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手铐

大霧彌漫在城市狹窄的支路上。

火光照亮了一方天地, 但也阻礙了安保救援前進的道路。這裏距離狂歡的中心地帶還有一段距離,再加上煙火與搖滾音樂的喧嚣聲,因此巨響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沒有引起民衆的恐慌發生踩踏事件。

克裏斯逆着人流分離穿梭在街道中央, 一邊飛速思考着這些, 一邊握緊對講機嘶聲力竭地呼喚着雷蒙德的頻道。

然而當事人卻只是頭疼地嘆了一口氣, 直接掐掉了聯絡, 握着槍蹲在馬路牙子邊上開始給自家老婆發平安消息, 順便幫小總督做戲做全套,一旦有人靠近就用各種方法逼退他們。

雷蒙德:有比他還敬業的侍衛隊隊長嗎?就問,還有誰?

多虧了雷蒙德的幫忙,唐都還有時間在車裏搞搞僞裝, 他把衣領扯得亂七八糟, 又從西裝內側的口袋裏掏出一小包濃縮血漿晃晃暈,先往自己胸口滋點兒, 脖子上抹點兒, 在把車窗糊滿血手印, 這樣确保外面人沒辦法第一時間觀察到車內的情況。

雷蒙德還站在車窗外面叼着煙,龇牙咧嘴地給他比劃了一陣。

唐都了然,回了一個OK的手勢,把自己前面的擋板也給放下了。

——做戲就要做全套嘛。

等這些前期準備工作完成後,唐都從擋板的玻璃縫隙內瞥了一眼前面車子的神秘探測儀數據,好家夥,就這麽短短一分鐘不到的時間, 數據就已經快飙升到80%了。

看着被安全帶系住的白發少年頭一歪, 毫無知覺靠在鮮血淋漓的車窗邊上, 站在外面的雷蒙德抽了一下嘴角, 心道這場景要不是他知道原委,是真的能看得人心髒病發作啊。

不過。

雷蒙德一下子又興高采烈起來,他賭一個老婆的搓衣板,克裏斯那混蛋對唐都這次的計劃百分百不知情!所以這一次是他贏了!

這也是雷蒙德為什麽會心甘情願幫唐都拖延時間的原因,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麽,但是只要能避開克裏斯,讓那家夥不爽,那雷蒙德絕對第一個屁颠屁颠地去報名。

雷蒙德:這就是他對損友的愛啊!

胡子拉碴的男人哼着歌坐回馬路牙子邊上,正好同時收到了十幾條來信,包括了唐覺、那月、克裏斯還有其他留守在別的地方的侍衛們,他們沒法用對講機聯系雷蒙德,又靠近不了濃霧的中心地帶,只能迂回地用這種方法了解目前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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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雷蒙德滿眼都是自己親親老婆發來的“上班時間不要摸魚,注意安全”的叮囑,他選擇性地忽略了前半句話,心想自己帶薪摸魚可是小唐總督允許的,然後又被親親老婆對自己的關心感動得一顆少男心撲通撲通直跳,剛準備點開視頻通話的按鈕,就感受到一股利風從自己身旁席卷而過。

雷蒙德從地上火燒屁股似地跳起來,借着被風勢沖淡的濃霧,他看到了一道高瘦的身影打開了車門,失去了支撐的白發少年就這樣軟倒在他的懷中,而他則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像是凝固了一樣。

……危險!!!

多年的雇傭兵經歷讓雷蒙德的神經開始突突直跳,他雖然沒有克裏斯那樣經驗豐富,但生死邊緣也走了幾趟來回的,上百人伏擊、解決高級神秘、被并肩作戰的隊友背刺……

但種種危機加在一起,危險程度也比不上面前這個青年給他的萬分之一感覺!

就像是螞蟻被丢進了汪洋大海,剛出生的羚羊幼崽被一群頂級捕獵者肆意玩弄,還不能獨立行走的幼犬被一群滿懷着惡意的成年人圍在角落無路可逃,雷蒙德死死地盯着那人的背影,胳膊上的每一根寒毛都在剎那間炸開,像是有一股電流從脊椎底部竄到了頭皮。

他下意識拔槍對準了這人的後背,厲聲喝問道:“你是誰!?”

對方沒有回答。

雷蒙德很想開槍,但礙于唐都還在他懷中,又投鼠忌器地不敢按下扳機,他在心裏罵了一句髒話,用試探性的語氣問道:“你……先把小唐總督放下,有話咱們好好談,行不行?”

應天一言不發地聽着身後的男人唠唠叨叨。

實際上“爆炸”發生時他就站在附近一棟居民樓的樓頂,遠遠地望着車隊經過,濃霧遮蔽了視線,但卻沒法遮擋他對自己眷屬的感知——他早已在海底那次就标記過了唐都,上次神秘老宅裏又再度加強了标記,只不過唐都還不知道而已。

标記沒有動靜,證明唐都現在還是安全的。

因此他并沒有第一時間行動,但雷蒙德的□□和久久無法進入救援的安保人員卻讓他開始按捺不住了,萬一,萬一标記并沒有那麽準确,唐都真的出事了呢?

他不敢賭那個萬一。

因此他來了。

在打開車門,看到白發少年滿身鮮血倒在自己懷裏的那一瞬間,應天的大腦當場一片空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當時在想什麽,這一秒對于他來說就仿佛在腦海裏緩慢流逝了整整一個世紀,空氣中漂浮的灰塵顆粒、不遠處火光的變幻、城市的喧嚣都在剎那間離他遠去了。

盡管應天很快就發現那血跡根本是僞裝的,懷中的白發少年仰起頭,看着他的臉露出一抹篤定的笑容,另一手則毫不猶豫地“咔嚓”一聲用手铐把兩人的手腕拷在了一起。

“你被捕了,神秘先生。”

他說道,聲音帶着一絲得意。

但或許是因為應天注視着他的眼神太過複雜,唐都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言的尴尬:“那個,我也不是故意想用這種方法逼你出來的,誰讓你每次都溜那麽快。”

應天垂下眼眸,視線落在他連着唐都手腕的手铐上,它應該是一個C級的封印物,有着一定削弱神秘的效果。但是對于他來說,這玩意兒不比紙糊的強多少,只要稍微掙一下就能掙開。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想法,唐都臉色一變,反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不許跑!”

應天嚅動了一下嘴唇,低聲問道:“為什麽要找我。”

“為什麽……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唐都略顯詫異地望着他,就好像應天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一樣,“因為你幫過我好幾次了啊,我可不信這世上有這麽巧的事情,就算你單純是想做好事,也不會只守在我一個人身邊吧?那肯定是有所圖呗。”

應天沒有回答。

明明他們一個站一個坐,雖然應天垂着頭,但也比唐都高上太多,可他的氣勢卻總是矮上面前的少年一頭,不,正确來說應該是他給人的存在感幾乎為零,寡淡的就像是一壺放涼的白開水,連溫度也沒有。

趁這個難得清醒着接近對方的機會,唐都細細地觀察着應天的模樣,青年的臉頰很光滑,并沒有任何燒傷或者毀容的跡象,那雙煙晶般深邃的灰眸一如既往地令人印象深刻,像是風暴來臨前的天幕,薄唇的顏色淺淡,若即若離地隐藏在黑色防風外套的立領後,如墨般順滑的發絲貼着胸膛冰涼的防水布料一直他的手背上。

摸起來的手感一定很好,唐都想。

随着時間的推移,濃霧漸漸散去了。

唐都抓緊最後的獨處時間,藍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問道:“你是奉命來保護我的?還僅僅是出于自願?我猜你應該跟那位唐先生有關系,是不是?”

“你們是什麽關系?”

應天的沉默讓他想起了那天辰宵在酒醉後胡亂說出來的那番話,聽着像是無厘頭的抱怨,但那個所謂“賢惠的啞巴”,不會就是他吧?

唐都一時有些想笑,又忍不住想要嘆氣。

如果他的猜測沒錯的話,那唐先生現在都死了好多年了,死因估計還不是什麽正常死亡,所以就連當初只是和他關系好的幾個人都這麽心心念念放不下,更何況是他的枕邊人?

啧,莫名其妙招惹了一樁情債,這叫什麽事啊。

唐都原本對自己這張臉還沒太大感覺,現在卻越來越覺得,雖然它帶給了自己不少便利,但麻煩事兒也是一點兒都不少。搞得他都開始好奇了,因為按理說人死如燈滅,那位唐先生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竟然能讓那麽多人時隔多年都對他念念不忘?

“只有你。”

應天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唐都下意識問了一句:“什麽?”

“在這個世界上,”應天平靜地說,“和我有關系的人,只有你。”

唐都怔怔地看着他。

“小枕!”

遠處傳來的呼喊終于讓他勉強移開視線,看着帶着一臉恐怖表情、穿着西裝就狂奔過來的唐覺和辰宵那月,唐都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這樣滿身“鮮血”的狀态在其他人眼中會是什麽樣子。

……現在坦白從寬還來得及嗎?

但還不等他解釋,從另一個方向趕來的克裏斯就已經沖到了他們面前,他拎起應天的衣領,在唐都的瞳孔地震中狠狠一拳揍上了對方的臉頰

被手铐連着的他卻能感受到,在他揮拳的那一刻應天垂在身側的手指應激似的動彈了一下,應該是身體本能地想要反擊或者躲避,但不知為何卻又停下了。

“克裏斯!”

頭一次,克裏斯沒有理會唐都的呼喚,而是用一種飽含恨意、像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嘶啞聲音對着被他一拳揍得連退兩步,後背重重撞在車門上的灰眸青年說道:

“為什麽出現……你這個自私的混蛋,是還想害死少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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