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晏息聽雪
“啊嘁——”也不曉得什麽原因,祈清伽猛然一個噴嚏。
她揉揉鼻子,覺得身上有些涼。
一路往北,剛剛出了南疆沒多久,這冬日是越來越淩冽了。
祈清伽将放置一側的紅色裘衣重新披上,百無聊賴的看着外頭的風景。
不過坐了一天了,屁股都坐麻了,外頭再好看的風景也吸引不了人。祈清伽忍不住朝蟾蟾抱怨道:“蟾蟾,你去外頭問問,這還得走多長時間啊?”
蟾蟾正吃着點心,聽祈清伽問話,連忙囫囵吞棗的咽下,并着擦了擦嘴唇,才含糊說:“小,小姐,您別急……”
“我看是你別急吧!慢點吃,我又不跟你搶。”祈清伽嗔了她一眼,疾聲厲色,嫌棄她不成器。
外頭的風聲似乎更加喧嚣了,夾着雪花,曼舞恣意。
蟾蟾委屈巴巴的躲到了車上一角,正好讨個清閑,繼續享用自己的點心。
祈清伽聳了聳肩,這剛剛出了南疆便支使不動這小丫頭,看來還是喂食過多。往後去了雲京多餓她幾天,好叫她長長記性。
腕間銀鈴作響,祈清伽伸手撥開小窗的垂簾,探頭問向外面的人。“還要多久才能停下歇歇腳?”
大抵是風聲太過吵了,過了半晌,祈清伽的問話都還沒有人來答。
屏息,耐着性子,祈清伽覺得自己這次頗有耐心,便再問了一遍。
這次仍是無人應答,可是惹毛了祈清伽。
将身後的兜帽“噌”地一下扣在自己的頭上,一張煞白被絨毛包裹住,還留着一雙漆黑的烏眸瞪得睜圓。
朱唇緊抿成一條細線,面上安靜如雞,實則是祈清伽卯足勁兒在心底想着壞主意呢。
不過多時,車隊被叫停下稍稍歇息一會兒,祈清伽剛想撒腿跑出去溜溜彎兒,便被人給抓了回來,繼續上路。又走了小半日,夜色沉沉,祈清伽的頭腦也是昏昏沉沉,在馬車上一路睡過去。
睜眼,祈清伽是被蟾蟾搖着醒來的。
“小姐,外頭風雪大了,不适宜車馬行走,所以來使大人吩咐咱們在驿站停下來要休息一夜再上路。”
聞言,祈清伽不是高興反而是郁郁了。沒想到自己刁難晚走了幾日,這幾個榆木腦袋的大人為了不耽擱時間又不得罪自己的,将行程安排了個滿滿當當、明明白白的。
日夜兼程,也不怕自己猝死!
祈清伽狠狠地吐槽了一番,攜着蟾蟾出了馬車。
外頭的風雪比之白天猛烈多了,祈清伽收緊了絨衣,垂首疾步進了驿站。
一行人也是浩浩蕩蕩,頗引人注目。
祈清伽跟在衆人的身後,一邊攏着兜帽,一邊打量着驿站大堂裏頭的人,各色各樣兼有。
狐眸似是洞悉到了什麽,“這兒是哪裏呀?”祈清伽偏頭,在蟾蟾耳邊壓低聲音問起來。
蟾蟾想了想剛剛幾個人的談話,回答說:“聽人說,落腳這處地方是個叫做‘晏息’的小城,夾在兩個郡州之間便自個兒獨立出來了。”
祈清伽咋舌,好個清新脫俗的獨立,那此地的城主定然是個厲害人物了,要不然也不會有這樣的氣魄。這樣一個獨特的小城竟然還會這麽魚龍混雜,更是不簡單。
三位來使大人同驿站內的小二吩咐着事情,安排着衆人的因食住行,貪此自在,祈清伽便又多了功夫去四下打量。
這驿站內的人多是身邊帶着兵器,有五大三粗的壯漢,也有談笑風生的酒客,還有儒雅守禮的君子,頗為有趣。
要不是蟾蟾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了,祈清伽還想着一會自個兒怎麽來跟下面這些人認識個朋友,總感覺這些人不普通。
“小姐,走啦!”蟾蟾這麽大的吆喝聲一點都不像丫頭,反倒自己是個主子。
而祈清伽是那個乖乖聽話的。
嘹亮的女聲吸引來目光注意,行走江湖在外,何況這裏是個偏僻地界兒,可是鮮少有這等嬌嬌娘子出現。
原本是在打量旁人的祈清伽,現在倒成了被旁人打量的對象。
她也不懼什麽,兜帽下的淺笑藏唇邊,像夜裏來的魅。在燭光燈火的掩映下,光影明滅,漆黑的眸中映射出蛇一般叫人心生惡寒的光芒。
擡臂間,有銀鈴聲聲作伴,發出扣人心弦的鬼魅聲響。祈清伽掀了兜帽,胡靴一揚,走上了前頭,大方的叫人來看。
旋身間,一縷長發被穿堂來的冷風吹的四處飄搖,從大氅裏伸出的小手懶懶理好了發,她懶懶的擡着眼皮,問向幾位大人:“可以歇下了?”
“祈姑娘先請。”最前頭的來使大人恭恭敬敬的彎腰,伸出右手來,讓祈清伽先走。
也叫看客衆人都瞧清楚了,這裏頭,她祈清伽才是最牛逼的那個。
擡着沉重保暖的大氅,祈清伽擡首傲然,先行上了樓梯,一聲聲一步步的,似是敲擊在衆人心弦的樂曲。
于樓梯盡頭處不經意擡眸,祈清伽詫異的瞥見了不遠處的陽臺正有一道身影倚門而立。
冷風獵獵,雪舞漫天。
他卻月下茕孑,一剪殘影,全然将外物抛之身外,正抱臂倚門聽雪,似乎将來往的半生風雪都拂盡了。
祈清伽看呆了,半張的朱唇被冷風灌的喉間幹澀極了,她費力的吞咽口水,卻在眨眼間不曉得剛剛的人去了哪裏。
陽臺處的窗子因着無人依靠而被風雪刮得呼啦作響,刺耳極了。
可惜了剛剛只瞧着半邊側臉,或者說,這半邊側臉也還沒看清楚。
祈清伽有點兒失落,剛剛還真是叫她好生覺得驚豔。若是那人有張不錯的臉,想來不只是驚豔,更是……垂涎了吧?
心中懷着些許臆想,祈清伽這才又擡步尋自己的住處,蕩漾在唇邊的笑不減。
夜露濃,風雪疾,沾濕衣袂。
沈慕涯繞過暗巷,擡眸瞥向一間燈火灼灼正亮的屋子,屋子內的主人可不知道現下正有人盯着自己。
祈清伽散下自己長長烏黑的麻花辮,松松拆開,纏垂及腰。
燈下,她正晃着細細的腰肢,烏絲便随之一起蕩漾起舞,像一條妖嬈的蛇,妩媚生姿。
妖冶——沈慕涯的心下也只有這麽兩個字給予剛剛窺看自己的小女子。
心下一動,雪花落眼化了笑,一點蕩開心間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