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攻守逆轉

莎樂美說完這番話後, 很快自己就笑了一下:“不,怎麽可能呢,除了這段時間和小總督你見了幾次面之外,我已經有十幾年都沒跟人類打過交道了。”

不對, 唐都在心裏想。

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張1640年12月1日拍攝的老照片仍夾在他的筆記當中, 證明了那個神秘青年的确曾在多年前來到過這裏, 那這樣的話, 和長壽的人魚族有交集也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了。

“小總督?”

莎樂美見他走神, 不禁疑惑地歪着腦袋看着他。唐都回過神來,朝他笑了笑,對克裏斯道:“去準備一點下午茶過來吧,順便也問問大哥他們要不要過來。”

“遵命。”

唐覺一向是不愛參與這樣的活動的, 準确來說, 他并沒有喝下午茶的習慣,而是會随時随地給自己泡一杯茶邊工作邊喝。但今天他不僅來了, 還帶來了另外兩個平時在總督府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 尤其是辰宵——在看到他拽着一張臉沖女仆招手說咖啡要加三倍糖的時候, 連唐都都小小地驚訝了一下。

“您今天怎麽願意參加集體活動了?”他的語氣帶着一絲戲谑。

辰宵還沒回答,就聽旁邊的那月輕笑一聲:“陛下怕不是想要趁人之危吧。”

那月有一種哪怕是在用尊稱也能讓你覺得他是在陰陽你的功力,那一聲輕柔的“陛下”,足足讓唐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更別提身為被陰陽的當事人了。辰宵額角的青筋狠狠一跳,盯着那月的眼神立馬不善起來。

唐都把加了雙倍糖的咖啡往他面前一推,打斷了辰宵的發作:“好了, 你要的咖啡, 少喝點兒甜的。”

“這是三倍糖嗎?”

“是。”唐都眼也不眨地忽悠他。

唐覺舉起茶杯, 以此來遮掩自己唇邊的笑意, 莎樂美叼着吸管,看看辰宵又看看唐都,感嘆道:“人類的關系還真是複雜啊。”

唐都對這樣的評價十分認同,他抿了一口杯中的紅茶,忽然問克裏斯:“對了,樓上不是還有一位嗎?你沒去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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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裏斯顯然跟應天極其不對付,但在這種事情上他有身為管家的專業素養,不會随便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少爺,我去喊過了,他說他就不下來了,順便讓我告訴幾位,”他停頓了一秒,視線望向唐覺三人,“希望你們按照原定計劃按時離開這裏。”

辰宵高高挑起眉毛。

“應天他這是什麽意思?”他質問道。

盡管已經在人物面板上看到過一次,但在聽到應天這個名字時,唐都的內心還是泛起了一絲波瀾——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和應天的名字還挺對稱的,正好是一南一北兩座古都。

“我也問過他了,”克裏斯說,“但他沒有回答。”

唐都心想那辰宵怎麽可能聽他的話,沒想到紅發男人還當真緊蹙着眉頭陷入了沉思,甚至包括他大哥和那月,也都露出了一副嚴肅的模樣。

……不會吧?

他驚訝地放下茶杯,微微直起身子,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像對應天和這三人關系的判斷出現了誤差。原本唐都以為他們是朋友,現在看來,好像大哥他們還都挺信任應天的?

“所以,你們還是打算按照原定計劃離開嗎?”他問道。

辰宵“啧”了一聲,唐覺替他回答道:“是的,本來我也是這麽打算的。”

他又再次強調了一遍:“別忘了第六主星那邊的事情,陛下。”

莎樂美一臉呆樣:“陛下?誰是陛下?”

唐都嘆氣道:“你都已經看到他的金色眼睛了,還不清楚是誰嗎?”

莎樂美:“我還以為他是唐覺的那個親戚……等一下,你是現任的帝國皇帝!?”

人魚差點兒從水裏跳出來,辰宵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不想搭理。莎樂美卻仍不依不饒地盯着他道:“當初你父親在位的時候,人類把我們的族人綁架殺害,用星艦送到你們的皇宮內,你知道這件事嗎?”

這個話題讓現場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就連唐覺倒茶的動作都頓了一下。但辰宵似乎對此沒有半分察覺,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莎樂美的指控,只是靠在躺椅上,大咧咧地翹着二郎腿嗤笑一聲:“不知道。”

“你當時可是帝國的三皇子,你說你不知道?”莎樂美握緊了拳頭,聲線壓抑着濃濃的怒氣。

“我說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辰宵扯了扯嘴角,“什麽狗屁三皇子,我在他們眼中就是個雜種,估計還不如偷渡來的人魚。你要是恨那老頭,我改天可以刨了他的墳把屍體寄給你。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估計也只剩下骨頭了。”

“…………”

莎樂美隐忍的怒火像是被人兜頭一盆涼水澆上來,呲溜一聲滅了個幹淨。

“可,可是,”他露出一副糾結到不行的表情,喃喃地說了一句,“那畢竟是你父親啊。”

“父親?”

辰宵抱臂從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沉的笑,狹長的金眸內充斥着濃濃的嘲諷之意,任誰都能聽出他對這個稱呼究竟有多不屑。

“好了,”唐都出聲打斷了莎樂美,因為他已經看到了辰宵緊繃的小臂和青筋畢露的脖頸,知道男人這是又開始發作了,“莎樂美,難得來一次,我帶你去總督府別的地方轉轉吧。”

單純的人魚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快樂地點了點頭。

待他們離開後,辰宵這才松開自己都快掐入皮肉的五指,緩緩吐出一口氣,顫抖着拿起放在旁邊的一本書,攤開蓋在了臉上。

盡管他平日裏表現得十分不正經,但真到了最虛弱的時候,自尊還是不允許辰宵在其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不堪。

唐覺和那月也清楚這一點,因此他們都沒有出聲打擾辰宵,在安靜地把一壺茶喝完後,唐覺注意到那月對着光屏眉頭不展,不禁問道:“怎麽了?”

那月瞥了他一眼:“你們買的都是貴賓艙,改簽退票都很方便,我可是普通艙。”

唐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倒是旁邊已經熬過最艱難那一陣子的辰宵拿掉了蓋在臉上的書,沙啞着聲音問他:“你缺錢?”

用的是嘲諷的語氣。

那月關掉光屏,雙手插袖道:“當然缺了。畢竟我與兩位單身主義人士不一樣,可是要攢老婆本的,而且我已經和小總督商量過了,每個月一千星幣,他永遠給我在總督府保留着這個位置。”

唐覺眉心一跳:“這兩件事前後有什麽關聯嗎?”

那月微微一笑:“沒有。大可不必多想,唐總督。”

唐覺漠然望着他,又看了看似乎被這一番話說得也開始心動的辰宵,忽然旋開眉頭,将杯中最後一點茶水一飲而盡。

“我從前聽人說,人的一生,少年時代的純真最為難得。”

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那月疑惑道:“唐總督是想表達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唐覺放下茶杯,态度冷漠道,“你們兩個打小就一肚子壞水的家夥,麻煩離我弟弟遠一點。”

辰宵、那月:“…………”

莎樂美作為一條對人類生活充滿了好奇的大齡人魚寶寶,雖然唐都只是帶他簡單逛了一圈總督府,但過程中差點兒沒把唾沫給講幹。

這條人魚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奇奇怪怪的問題啊?

諸如“人類是如何用馬桶的”、“為什麽你們要用枕頭睡覺”這種問題實在是讓唐都不知該如何回答,幸好莎樂美對每一個問題都抱有平等的好奇心,興致來得快也去得快,這才勉強給了他一絲緩神的餘地。

好不容易送走了這尊大神,天色也已經暗了下來,站在走廊裏望着夜空中明亮的巨型星體,他長籲一口氣,心想忙碌的一天終于過去了。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讓平時習慣了處理各種突發情況的唐都都有些應接不暇的地步。但臨睡覺前,唐都想了想,還是打算去一趟應天的房間看望一下對方。

當初那月剛來的時候他也是這麽做的,适當的問候有利于快速拉近彼此之間的關系,也能讓下屬感覺到上司對自己的重視——沒錯,唐都已經把應天視為自己未來的得力幹将之一了。

他站在緊閉的房門外,躊躇片刻,稍稍在腦海中思考了一下進去之後的措辭,然後伸出手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門板。

幾秒鐘後,門從裏面被打開了。

應天仍穿着白天的那一身,看上去絲毫沒有就寝的打算,唐都看着他平靜的面容愣了一下,下意識問道:“你沒有換洗的衣服嗎?”

“沒有。”應天說。

唐都立刻道:“那我讓下面的人給你送幾套。”

“不用,”應天說,“我不會出汗。”

“就算你不出汗,外套也是會沾染上灰塵的。”唐都堅持道,“而且我看你老穿這一套衣服,如果你很喜歡的話,我再讓人給你定做幾套吧。”

應天沒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察覺到了唐都并不是來和他商量的。對于唐都這種強硬地插手自己生活的行為,他并不像大多數人那樣,會在神情和細微的動作中表現出一定的受寵若驚、不自在和反感,只是很平淡地“嗯”了一聲,态度不贊成也不反對。

“……你一直是這樣嗎?”

“什麽?”

“我是說,”唐都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可能會冒犯到對方,但他的确不吐不快,“像是這樣,什麽都可以,別人不管說什麽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沒有自己的想法嗎?”

應天看着他:“有。”

“是什麽?”唐都不禁追問道。

他真的很好奇,能讓一個活得如此寡淡、無欲無求的人都執着的事物或者目标,究竟是什麽。

那雙煙灰色的眼眸與他對視了一眼,視線相交後又一觸即分。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應天用一種平緩的、能夠把人氣出高血壓來的語氣緩緩訴說道。

唐都:“…………”

他平生最喜歡挑戰奇崛的險境和各種人跡罕至的奇景,但是面對這個一棍子打不出三個屁來的奇葩,他是真的服了!

他磨了磨牙,但還是不想就這麽放棄,便問道:“都在門口站了那麽長時間了,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應天:“這是你的地盤。”

唐都權當這是讓他自便的意思,于是幹脆把門一關,拉了一張椅子過來,繃着一張臉一屁股就坐下了。

興許是察覺到了他的臉色不對,應天仔細觀察了幾秒鐘,轉身去給他倒了一杯水。

“謝謝。”

唐都的表情稍稍緩和了一些,他喝了一口,手指摩挲着紙杯,開始沒話找話:“今天總督府大廳的那個靈擺,你有發現什麽不對嗎?”

“沒有。”

“……這裏住得還習慣嗎?”

“嗯。”

“今天下午我帶着參觀總督府的那條人魚,你是不是之前見過他?”

“忘了。”

唐都咔吧一聲把紙杯捏扁了,剩下的半杯水淌了一地。

應天盯着他腳下滴滴答答的水窪看了一會兒,正準備去拿拖把,就被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的唐都一把拽住胳膊,被迫側過身來面對他。

“我已經看到了,你身上的神秘文字。”

唐都咬牙切齒地說,他本來是不打算這麽早就挑明的,但是這家夥……不得不說,真的有種能夠面無表情氣死人的功力。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但直到現在,應天都仍是那一副聲色不動的模樣,哪怕被唐都直接戳破了真相,他也依舊不肯承認。

“是嗎?”

唐都毫無笑意地勾起唇,他一把掐住應天的脖頸,指尖夾着的鋒利神秘卡牌精準地抵在喉結上方的咽部,逼着青年不得不後退半步,腳跟抵在床邊後跌倒在床鋪上,只能用手肘支撐着身體。

這是一個十分弱勢的姿勢,但唐都并不打算就這麽放過他。

他緊接着欺身而上,在應天微微睜大的灰眸中扯開自己領口的扣子,食指的指腹用力按住鎖骨中間的那一塊皮膚,用力之大讓皮膚表面都泛起了紅色——上面有一個之前應天在他身上留下的菱形标記,這玩意兒從今天白天他見到應天開始就一直在隐隐發熱,但并不明顯,很容易被人忽略。

“那麻煩一問三不知的應先生告訴我一下,”白發少年一條腿跪在床邊,逆着頭頂的燈光,那雙如極地冰川般幽藍透徹的眼眸居高臨下地俯視着神色僵硬的應天。

“——你在我身上刻下的這個邪神眷屬的标記,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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