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咱們

趙言熙第一次有點招架不住李星衍,是靠近時的心跳發緊,不敢直視,甚至忘了此刻的自己還貼在他的懷裏。

“我的意思……你是房東,我是租客,你有責任為我解決房子的麻煩,不管什麽時候。”

她自己說完這番話倒是敢擡眼看他了,眼睛因為溢出的水淚沖刷掉灰沫此刻倒不那麽疼了,只是看什麽都濛濛的,包括眼前男人的臉龐。

“租客?”

男人的聲音有些輕,瞳仁裏泛起一絲怔然地看她。

趙言熙:“不是嗎?”

李星衍喉結微滾,幾不可察地笑了下,環在她腰上的手臂卸下力道,把她放到地上:“自己洗。”

他冷漠地丢了句話,回頭就出了浴室。

逼仄狹窄的空間頃刻洩入空氣,趙言熙這才得以喘息,再擡頭,看見鏡子裏的自己——小臉通紅。

第二天,鬧鐘還沒響,趙言熙就醒了。

空調汨汨洩出冷風,她趴在床上掀開後背的睡衣發呆,李星衍怎麽連空調都會修。

下樓的時候,房東太太喊住了她,“言熙,早餐做多了,你帶點去公司。”

趙言熙忙擺了擺手,她向來都是在外面吃早餐的,沒給錢的東西她不能要,結果徐大夫就說了句:“臭小子一早沒影,你順帶給他拿過去吧,外面的東西哪有家裏的幹淨。”

原來是讓她順便給李星衍帶啊,那她也算是有功受祿,蹭了頓早飯了。

趙言熙騎着小電動到公司後,從後備箱拿出高跟鞋換上,精神抖擻地進辦公室,玻璃門剛推開就看到李星衍和幾個同事在辦公室談話,一時間有些尴尬,畢竟兩人幾乎沒有同時占用辦公室的時候。

于是假裝透明人地坐到自己位置上,手裏的早餐放到兩人的辦公桌中間,她拿出來一份,眼神朝男人看了過去,就見他姿态閑閑地靠在辦公椅上,連眼皮都懶得朝她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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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想到昨晚兩人會在房間裏修空調……

她默不作聲地出去,朝那幾個男下屬點了下頭,示意把空間讓給他們。

此刻坐在辦公椅上的李星衍撩起眼皮,隔着玻璃門,看見她坐在斜對角的茶水間桌旁吃早飯,嘴巴鼓得像兔子,臉上畫了妝,眉眼也濃,跟她幹淨的時候截然不同……

“特助,雍貿收購香山的提案雖然被攔了下來,但從資金追蹤上看跟我們要查的案子沒有明顯關系……”

耳邊是下屬彙報工作的聲音,李星衍的視線仍凝在玻璃門外的倩影上,女孩托着圓臉桃腮往窗邊看,纖細的指尖握着熱包子,咬出可愛的月亮形狀。

李星衍:“風控部那邊什麽反應。”

“他們沒有明确表态,但已經撤回了之前風投組對香山酒店的評估,說明他們也發現了問題。”

男人食指上的暗紅戒指熠熠亮着暗光:“找個隐蔽的地方把雍貿的人拉過去,熄燈好好審審,如果吐不出東西就直接報警,這是我們給的最後仁慈。”

趙言熙拿出手機,忽然似想到什麽,眼神隔着玻璃朝辦公室看來,李星衍眸光微轉,看向面前的下屬。

很快,他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出聲,視線一掃,是一條短信,玻璃門外的女孩又朝他擡眸子,男人指腹在桌面點了點,“海雲銀行那邊什麽動靜。”

下屬凝眉:“還是堅持要華信集團繼續給他們擔保,否則我們的所有儲蓄金額都會被凍結。”

李星衍冷笑了聲,眼皮微阖:“坐莊的人自己定規則還演出一副無辜的嘴臉,該會會他們了。”

玻璃門外,趙言熙見辦公室裏的人終于出來了,探頭進去,見李星衍站在衣櫃前穿西服,跟晚上T恤衫牛仔褲的抽煙模樣完全相反,果然是人模狗樣。

“你看我信息沒?”

“沒。”

聲音冷冷的。

趙言熙走到桌前,“你媽媽讓我給你帶的早餐,別浪費了。”

李星衍側身,視線卻不是落在早餐上,而是她的臉,“紅豆包?”

趙言熙愣了下,“啊?”

男人朝她勾了勾手,像招呼小孩似的讓她過去,趙言熙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站定,男人漆黑的眸光壓下,落在她唇邊,“嘴角的蓮蓉餡擦一擦吧,趙組長。”

趙言熙忙捂住嘴巴,眼前的男人就轉身出門了,“诶!”

她雙手捂住嘴巴喊他,聲音嗡嗡的:“你還沒吃早餐呢。”

男人大掌按在門把手上:“我可不是什麽包子都吃。”

說着,視線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下,而後把門阖上,走了。

趙言熙:“……”

她撇了撇嘴往座位邊走,從餐袋裏拿出了紅豆包,太撐了,中午當午餐解決吧。

剛把早餐袋收下去,視線無意一瞥,就看到李星衍放在桌上的文件,上面寫着:海雲銀行。

華信的下班時間是六點,趙言熙剛把工作安排好手機就響了起來,是沈卓的電話。

她唇角微彎,想了想,回了句:“好。”

兩人約在了老城區的一家餐館吃烤鴨,趙言熙中午就吃了幾個包子和一杯玉米汁,這會餓得食指大動,對面的沈卓笑笑地給她倒水,誇她會找店。

趙言熙眉眼笑彎彎,大概是因為當了領導,連點菜這種事也習慣了主導:“這都是我吃過不錯的店,你以後在京華工作久了就會知道怎麽找吃的了。”

沈卓看着她笑了笑:“有你在,我跟着你就好了。”

趙言熙愣了下,手裏捏着烤鴨皮餅,對面的沈卓撓了撓脖子不好意思道:“我要是找到好吃的,也帶你去吃。”

趙言熙讓他眼神盯得有些不習慣,微低了低頭,不過男女相處不就像朋友一樣麽,分享美食和快樂。

這麽想她倒是坦然了,吃過飯後,兩人照例壓馬路往煙花胡同走,路過一家汽車修理店時,有輛黑色悍馬開了出來,沈卓看得眼神定定,忽然說了句:“熙熙,你打算買什麽車啊?”

趙言熙愣了下,雖然她收入尚佳,但房子都沒有她根本不會考慮養車,不過他這麽問自己倒是思考起來,“五菱宏光?”

沈卓笑了聲,朝她眨眨眼:“我覺得以你的能力,至少奧迪。”

趙言熙當他是在捧自己,笑了笑:“那暫時不行。”

“你說你老家在蘇城,又對評彈那麽了解,那塊地方可不是一般人住的,再加上你用的包,你真當我出國留學是白念的?”

趙言熙忽然愣了愣,她對自己的信息都有所保留,但沒想到沈卓這麽聰明,她扯了扯唇角:“看來你也的确是蘇城人。”

成熟男女間的來回很多時候都是一點就透的話術,只要上心了自然會觀察出來。

吃過飯後已經接近八點,老城區的人行道不寬,再加上路燈昏暗,趙言熙感覺沈卓朝她靠了過來,她下意識往旁邊偏,他似乎也注意到了,過小馬路的時候走在前頭,綠燈在倒計時,沈卓的手背在身後朝她伸了過來,示意要牽她跑過去。

然而,她的手卻下意識挽到了肩包帶上,沒有去牽。

高跟鞋剛邁上馬路,忽然身後一股推力撞來,趙言熙驚吓得倒抽一口冷氣,整個人差點往前摔,再擡頭,看見一個身穿藍色T恤的中年男人鑽進了人群裏,她氣得喝了聲:“幹嘛撞人!”

那男人一臉兇惡地扭頭就朝趙言熙吼了回來:“幹嘛!”

她擡手捂着被撞疼的左肩胛骨,眼眸怒瞪着他,這時過馬路的人群都看了過來,卻都只是圍觀。

“你撞了人不用道歉?!”

“幹嘛!”

那個矮胖的中年男人又朝她吼來,臉上還帶着笑,明顯是欺負她一個女的故意撞來的。

趙言熙氣鼓鼓地站在人行道邊,就要拿出手機把這人的臉拍下來,忽然手臂讓人一牽,就聽沈卓說了句:“走!”

下一秒,人就被他拉着往前走,趙言熙瞳孔愣愣地看他:“你拉我幹嘛,那個人随便撞人,我不警告他,他一會立馬撞下一個人!”

沈卓臉色沉凝:“遇到這種人你別惹他,趕緊走,萬一他發瘋朝你沖過來打你怎麽辦?手上有刀怎麽辦?”

趙言熙視線在他身上滑過,忽然笑了聲,把手臂從他手裏抽了回來,淡聲道:“我自己會走。”

她自然知道這些後果,但她當時想的是有沈卓在身邊,那個人至少不會亂來,但是她沒想到,自己還是得受這個啞巴虧,氣得罵了句:“許願這個人肩胛骨立馬碎掉!”

沈卓忙打斷他的話:“別那麽大聲。”

趙言熙氣炸了,這會路燈幽暗,她後背還疼着,只感覺身側經過一道高大身影,剛要回頭,就讓沈卓拉着手臂往前走了。

她邊走邊拿出手機報了警,還描述那個男人的相貌和案發馬路口,只要一調監控就能抓到人。

回到出租屋後,她把衣服脫下背對着鏡子照了照,只見從肩胛骨一路到腋窩下青紫了一片,洗澡的時候用熱水沖了沖,結果紅印更大了。

想到樓下就是醫館,她只能厚着臉皮下樓去找徐大夫加班營業了。

趙言熙右手按着左肩下樓,一樓的醫館只留了盞昏黃的樓梯小燈,過道一邊鎖着的門內是放珍貴藥草,另一邊則是滿牆的中醫藥箱,跌打損傷的藥趙言熙認得,但傷在後背,她自己根本揉不到。

就在她擡手去夠玻璃櫃上的藥酒時,身後門響,本來神經就在安靜中緊繃,突然的聲音把她吓了一跳,渾身戰栗了下。

“哪兒來的小偷啊?”

趙言熙握着藥酒轉身,就看到男人一身黑色背心休閑褲地倚在門邊,棱骨深邃的眉眼凝在她臉上。

她把手機擺到李星衍面前,義正言辭:“我問過你媽媽了,才不是偷呢!”

她後頭那句“呢”帶出點嬌憨的味道,李星衍眸光微轉,雙手抱臂看她的手:“不是酒精過敏麽,趙組長是拿藥酒回去擦身子用?”

趙言熙讓他說中,臉頰有些熱,嘀咕了句:“要你管。”

“我媽問你拿藥酒做什麽了?”

趙言熙微搖了搖頭,就是因為這樣,她更不好開口了。

李星衍從她手裏拿過棕色小藥罐,淡說了句:“在我這,還是去你房裏?”

趙言熙瞳孔驀地一睜,眼睛瞪圓:“什、什麽?”

李星衍仰了仰脖子,沉吸了口氣:“想不想上藥?”

他這麽兇,趙言熙哪裏敢:“我、我自己可以啊!”

李星衍笑了聲,狹長的眼睫微垂,落在她肩上:“再捂着它也不會自己好。”

趙言熙倏忽心虛地收下手,好在此刻燈影昏暗,看不見她發燙的臉頰,聲如蚊蚋:“還、還是算了,明天讓徐大夫……”

正說着,手機鈴響,趙言熙看了眼來電顯示,頓時嚴肅,朝李星衍作了個“噓”的手勢,然後背過身去接電話。

趙言熙穿了身藕粉色的長睡裙,吊帶下露出一對漂亮的蝴蝶骨,借着房間淺黃的燈光,白皙如瓷的肌膚上卻透出一片青紫,李星衍看到這,瞳仁漆黑沉沉,環胸的手臂收緊,濃眉擰起。

忽然,姑娘高興地朝電話那頭說了謝謝,還自顧自點頭,等阖上電話後,一雙眼睛亮亮地朝李星衍仰頭看來,語氣興奮道:“剛才派出所打電話給我,說找到那個亂撞人的瘋子了,幸好他沒喝酒,不然又拿醉酒惹事搪塞了,而且最好笑的是找到他的時候發現他躺在醫院裏,肩膀骨折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亂撞人!”

那張小櫻唇叭叭地一張一合說着,忽然愣了愣,小粉舌舔了下,水潤潤的,說:“忘了,你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她語氣有些低落,忽然在想如果跟李星衍走在一起,她被陌生人欺負了,他會不會也像沈卓那樣,雖然她心裏覺得沈卓也沒有做錯,做人還是要自保為主。

男人眸光微垂,眼簾看向她的眼睛,沉聲道:“你怎麽知道,我不知道。”

趙言熙心湖像被一塊小石頭砸中,蕩漾漣漪,她驀地擡起眼眸,把她今天發生的事情簡略地告訴他,最後說了句:“你覺得我是不是太沖動了,這樣做不對啊?”

李星衍靠在門邊,身上穿的黑色背心讓他寬闊的肩膀肌肉撐得有些緊,這會抱臂站着看她,陰影處現出深邃的線條,她燙得挪開眼。

“你當時身邊有人嗎?”

趙言熙點了點頭。

他聲音沉沉:“男的女的?”

她揪了揪裙腰上的蝴蝶結,小聲道:“男的。”

李星衍不耐煩道:“換了。”

姑娘愣愣地擡頭:“啊?”

男人濃眉擰起,狹長眼睑下掃過陰翳:“應該把他肩胛骨捏碎。”

“是吧!”

趙言熙瞬間找到盟友一般,雙手合掌高興道:“他還說我不對。”

李星衍看着她笑眼彎彎的眼睛,此刻洗淨的小臉蛋潤澤透白,抿唇的時候臉頰兩邊微微鼓着,感覺很白很軟……

長得是真勾人。

只是趙言熙高興完才反應過來,朝李星衍道:“咱們還是不能沖動,給點教訓讓他下次別犯就行。”

李星衍漆黑瞳仁裏滑過一絲光亮,咱們?

“還上藥嗎?”

他問。

趙言熙愣了下,輕聲道:“那就在病房這吧。”

李星衍讓開一條進門的道。

經過剛才的事趙言熙對他卸下了心防,而且這間病房她來過,還在這給李星衍上過藥,這麽想她倒覺得不別扭了:“我以前聽醫館裏的老顧客說過你的力氣很大,按起穴位來特別舒服,所以他們都很想你。”

她心情開闊後,話也多了,李星衍把門關上,大掌擰開了藥酒,掀起眼皮看她:“想試試?”

“揉左肩就行了。”

說着,她視線在病房裏掃了眼,“怎麽沒椅子。”

男人下巴朝病床指了指:“條件簡陋。”

趙言熙揉着肩膀坐到床邊,忽然意識到自己穿的是吊帶睡裙,本來想的是徐大夫在,她露着肩膀給她揉就好了,這麽一想剛要站起身,忽然左肩被覆上了一道粗粝的溫熱,心髒猛地緊縮,驟然産生的疼痛密密麻麻地透過肌膚的神經鑽入了大腦皮層,她蹙眉哼了聲,纖細的薄背往床邊傾了下去。

最後雙手撐在床褥上,一雙漂亮的蝴蝶骨因為用力微微凸起,她額頭滲汗:“你幹嘛打我……”

李星衍濃眉微擰,随後氣息沉了沉:“我輕點。”

趙言熙平時也有在中醫館做過理療,都是趴在床上的,這會自然不方便,嗡聲道:“枕頭能抱嗎?”

“抱着你就能坐直?”

趙言熙脫口道:“我總不能躺着吧。”

她話音一落,房間頓時安靜了。

趙言熙一手撫額,暗示自己把他當作男醫生就好了,另一只手指了指肩胛骨,示意他繼續。

忽然,下一道力氣揉上了肩,被溫熱的大掌熨帖過的每一處毛孔微微舒張,吸收着藥力,而後粗粝的指腹在傷處邊緣打着漩渦,仿佛某種邊界的試探,這種疼痛尚且在忍受範圍。

她輕咬下唇,忍着不吭聲,可下一剎,這股力道仿佛找到了肩膀處的疼痛穴位,頃刻陷了進去——她到底忍不住叫了聲,撐在病床上的雙手顫顫地一曲,就在倒下去的前一瞬,身前一道有力的手臂橫了過來,她下意識抱住,人就擁進了李星衍寬闊的胸膛裏。

鼻翼間頃刻襲來醇烈又灼人的氣息,她心跳撞着身體,疼得眼眶溢淚,雙手抓着他肩上的背心:“我想咬點東西,好疼啊。”

她的肩膀因為長期對着電腦和伏案,只要碰到穴位就疼,加上被撞到的淤青,真是雙重受刑。

“衣服給你咬。”

他聲音沉沉地落在她耳邊,這會趙言熙抱着他,像一座天然火山,有了個依托似乎沒那麽疼了,“淤青比較厲害的在肩胛骨那兒,你往下一點……”

她感覺他胸膛微微僵硬了下,嗓音滾着沙啞:“你肩帶擋住了。”

趙言熙只想長痛不如短痛,擡手把肩帶揪了下來,露出一片雪白左肩,“快點……”

猛地,男人環着她腰身的長臂收緊,耳邊是她不禁落下的隐忍疼吟,她身上有睡蓮的迷霧香氣,與散發的酒精相混,在升溫中糅作了道不清的暧昧情愫。

趙言熙只覺自己摟着一座火山,比趴在病床上受刑舒服多了,她忍不住哼了聲:“我記得藥館的規矩是……一百一次……”

忽然,一道灼熱的沉笑落在她脖頸間,染得她耳尖泛紅,趙言熙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臉頰微不可察地擦過他的下颚,聽他低聲說了句:“這個價錢,可點不到我來親自伺候。”

作者有話說:

具體穴位還有不同價錢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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