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很在乎我

“總督閣下, 您也起太早了……”

那月帶着一身比鬼還大的怨氣走在唐都身後半步的位置,和他一起的還有克裏斯和吵着鬧着要一起來的雷蒙德,唐覺因為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就沒有摻和, 正在花園裏和樓将軍下棋, 算是難得享受起了自己的假期。

而最愛湊熱鬧的辰宵則因為昨晚的事情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也就女仆給他送紅酒蛋糕的時候, 他臉上陰沉得快滴出水來的神色稍稍緩解了一些。

“早上碼頭人少, ”唐都說,“我不想被太多人圍觀,防止出現什麽意外,而且專家組的人都已經到了。”

那月強打起精神朝前方望去, 果然看到幾位西裝革履的男男女女站在一輛大巴旁。其中包括了政府人員、項目專家和談判專家, 是唐都專門找來為和人魚族商談海水淡化廠的建設和之後一系列合作的人才。

只不過……

“他們不冷嗎?”那月忍不住問道。

今天早上的溫度不算太冷,但碼頭這邊似乎還停留在冬季的氣溫, 他們這一行人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相當怕冷的唐都從剛才開始就把鬥篷的兜帽戴上了, 整個人縮在厚厚的毛領裏,像是一只裹着黑皮白餡的湯圓。

“可能習慣了吧。”唐都随口說了一句,朝那幫人點點頭,收獲了數聲充滿熱情激動的回應:“小唐總督早上好!”

“早。”

唐都看到居然還有姑娘在瑟瑟寒風中穿着深色絲襪配西裝裙,在心裏感嘆一聲真是美麗凍人啊,卻完全沒注意到對方朝自己抛來的含情脈脈眼神。

那月倒是發現了,但他也沒有提醒唐都, 只是輕笑一聲問站在身邊的克裏斯:“年輕真好啊, 你就不擔心你家少爺被那姑娘拐走嗎?”

克裏斯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 沒有搭理他。

他對此并沒有太多感想, 因為知道自家少爺一向對自己在海塔爾當地的影響力缺乏清醒認知,這些姑娘被吸引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而且如果少爺願意的話,想和他在一起的男男女女都能擠滿總督府大門前的廣場。

不得不說,總督府這兩位姓唐的男人雖然性格迥異,但身上的确都帶着一股能夠蠱惑人心的魅力。

“材料都帶齊了嗎?”唐都最後問了一圈,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拍拍手,在衆人的矚目下宣布道,“那就準備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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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莎樂美送給他的海螺唐都因為打算輕裝簡行就沒有帶在身上,因此倒是逃過一劫,他從克裏斯手中接過海螺,鼓起腮幫用力一吹——這一次人魚族的反應快得不可思議,唐都連手都還沒來得及放下,海面上就泛起了道道漣漪。

在場不少人都是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人魚,但因為已經提前将碼頭清場,他們又都是專業素養極高的專業人員,因此倒也沒有人露出什麽太過失禮的驚訝表情。反倒是心懷忐忑的人魚們望見岸邊這一排黑西裝,頓時将原本就緊繃的神經再度提升了一個檔次。

人類是狡猾的,這是絕大多數人魚從小被教導的一個事實。他們嫉妒人魚情緒淡薄不會吸引神秘的體質,又對人魚身上的種種奧秘貪婪不已,被捕撈、被囚.禁、被做成标本……雖然久遠,但這都是的的确确發生在人魚族身上的慘案。

所以,就算莎樂美在這起事件後信誓旦旦地保證小總督絕對不會那樣對待大家,很多人魚還是對他們的未來抱有一個極悲觀的态度——他們與人類世界隔絕太久了,沒想到那些神秘教團都已經有了用人祭吸引高級神秘降臨的手段。

可要讓人魚與差點兒被他們害死的人類總督合作……對方真的不會趁機報複嗎?

顯然,老國王也有如此顧慮,他慢慢游到岸邊,手中還握着一把做工繁複精致的墨綠色長劍。

望見那寒光閃閃的劍刃,克裏斯和那月同時神色一凜,幾乎是同時往前站了半步将唐都擋在身後,不遠處用望遠鏡時刻監測這邊場景的樓将軍更是已經打開了呼叫裝置,準備好了萬一情況不對立刻出動軍隊鎮壓。

但被衆人環繞的白發少年表現得卻異常平靜,他安撫地按了按面前兩人的肩膀,上前一步,毫無畏懼地坦然望向老國王:“我記得我們之前好像派使者互相溝通過,此次見面只是為了和平商談兩族的未來,不允許攜帶任何武器。”

“是的,總督閣下,您說的沒錯。”

老國王的語氣十分恭敬,在岸上人類警惕的視線中,他游到距離唐都三米的距離便不再前進,而是微微底下頭顱,以一種并非王者而是屬臣的姿态,躬身将那把劍雙手呈上。

“這是做什麽?”唐都沒有去接也沒有動,只是微微挑眉着問道。

“這是人魚族對您的歉意,”老國王說,“這把劍的全名是海神之劍,其上鑲嵌的黑水晶是數年前由一位旅行者贈與人魚族的寶物,由族內頂級工匠将它打造為S級封印物,對于破除一切神秘制造的迷障都有奇效,而且它本身也是一把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

“S級封印物?”

唐都聽到身旁有不少人的呼吸都開始急促,這可是妥妥的大手筆啊!誰家道歉禮物居然能值幾十上百億星幣的?

怪不得上任總督那麽急切地想和人魚族打好關系,就連唐都也忍不住想,海底的寶貝太多了,像是人類視為珍寶的珍珠寶石,人魚族根本就不當一回事的,光是一艘沉船就能發掘出堆積如山的寶藏。

但這把劍,就算是放在人魚族同樣也能算得上是鎮族之寶了,看來這些人魚的确本性良善敢作敢當,反正唐都扪心自問,不管發生什麽,他肯定都是舍不得把大哥送他的水晶耳墜送人的。

“如果僅僅只是道歉禮物的話,恕我不能收下,”唐都說道,但不等老國王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就又繼續說了下去,“正好,我也給人魚族準備了一份大禮,不如就把這次互贈儀式作為兩族友好關系的開端,如何?”

他朝克裏斯的方向瞥了一眼,管家心領神會,拿着一個巴掌大小的黑色絲絨緞帶盒子來到了老國王的面前,立正站好,垂眸為對方打開了這份禮物。

“這是……!?”

老國王看着盒子裏的東西,驚得瞳孔都驟然收縮了一瞬。

因為這份禮物只有薄薄的一張卡牌,上面的圖案正是唐都他們這次在海底出生入死才得以收容成功的N級神秘,深海巨人。

“總督閣下,這太貴重了!而且它明明是您一人收容的……”

“于生活在陸地上的人類來說,深海巨人作為收容物并不能發揮出太大作用,”唐都微微笑着說,在送出這份禮物之前他當然有深思熟慮過,但最後還是做了這個決定,“不過對于人魚就不太一樣了。就像是這把海神之劍一樣——”

他上前幾步,以平等的姿态雙手接過老國王手中的長劍:“我保證,它在我的手中,絕對不會蒙塵。”

老國王深吸一口氣,朝他露出一個釋懷的笑容。

“說實話,”他說,“我大概知道我兒子為什麽會這麽喜歡你了,這段時間他簡直跟着了魔一樣,就算沒有海螺吹響的聲音,也每天都會在海邊眺望你的身影。就算睡覺的時候也……”

唐都幹咳一聲打斷他未說完的話,不太明白話題是怎麽從嚴肅的種族和解一下子跳到這裏的:“咳,那個,承蒙厚愛。那莎樂美王子今天怎麽沒來?”

按理說,這位應該第一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沖過來才對啊,唐都都已經提前做好預案了,沒想到對方居然沒來。

“他……身體不太舒服,”老國王的面上閃過一絲憂慮,但他很快擠出一抹笑容,“但過不了就能恢複的,不要緊。”

“那就好。”

唐都心想人魚居然也會生病感冒嗎,一邊轉手就把海神之劍遞給了克裏斯。周圍人都沒覺得這個動作有什麽,只有那月會心一笑:小總督還真是,某些時候特別要面子啊。

那把海神之劍全長一米多,重量一看就不輕,身高一米八以上的成年人拿它都會略顯吃力,更別提在這方面比較劣勢的唐都了——那把劍如果完全豎起來的話,估計高度都能到他胸口。

簡而言之,就兩個字:

顯矮。

那月不會說自己早上雖然困得要死,但臨出發前還是透過門縫看到了唐都偷偷躲在房間裏往自己的靴子裏塞增高鞋墊,并且目測鞋墊加上鞋跟的厚度足足有六七厘米——這也是為什麽今天小總督在人前格外高大、格外器宇軒昂威嚴十足的原因。

——都快和他們幾個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平視了,能不顯高嗎。

“以我多年的經驗,你現在肯定沒在想什麽好事,”雷蒙德壓低聲音對他說,現在場上的環節已經進行到了正式的會議當中,而他一向不耐煩這種事情,“跟我講講,我絕對不告訴別人。”

那月雙手插袖,微微一笑:“抱歉,雷蒙德先生,我剛才只是在發呆。”

都說二十二竄一竄,小總督現在似乎已經每晚一杯牛奶了,雖然希望渺茫,不過有沒有可能将來再多長個兩三厘米呢?

雷蒙德輕嗤一聲:“不講就不講,不過你這會兒的表情更糟糕了,不會是在想之前哪個星球上私會的小情人吧?”

那月心道當然不是什麽小情人,他只是在替小總督提前擔憂一下身高問題而已。

因為這個互贈禮物的環節,雙方都看到了彼此的誠意,人魚族緊繃的神經緩和了不少,後續的商談也進行的比較順利。在專家向人魚族解釋完了海水淡化工廠的影響範圍、作用和對人魚的種種福利補償後,兩方人馬簽下合同,這事兒就算是成了。

“随着海塔爾的神秘概率下降,等到附近海上的濃霧退去後,我将來還打算在遠海的島嶼上建一個人類和人魚共同生活的樂園,”唐都告訴老國王,“這段時間我也了解了一些人魚族的生活習慣,我記得你們以前很愛吃一種對水質要求很高的水草吧?它在這座星球上基本已經絕種了,但據我了解在第三主星上還有許多,樂園賺到錢後,除了按比例分成外,總督府還會每年都定期向第三主星進行采購。”

聞言,在場的人魚都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唾沫。

人類可能無法理解,但那種頂級水草之于他們,可是千金不換的絕世美味。正如唐都所說,神秘的泛濫也導致了這種嬌貴的水草大面積死亡,人魚們都快忘了自己上一次體會到它在味蕾間彌漫的感受是什麽時候了。

能再次品嘗到闊別已久的美食,人魚們都很高興,但不知道為什麽,老國王的表情卻愈發嚴肅了。這讓唐都有些不解:“您有什麽想法嗎?可以直接告訴我,沒關系的。”

“其實,”老國王緩緩道,“在深海巨人事件之前,莎樂美那小子就跟我提過,他想要您做他的第十七任王妃——”他頓了頓,頂着在場衆人陡然犀利起來的眼神,面不改色地繼續說道,“但是如今他已經不再癡心妄想了,我也很高興他終于明白了您的身份不是他可以随便冒犯的,但是……”

他吸了吸鼻子,神色之中終于透出了一絲悲憤:“我就他這麽一個兒子!他想變男變女我都不管,反正我們人魚也不在意這個,但他現在卻執意想要尋找人魚也能在陸地上生活的辦法,說是要以身償還,嫁給您穩固兩族關系!”

“噗!”

正端着茶杯專心致志聽老國王講話的唐都一口茶噴了出來,把周圍人吓得連忙拿紙的拿紙,擦桌子的擦桌子。

“咳咳咳……”唐都一邊咳嗽一邊漲紅着臉拒絕了克裏斯遞來的手帕,心道這是什麽小美男魚的夢幻童話故事,而且一把自己和莎樂美分別代入男女主角,為什麽感覺就這麽驚悚呢!?

“我覺得,您最好還是勸他打消這個主意吧,”他絞盡腦汁地思考着自己該如何婉拒這場送上門來的桃花,不說別的,莎樂美真不是他喜歡的那一款,“第一沒有必要為了我傷害自己的身體,第二,我其實是個愛好有點兒傳統的男人。”

周圍幾人默默豎起了耳朵,老國王不明所以地問道:“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比較喜歡留着黑長直的人類。”唐都回答道,還特意咬重了“人類”這兩個字,言下之意就是莎樂美從一開始就沒有機會啦,人魚再怎麽變性,還能連着種族也一起變嗎?

那位穿着西裝裙的姑娘立刻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卷發,心道虧她還特意精心卷了個大波浪來,回去之後就把它拉直染黑!

“我會代為轉告的。”老國王沉沉點頭,雖然他對唐都對自己兒子也沒有那個意思的确松了一口氣,但不知道為什麽內心竟然還有點兒小小的遺憾……其實,他這個年紀,也不是不能再生一個。

要是能用一個兒子綁定一個總督,人魚族确實不虧啊。

唐都突然莫名打了個寒顫,他把這歸結于他們在海邊吹海風的時間太久了,于是主動提出今天上午的商談就到此為止,邀請人魚族在碼頭共進午餐。

老國王欣然應允:“好,食材我們來準備,廚師和料理就拜托你們了。”

雖然這麽說,但唐都最後還是不可避免地在用餐現場看到了撒丫子肆意狂奔的長腿雞,他盤膝坐在地上——沒辦法人魚只能泡在水裏,所以他們想要對話就不能離岸邊太遠,手裏還捧着一個都快有臉盆那麽大的、灑滿了噴香燒烤料的巨大雞翅,坐在咕嘟咕嘟冒泡的海鮮火鍋前啃得渾身冒汗。

珍妮紅光滿面地給所有人都倒了滿滿一杯稀釋過的生命之泉,當然,這也是唐都特意叮囑過的,他還不想在碼頭看到一地漂浮的擱淺人魚。

“為了我們的友誼地久天長,幹杯!”

到後來,原本呆在家裏的漁民們聞到香味,也終于忍不住端着自家腌制的臘肉和好酒好菜,打着給小唐總督送菜的名義湊了過來。整個碼頭熱鬧得像是在趕集一樣,喝到最後,人魚和人類別說什麽種族隔閡了,就差沒勾肩搭背一起跳進海裏游泳了。

“有海,有雞,有魚,有火鍋,”雷蒙德用筷子敲着碗,用跑調的大嗓門醉醺醺地喊道,“此時此景,當浮一大白!”

他剛成婚的妻子就坐在他旁邊,這會兒實在沒忍住白了他一眼:“小唐總督還在這裏呢,你一個侍衛長都喝成這樣了,成何體統!”

“那就賦詩一首!”雷蒙德興奮地開始用筷子指揮起了人魚們唱歌,不得不說人魚的嗓音确實空靈動聽,比他這個唱歌像是自行車輪胎往上油的家夥強上百倍不止,“燒烤火鍋頂呱呱,小唐總督一米八——哎呦!”

“實在對不住,小唐總督,”雷蒙德的妻子惡狠狠地扯着他的耳朵把人提溜到一邊教訓,看那架勢,不像是在扯肉,倒像是在扯橡皮泥,她在離開前甚至還溫情似水彬彬有禮地向唐都道歉,“這混蛋喝多了在說胡話,您不要介意。”

唐都嘴角一抽:“……不介意。”

“哼,”一直寸步不離坐在他身邊替他烤串的克裏斯冷哼一聲,因為火鍋蒸騰的霧氣他難得把那副黑框眼鏡摘了下來,唐都這才發現克裏斯的眼睛原來長得挺好看的,有種混血兒的感覺,“這家夥窩囊了半輩子,唯一值得人稱道的,估計就是娶了這麽個好老婆吧。”

因為珍妮的偏愛,唐都杯子裏只裝了白開水。趁着這會兒其他人都喝多了,他好奇地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他就是個天生的倒黴蛋,被幸運抛棄的人。我剛認識他的時候,就從來沒見過這麽倒黴的家夥。”克裏斯淡淡道,“上高中因為一分之差落榜,自考大學過線了卻被人冒名頂替,出來當雇傭兵掙錢,結果第一次任務進行到一半雇主就把他給賣了,綁架勒索信寄回家裏,父母為了贖金變賣家産,父親還被他活活氣死了。等他好不容易攢夠路費回家,母親也在他回家前一天病逝了。”

“你說的是……雷蒙德嗎?”

唐都有些不可置信,他看雷蒙德天天龇着個大牙一副沒心沒肺的傻樂樣,被克裏斯和那月輪番忽悠也不長記性,還以為這位就是個從小沒吃過什麽苦的中産家庭獨生子,不說多富裕吧,起碼應該是吃喝不愁的,怎麽能有人過着比悲慘世界還悲慘的生活,竟然還笑得出來的?

“所以我說,他娶了個好老婆,”克裏斯說,“當時我還在玫瑰教團,雷蒙德為了償還母親欠下的醫藥費,就經常來幫我幹活。但是不管誰沾上他的黴運都得倒黴,無一例外,所以我習慣把他往目标那兒一丢,基本上過不了多久目标就會因為各種原因破産攤官司走投無路,比詛咒還好使。”

唐都:“…………”

這,确實有點兒離譜了。

“那時候他跟我說,等醫藥費一還完他就去找個地方自我了斷,反正活着就是倒黴和浪費糧食,一點兒意思都沒有,”克裏斯說着又烤好了一串,在唐都驚悚的目光下壘在了他面前高高的“金字塔”烤肉串上,“我跟他交情也不深,就問了他一句還有多少沒還,他說還有十萬,大概也就是一次任務結束後我付給他的報酬金。”

“那你付給他了嗎?”唐都忍不住問道。

他覺得要是換了他,這說什麽都得當一回老賴了。

“給了,我不喜歡欠人人情,也不想和其他人沾染太深的關系。”克裏斯語氣平淡地說道,“然後他拿了錢說了聲謝謝,就走了,我也沒問他去哪裏。”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去了一趟第四主星,因為那邊有條很少人知道的法律,說是如果行人故意擅闖紅綠燈會重罰,即使出了交通事故死亡,也會罰很多錢賠給司機,嚴重點甚至還會拍賣死者的不動産。他雖然沒錢,但老家的房子變賣了也值個幾十萬星幣,就打算用這個當做司機的精神補償金了。”

“然後呢?”

“然後他就碰瓷了他老婆開的車,”克裏斯說到這裏,一向不茍言笑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笑意,雖然只是轉瞬即逝,“他老婆剛拿到駕照第一天就差點兒撞死人,你說他是不是黴星。”

雖然很慘,但唐都還是忍不住笑了:“确實。”

“因為搶救及時,他被救回來了,但是房子被罰沒了,徹底成了個窮光蛋。于是他又去深夜碰瓷,為了确保這次死得幹脆一點,就專門挑深夜無人飙車黨出沒的盤山路碰瓷,結果這回倒好,碰到了個無證駕駛的。”

唐都沉默一秒,試探性地問道:“……不會是我大哥吧?”

克裏斯肯定了他的猜測:“就是唐覺。”

唐都:“…………”

離離原上譜。

雷蒙德這到底是什麽運氣?說是倒黴也夠倒黴的,但他接連兩次碰瓷,一次碰來了老婆,一次碰來了後半輩子的大金主——雖然雷蒙德現在為他工作,可這位确實也是唐覺派到他身邊的。

“我挺想知道,為什麽我到現在都還沒被他的倒黴牽連的,”唐都喃喃道,“還有我大哥,先不提雷蒙德這運氣,敢雇來碰瓷他的人當手下,真是勇氣可嘉。”

“他說是因為我。”

一道女聲插.入了他們的話題,唐都和克裏斯同時擡頭望去,發現雷蒙德的妻子不知何時又坐回到了他們面前,手裏還拿着一根剛穿好的烤串在爐火上翻轉着。

“我從小到大都很幸運,雖然沒中過什麽大額彩票,但基本上什麽抽獎名單總是少不了我,”她望着熊熊燃燒的火焰,唇邊微揚,臉上的表情在火光的映照下異常柔和,“走在路上不是能撿到錢就是別人遺失的貴重物品,就連大學也是調劑撿漏上的好專業。”

唐都笑道:“雷蒙德聽了那豈不是要嫉妒死。”

“那倒是,”這位長相普普通通、但一看性格就很好相處的夫人撸起袖子,随意地把碎發別在耳後,朝他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我直到現在都覺得我很幸運,因為我在救護車上跟他講了這些事,本來他都已經躺在那兒半死不活了,結果硬生生被我氣活了。”

唐都幹笑起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那你們倆是怎麽在一起的?”

“哎呀,”她的臉上飛起一抹緋紅,“這個說來就話長了,其實是我主動追的他,因為我覺得像他這麽倒黴的人實在很可憐,但他一直不答應我,覺得會把我也連累倒黴的,但其實根本沒有。”

她笑了笑:“如果說幸運有數值的話,我是正一,那他就是負一,我們倆加起來,正好是一對普普通通的小夫妻,這不是挺好的嗎。”

唐都把視線投向遠處已經倒在草地上呼呼大睡的雷蒙德,勾唇道:“是啊,正負相消,幸運的沒有那麽幸運,倒黴的也沒有那麽倒黴了。”

“我一直想要個孩子,”她輕聲道,“畢竟是從我肚子裏出來的,我都已經想好了,不管男女,将來小名都叫幸運。這樣咱們一家子也能多一點運氣,讓那個倒黴蛋也沾沾光。”

唐都張了張嘴,還沒說什麽,就被她硬塞了一串烤得焦糊的雞肉串。看着唐都握着串發愣的樣子,她忍俊不禁,起身繞過來,附耳悄悄對他說道:“小唐總督,我聽說您最近正在找人,以我追人多年的經驗給您支個招,當然采不采納還是要看您自己。”

唐都本想說自己找人其實不是那個意思,但想想讓這位太太知道太多內情反而對她是種壞事,于是就把到嘴邊的話默默咽了下去。

“你說。”

“對待那種沉浸在自己世界裏,動不動就喜歡玩消失的混蛋,”她笑眯眯地說道,“咱們作為正常人,就要主動出擊!既然他喜歡躲,那就堵到他躲無可躲,用盡一切方法把他從犄角旮旯裏拽出來,攤在太陽底下曬一曬,開誠公布地談一談,告訴他你內心的想法,會很有用的哦。”

“要是實在找不到人呢?”唐都問道。

“這樣的話,稍稍有些難辦,但也不是不能辦。”她想了想回答道,“你既然要找一個人,起碼對他還是有那麽一點了解的吧,你覺得他最在乎什麽?拿捏住這一點,他自然跑不了多遠。”

那個灰色眼睛的青年最在乎什麽?

唐都沉思起來,身旁的人也不催,就這麽靜靜地等待着他思考出答案。

“他,”唐都低聲道,這其實根本不需要思考,種種跡象都已經表明了這一點,“很在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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