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鄭立晏與鄭立勤兩人冒着冷風詢問了一路, 才找到了雲州城裏的一家牙行,結果說了需求後人家說要看看兩人的身份憑證, 兩人自然不能拿出來。

那牙人便道:“如今時局動蕩, 身份不明之人誰敢把房子租出去?兩位客官,還是請回吧!”

鄭立晏無法,偷摸又塞了錠銀子給那牙人,“還請您再幫忙詢問詢問, 我們這一大家子人, 只想找個舒服的宅子好好過個年。”

“是啊, 這馬上就要過年了, 哪有在外游蕩的禮,小兄弟, 這雲州城內,別的不多,宅子肯定是不缺的,你再好好想想,許是有能租的卻一時忘了。”鄭立勤也道。

收了銀子, 那牙人又看兩人确實是急需的模樣, 思量半晌, 回頭看了眼牙行其他人, 低聲道:“二位請跟我來。”

他引着二人出了牙行,沿着街上走了會, 又繞了兩個巷子,“倒是的确有個二進的宅子, 我也不瞞二位, 那宅子是我姨母家的姑爺的, 算是我表家弟兄了, 原是一家五口人住着。倒還寬敞,只是前幾日家中老爺子沒了,那老爺子原籍許鄉,去世前最後的念頭便是落葉歸根,所以我那表兄弟一家子就準備扶靈回鄉。許鄉路遠,沒個三五月也是回不來的。”

他說着腳步就慢了下來,又繞進了一個巷子,走到一家約六尺寬的黑色木門前,敲了敲,“我這表家弟兄家裏也不算寬裕,這次給老爺子治病辦喪,花了不少積蓄,就想着家中人都走了這宅子白白空幾個月倒不如租出去賺點租金。”

“誰啊?來了!”院內一道年輕聲音傳來,打開門,正是一個約莫二十五六歲的青年人,頭上還帶着孝。

“張家表哥,你怎麽來了?”青年人朝牙人拱手行禮。

牙人回禮,“我帶人來看宅子,”又回首介紹,“這兩位姓鄭,鄭公子,這便是我那表兄弟。”

聽到是來看宅子的,青年人也向他們行了一禮,“在下季青,兩位快請進。”

鄭立晏回禮後便打量這宅子,兩進的宅子,說不上精致也說不上闊朗,屋舍都比較緊湊,好處便是看着房間挺多的,鄭家這麽多人也能住下。

這一進前還有個院子,院子靠牆角的地方還有一小壟菜地,菜地另一邊還砌了道半高的泥牆,約莫是養一些雞鴨之類的。

看來出來,這家人雖說不上富裕,卻也是會過日子的人家。

“這菜地是我父親收拾出來的,他老人家閑不住,平日便種點菜,養幾只雞。不能給家裏添什麽進益,不過是飯桌上多幾道菜罷了。”季青說這話時臉上還帶着回憶,想必是想起了剛去世的父親。

“怎麽樣?鄭公子,這宅子還不錯吧?”那張牙子便道。

是勉強還行,但這話肯定不能說出來,更不能表現在臉上。

“宅子呢,還行,就是吧,我瞧着你這宅子是背着陰的,若是夏日還能塗個涼快,可到了這冬日,便覺得陰冷得很,我家中還有長輩病着,可受不得寒。”

看房到了這一步,就得看誰砍價功夫厲害了。

張牙子也是深谙此道,滿臉為難道:“鄭公子,不說別的,只說您想找個價格不貴還要屋子多的,除了我表弟這可真沒有了。”

鄭立勤不甘示弱,“你這牙子,嘴裏是沒一句真話的。季公子,我說話不好聽,您擔待些,再怎麽着,你這宅子也是剛有人過世了的,若是那些講究的,定是不願意住過來,您急出,我們急需,大家好好商量嘛。”

季青聞言苦笑,他也是想着許鄉路途遙遠路上得多湊點銀子才覺得把家租出去,否則住了多年的宅子誰願意往外租呢?但面前這人說得也是實情,實際上他托張家表兄幫忙租房子已經有好幾日了,可別人一聽他這家中才有人去世,便不大願意。

張牙子自然還是幫自家親戚的,當即便道:“鄭公子,商量當然是可以的,但這價可不能壓得太狠,我帶您兩位來這兒,那是因為季青是我自家兄弟,他人不在有我來做擔保,包準您一家人在這兒住着好好過年,斷不會讓人知道。”

他沒有把話說得直白,卻也是在暗戳戳告訴他們,他們現在可拿不出身份憑證呢!

這可屬實被拿捏了。

鄭立晏笑道:“這些都是可以談的嘛。”

最終,這套二進的宅子以每月二十五兩的價格租下了,而且季青那邊也承諾,這房子裏的家具之類他們都可以用,那菜地裏的菜也留給他們了。

以張牙子為中間人做擔保,兩方簽了租契書,交了定金,他們五日後便可以搬進來。

倒也不怕張牙子合夥親戚騙人,大夏的牙行還是很正規的,能在其中做牙子的人信息都是有留檔的,若是犯了錯,只需上告牙行掌櫃,那牙子要被革職不說,還得面臨罰款入獄的刑責。

當然,為了避免張牙子覺得他們拿不出身份文書是有案底在身便铤而走險,鄭立晏特意在臨走之時一個不小心将院子裏裝滿水的大水缸踢移了點位置,又裝作不好意思地漫不經心地将水缸輕而易舉地舉起來抱回了原位。

然後在張牙子與季青目瞪口呆之下和鄭立勤回了客棧。

剛到客棧門前,就遇上了鄭立全。

“四弟。”鄭立晏喚了他一聲。

自李氏死後,鄭立全比以往更加沉默了,每日抱着少榮不做聲。他一個男子,從沒有帶過孩子,只幾日,少榮便髒兮兮的,哭着喊着要李氏。

鄭立晏聽說那日李氏是被小吳氏推出去的,以為鄭立全會恨小吳氏,可過了這麽多天,也不曾見他有過什麽舉動。

“四弟,你這是要去哪?”鄭立勤笑着問道。

鄭立全硬邦邦道了句:“有點事。”然後就走了。

鄭立勤看着他的背影挑眉,“這四弟妹走了後,老四也不像以前了。老三,如今這大哥腿腳不便,四弟脾氣又軟弱,五弟是個混不吝啬的,看來以後這家裏,還得靠我們兩兄弟了。”

鄭立晏瞥他一眼,淡聲道:“我這人愚笨不知變通,不像二哥長袖善舞心冷腸硬,以後鄭家有什麽事二哥若是願意,二哥站在最前頭便是。”

說罷轉身進了客棧。

留在原地的鄭立勤嘴角的笑容淡了下來,他豈聽不出鄭立晏話中之意,“心冷腸硬”,不就是在損他少康沒了還有心思想這些嗎?

他回到房裏,錢氏雙眼無神地躺在床上抱着少康穿過的衣服喃喃自語,兩個女兒安靜地坐在床腳,見他進來,立刻小心翼翼地給他端茶。

伸出來的小手上青痕交加,手指頭也凍得通紅,指甲裏全是泥垢。

他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對錢氏道:“你能不能管管兩個女兒?你看看,孩子都凍成什麽樣子了?你就不能去給孩子買兩身衣裳?還有,你心裏不痛快,你打孩子做什麽,這樣出去了,讓旁人看見,也不嫌丢臉!”

錢氏頭轉了過來,沒有神采的雙眼漸漸有了焦距,淚水在眼眶裏彙聚,“那少康呢?誰來管我的少康?我的少康一個人,他該多麽冷啊!以前每一年的冬天,他的鼻子總是凍得通紅,跑到我懷裏讓我抱着他,可是現在,沒有娘親抱他了,他該多冷啊!”

“你只記得少康,何曾想過蓉兒英兒也是你的女兒?”他把兩個孩子推到她面前,“少康是你身上的一塊肉,女兒就不是了嗎?”

蓉兒英兒咬着下唇不知所措,她們不懂父母為何又在吵架,也不敢勸說。

錢氏冰冷的眼神劃過她們,“我只想我的少康回來。”她冷笑道,“鄭立勤,你何必又在這兒立慈父形象呢?”

“你當初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兒子被人踢死卻無動于衷,如今倒為兩個女兒鳴不平了?我好歹還生了她們養了她們一場,你又為她們做過什麽?你手裏一點銀子沒有?不能去給她們買一件衣裳?”

“真是笑話。”她兀自抱着少康的衣物,再不說話了。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鄭立勤漲紅着臉,面對兩個女兒可憐巴巴的眼神,頓時覺得自己心虛,“我和你說不清楚!”便摔門而出。

蓉兒英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默默流淚。

鄭家人是在五日後搬進那二進宅子的。季家已經将該帶走的東西都帶走了。

二進的宅子很快在鄭鵬的分配下定好了各房的住處,老太太住在二進的正房,皎皎和老太太一起住。正房兩邊有廂房,東邊廂房讓大房的住,西邊的原是該給三房住的,可偏偏吳氏說了句,“老太太病着,只皎皎一人照顧也照顧不來,不若讓五房住到西廂房去,老五媳婦也好日日幫襯着。”

鄭鵬一想,也有道理,就同意了。

吳氏見自己的話被鄭鵬采納,一臉無害的笑。

幫襯?這話怕是只有鄭鵬信了,作為兒媳婦,你不主動伺候婆婆,要孫媳婦伺候是什麽道理?宋嘉然覺得好笑,無非是不想讓自己兒子住到前頭院子裏罷了。

一進的院子自然是沒後頭好的,一進正房肯定是鄭鵬與吳氏居住的,正房東邊是個角院,屋子小不說,還靠着臨街,吵鬧的很,也不安全。西邊的廂房緊鄰着雞圈菜地,味道不怎麽好聞。再剩下的,就是倒座房了,那擱以前在國公府,就是下人住的地方,如今季家也只是用它來放雜物罷了。她自然哪個都舍不得讓鄭立昆住。

不過她這番謀劃,正巧合了宋嘉然的心思。

她一點也不想住那西廂房,和老太太挨着不說,對面就是大房。那日在營帳裏鄭立昀那番言論,鄭立晏一回去就和她說了,氣得她當時就要去把鄭立昀另一條腿打斷,最後被鄭立晏勸住了。只是,此後一看到鄭立昀她就惡心得不行。

而那東角院,小是小了點,但有個單獨的小院子隔開了其他房不說,還有個角門可以直接通到外面的街上,這樣若是她想讓鄭立晏買點什麽,直接走角門便是,也不用擔心被其他人瞧見。

于是她主動道:“五弟妹這般有孝心再好不過了,正好,我正想托皎皎來幫我做幾個護膝呢,只是她要照顧祖母沒時間,這下好了,有五弟妹照顧祖母,皎皎也可來我房裏幫忙了。五弟妹最是細心,不像皎皎年紀小許多事都不周到,有你照顧祖母,我們這些做晚輩的,也都能放心了。”

“父親,太太,我瞧着這東角院就挺好的,我們三房就住這兒吧。”

她一表态,鄭立晏自然沒話說。

鄭鵬瞧他一臉平靜,心裏不痛快起來,便只淡淡道:“嗯。”

剩下一個西偏房,一個倒座房,鄭立全主動要了倒座房,這倒讓鄭立勤松了口氣,他才不想住倒座房呢,平白辱了身份,西偏房就西偏房吧。

也不知是不是見宋嘉然答應得太痛快,面上毫無憤怒之意,吳氏又道:“我适才去瞧了,這宅子裏雖然鍋碗瓢盆一應都有,只是這一屋子的人以前都未曾下過廚,可這飯還是得吃的。老三媳婦,這事,我只能交給你 。你大嫂要照顧立昀,你二嫂自己還病着呢,你五弟妹又得照顧老太太,這一家子的膳食,只怕得你操心了。”

男人自不可能下廚的,而這屋子裏能做事的女人就這麽幾個,在吳氏嘴裏,其他人都有緣由,只有宋嘉然,無所事事,這樁差事,自然得歸她做。

一家子十八口人,便是一天只做兩頓飯,那也是不小的工程,這其中還不包括買菜、洗碗之事。若是真答應了,宋嘉然怕是一天都得困在那廚房裏。

宋嘉然看向吳氏,她依舊是那副溫溫柔柔的笑,仿佛這個建議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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