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老牛吃嫩草

“早……總督閣下, 您這是怎麽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那月看着唐都眼底濃郁的青黑,吓了一跳。

“啊,做了個噩夢, 有點兒沒睡好。”唐都揉了揉眼睛, 哈欠連天地說道。

事實上他整宿沒睡, 也就天快亮的時候在床上迷糊了一會兒。

罪魁禍首自然是昨天應天對他說的那番話, 唐都翻來覆去想了很久, 只能思考出三個最有可能的情況:

第一,那位唐先生和他一樣,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過來了,而且大概率他們還是老鄉;

第二, 應天知道他穿越的事實, 說這番話是在詐他,不過可能性相對較低;

第三……

“那您要不再回去休息一會兒?”那月問道, “今天海塔爾還在放假, 應該不會有什麽緊急公務需要處理吧。”

唐都點了點頭:“昨晚我聯系了水晶修複的專業師傅, 但他最近沒空,要到下周才能過來,所以不急。”

“那我先下去用早餐了。”

望着那月離去的背影,唐都的目光漸漸沉了下來。

還有第三種可能,也是最荒謬、可能性最小,但目前看來卻是最符合事實的一種猜測。

——他就是那位唐先生。

接下來的幾天,唐都沒有再單獨去找應天。

這位和剛到總督府的辰宵一樣, 對于各種集體活動絲毫沒有參與意願, 吃飯什麽的也都是叫人送到房間裏。但如果唐都派人上去喊他下來, 他也很聽話, 就坐在人群的角落裏默默注視着他們,不聲不響,卻也有問必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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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給唐覺幾人送行的那天晚上,唐都端着酒杯,走到了他的身邊。

應天以為他是想在沙發上坐下,看了唐都一眼,默不作聲地給他挪了一個位置。

唐都也不客氣,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旁。

“明天,”他從懷裏掏出那個白沙沙漏,其中一端就只剩下了幾粒沙子,“它應該就能完全流盡了。”

“會發生什麽?”

他第無數次問出同樣的問題。

但這一次,唐都的內心已經有了猜測,不等應天出聲便搶着問道:“是會向上次在那座老宅裏那樣,時光倒流嗎?”

應天沒有吭聲,但有時候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喃喃道,直視着前方宴會廳的眼神略有些閃爍,“不過,我們是怎麽認識的?”

這種感覺實在是奇妙中透着一絲尴尬,就跟一覺醒來發現床邊趴着一個小屁孩沖你喊爹一樣,雖然唐都沒有喜當爹,但他已經在其他人的口中多了一個同性伴侶,而且還是連種族都未知的那種——這也是唐都為什麽這幾天都躲着應天走的原因。

他得好好平複一下內心的情緒,順便思考一下,究竟該用怎樣的态度來對待對方。

應天用手指了指他左手小拇指上那月送的戒指。

“這是我的。”他言簡意赅道。

唐都微微睜大眼睛。

時空的閉環。

他的腦袋裏猛地閃過這一句話,終于明白了這枚戒指的前世今生——它的第一任主人,也就是情報體系的最初建立者是應天,然後應天把戒指送給了他,他“死後”又被那月繼承,兜兜轉轉過去了十幾年,那月又将戒指交給了他。

“不對啊,”唐都疑惑道,“那要是我回到過去的話,世上不就有兩枚相同的戒指了嗎?”

應天搖搖頭:“如果我們永不相遇,那戒指會有兩枚;但一旦相遇,其中一枚會在宇宙法則的控制下自動消失。”

“……那這個‘金蘋果’似乎還挺嚴謹的。”

唐都站起身:“你知道嗎,今天海塔爾的圖書館館長給我發消息了,說我讓他查的事情有了結果。之前我們在莫頓區的內河裏打撈上來了一塊刻有神秘文字的石碑,上面刻着一張半阖着眼的人面和一些傳說故事的圖案,我讓他去查一下有沒有相關記載,你知道他告訴我什麽嗎?”

“他說,制作這塊石碑的材料,一定是來自荒星Y011的礦石。”

唐都仔細地盯着應天的反應,果然,在聽到“荒星Y011”幾個字時,長發青年低垂的睫羽猛地輕顫了一下。

他繼續說道:“因為那座星球上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神秘力量了,所謂的神秘文字,也就是個特殊點兒的字符而已,自然可以被刻在石碑上記錄下來。而至于那張人面,則是當地人普遍供奉的一種信……”

“夠了!”

應天突然出聲道。

“別說了。”他坐在沙發上,十指絞緊,垂着腦袋低聲說道。

唐都閉上了嘴巴。

他還記得,唐覺曾在授課時告訴過他,那位天才總督的姓氏是應。

——和應天一模一樣。

本來他只是随口一提,想要看看應天的反應,但這樣看來,兩人的确是有着密切關系的,說不定應天就是他的曾曾曾孫子……等一下。

“你多大了?”他懷疑地問道。

應天:“…………”

唐都試探性地問道:“有五十了嗎?”

應天含糊地說了一個三位數,并且還不是一字打頭的,讓唐都當場倒吸一口涼氣。

他先前還以為,自己兩輩子加起來快五十歲是老牛吃嫩草。

……現在看來,敢情他才是那顆被老牛狠啃的嫩草。

唐都無奈地笑了一下。

他移開視線,望着在宴會廳正中穿着白色西服、紮着白色小辮兒彈奏鋼琴的那月,在心裏感嘆一聲不愧是曾經靠着當小白臉收集情報炸軍火.庫的情報專家,這鋼琴水平,起碼是專業級別的。

正準備去洗漱間一趟,就聽到身後應天用很輕的聲音問他:

“這幾天,玩得開心嗎?”

為了慶祝荒星Y018正式升級為生命星,這幾天海塔爾一直在放假,酒吧內、街道上、廣場上,随處可見聚在一起狂歡的人們。

就連平日裏經常連軸轉的唐都,這兩天也輕松了許多,今天的送別會上更是被辰宵拉着喝了三大杯紅酒,走路都有點兒發飄。

“很開心。”唐都說,唇邊帶着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笑意,“不過為什麽問這個問題?”

“……沒什麽。”

唐都覺得應天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既像是高興,又像是哀傷。他聳了聳肩,覺得自己最好還是別去深究這位的內心比較好。

雖然已經知道了對方可能和“自己”是戀人關系,但就目前來講,唐都并沒有打算和他發展一段感情的想法。

“就和做夢一樣。”

在洗漱間的走廊外,唐都站在門邊,聽到了辰宵說話的聲音。

他的腳步一頓,立刻退後一步,将身形隐藏在了牆壁後。

“我看着他和那個家夥坐在沙發上聊天,總覺得……和十幾年前那個出租屋裏,沒有任何區別,還有那個讨人厭的白發小鬼,總是板着臉坐在琴凳上邦邦制造噪音,臉臭的跟別人欠了他幾千萬星幣一樣,現在倒也學會虛與委蛇那一套了。”

辰宵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虛弱,估計是才剛發作完,怪不得他剛才沒有在宴會廳內看到人。

唐都不禁蹙起眉毛,心想最近辰宵這病是不是發作的越來越頻繁了?

剛來總督府的時候,除了那天因為情緒激動發作了一次外,他基本每隔一兩天才會有相關症狀,但現在這個時間已經縮短到了半天甚至是幾個小時,晚上更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唐都親眼看着辰宵這段時間一點一點消瘦下去,雖然男人的精氣神還不錯,還是沒事兒就喜歡撩撥他一下,但他總覺得,這種漫長而艱難的過程就和熬鷹似的,遲早會把一個身心健康的人都折磨得發瘋。

到最後唐都都跟他說,早上和中午除非必要不要再下樓了,多睡一會兒晚點起來也行。

可這家夥反倒倔強地不肯聽勸,就跟之前打死也不下樓一樣。

沒辦法,唐都只能叫人把自己的飯菜也一起送到辰宵的卧室裏,陪着他吃完中午的一頓,等到晚上在一起下樓和唐覺他們用餐。

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的思索,唐都緊抿着唇,聽着唐覺用平淡的聲音說道:

“你不能再喝酒了。”

辰宵似乎是哼了一聲:“就吐了兩口血而已,別這麽大驚小怪。”

“別搞錯了,”唐覺說,“我巴不得你這個大麻煩早點兒去死,但你現在別說太子了,就連一個子嗣都沒有,這麽多年下來,多少人對此有想法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要是死了,誰來壓住他們?”

辰宵沙啞着聲音道:“這不是還有你嗎?”

“我謝謝你。”唐覺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惱火,唐都都能想象得出大哥那副對辰宵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了,忍不住低笑一聲。

洗漱間內談話的聲音戛然而止。

“誰?”

唐都幹咳一聲,硬着頭皮站出來:“是我。那個,大哥,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辰宵雙手撐在洗手臺邊,頭發和臉頰都還在濕漉漉地滴着水,臉色在洗漱間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唇色卻是異樣的鮮紅。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有些尴尬地站在門口的白發少年,忽然伸出手,将人攬了過來,拇指按在唐都淺色的唇上,不輕不重地揉了一下。

“這輩子,還是初吻嗎?”他啞着嗓子問道。

“辰宵!”

唐覺站在他背後,表情恐怖得像是下一秒就能弑君。

但辰宵沒搭理他,只是執拗地盯着唐都問道。

唐都:“呃……”

看着少年飄移的視線,辰宵嘆了一口氣,很有些失望。

“又來晚了。”他砸了一下嘴,不甘心道。

但還沒等唐覺忍無可忍地把他從唐都身邊拽走,紅發男人又再度捂着嘴巴咳嗽起來,劇烈的疼痛從身體內部的五髒六腑內爆發出來,他甚至都不得不靠把胳膊搭在唐都的肩膀上,來勉強支撐住自己的身體。

唐都盯着他指縫間緩緩滲出的鮮血,瞳孔猛地收縮了一瞬。

“醫——”

“不用,咳咳,不用叫醫生。”辰宵揮揮手,制止了他,“很快就好了。”

他踉跄地撲到水池邊,打開水龍頭,任由冰涼的水流沖走指尖的鮮紅,擡頭望着鏡子裏狼狽的面容和身後眉頭都快擰成死結的唐都,忽然勾唇笑道:“別發愁啦,我明天不就要走了嘛,又不會真死在總督府裏。”

唐都的眉心一跳。

他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攥緊拳頭,咬着牙狠狠罵道:“你在說什麽混賬話?你以為我是因為這個才擔心的?”

辰宵似乎是被他罵愣了,表情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但唐都已經冷着臉掉頭就走了。

“唉等——”

他連水龍頭都顧不上關,忙追出去,但唐都的身影已經像是一陣風似的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唐覺從他身後走出來,涼涼地瞥了他一眼。

“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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