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1、本座活了

冷頤然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有人在脫他的衣服。

脫這個字其實有些客氣了,準确點說,是在撕扯。

那人坐在他腰間,低着頭,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顆髒兮兮雜亂的腦袋,身上滿帶着一股馊味,味道十分難聞。

從壓在腰間的重量來看,這人年紀應該不大。

冷頤然眯起眼睛看着在眼前晃動的腦袋,這人手指冰涼,上面還遍布凍瘡,不像是登徒子,應該是尋求衣物的乞丐。

冷頤然剛剛醒來,只覺四肢酸軟,實在沒什麽力氣,他安靜的躺着,不動手腳,只動嘴:“你脫了本座的衣服,本座穿什麽?裸/奔可不雅觀啊。”

一開口才發現聲音嘶啞劈裂,冷頤然不由皺了下眉,這是多久沒喝水了?

聽到聲音,正埋首跟冷頤然身上衣服奮鬥的人猛地擡頭,他像是已經吓懵了,竟是盯着冷頤然的臉一動不動。

冷頤然終于看清了壓在身上的人的臉,是個男娃,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瘦瘦小小的一只。冷頤然心說還真是個小乞丐。

小乞丐驟然對上冷頤然的眼睛,還有些懵,直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驚叫一聲“鬼呀”,從冷頤然身上翻了下去。因太過慌亂,小乞丐帶翻了床邊的炭盆。

炭火早已熄滅,灰塵飛了滿屋,十分嗆人。

冷頤然用手掩住口鼻咳嗽了一聲,說道:“是你在非禮本座,叫也該是本座叫才是。”

那小乞丐吓得縮到角落,抱住頭瑟瑟發抖。

冷頤然坐起身,只覺一陣頭暈目眩,他緩了一會兒才站起身,發現身處在一個陌生的房間,但勝在幹淨整潔。

正思索這是什麽地方,就見那小乞丐忽然跪在地上不住的叩頭:“饒命啊,不是我害的你,我來的時候你已經死了,我就是想……想借你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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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

冷頤然眉梢微微一挑,按理說,他确實已經死了。

那小乞丐還在不住叩頭,腦袋撞在地面上,發出咚咚的聲響,冷頤然道:“今天是幾月幾?”

小乞丐結結巴巴道:“臘……臘月初八。”

“景正二十三年?”

小乞丐臉色更白了,搖了搖頭,結結巴巴道:“不……不是,現在是……是景正二十八年。”

冷頤然哦了一聲,他已經死了五年了。

啧,死了這麽多年突然被人吵醒,真讓人火大。不過他既然活了,也不能再把自己拍死埋進棺材裏。

而且……

冷頤然垂下眼眸看着搭在膝上的手,這具身體都不是他的,從他睜眼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他死了五年,以仙門那些人恨他的程度,他的屍身怕是早被挫骨揚灰,連渣都不剩了。

他現在的情況是,借屍還魂嗎?

原本只在書上看到過,沒想到這麽離奇的事竟在自己身上發生了。

冷頤然打量了一眼周圍,這房間裏除了碳灰的味道,還夾雜着一股濃郁的藥香,顯然這具身體的主人是病死的。

算是讓他撿了個便宜。

就在此時,跪在地上的小乞丐肚子傳來“咕”的一聲,冷頤然低頭,看了小乞丐一眼,說道:“本座也有些餓了。”

小乞丐不知想到什麽,臉色更白了一層,不等他再次尖叫,冷頤然已推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天色昏暗,大雪飄飛,冷頤然腳步略停,這麽冷的天,難怪那小乞丐要扒死人的衣服。這天氣,不多穿點,真的會被凍死。

冷頤然将身上的破棉襖裹嚴實了,回身看了一眼所處的地方。這房子雖是茅草房,但能遮風擋雨也還不錯,旁邊還有單獨的小廚房。

冷頤然撩開簾子進去,轉了一圈只在鐵鍋裏找到幾個冷饅頭,那饅頭凍得像石頭一樣,光是看着,冷頤然就覺得牙疼了。

冷頤然盯着冷鍋冷竈看了一會兒,回身進了卧房。果不其然,那小乞丐還沒走。

天快黑了,這麽冷的天,小乞丐衣衫單薄,出去必死無疑,還不如待在此處,畢竟他這個“鬼”看起來很溫和。

還算聰明。

冷頤然在心裏給這個小乞丐下了評價,他沖角落裏的小乞丐一偏頭:“過來。”

冷頤然帶着小乞丐來到柴房前,說:“幹活。”

小乞丐先是面露不解,待看到放在竈臺邊的饅頭時,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手腳麻利的生火,水缸裏的水結了冰,他就出去鏟了雪放進鍋裏。

很快,水沸騰起來,冷硬的饅頭變得柔軟。

小乞丐也不嫌剛出鍋的饅頭燙,一邊呵氣一邊抱住饅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冷頤然慢條斯理的撕着開裂發黴的饅頭皮,轉頭問縮在門檻上的小乞丐:“這地方叫什麽名字?”

小乞丐吓了一跳,被口中的饅頭噎住了,最後他抓了把雪塞進口中,好不容易把口中的饅頭咽下去,這才答道:“陳……陳家村。”

冷頤然又問:“附近有什麽大的城鎮嗎?”

趁着小乞丐生火熱饅頭的時候,冷頤然仔細觀察了這個地方。此處窮鄉僻壤,根本就沒有幾戶人家,甚至還有幾戶茅草房被風雪壓塌了,看起來像是荒廢已久。

小乞丐想了想,指了一個方向道:“向北走上三天,就是雲都。”

“雲都啊。”聽到熟悉的名字,冷頤然有一剎的失神,似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片刻後他笑道:“那可是個好地方。”

小乞丐偷偷看着冷頤然的臉色,埋頭啃饅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勉強填飽肚子,冷頤然花了半天時間把屋子翻了一遍,從桌上堆放的字畫和沒煎完的藥來看,他現在使用的這具身體的主人是名書生,靠賣字畫為生,可惜有頑疾在身,最後沒能撐過這個冬天。

提起書生,總是跟窮酸這兩個字分不開關系,冷頤然只找到了幾枚銅錢,積蓄着實不多,撐不了幾天。他雖借着書生的身體活了,可這身體病弱,還是需要養一養的。

他需要錢。

冷頤然在茅草屋休整了一天,待風雪一停,就帶上行囊出發了。他的目标明确,向北,那是去往雲都的方向。

一路上,冷頤然都在搭便車,馬車、牛車、驢車坐了一遍,雖說疲累,但他生前已許久不曾有過這麽閑适的時刻,他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前世仇恨裹夾着他向前,如今仇也報了,恩怨已了,重活一世,或許他可以做自己了。

冷頤然躺在牛車上,陽光透過冬季落滿雪花的枝頭灑落下來,他微微眯起眼睛,愉悅的哼起了曲子。冷頤然沒有進雲都城,而是去了城外的淩雲峰。

淩雲峰直/插雲霄,讓天下修仙者仰慕的天道宗就坐落在山之巅。

冷頤然直往淩雲峰北麓走,在那裏的半山腰處,有一處山洞。他花了一些功夫才爬上去,在這麽冷的天氣裏汗流浃背。

冷頤然喘着氣坐在地上休息,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這具身體沒有靈力,還真讓人不習慣。他擦了擦額上的汗,看着被枯藤雜草包圍的山洞,難得有些恍惚。

昔年他被天道宗聯合整個仙門追殺,就是躲在此處才逃過一劫。

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那群人做夢也沒想到,他會躲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

冷頤然用随身攜帶的匕首斬斷枯藤,當手指觸碰到洞口禁制的時候,才記起來,他曾很中意這個地方,離開時還設了禁制,代表這裏是他的地盤。

冷頤然現在所用的身體雖說毫無靈力,可魂魄還是他自己的,這禁制對他來說,毫無作用。

冷頤然收了匕首,跨入洞內。

洞內床鋪、桌案等物事一應俱全,像是一個小小的居室,雅致而精巧。

若不是這具身體太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他又急需用錢,絕不會來這個地方。冷頤然本也只是想碰一碰運氣,不想此處隐蔽,這麽多年,也沒有被人發現。

冷頤然根據記憶打開床邊的木匣子,那裏有他随手扔的碎銀子和一些值錢的寶貝。

他一邊收拾一邊心疼他魔宮裏的東西,這些年他可是收藏了諸多寶物,他死後,那些東西定然被玄門的人瓜分幹淨了。

忽然,他的動作一頓,只見在匣子一側,躺着一個錢袋,上面用金線繡了一個龍飛鳳舞的“雲”字。

冷頤然将錢袋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他若是節儉點,這錢夠他花上一輩子。

冷頤然腦海中毫無預兆的浮現出一張俊美如俦的面龐。雖說平日裏他們不對付,可他落難時,還是那人為他療傷。

數年後再相逢,他邀請那人來此小敘了半日。離開時,他偷了那人的錢袋,算是一個小小的惡作劇,只是沒料到後面發生了太多的事,他就将此事抛到了腦後。現在他死了五年,這錢袋也沒能還回去。

冷頤然輕嘆口氣,将錢袋收了起來。這麽多年過去了,想必那人早該忘了他吧。

物是人非啊。

冷頤然很快整理好心情,這裏是天道宗的地盤,雖說他現在換了身體,可出現在這裏若被抓住,也不好解釋。

且他也不想再與前世的人和事有任何牽扯,還是速速離開此地為好。

在冷頤然跨入山洞的那一刻,千裏之外的一處大殿內一雙暗紅色的眼睛睜開了。

那人身影如電,等他再出現時,已來到了淩雲峰北麓半山腰的山洞前。

此人着一身玄衣,身姿挺拔,青絲如墨,臉色卻蒼白如紙,他看着面前的山洞,神色間隐含激動。

玄衣男子快步走進洞內,在見到洞內有被翻動的痕跡後,垂落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他的眼底顯出一絲病态的狂喜,喃喃低語道:“你終于……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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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撒花

頹廢太久,要支棱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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