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6、

冷頤然坐在桌前,手裏拿着兩個錢袋。

直到現在,他才隐約記起關于這錢袋的一切。

小時候薛聽寒身體不好,身手又不夠敏捷,卻偏要跟着他和薛昕若跑來跑去,衣服不是被石頭劃破了就是被樹枝勾破了。

薛昕若雖是女子,卻不愛女紅,為了不被師娘責罵,身為大師兄的冷頤然便攬過了這項差事,時間一長,他就練就了一手好繡工。

年少時,他們同師尊師母去往雲都給天道宗林宗主賀壽。

雲都繁華,薛聽寒去逛夜市,回來的時候發現錢袋丢了。人多的地方就是這樣,要小心扒手。

尋常人被偷了錢袋尚能解釋,對于修士來說,被扒手偷了東西卻沒發現,簡直是奇恥大辱。

薛聽寒心裏本就介意自己身子骨弱,資質差,不能像男子漢一樣保護家人。每次發生危險都是被護在身後,甚至還要被身為女子的姐姐保護。

回來後,薛聽寒很是失落,把自己關在房中不出門。

冷頤然知曉緣由後,就親自做了一個錢袋,哄薛聽寒高興。薛昕若看見了,鬧着也要,冷頤然就給薛昕若也做了一個。

還有多餘的料子,丢了實在可惜。且冷頤然許久不曾動針線,連續做了兩個正是順手的時候,他的手瘾還沒過,恰好看見霍成雲從院外經過,冷頤然眼珠一轉有了主意,他給霍成雲也做了一個。

霍成雲的那個其實是雙面繡,裏面繡了一個惟妙惟肖的小人,是霍成雲縮小版,憨态可掬,非常可愛。

冷頤然将繡着“雲”字的錢袋翻過來,果真在裏面看到了傻乎乎的小人。

想到那時的心情,冷頤然忍不住笑了笑。

他摩挲着錢袋,這錢袋原先在霍成雲身邊,後又被鎖在了山洞裏,看起來像新的一樣,就是這段時間他自己把錢袋揣在身上不怎麽愛惜,看起來沒那麽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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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情本不該忘記的,只是後來發生了太多事,他思慮太多,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被他抛到了腦後,現在見了薛聽寒,那些記憶才一點一點複蘇。

冷頤然給薛聽寒掖了掖被子,看着薛聽寒蒼白的臉色,他眉頭緊鎖。

給薛聽寒擦洗換衣的時候,他發現薛聽寒瘦弱的只剩一把骨頭,身上更是遍布傷痕,有些傷是新的,更多的卻是陳年舊疤,他這些年顯然吃了很多苦。

冷頤然喃喃低語道:“這些年,你到底去哪兒了。”

天色越來越晚,夕陽順着窗灑進來,在地上鋪了一層霞光。

房門被叩響,冷頤然在桌前擡眸,就見霍成雲端着飯菜走了進來。

“吃點東西吧。”

冷頤然看了一眼,并不是油膩之物,兩份清炒時蔬,配上一碗米粥。

那粥熬得黏稠軟糯,滿屋子都是米的清香。冷頤然确實有些餓了,拿着勺子吃了起來。似是知道冷頤然心情不好,霍成雲難得沒有讨人嫌,只安靜的陪着他。

吃完飯,霍成雲收拾碗筷,冷頤然看着面前俊美的男人,有些走神。

當時他繡那個錢袋,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沒想到霍成雲一直帶在身上。

被遺忘在角落的記憶漸次浮上腦海,冷頤然記起當他将錢袋抛到霍成雲懷裏時,霍成雲的表情。

那應該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吧,眼睛都亮了。

冷頤然想,霍成雲這個人好像也沒什麽朋友,總是獨來獨往的,日子一定十分無趣。

霍成雲忽然道:“怎麽了?”

冷頤然回神:“嗯?什麽怎麽了?”

霍成雲:“你在看我。”

冷頤然一點也沒有偷看被抓的窘迫,他揚眉:“不能看?就看你怎麽了。”說着還換了個姿勢,雙臂撐在桌上,用手托着雙腮盯着霍成雲猛瞧。

這行為實在幼稚,冷頤然和霍成雲對視了一會兒,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本的隔閡、恩怨都像是融化在了這個笑容裏。冷頤然擔憂的心情也輕松了許多。

**

薛聽寒是在三日後醒來的。

“水……”薛聽寒的聲音弱的似貓叫,多虧冷頤然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否則很可能忽略了。

冷頤然倒了水,試了水溫,才擡起薛聽寒的頭,将水喂給他。

喝下去小半杯水,薛聽寒的意識才漸漸複蘇,他盯着冷頤然的臉,喃喃地問:“我是死了嗎?”

冷頤然笑道:“我在這兒,哪個閻王敢收你?”

薛聽寒呆了一會兒,眼睛睜大猛地坐起身,他不可置信道:“大師兄,真的是你?他們都說你死了,我不信,我就知道你一定活的好好的。”

冷頤然同樣眼眶發熱,他愛憐的拂去薛聽寒額前的亂發,輕聲問:“這幾年,你到哪裏去了?”

師門出事後,他一直命人四處尋找薛聽寒的下落,可惜一直沒有音信。薛聽寒就像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待薛聽寒情緒穩定下來,才将自己這些年的經歷說出來。

門派慘遭屠戮,薛桐夫婦戰死,薛昕若拼死護着薛聽寒逃走。薛聽寒一直逃一直逃,最終因體力不支昏了過去,再醒來時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原是被途經的妖族撿了,其後他一直被當作奴仆,後來妖族地盤被侵占,他們便襲擊了人類的村莊。

最近不知發生了什麽,仙門四處活動,端了那處所在,薛聽寒才得以找尋機會逃出來。

薛聽寒的敘述很簡單,寥寥數句話就将那些血腥的過往帶了過去。冷頤然沒有深究,畢竟誰也不能坦然面對親人的死亡——縱使過了這麽多年。

冷頤然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妖族偏居山林,他們不主動生事,确實難以發現。

薛聽寒很失落:“大師兄,我是不是很沒用?”

冷頤然道:“不會。”

房間裏安靜下來,冷頤然放在膝上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許久後才再次打破沉寂:“這些年,外面的消息你都知道?”

薛聽寒點點頭,冷頤然道:“那你……有沒有聽說師尊師母的死,是……”

“不是你。”薛聽寒已猜到冷頤然要說什麽,激動道:“大師兄,我知道不是你,我當時,看到了……那個人的臉。”

薛聽寒似是又想到那時可怕的場景,抓着冷頤然的手五指冰涼,還在微微發抖。

自與薛聽寒重逢,冷頤然就一直擔心薛聽寒會不會如世人一般誤會自己是兇手,此時他終于松了口氣。

當年冷頤然被調虎離山,察覺到不對再趕回去時已經遲了。等待他的只有滿地血污和滿山屍體。

恰好附近仙門的人見到沖天火光趕來救援,撞到了滿身是血的冷頤然。于是誤會便這樣産生了。

念起往事,總是十分沉痛,沉默許久,冷頤然道:“那個人已經死了,師尊師母還有衆師兄弟的仇都已經報了。”

薛聽寒點點頭,臉色看起來很差,他說:“大師兄,我有點累了,想睡一會兒。”

冷頤然知道薛聽寒身子一直很弱,現在又受了這麽多年的折磨,情緒激動,冷頤然道:“你睡吧。”

他才起身,已經躺下的薛聽寒猛地抓住他的袖子,一臉不安。

冷頤然只好坐回去:“我不走,你睡吧。”

薛聽寒拉着冷頤然的衣擺,這才安心的合上雙眼,很快呼吸變得平穩起來。

**

薛聽寒靜養了幾日,精神好了一些。

冷頤然覺得薛聽寒一直悶在房中不好——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情上。他讓平安在店外擺了一張棋盤,拉着薛聽寒下棋。

彼時陽光正好,冷頤然正因贏了小師弟一盤棋開心不已,就見一人疾沖過來,平安想攔都攔不住。

冷頤然看了一眼,是仙門中人。他心說終于找上門來了。

只是怎麽就一個人?

雖說他死了五年,可這一個人,未免太看不起他了吧。

那人沖過來後并沒有拔刀相向,而是沖着冷頤然一通質問。

“冷頤然,林宗主到底是不是你殺的?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你最好老老實實交待清楚,否則……”

冷頤然拈着棋子的手一頓,他轉向那人,微笑道:“否則?你要如何?”

那人道:“我沒有耐性同你廢話,你最好老實交代。”他這态度,倒像是冷頤然欠他一樣。

“你想知道本座就要告訴你?”冷頤然将棋子一放,面上笑意更濃:你算老幾。”

那人從林慕月那裏得了消息,這段時間本就難受,現在見冷頤然這副态度,登時大怒,破口大罵。

“若非林慕月極力擔保,你以為我有心情跟你這大魔頭說這些廢話?她說你是冤枉的,我還信了他,我看她是鬼迷了心竅了!”

冷頤然皺起眉,林慕月說他是冤枉的?

是了,林慕月從來都是聰明靈秀的,自然可以發現一些端倪,只是比他預料的要快。

那人心中忍耐力已到極限,拔刀砍了過來。

冷頤然神色一冷,他真是沉寂太久了,久到某些人覺得他可以随意拿捏。

也不見冷頤然是如何動作的,那人飛了出去,滾入水中。

隔壁王掌櫃聽聞有人找冷頤然麻煩,滿心喜悅的躲在門後想要看熱鬧,不想就見那高大威猛的仙人還沒碰到冷頤然,就飛了出去,他的嘴巴不由張的大大的。

姓冷的……不是普通人?

王掌櫃縮回頭,有些不安的在店裏踱了一圈,他暗暗決定,以後還是不要招惹冷頤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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