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風險 (1)

夏夜的熱風在頭頂搖搖欲墜, 悶熱,尤其是剛洗過澡後,趙言熙常常分不清身上的是水珠還是肌膚透出來的汗液。

而在李星衍說完這句話後, 心口倏忽泛起濕意,這次她可以确定那是身體因為太熱滲出來的汗珠,為了平衡她三十七度的體溫不至于被他燒壞了。

“李星衍, ”

她嗓音低低:“你別靠太近,我熱……”

男人的氣息墜在她耳廓邊, 嗓音含笑低磁:“我可哪兒都還沒碰。”

還沒碰……

意思是,她一旦松了口子, 這人就要碰麽?

趙言熙身前幾乎貼在了欄杆邊,李星衍的手臂長, 搭在陽臺的欄杆上就把她圈在了懷裏,他自然是哪兒都沒碰,可他說的話無異于将她置身于懸崖之上,面前是三層的樓高,身後是他的熱浪。

要她給個話。

“我是做風控的, 集團的投資業務,包括舊項目的追加都需要通過風控部的審核, 而我的工作是找到一切的潛在風險,将利益最大化。”

她的聲音被夏日浸過, 像化在舌尖的水蜜桃,香甜又滋水。

“我知道, 高風險,高收益。”

李星衍接了她的話, 仿佛把剛才那句“你要不要跟了我”當成一個提案, 俨然是成熟男女在權衡利弊。

趙言熙指尖撫了下脖頸心, 墜下幾滴汗珠,而後指尖收了回去,強迫自己鎮定道:“第一,我們是房東和房客的關系,我每個月只需要定期交房租,一旦牽扯感情,萬一崩了,我還住不住了?你以為在京華市租房那麽容易麽?”

男人垂在欄杆下的手腕微微攏緊,夜色裏能看到手背蔓延的青色血管凸起,似暧昧情愫在暗流湧動。

他忽然低聲笑了:“趙言熙,這都還沒談呢,你就說崩了以後,風控部的人都這麽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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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他說話時的熱浪都墜在她肩頭上了,趙言熙顫顫地咽了口氣:“第二,你是華信的董事長特助,我是風控部組長,從我坐上這個位置開始,就有人戴着有色眼鏡議論女性領導,我讨厭搞辦公室戀情,更讨厭做公私不分的事。”

說着,她轉過身去,擡起染了水霧的長睫看他,一雙清瞳幹淨得像一湖春水,就這麽仰起看他:“之前的幾次合作都很愉快,我喜歡禮尚往來,不欠人情,但如果因此讓李特助有所誤會,我很抱歉。”

說罷,在李星衍瞳仁劃過怔愣的瞬間,她彎身從他臂彎下鑽了出去。

腳尖逋邁過陽臺門,手腕忽然縛上一道鉗力,攥得她倏忽眉心微蹙,身後卻落來一道沉沉的嗓音:“誤會?”

他笑了聲:“趙言熙,要不要我再給你補充第三點,同處一室,日久生情?”

男人的力氣太大,趙言熙掙脫不掉,顫着手摸到放在沙發上的絲襪固定帶。

“啪!”

抽的右手,而他的傷在左臂。

男人沒有松手,眸光幽幽地垂下看她:“不是嗎?”

“啪!”

趙言熙氣得往他結實的胸膛又甩了一鞭,“松手。”

男人修長的脖頸仰了仰,狹長的眼睫微眯起,擋住那道漆黑瞳仁,喉結用力的滾了下,趙言熙看見他太陽穴隐隐凸起的青色血管,仿佛在隐忍着什麽,心裏忽然有些害怕,手腕掙了掙。

然而就在這一剎,男人一把将她帶到身前,臉頰驀地撞到硬朗的胸膛,耳邊是他低下頭顱時落來的一句:“如果抽一次就給親一下的話,趙言熙,我給你欺負。”

耳廓讓他的熱氣裹上,趙言熙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栗,怎麽會有人被打了還在那讨吻親:“李星衍,你聽不懂好話和歹話嗎?”

李星衍分明的下颚線緊繃,男人身上散着熱烈的吸引力,每一句話,每一個呼吸,有時候僅僅是站在那裏都會讓人血液被蒸了起來,不由自主情不自禁,就連他說的那句“跟了我”,都像一句“性大于愛”的粗糙情話。

他輕笑了聲:“那我的提議怎麽樣?”

她臉頰的紅不知是生氣還是因為夏夜太熱,又或者是他的那句“日久生情”,讓她一瞬間想入非非。

此刻他粗粝的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揉着她的手腕,一牆之隔就是卧室,如果她不是做風控的,又或者是,她不是二十七歲,而是一個剛畢業的女孩,或許真的會不顧一切地拉他進去,不會考慮做完之後要吃極度傷身的避孕藥,也不用考慮東窗事發後,華信的流言怎麽把一個女孩的前途殺死。

“李星衍,我下個月就二十八歲了,女孩子的人生,總是沒有太多時間可以給我試錯的。”

她在他的耐心等待中漸漸清醒,唇邊浮了道笑,“我們還是保持原樣,這樣對我安全點。”

李星衍濃眉凝起,瞳仁緊縮,掌心裏的滑膩漸漸抽走,他這個人向來要什麽就憑本事去争去搶,三十年來第一次耐心地等到這一步,結果換來姑娘一句:保持原樣安全點。

“趙言熙。”

他從薄銀煙盒裏掏了根煙叼在唇邊,狹長的眼睑低垂,火苗在他指腹裏亮起,說話時姿态高挑:“既然保持原樣,明天記得給我帶早餐。”

趙言熙長睫一斂,看見男人往浴室走了進去。

他這個人還真是跟接吻時候一樣,進退有度。

浴室裏,男人站在鏡子前,寬肩闊背,身形高大,一身的暗色襯衫讓他指腹勾開了紐扣,被纏了繃帶的左手夾着煙蒂撐在浴鏡前,視線壓近,看見手臂和胸膛上隐隐泛動的兩道紅痕,很細,很淺,仿佛一道流水沖過就渙散隐沒。

鏡子裏倒映的狹長眼眸黯黯,仿佛六月的黑夜遮滅了所有的光線,薄唇邊吐了口煙,而後浮動似有若無的笑,他甚至開始期待,趙言熙下一次會怎麽動手,看着她生氣又不想真的傷到他的模樣,才是最讓他興奮的。

接下來的幾天,趙言熙還是照常履行之前給李星衍帶早餐的承諾,或許還有出于甩了他兩皮鞭的愧疚,畢竟他算是自己上級,不過她想自己很快就能從二十三樓搬走了,很多事情就能回到原軌。

昨天她才接到媽媽的電話,說她快過生日了,她長一歲,父母也跟着長一歲,又是催婚的時候,還問她什麽時候能調回蘇城,最好明天就能回家相親,後天訂婚,大後天懷孕。

在遇到李星衍之前,她人生的規劃是在結婚前能穩定人生事業,結婚後調回蘇城發展,到底也是準一線城市,還離父母近,不遠嫁,逢年過節不用像現在這樣還得搶票回家,好不容易的休息日都在路上過了。

她除了在事業上有上進心,其他時候真的很懶惰,她跟李星衍說過的,能躺着就不坐着。

有時候她想自己這思前想後的周全性格,難怪能當上風控部組長。

但劉敏芝聽了她的規劃會開玩笑說她:“你是不是不想談戀愛啊,只要遇到一個男的不符合你的條件就能立馬拒絕,自己好像還松了口氣。真要遇到了,你這些什麽條件都靠邊站。”

趙言熙晃了晃手裏的咖啡杯,笑意盈盈的,像朵溫婉的粉睡蓮:“我得為我的人生負責啊。”

劉敏芝嘆了聲:“也是,現在哪個年輕人在一線城市打拼容易的,找個本地的吧,人家要你也是京戶,找個外地的吧,逢年過節的不能回娘家就算了,兩頭家都照顧不到,還是你清醒,不管在哪兒都想着找個同鄉的。”

兩人午飯的時候正聊着,趙言熙眼尖,忽然看到跟李星衍站在門口聊天的盛鳴恩,那位風投組組長喜歡穿棕色西服,說是他的幸運色,搞金融的人多少有點迷信。

但不知他們聊了什麽,高大的男人側着身,忽然似有所感,眼皮一撩,目光就落到她這兒了。

趙言熙急急收回了視線,擡手捋了下耳發,繼續跟劉敏芝聊天。

喝咖啡時,視線往餐廳門外看了眼,已經沒有了兩人的身影。

這幾天她跟李星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相敬如賓,話都沒多說一句,但是……如果他找風控部有事的話,也沒必要繞過她去找盛鳴恩吧。

于是吃過飯後,她回辦公室還想着怎麽開口問他,結果就見盛鳴恩已經坐在了那,眉心微凝,“盛組長找我有什麽事?”

“哦,趙組長回來了!”

盛鳴恩站起身朝她虛情假意地笑了下:“這不是你搬來在這辦公室那麽久了,我都沒過來坐坐,剛好有個客戶送了瓶女士香水,我就借花獻佛了。”

話裏話外的陰陽怪氣,趙言熙瞟了眼坐在辦公桌前的李星衍,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原來盛鳴恩是來找她的,還以為李星衍找他呢。

于是笑笑地推開桌上的香水禮盒:“我沒盛組長膽子大,不敢收禮。”

盛鳴恩似乎知道她會來這話:“那品牌就是做香水的,送來的樣品,趙組長還是得試試啊。”

說是樣品,那趙言熙就當場打開了,一排八盒的水晶中瓶小樣,流光潋滟,這盛鳴恩真是句句話帶坑,明明是樣品非要說是送禮,她要是收了又是落人話柄。

“還有其他事嗎?”

盛鳴恩看了眼李星衍:“确實不方便談事,行,那我就不打擾了,午安。”

等他推門走了出去,趙言熙這才把東西放回桌上,扭頭朝李星衍道:“我沒在,你別讓他進來。”

李星衍眼皮都不撩一下,看着手裏的文件說:“你還怕他欺負我不成。”

趙言熙:“……”

好像有點道理,不過這會一點十分是李星衍的休息時間,于是她端了杯茶就去外面的茶水間坐了。

公平又嚴謹。

李星衍看着她刷卡出門的背影,一絲不茍的襯衫西裝裙,又回到了那個什麽都要掌控在手裏的趙言熙。

這幾天部長林永嘉對盛鳴恩帶回來的項目有些意見,以前都是趙言熙去找的風投組,現在輪到盛鳴恩來找趙言熙。

不過好幾次她在玻璃房的會議室裏開會,就看到李星衍明明坐在辦公室,卻沒有跟盛鳴恩開門。

她也不急着去,就等着盛鳴恩耐心磨得煩躁了才慢條斯理地去接他。

眼角的餘光還看了李星衍一眼,故意道:“李特助在辦公室,盛組長是不方便進來嗎?”

一個皮球踢給盛鳴恩,他也不好說是李星衍不開門,于是笑道:“這兩個人一個辦公室确實不方便,我改天幫你催催搬遷組。”

趙言熙眉梢微挑:“謝啦。”

等人走了,李星衍放下手裏的文件,起身倒水時,氣息微不可察地落在她身後,“開心了?”

趙言熙背對着他彎腰拿桌上的香水,轉身時朝李星衍歪頭含笑:“明天給李特助買你愛吃的牛肉卷,騎兩公裏的小電驢我也願意。”

姑娘高興的時候眼波橫水光,李星衍喝了口濃茶,眸光落在她唇畔,笑了:“這回怎麽不跟我提公私分明。”

趙言熙輕咳了聲,佯裝轉移話題給他擺了幾款香水道:“為表感謝,想試試嗎?”

又是這套禮尚往來的說辭,李星衍濃沉的眸光落在她素白圓潤的指尖上,只要她願意跟他做交易,他也樂意跟她玩:“十分鐘後我還有一個會。”

趙言熙捏起張香水卡片,另一只手摁下精致的香水噴頭,迷霧散開在兩人之間,卡片輕輕扇動,一道野櫻桃的甜味散下,迷神間,香根草的純清中調湧入鼻翼,趙言熙把香水卡片送到男人面前,問他:“怎麽樣?”

他視線含笑地凝在她身上:“我還是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趙言熙愣了下,想要去聞,指尖的香水卡片就被他抽走,她跟着被他擡高的紙片墊起腳尖去嗅,仿佛隔閡被抽離,他的臉龐靠得更近了,趙言熙清瞳怔怔,一張放大的深邃臉龐有足夠動人心魄的蠱惑力,在她愣神的瞬間,男人修長的手指夾着卡片輕托起她的下巴,狹長的眼睑裏劃過道若有似無的笑:

“趙組長,這裏是辦公室,我是你上級,別對我這麽——親密無間。”

趙言熙:??!

第二天大早,趙言熙騎着小電驢繞了幾個路口去排隊買早餐,離得不遠的地方就看到盛鳴恩開了輛小車停在路邊,也不下車,讓店員給他拿過來,手剛探出來接,就看到趙言熙朝他投來的視線。

這要是以往估計就點頭之交拍拍屁股走人了,但這回他倒是好心情,下車打了招呼,但趙言熙覺得他是來笑話她的小電驢的。

“趙組長,我剛好買了兩份,不用等了,我勻一份給你,公司食堂的早餐再吃膩,有時候也能頂頂肚子不是。”

趙言熙不想碰盛鳴恩的東西,搖頭道:“不用。”

這會隊伍排到她這兒,她要了一份用錫紙包着的牛肉卷套餐給李星衍,自己則點了份素卷。

盛鳴恩笑說了句:“還幫人帶早餐呢。”

趙言熙心頭頓時警鈴一響,把東西放進車頭的籃子裏說:“嗯。”

“那你也別搞區別對待啊,我要是請下屬吃東西,誰也不落下,不然容易惹閑話。”

盛鳴恩确實深耕職場文化了,趙言熙扯了扯唇角:“謝謝盛組長提點,你開車快,我這小電驢得先走一步了。”

盛鳴恩還想再說什麽,就見趙言熙已經一騎絕塵地往前頭開去了,心裏頓時奇怪,想了想,坐上駕駛座啓動了轎車。

趙言熙說得沒錯,開車的确實比開小電驢的要快,等她提着早餐上樓的時候,就見盛鳴恩已經等在了門口。

李星衍照例不給他開門,趙言熙拿工卡刷了電子鎖,盛鳴恩見她提了東西,主動給她推開了門,“早啊,李特助。”

趙言熙把早餐放到了桌上,只提了一份在手上,跟盛鳴恩道:“走吧,去茶水間聊。”

盛鳴恩掃了眼另一份放在桌上的早餐,心裏奇怪了,最近也沒聽說趙言熙跟誰走得近,風控部玩的就是信息差,誰的門路越廣,誰就走得越快……

“盛組長是想在這坐着跟我聊?”

這時,原本在看文件的李星衍忽然擡起眼簾,聲音冷淡地丢了句話。

盛鳴恩忙堆笑道:“論級別能跟您聊的也得是我們部長,我自然不能越級了。”

言下之意又是在內涵趙言熙占了李星衍辦公室的事,這一大早的她就連翻了兩個白眼。

她在那兒吃早餐,盛鳴恩就在茶水間給自己泡咖啡,眼睛隔着鏡片笑吟吟:“別說,領導層辦公設施就是舒服,除了不怎麽自在外。”

趙言熙:“我看您就是不想讓我自在吃早餐。”

盛鳴恩雙手交叉放在桌上:“趙組長,這幾天你煩我也煩,但大家都是為了工作啊,你到現在就是不能告訴我為什麽當初撤了那部網劇的投資嗎?”

趙言熙心道,我要是告訴你,你轉頭就能跟投資組通氣,再轉頭消息擴散到平臺,趙言熙覺得本來人家捂得嚴嚴實實的反而被她爆出來,她可不能被當槍使。

“盛組長的那些消息不也沒告訴過我嗎,我們彼此彼此。”

“我沒告訴你那是因為你不需要啊,現在你讓我死也死得明白吧。”

趙言熙扯唇:“這麽急着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盛鳴恩臉色一滞,趙言熙口中的“他們”顯然就是那天酒局上的制片方,“我不是這個意思,但項目複盤最重要的就是經驗和原因。”

趙言熙擦了擦唇邊,喝了口咖啡道:“抱歉啊,不是我不告訴你,只是這件事牽涉有點廣,不過有我們風控組在,你們項目老老實實交過來,至少能給你再上一道保險杠。”

盛鳴恩眉頭擰起,就見趙言熙扔了垃圾起身往辦公室走了進去,他剛要跟上,就見李星衍從辦公室走了出來,冷淡的眼睫蔑下:“盛組長,雖然趙言熙在這裏辦公,但你應該知道,這是我的領域。”

盛鳴恩腳步霎時頓在門檻外,尴尬地笑道:“是,所以我之前也都不敢來叨擾的。”

“那現在怎麽敢了?”

李星衍這人說話從來不拐彎,也不搞陰陽怪氣,盛鳴恩撞上他還真是遇着天敵了,趙言熙站在李星衍身後笑道:“盛組長,不送。”

她這話也不給盛鳴恩拿她當理由了,直接送客。

盛鳴恩那點職場修養還算是有眼力勁,剛道了聲別,眼神下意識往辦公桌看了眼,忽然眉頭擰起,奇怪,剛趙言熙帶多的那份早餐呢?

怎麽不見了?

辦公室自從被一分為二後,工作時間兩人有了心照不宣的習慣,門打開,他有下屬彙報公務,她回避,她有下屬進來呢,還是她出去。

人際關系麽,雖然她沒有盛鳴恩這麽油滑,但她不在對方身上圖什麽,自然不卑不亢,以前覺得跟李星衍在一個辦公室不方便,但自從盛鳴恩來過幾次後,趙言熙突然覺得還是有他在比較好。

這天,劉敏芝約趙言熙吃午飯,兩人的時間比較難湊在一起,因為她的午睡時間是十二點到一點,劉敏芝倒是也能随她的作息,一點到兩點的時候食堂人少,劉敏芝說話卻比之前都要謹慎。

“姑娘,你是不是喜歡李星衍啊?”

趙言熙一口湯嗆進了喉嚨,緊接着捂住嘴猛地咳出了聲。

劉敏芝忙給她遞餐巾紙,說起最近在辦公樓傳出來的緋聞,趙言熙人都麻了,她待的地方沒有八卦中心,都是一個個領導辦公室,再加上她每天能把活幹完都謝天謝地了,哪有時間聽什麽閑話。

這也是她跟劉敏芝能聊得來的緣故,一個愛說,一個她說什麽都覺得新鮮。

但這次就不是新鮮了,是晴天霹靂。

“誰說的!”

趙言熙手裏的勺子直接扔到餐盤上,“我哪兒喜歡他了!”

劉敏芝見她這反應也是吓着了:“姐妹,我也是聽宣傳部的人說的,說你每天都變着花樣地給李特助買早餐,而且為了跟他在一個辦公室還鬧到了搬遷組裏。”

趙言熙:???

“我想罵髒話。”

劉敏芝:“那不然怎麽回事啊,其他園區可都在傳呢,你要知道李特助可是只聽董事長的,你呢又管着風控組,免不了業務交接,這坐一塊,瓜田李下啊。”

趙言熙飯都吃不下了,指尖捂着太陽穴:“誰傳出去的?”

劉敏芝抿了抿唇:“你在領導層,員工就是帶過去的風控組,你自己想想看。”

趙言熙眉心微凝,但很快又搖了搖頭:“我手底下的人知道當初我為什麽搬到二十三樓,都是搬遷組害的,再傻也不會把傳聞說成這樣。”

“那你是不是給他天天帶早餐的?”

趙言熙咬了咬唇,想了想忽然又覺得可笑:“我說我是還他傘錢,分期給他帶早餐還清,你信嗎?”

劉敏芝有些為難:“還錢不行?”

趙言熙确實把錢還給他了,就在給他包紮傷口的那一晚,結果沒過幾天她洗包包的時候就從裏面翻出了李星衍塞回來的傘錢。

“而且現在你們一男一女在一個辦公室裏,有心的人要傳怎麽都能傳出去。”

“傳什麽?真要有事會在一個辦公室裏生怕大家不知道?再說了,那個辦公室就是個玻璃房,誰經過都能看清裏面什麽光景,我光明正大!”

劉敏芝忙按了按她:“那現在怎麽辦,十月份就是競聘,你這個謠言不處理好,我怕再傳下去什麽難聽的話都能變出來。”

趙言熙咬了咬指尖,頭皮發麻了半分鐘,“現在也沒時間找到底是誰傳出來的……”

就在這時,趙言熙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出聲,來電提醒:部長林永嘉。

心頭頓時一沉。

林敏芝壓低聲音道:“沒事,咱們沒做過有底氣。”

趙言熙心頭恍惚一跳,她确實跟李星衍,沒做過……

然而等她趕到林永嘉的辦公室解釋完後,他的臉色還是很難看:“言熙,這件事不是要我信你,而是要大家信你,現在李星衍查集團裏的業務,我們風控部不是不查,而是大頭押在了後面,這個節骨眼你搞出這種事……”

“部長。”

趙言熙不可置信地笑了聲:“之前我跟李星衍在一個辦公室的時候,您不是沒來看過,您也不覺得有什麽問題,我自認為不會犯這些幼稚錯誤,現在您怎麽還聽信不實的傳聞來下判斷?”

林永嘉神色微僵,一時間倒有些說不出話,趙言熙看着他:“您當初還讓我跟李特助搞好關系,到時候查起風控部能公允一點,部長,難道是我處理得太清白?”

“趙言熙!”

林永嘉忽然沉聲喝了她一句:“我現在不是不相信你,而是知道流言是可以殺死人的,我問你,你可以做到不解釋不理會,到時候競聘的評估組會不會?”

趙言熙眼眶忽然染了圈紅暈,深吸了口氣将那股委屈壓下:“我知道該怎麽做了,部長請放心,我不會連累到風控部的。”

林永嘉看着她走出辦公室的身影,一直到最後也沒有叫住她。

回到二十三層,發現風控組的劉興辰他們都朝趙言熙看了過來,她臉上覆了層笑:“繼續工作,有什麽要簽字的進來吧。”

劉興辰抱着文件,眼神掃了李星衍的位置,沒有人,心裏忽然有些難過:“組長,您是不是聽到那些不好聽的話了?不過我們都不信的,您看,咱們天天進進出出的,跟李特助都沒敢說上幾句話,您也基本在會議室裏辦公……”

“說正事。”

她拿過劉興辰手裏的文件夾,“哪裏要簽字?”

劉興辰抿了抿唇,看了眼此刻站在外面張望的其他同事,頓時有話難說。

趙言熙把文件遞回去,問他:“還有別的事嗎?”

劉興辰撓了撓脖子:“組長,我們真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回去好好做事吧,華信每天那麽多八卦,每一件都上心,還要不要幹活了?”

劉興辰深吸了口氣,“好。”

等他出去,幾個同事都圍了上來詢問,劉興辰搖了搖頭,然後就是嘆聲。

辦公室的門一如既往的打開着,趙言熙雙手撐在太陽穴,視線有些渙散,屏幕上不斷地跳動對話框,多是一些同事好奇的打探,她可以不理會,但別人要來打擾她。

可是要她怎麽解釋呢……

那股不安讓她想起不久前劉敏芝提到的女職員談辦公室戀情被勸退事件,如果對方職級比她低還好,但偏偏她才是職級低的那一個!

這不就正中那些人說她靠關系上位!

千防萬防,還是讓人鑽了空子……

忽然,她視線凝在打開的玻璃門上,身影倏忽一起,朝劉興辰喊了聲:“馬上聯系保衛科,跟他們要這個房間的電子鎖記錄!”

劉興辰僵了一瞬,就聽趙言熙沉聲道:“還不快去!”

“哦!好!”

他個子高腿又長,又是剛入職在保衛科那兒打過交道,這會氣都來不及喘就沖進了保衛科,結果迎面就跟一個穿西裝的大高個撞了個滿懷!

“我去,誰啊!”

劉興辰一喊,擡眼就看到冷着一張臉的項林,頓時冷汗也飙了,這不緋聞男主的下屬嗎!

然而沒等他打招呼,項林就一個箭步跑了出去。

劉興辰腦子轉得快,問保衛科的主任:“他是來拿電子鎖記錄的嗎?”

保衛科主任搖頭:“剛才把二十三樓這段時間的監控記錄都拷走了。”

劉興辰眼睛亮了下,拿到門鎖記錄後跑回二十三樓辦公室,卻還是不見李星衍的身影,奇怪,難道特助不是為了這事才讓項林去辦的嗎?

趙言熙拿到門鎖記錄後,迅速将信息調了出來:“行了,你出去忙吧。”

“組長,要不要幫忙……”

“不用,這是我的事,讓你跑一趟,過幾天請你吃飯。”

趙言熙公私分明,從不會讓員工做不必要的工作,加上能準點下班,對外也護住自己人,劉興辰覺得一畢業能遇到好領導真的太不容易,而且領導還會關心他們的大姨夫。

出來的時候,抱着陳佟難過了一會,大家也都情緒有些低落,然而就在下班的前十分鐘,宣傳部忽然發了一個公告,幾個人也不想看,一心只有組長。倒是劉興辰起來想給趙言熙端咖啡時,鼠标挪了一下頁面,圖片加載彈出,看到一行:《關于二十三層2306室門鎖記錄公告》。

一句話沒提趙言熙想攀上李星衍這棵樹的事,但所有人都知道,2306就是他們的辦公室。

大家屏氣凝神看下來,瞳孔震驚,所有工作時間玻璃門處于打開狀态,而在敏感的午休時間,門禁系統顯示趙言熙和李星衍的離開時間,規律地集中在一點這個分界線,與此同時,還有一份下班打卡表,系統顯示準時下班,個別偶爾加班時間,風控組的其他組員也處于加班狀态。

最後,表格右下角蓋了保衛科的公章。

緊接着,宣傳部發了通文,澄清此前趙言熙給李星衍帶早餐的暧昧行徑屬于賠償行為。

而坐在辦公室裏的趙言熙看到這,頓時松了口氣,她不管別人再怎麽傳,只要競聘的考核組不信就行,就在她關閉電腦端不想再理會那些八卦的跳動彈窗時,劉興辰忽然在門口喊了句——

“組長,搬遷組居然出來道歉了!”

趙言熙:???

“你快看公告!”

趙言熙鼠标點下最新一份公告,就見搬遷組通文解釋了臨時辦公室的問題,最後還附帶了當初的分配圖紙,确切顯示出趙言熙确實比李星衍早一步确定2306為風控組辦公室。

華信集團內部領域在下班十分鐘前一連放出三份公告,絕無僅有,卻也足夠将那些不實的猜測淹沒。

但趙言熙沒想到的是,搬遷組居然會出來攬錯?

要知道當初為了把事情擺平,都是把鍋推到她身上的,如果不是她自己争取,現在她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辦公呢。

想到這,她視線不由瞟了李星衍的辦公桌一眼,但轉念想,他這會又不在公司,怎麽會聽見這些。

有可能的就是部長林永嘉了。

夜幕随着這場風波的撲滅緩緩覆蓋上這座光怪陸離的城市。

華信集團的地下車庫不斷有車流駛出,而在拐角處的盡頭,有輛悍馬安靜地凝視着出庫的每一輛車,直到那輛棕色的凱迪拉克開出來,坐在駕駛座的男人垂眸将薄唇邊的最後一口煙燃到盡頭,黑暗處,唯有食指上的那一枚暗紅寶石戒指閃着熠亮的光芒。

趙言熙回到出租屋後,整個人癱軟在沙發上,頭頂的光搖晃着虛影,她看了一天的電腦屏幕,此刻眼睛又幹又澀,大腦還在餘震中驚魂未定。

她沒有打李星衍的電話,就算他知道了又怎麽樣呢,這種事影響最大的還是女性吧,那些人終于抓到了她的把柄,恨不得什麽髒水都潑上來。

她吸了吸鼻子,在眼淚流出來之前,進浴室沖熱水。

她洗了快一個小時,也給自己一個小時難過,再出來,又是一個戒掉負面情緒的趙言熙,還獎勵自己看一集搞笑綜藝。

十一點的時候,房門被人敲響,她沒有暫停綜藝,只說了句:“門沒鎖。”

好像一如往常,保持原樣。

開門進來的是一身高大的黑色長影,趙言熙縮在沙發上,雙手圈着膝蓋,也沒看他:“快去洗澡,十二點就關門了。”

男人沉笑了聲,身上帶着粗糙的煙草味,“趙組長下午連發三份公告,好大的能耐。”

趙言熙指尖按停綜藝,起身去倒水喝,裙擺下的蓬蓬裙掃過精致的腳踝,跟着她的幅度一點點漾開漣漪。

“我跟你說過的,人言可畏,李特助現在切身體會到了嗎?”

她的聲音裏似乎還帶着那晚他問“你要不要跟了我”時的賭氣:“我們明明沒什麽,就已經被傳得這麽難聽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李特助真當我這個風控組的組長白幹的啊?”

男人掃過陰翳的眼睑勾了道笑:“趙組長,難道不是,哪怕你再小心謹慎,依然懷璧其罪嗎?”

趙言熙步子驀地一頓,怔愣地回頭看他,剛才還一副伶牙俐齒的,似乎知道他會來,早就想好一副說辭要氣他了,然而此刻,粉唇張了張,竟然是一時間說不出話。

男人高大的暗影落在她身上,粗粝溫熱的掌心托起她的下颚,尼古丁和烏木香罩了下來。

肌膚的觸感和鼻翼嗅到的荷爾蒙氣息攪在一起讓她神經緊繃,“李星衍,我們清白的話自然不怕別人說……”

男人狹長的眼睑含着笑凝視着她,仿佛要将她狠狠碾在指腹下,可說出來的話卻又足夠耐心:“趙言熙,你以為清白就不會有人非議?哪怕你明天就從我這裏搬走,他們還是緊盯着你不放,趙小姐,沒做過的事被他們冤枉,多吃虧?”

趙言熙覺得他的邏輯沒問題,沒發洩的情緒此刻罵了出來:“就是虧死了啊!”

男人漆暗的眸光輾轉在她臉上,低聲道:“如果做了,倒也不虧。”

趙言熙:??!!

“李星衍,現在謠言傳得沸沸揚揚的,你不怕被人說,我怕!”

男人眸光微垂,指腹輕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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