,到時我與小妹都在,朝青他們也讓留下來,若是傅瑩珠敢有任何冒犯的舉動、說一句傷人心的話,那兒子立刻将她掃地出門。”周光茂看向周老爺,“爹爹覺得這樣如何?”
周老爺私心裏,倒也還是記挂着這個外孫女的。
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便是太過自負,覺得他女兒嫁進高門大戶日後她自個兒才不會後悔,讓女兒與傅堂容定了親,結果好好的姑娘,被蹉跎得郁結于心,得了重病,早早就沒了。
若是再來一次,他定然不會讓女兒嫁給傅堂容了,不嫁高門大戶又如何,能過得開開心心,便是一生的福分。
可眼下再說這些,已經晚了,木已成舟,女兒已經走了,只留下一個傅瑩珠。
到底是孺慕之情壓過了心中的許多舊怨。周不惑心軟了。
尤其人到晚年,對好多事,都沒那麽執着了,能孫繞膝下、頤養天年,便是他想要的最大福分。
“便讓她過來吧,在我們周府的地盤上,想她也翻不出什麽風浪來。”周老爺咳了咳,對周光茂說道:“此事就由你去安排吧。”
周光茂答應了下來,等周老爺與周老夫人離開了,他正要走,卻被沈朝青喊住了。
“舅舅。”沈朝青跑到周光茂身邊,“真要讓她來啊?”
“你外公都答應了,還能反悔不成?”
沈朝青一臉不痛快,他和傅瑩珠打交道的機會不多,只記得小時候傅瑩珠那趾高氣昂的臭臉、和不把他和他外公一家人放在眼裏的模樣。
聽到周光茂說一定要讓傅瑩珠過來,他的臉色登時變得十分難看。
“這是圓了你外公與外婆的心願,你沒看到你外婆剛看到那封信時高興的模樣嗎?”
“不答應傅瑩珠讓她來一趟,最難過的人怕是你外婆。”周光茂瞧出了他的不悅,耐心地補充道。
沈朝青卻是聽不進去的。
曾經傅瑩珠将外公的臉皮都給撕破了,如今外公和外婆那邊居然還能心平氣和地接納她?
沈朝青想不通,可舅舅的話都說成這樣了,他也沒什麽好說的了。人家當家主事的都做好決定了,他一個做小輩的總不能再唠叨什麽。
但沈朝青就是覺得傅瑩珠沒安好心,她要回來,也得先過了他這一關才行。
“舅舅,侯府離我們這兒可不近,為了表一表地主之誼,我想親自去迎接她。”沈朝青自告奮勇,順便又陰陽怪氣了一句,“她也好久沒回來過了,估計我們周府的門朝南還是朝北她都記不清了。”
沈朝青主動提出說去接傅瑩珠,周光茂倒是詫異無比,但一想,傅瑩珠确實已有好些年沒回過周府,去迎一下,倒也未嘗不可。
于是,讓沈朝青去迎接傅瑩珠的事,便這麽定下了。
得到周府那邊遞來的消息,傅瑩珠算是安心下來了。
若是真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那她往周府那遞了名帖,說想去做客,周府要麽破口大罵,要麽對她置之不理。
可如今,周府那邊派了人來,好好回了話,至少表面上給了她臺階下,就說明事情還有回轉的可能。
至于最後到底是個怎樣的局面,那就看她自己的表現了。
得到周府的回話後,傅瑩珠便叫青桃去知會馬房那邊,說明日要用馬車。
待馬房将車輛馬匹備妥,次日一早,傅瑩珠便從侯府啓程,趕往周府。
周府的府邸與侯府一在城東,一在城中,馬車從侯府駛出,要往外走約莫一個時辰左右,才能抵達周府。
這一路上,青桃左看右看,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
青桃坐立不安地動來動去,弄出來的動靜不小,傅瑩珠忍不住擡眼道:“是我要回外公家,怎麽是你坐立難安上了。”
“婢子擔心,姑娘這趟去了,會被打出來。”青桃道,“婢子要早早做好準備,可不能叫姑娘吃了虧。”
“但您這外祖家,和侯府不同,他們不要面子的,家裏看着的打手,可是有真功夫在身上的,婢子怕比不過……”青桃一副憂心忡忡模樣,“這樣吧,若是婢子打不過,那姑娘您就趕快逃吧,到時候可別要什麽面子了,大難臨頭,小命要緊。”
傅瑩珠:“……”
“青桃,你覺得,等我過去,有幾成可能被打呢?”
青桃一臉認真:“極有可能,大約七八成吧。”
傅瑩珠:“……”
這青桃跟在她身邊有幾年了,幾年前那場生日宴上的風波,她應是見識過的。
看來周老爺是真的氣得不輕,當初的事鬧得不小,才叫青桃做出了這樣的準備。
傅瑩珠倒是笑了笑:“總歸做錯了事的人是我,被打也無妨的。”
她占了原主的身份,那原主曾經犯過的錯,也該由她來承擔才對。
“到時若是真的被打了,你別急,也不用為了護我,和周家的人起了沖突。”
那是曾經真心對傅大姑娘好的人,即使心有怨氣,也是應該的,她這趟過去的目的,就是先叫周家人消一消氣。
過去的恩怨,不是一時能化解的,可總要走出去一步。
青桃睜大眼睛,訝異于傅瑩珠竟然做好了被打的準備。傅瑩珠知道,叫青桃站着,不插手進來,不是容易,格外囑咐道:“總之,沒我的命令,不要莽撞行事。”
“婢子記得了。”青桃只好答應下來。
主仆二人正聊着,馬車忽的停下了。
外面傳來了交談聲。
傅瑩珠掀了掀簾子,用扇子擋着臉往外看,見是一騎着高頭大馬的小郎君,面生得嫩,看上去約莫十八九歲年紀,也不知道實際多大,一身靛藍色的袍子,看着眼生,又有幾分眼熟。
再仔細看了一眼,傅瑩珠便知道這眼熟感從何而來了。
她生了一雙微微上挑的杏眼,聽說肖似她的生母周氏,而這少年的眼睛,與她的一模一樣。
此時這雙眼睛正微含怒氣,往她這邊瞥過來一眼時,淩厲極了。
想來是周家那邊派人來了。
傅瑩珠看了眼青桃:“你出去看看,看是什麽事。”
青桃掀開車簾,探出半個身子,不一會兒,将身子探回來,對傅瑩珠說道:“姑娘,是周家那邊的表少爺,來接您來了。”
見周家客客氣氣派了人來迎接,青桃忍不住眉眼帶笑,心裏放心極了:“叫馬車夫跟上了。”
“姑娘,表少爺都親自來接您了,想來周老爺那邊應該是沒氣了。”
青桃樂觀地說着,傅瑩珠想了想周家的人員組成,心道,這位約莫周家她那位姓沈的表哥了。
想着剛才少年看她時那極為淩厲的一眼,傅瑩珠卻不像青桃那樣樂觀。
再度掀簾往外望了一眼,沈朝青臭着張臉,手拉着馬的缰繩,跟在馬車旁邊,一副心煩極了、想要毀天滅地的模樣。
若是不知道這是自個兒表哥,說這是她的仇人,傅瑩珠都信。
她默默收回手來,心裏想着等見到了周家人,說話做事都得謹慎。
馬車車輪聲碌碌,一晃不知多久過去,周府仍是連個影兒都沒有。
傅瑩珠與青桃在馬車內相對而坐,此時她們兩人心裏都生出了疑窦。
青桃道:“姑娘,周府離得這麽遠嗎?怎麽還沒到啊。”
我也是頭一回來啊。傅瑩珠想這樣說,但記着原主之前便來過周府,只道:“我已經忘記了,只是不該啊。”
她們早上出的門,這會兒看日頭,都快到晌午了,即使是到傅府的莊子上,都沒這麽久啊。
“還有表哥帶着呢,總不至于迷路……”傅瑩珠話說到這,忽的皺了皺眉。
馬車外面,沈朝青手拉着缰繩,臉上既有着對傅瑩珠的不屑,又有幾分得意之色。
這個表妹,一看就是要來作妖的。
他得給她點顏色瞧瞧,讓她知道,他們周家雖然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名門望族,但也不是好惹的!
帶着這位尊貴的傅府大小姐在路上多轉幾圈,讓她一時半會到不了他外公那,好好把她餓上一場,讓她在幾年前把什麽都沒吃的外公推出她的生日宴!
帶路帶路,他真想把她給帶到溝裏去!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沈朝青簡直蠢蠢欲動。
只是還沒等他做出行動,忽然聽到馬車裏傳來了一道女子的聲音。
“別跟着他走了,照着現在的路,直接往周府去。”
沈朝青:“?”
馬車得了令,不再跟着沈朝青走,而是直奔周府,沈朝青這一愣神,被甩在了身後。
看着傅家的馬車揚塵直去,沈朝青磨了磨後槽牙,狠狠道:“竟然這麽快就被她識破了!”
他揮了一下馬鞭,追了上去,看了眼日影,想了想,雖說傅瑩珠把他帶着她繞圈的計謀給識破了,但他也浪費掉了她足有半個時辰。
估計這會兒這位金枝玉葉的大小姐,正餓着肚子在馬車裏生悶氣吧!
這樣一想,沈朝青便覺得此行值了!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了傅瑩珠一個下馬威,不愧是他!
沈朝青生了一會兒悶氣,随後揚鞭打馬,“駕”了一聲,也往周府趕去。
要趕着回去,看傅瑩珠的笑話呢。
傅瑩珠的車廂裏有些許暗格,裏面全是一些果脯點心,以防路上過于遙遠,用來墊墊肚子的。
青桃給她取來兩塊點心,傅瑩珠吃了,腹中感覺就飽了。又喝了幾口茶水,便靠在車壁上閉眼小憩。
沒有了沈朝青帶路之後,傅瑩珠很快來到周府門前。
一下馬車,便看見舅舅周光茂和姨母周光柔站在門前等候。
主人家門口相迎,這是極大的禮遇了,看來周家對她還是有幾分感情的,不僅給了臺階,還給了面子。
傅瑩珠立即小步上前,盈盈福身見禮,十分規矩乖巧的模樣。
“瑩珠見過舅舅,見過姨母。”她模樣秀氣,動作大方,看上去賞心悅目極了,說話也不疾不徐:“馬車在路上出了點小問題,來得晚了一些,讓舅舅和姨母久等,是瑩珠的不是。”
一說話,不是見禮就是道歉,絕口不提表哥坑了自己的事情。
周光茂看了她好幾眼,想說什麽,但忍住了,只摸着胡子點點頭:“瑩兒長大了,舅舅心裏欣慰。”
周光柔也是震驚于傅瑩珠這轉了性子的作風,也想說點什麽,但話到唇邊,也給咽了下去,道:“快些進來吧,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一大早就在念叨你,還想到門口來接呢,這會兒估計是等不及了。”
心中,對沈朝青帶傅瑩珠滿京城跑,有些許不滿。
也不看看什麽場合,真的是。
要不是因為傅瑩珠太久沒到,周光柔不放心,派人過去瞧了瞧,還真不知道沈朝青在外頭惹的禍。
不過,讓周光柔訝異的是,被沈朝青如此耍弄,傅瑩珠竟然也不生氣,狀也不告,只字未提。
這……果真是轉性了?
周光柔心中游移不定,就只能先按下,觀察觀察再說。
這廂,傅瑩珠進了周府。
那廂,沈朝青快馬疾馳,也很快來到周府門口。
沈朝青暗想着,他悄悄給了傅瑩珠一頓下馬威,今晚胃口好得能多吃兩碗飯,一會兒就看着傅瑩珠臭臭的臉色下飯時,忽然有一小厮走上前來。
小厮時周光茂貼身的小厮,手上拿着厚厚一壘詩文,說道:“表少爺,老爺剛才有命,讓您今天抄寫這些詩詞經文。抄不完,不許吃飯。”
沈朝青:“???”
他做錯了什麽事情了,舅舅竟要罰他?
作者有話要說:
24h內的2分留評都有紅包~
考完啦,沒複習的人覺得難是理所應當的,但聽我好好複習的同學說今年真的挺難來着,考試的寶子們辛苦了
開始迎接沒有存稿裸奔的日子o(╥﹏╥)o
悄悄挂個預收,感興趣的可以提前收藏一下,啵啵~
《這個狗皇帝我不要了》
1.
被逼嫁給冷宮中的廢太子時,談秋沅沒有半點怨言,順從着這樣的安排。
只因那是她小時候的恩人。
可記憶中的那個眉眼含笑的少年,如今卻成長為一個冷血自大、性情暴虐的男人。
他的太子之位被廢、被幽禁冷宮。答應與她的婚事,不過一時權宜。
談秋沅清楚他的心思,但她更清楚自己想要什麽,安靜柔婉,不吵不鬧,陪伴在他的左右,與他共歷風雨,一路陪着他到了登基前夕,小時候的恩報了,想要的都得到了,正愁着要怎麽找理由脫身,京中傳出了新帝要毀掉婚約的消息。
所有人都覺得談秋沅聽到這個消息後,一定會難以接受,她卻覺得這是天賜良機。
這一路走來,她陪着他得到了他最想要的東西,當年的恩情,該還的,她都還清了。
至于情情愛愛的那些……擺明了不是良人的男人,何必與他糾纏下去。
沒人知道,萬人敬仰的新帝,于她,只是一個想甩掉的包袱。京城這鬼地方,她早就不想待了。
于是趁這個機會,談秋沅收拾好包裹細軟,腳底抹油,趕緊走了。
2.
世人皆道,新帝冷血,只愛江山,不愛美人。
于是笑話談家那個小姑娘癡心妄想,賭上所有,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