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繩子和綁帶
這一波戒斷反應比上一波還要劇烈。
即使是許閑庭,也忍不住在第二波戒斷反應忽然而來時,悶哼了一聲。
那悶哼聲被他下意識地壓在喉間。聲音極低而悶。
此時他的墨發已被冷汗浸濕,頗有些淩亂地貼在額頭、鬓角。有汗珠順着他線條分明的下颌線接連滾落,落在床單上,浸出一小片深色。
此時的他,感覺自己的皮間肉裏,甚至是骨頭中,都在被成千上萬只毒蟲野獸大力撕咬。那是一種極致的,痛和癢的結合。他覺得,這還不如第一波戒斷反應時的劇痛來得爽利。
那時候,他起碼不會有如此強烈的,想要去抓、去撓的沖動。伴随着這些的,還有心慌、心悸。
似乎他無論是什麽姿勢,都不能好受哪怕絲毫。
他知道,只要他再次接觸曼鴛羅制品,就算不注射,只是點上曼鴛羅的香薰,都會好受一些。
但是,他絕對不會那樣做。
雖然難受至斯,但許閑庭的情緒并沒有什麽大的波動。
他甚至在這種極致的痛和癢中,放松了自己的身體,不但沒有去抓、去撓,甚至連握拳抓床單這種借力忍痛的動作都沒有了。面對這種級別的戒斷反應,他都沒有任何的猶豫和掙紮。他閉上了眼睛,躺着不動,全然一副坦然的姿态。
反正也就幾小時而已,這種程度他又不是忍不了。
如果不是臉色發白、渾身冷汗和身軀抑制不住地顫抖,恐怕真的有人認為他只是在小憩。
這一切都被蘇煜看在眼中。
在這種情況下,他的庭庭都沒有一絲的狼狽。
那種極致的無畏和淡然,讓他震撼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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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他深刻地意識到,他的庭庭真的很強很強。而這種強,不只是來自于深不可測的雙力,更是來自于他的內心。來自他刻在骨子裏的清醒堅定、理性從容和優雅自持。
他們二人良久都沒有說話。
直到許閑庭睜開眼睛,沖蘇煜勾唇笑了一下。
伴随着他的笑,又有汗珠滾落。
“庭庭。”蘇煜叫了他一聲。
他的庭庭在這種境遇下竟然還能笑。這笑很漂亮,但也格外讓他心疼。
他并沒有對許閑庭說什麽,不用強顏歡笑,不用硬忍着,肆意喊出來叫出來會更好之類的話。
因為他知道,那樣并不會更好。
像許閑庭這樣放松身體坦然應對,反而是面對曼鴛羅的戒斷反應時,節省體力保護。獄嚴自己最好的方式。
只是,絕大部分人在這種情況下很難做到像許閑庭這樣。
人在痛苦難受的時候,哭喊掙紮是下意識的反應,即使這樣會過度消耗體力。在這種情況下,做到“放松”二字是極度困難的。
但許閑庭卻做到了。
蘇煜的目光掃過放在不遠處的繩子和綁帶。
雖然專家們給準備了這些,但蘇煜一早就知道許閑庭是不會用得到的。他自己的毅力,遠比這些外物有用得多。
順着蘇煜的目光,許閑庭看到了扔在一旁的繩子和綁帶。他勾唇開玩笑道:“我沒有這個嗜好。”
這一刻,蘇煜是真覺得他的庭庭确實特別強。
在這種時候,還能開這樣的玩笑。
蘇煜輕輕吻了一下許閑庭的額頭,低聲溫柔道:“我們以後,可以完全按照庭庭你的嗜好來。”
“行啊。”許閑庭的唇角弧度微揚。
蘇煜摟着許閑庭,輕輕撫摸着他的後背。因為曼鴛羅的戒斷反應,許閑庭後背的衣服已然被汗水浸透。
然而許閑庭還在和蘇煜說笑。
“庭庭。”蘇煜叫了許閑庭一聲。
“接着講故事好不好?”因為隐忍,許閑庭的聲音有些飄,“當年我給你講了那麽多故事,現在輪到你講給我聽了。”
“好啊,庭庭想聽什麽。”蘇煜低聲溫柔道。
其實,準确來說,許閑庭當年是把幾個故事反複給蘇煜講了挺多次。雖然只有那幾個很熟悉的故事,但蘇煜總是聽不夠的。
“什麽都好,只要是你講的。”許閑庭回答道。
“那,我給庭庭講,那個六歲的小男孩,離開訓練營之後的故事好不好?”
“嗯。”許閑庭輕輕應了一聲。
的确是與蘇煜有關的“故事”更能轉移他的注意力。他的确想要了解這些年來,蘇煜的生活。
蘇煜緩緩開口道:“那是舊星際659年,其實當時星際一直在打仗,只是帝國的大多數人并不知道而已。一開始,那個六歲的小男孩他也不知道。直到那天父親遵守承諾親自來訓練營接他。
“他的父親風塵仆仆,看起來很累。他下巴發青,胡子似乎好幾天沒有剃,眼中甚至都有一些紅血絲。小男孩兒問他的父親是不是累了,然而他的父親沒有說話,只是快速地将他抱上了飛梭。
“他說他現在不想走,他還沒有跟他的哥哥要聯系方式,還沒有跟他的哥哥說‘再見’。但是他的父親不理他,還在飛梭中建立了阻隔網。以他當時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出得去。
“他父親對他說‘你确實還不夠強,但我現在必須接你回去’。”蘇煜深深吸了口氣道,“後來,他的父親告訴他,星際并不太平。而這一次,主星被多個星系聯合圍攻,雖然勉強得勝,但損失慘重。”
許閑庭拉住了蘇煜的手。
蘇煜輕輕摩挲了下許閑庭浸着汗的手心,繼續道:“他的父親是帝國最高将領,在此一戰中親上戰場,才得以退敵。為了保衛主星,他的父親早年曾多次領兵征戰星際,樹敵頗多。那次因為副将的出賣,他家人的信息被透露給了敵星最大的殺手組織。”
“然後呢?”許閑庭蹙眉,雖然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聽到這裏他依舊揪心。
“那個殺手組織有很多殺手,即使是小男孩兒的父親,也沒有辦法在一時半會兒解決好這件事情。于是,他只能更改妻兒的身份信息,将他們送往其他較為安全的星球。
“一路上,他平日裏寡言的父親破天荒地和他講了很多。小男孩兒開始了解到戰争的殘酷,開始了解到什麽叫做軍人。他開始知道,原來這些年來星際從未真正和平,世界上也不是沒有黑暗。他們之所以看不到黑暗,是因為有人拼盡全力,把黑暗擋在了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小男孩兒忽然明白,為什麽他的父親說他太弱了。
“于是,他迫切地想要變得很強,非常非常想,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想。他要的,不只是自保,他還要保護他珍視的人,要保護他們的星球。
“他和母親被送到了另外的星球上。他們在那個星球上生活了五年多。後來,戰争平息,新星際制度建立。他們于新星際元年回到了主星。”
許閑庭輕輕撫了下蘇煜的臉。
原來,當年不告而別的背後竟然是這樣的原因。
“後來,當年的小男孩是不是去了部隊?”許閑庭低聲問。
“嗯。在六歲那一年,他就決定了。”蘇煜繼續講道,“回到主星後,他就讀于貴族精英學院,連跳多級。在新星際9年的時候,他正式進入了部隊。”
“新星際9年……”許閑庭喃喃道,“當時,他還沒成年。”
“早熟嘛。”蘇煜笑了下。
“後來呢?”許閑庭忽然想到了什麽,于是問道,“他在易感期需要注射強效抑制劑這件事……”
“這個啊。”蘇煜猶豫了下,其實他并不太想把他當時的具體情況講給許閑庭聽。平時撒嬌鬧歸鬧,但真的到了這種事情上,他一點也不想讓許閑庭為他心疼。
“不可以告訴我麽?”許閑庭摟住蘇煜的腰,往前湊了湊。
“當然可以。”蘇煜抱住許閑庭,回答道,“庭庭問我,當然可以。”
“嗯。”許閑庭低低應了一聲,下巴輕輕抵着蘇煜的胸膛。
“強效抑制劑的事情,就是他首次帶兵出戰星際的時候,被敵方俘虜了。那時候被注射過這個,後來易感期的時候發現,普通抑制劑對他幾乎沒什麽效果了。”
蘇煜三言兩語說了一下當年的事情,他語氣輕松,并且沒有提被俘虜後的細節與過程。
但就只是這樣,也讓許閑庭的心仿佛塌陷了一塊兒。
許閑庭輕輕吻了吻蘇煜的額頭,心疼又憐惜。
“都過去好幾年了,沒什麽事兒。”蘇煜低聲道,“而且那一次啊,我們主星贏了。他征戰星際,從來沒有輸過。”
“嗯,哥哥為他驕傲。”
“哥哥。”蘇煜叫了許閑庭一聲,他摟着他的腰,在他頸間蹭了蹭道,“我好想你啊。”
這麽多年,我好想好想你。
“我這不是在你身邊了麽?”許閑庭緩緩道,“都多大了,還像小時候一樣撒嬌。”
“嗯。”蘇煜輕聲溫柔道,“庭庭以後也在我身邊好不好?”
許閑庭看着他,他們四目相對。
而後,許閑庭堅定地點了點頭。
一時之間,二人的信息素又洶湧了起來,相互擁抱,彼此融合。
許閑庭感覺曼鴛羅的戒斷反應逐漸開始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