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光輝之書》
現場一片寂靜。
好半天,區長才用顫顫巍巍的聲音問道:“剛才那個……是我的幻覺嗎?”
“不是,”克裏斯沉聲道,“我們都看到了。”
區長的喉嚨裏頓時發出了一聲虛弱的嗚咽,很難想象一個中年男人能發出這種類似于小貓叫喚的聲音,但周圍沒有人嘲笑他,因為所有人都被剛才出現在光屏上的那張臉吓了一跳。
包括唐都。
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甚至還從那名臉色慘白的指揮手中一把奪過了遙控器,操控着攝像頭飛快轉回了之前的角度。
很快,那張人臉再次出現在了屏幕上。
這時候人們才注意到,這張臉是刻在一塊巨大的白玉石碑上的,只不過方才石碑大部分都被河底的淤泥掩埋,導致只有那張臉被鏡頭捕捉到了。
打撈隊下潛到河底,将這塊石碑打撈了上來,目測石碑全長1.2米,寬只有短短30多厘米,人臉雕刻位于石碑的最上方,整張臉都被河水沖刷得異常光滑平整,白玉的石面上,隐約能看出來一些五官的輪廓和不太清晰的男性特征。
人面半阖着眼睛,神情冰冷漠然,但唐都卻莫名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一股高高在上的垂憐悲憫,它的周圍雕刻着各種抽象的神秘存在,有鬼影、有毒物、還有令人看了就能感到心理不适的無數渺小人類。他們沒有被雕刻出五官,身體全部擠壓扭曲在神秘的最下方,人面靠近下巴的位置處,看上去就像是一尊由人類血肉堆積而成的基座,遙遙托起了最上方的白玉人面。
唐都蹲下身,用帕子擦去上面沾染的河泥,露出了石碑表面雕刻的圖案。
“這刻的是什麽?”一名打撈隊隊員疑惑地問道。
唐都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凝眉盯着石碑,根據他從前去各地拍攝古代文物和歷史遺跡的經驗,這塊石碑沉入河底的年代距今應該不遠,最多不會超過五百年。
他原本以為,這是塊從前在航行商人壓在船艙底部用于“鎮邪”的石碑,但石碑上的圖案,卻又讓他開始迷惑起來,因為上面一共有七幅畫面,順序由低到高依次排成一列,講述的是一個很玄幻的故事:
很久以前,一戶人家生了兩個孩子,其中一位具有天生不凡的能力,唐都能看出這點隐喻是因為石雕上他的周身一直籠罩着特殊的光環。之後,這個孩子就被一群戴着尖頂兜帽的神秘人帶走了,他們把他領到一座橋的前面,讓他獨自一人走到橋的另一端,兩撥人隔着橋遙遙相對,這就是前四幅雕刻講述的全部故事。
而最後三幅雕刻,大概是因為保存不當的原因,損毀的稍稍有些嚴重。唐都努力辨認了半天,發現倒數第三幅的畫面講的是這個孩子長大了,再次從橋的盡頭返回,但背後似乎還跟着什麽東西,隐隐約約地看不太清楚;倒數第二和第一幅基本都被徹底損毀了,除了一個詭異狹長的眼睛圖案外什麽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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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在哪本書裏看到過,眼睛在占星學中有非常特殊的寓意,”唐都直起身子,看向那月,“是不是這樣的?”
那月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他的視線一直緊盯着第二幅雕刻上的那群戴着尖頂兜帽的神秘人,就連回答時的表情都有些漫不經心:“沒錯,眼睛在占星學和神秘學中都象征着不同的事物,前者代表着萬事萬物的預知和宇宙律法的圖騰,後者則寓意着極度危險,死亡将至。”
如此不吉利的話一說出口,衆人瞬間就陷入了冷場。
“你們快來看這個!這邊居然還有字!”
一位眼尖的打撈人員發現石碑底部還刻着一行字,頓時叫嚷起來。
但這行字在場衆人卻沒有一個認識的,甚至唐都光是看一眼就覺得頭暈目眩——而除了他、那月以及克裏斯外,其他人根本都沒有任何感覺。
“這應該是神秘字體,”克裏斯沉聲道,“我以前看過《光輝之書》的片段,上面的字體就是這樣的,具有降低人精神力的效果。”
唐都問:“《光輝之書》是什麽?”
沒想到,這個問題一問出口,在場所有人都扭頭看向了他。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唐都有些莫名其妙。
“您居然不知道《光輝之書》嗎?”那月詫異地問他,見唐都搖頭,他主動解釋道,“這本書的發現使人類對神秘領域的了解産生了質的跨越,帝國也是自發現它不久後才建立起來的。因此,它又別名《彌撒亞之書》,被很多人視為人類的救世主,無論是神秘學七大基礎法則,還是神秘卡牌與封印物的制作,研究根基都來自于那本書中。”
“那現在從哪裏才能看到那本書?”唐都來了興致,問道。
那月卻沉默了。
“它已經失傳很久了,總督閣下,”過了一會兒,他輕輕道,“實不相瞞,我也一直在尋找着它的蹤跡。”
唐都不太理解:“這麽重要的書籍,居然沒有電子版或者抄錄版嗎?”
那月搖頭:“做不到。《光輝之書》最珍貴的地方就在于此,上面的文字和圖案無法被人們以任何方式複制記錄下來,全宇宙也只此一本。”
“這樣啊……”
唐都大概明白了。
他又繞着那塊石碑觀察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關于它制造的年份、産地和用途的相關線索,只能先讓人把石碑擡到了車子的後備箱內,帶回總督府。
回程的路上,那月一直望着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唐都開玩笑道:“只賺一千星幣,就這麽讓你傷心嗎?”
那月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故意嘆氣道:“是啊,本以為今天終于能開張了,沒想到居然還真的白跑一趟。”
“這不挺好的,”唐都随口道,“最好某一天這世上的神秘全部消失,這樣所有人都不會再為精神力下降和未來某天莫名其妙的死亡而惶恐不安了。”
“總督閣下的願望很宏大。”
那月笑了笑,顯然并沒有把唐都的話放在心上。
神秘在這個宇宙中無處不在,并且人類與神秘共生的狀态已經持續了上千年,想讓它們消失,又談何容易。
回到總督府,唐都盯着大廳內已經沉寂許久的巨大黃水晶靈擺,總覺得,最近的海塔爾太平的有些異常。
倒也不是說他好日子過慣了,非得給自己找點刺激,只是以海塔爾目前的神秘發生概率,就算比之前足足降低了三個百分點,也不至于連續好幾個月連一個E級異端都沒影吧?
唐都很困惑。
那些神秘都去哪兒了?
“小唐總督,這個我們就幫您搬到倉庫裏了。”一名侍衛對他說。
唐都下意識應了一聲,望着他們将那塊石碑擡走,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筆,試圖把石碑底部的神秘字體抄寫下來。
但就在他寫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手中的白紙突然燃起了明亮的火光,火苗幾乎蹿上屋頂,紙張瞬息之間就化為了一團灰燼。
唐都緊抿着唇,瞳孔驟縮。
望着這超出常識的一幕,他不得不承認,之前那月說的是對的。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辦法記錄。”克裏斯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唐都扭頭望去,只聽男人用平靜的聲音說道:“這一千多年來,人們嘗試過無數種方法,試圖将它上面的信息記載下來,傳于後人。最後他們發現,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用這世上最純潔的生靈,也就是初生嬰兒的血液,把想要記錄的東西刻在人皮上。”
“…………”
克裏斯嘲諷似的勾了勾唇角:“不僅如此,就算采用了嬰兒的血液,人皮上的字跡過不了多久也會消失。為了更長久地保存這些信息,那些神秘教團便開始在活人的皮膚上刻字,雖然這樣會導致被刻字人的精神力快速下降,被神秘污染的可能性也提升了十幾倍,但勉強也算是一種行之可效的保存方法,因為就算人瘋了,至少那張皮依然是完好無損的。”
唐都默然心想,克裏斯不愧是從玫瑰教團叛逃出來的高層,對內部這些亂七八糟的隐秘這麽了解,也不知道當初他參與了多少。
作為一名卧底,被迫和一群貨真價實的瘋子同流合污,精神的痛苦程度可想而知。
“對了,我看今天外面挺熱鬧的,怎麽回事?”
唐都很快就把這個壓抑的想法丢到了腦後,他聽着窗戶外面隐約傳來的動靜,好奇地問克裏斯。
“今天是海塔爾當地一年一度的盼春節,”克裏斯解釋道,“根據習俗,家家戶戶都要吃鮮花餅,制作材料最好還是從別人家院子裏摘來的冬日水晶花,寓意着驅寒祈福。我來也正是想詢問您的意見,您是否同意讓園丁把花園裏種植的水晶花分給外面的民衆們?”
“居然還有這種習俗嗎?”唐都有點兒感興趣了,他站起身,“幹脆直接讓廚師做好在廣場上分給大家吧,這樣也免得他們一直在外面等着,今天天氣還是挺冷的。”
“跟他們說,下午三點,廣場上不見不散。”
克裏斯驚訝道:“您也要去嗎?可是那裏人多眼雜……”
“就當是我想和大家一起過節了,”唐都打斷他,笑着反問道,“反正你和雷蒙德一定會保障我的安全的,對吧?”
克裏斯還沒說話,雷蒙德洪亮的聲音就遠遠地從大廳另一端傳過來了:“放心吧小唐總督,就算克裏斯做不到,那也還有我呢!只要有我在,絕對能保證您安安全全地回到總督府!”
看着唐都那雙泛着笑意的透藍眼眸,克裏斯最終還是低下了頭。
或者說,無論在什麽時候,他都無法真正違抗面前這個人的命令。
“……遵命,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