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華大學第一年新生的課程還算少,每個星期四會專門空出來,這就相當于一個星期除了周末以外還會多放一天,而對于大二及以上的學生來說,一般星期四上午是實踐課,下午才會放假。

夏雲逸照着沈無涯的吩咐,早上八點之前來到了沈無涯的辦公室。

“沈教授?”

夏雲逸顫顫巍巍地推開了沈無涯辦公室的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沈無涯的背影。

因為沈無涯一直醉心研究,所以實際上,他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辦公室,他只有一間實驗室,休息與實驗都在那一間房間裏,故而夏雲逸一推開房間門見到的就是沈無涯在實驗臺上做實驗。

聽到夏雲逸進來,沈無涯擡頭,轉身看了一眼夏雲逸,又瞧了一眼鐘,見還有半小時,于是招呼他過來:

“過來,坐下。”

也不知道沈無涯做了什麽,只見沈無涯一只手随手一招,一點光華一閃,一個椅子就這樣憑出現,沈無涯一推,椅子滑到了夏雲逸的面前,而沈無涯自己身/下随即也出現同樣的一個椅子。

沈無涯等夏雲逸坐下後,将戴着的金絲眼鏡摘下,放回口袋中,說:

“你知道做我的助理需要做什麽嗎?”

夏雲逸歪歪頭,說:

“不要礙你的事?”

可能是夏雲逸這麽直白噎着了沈無涯,沈無涯定定地看着看着夏雲逸半晌後,才繼續說到:

“對。所以,如果我不讓你做事的話——”

“我就當壁花。”

不等沈無涯說完,夏雲逸又以肯定的語氣說完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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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又是令人尴尬的寂靜。

片刻後,沈無涯首先打破了這個尴尬,他淡色的雙眸失焦了一瞬,然後問:

“什麽是壁花?”

“唉?”

這一句讓夏雲逸愣了一下,随後想到室友說過沈無涯年紀最少有兩千歲。

兩千歲是什麽概念?古董中的古董。

聯想起昨晚上的符鳥,夏雲逸于是放下心,解釋道:

“就是裝飾物。教授你就當我是個人偶好了。”

“人偶?”

沈無涯嘆了一口氣,如同喃喃自語一般,“人偶不是這麽好當的。”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還有,別叫我教授。”

夏雲逸歪歪頭:“那我怎麽稱呼您?老師?”

“叫我先生。”沈無涯深沉地一點頭,說,“就叫我先生。”

“好的,沈先生。”

“等會兒我去上課,你跟在我身後即可。”

“好的。”

“先生,我能不能提一個小意見?”

“再多問一句話,扣你兩學分。”

“好的。”夏雲逸興奮起來,湊上前,“先生你有電話嗎?能不能打電話給我?大晚上符鳥很吓人的。”

沈無涯臉一僵,往後挪了挪,看上去他不喜有人離他這麽近,于是說:“扣兩分。”

這下子夏雲逸眼睛更亮了:“先生你要不多扣點?”

沈無涯面無表情,與夏雲逸對視良久後,一個響指:

“啪。”

“哎呦。”

屁股下面的椅子突然不見,夏雲逸一點防備都沒有,直接摔得不輕,忍不出叫了一聲。

就在夏雲逸愣愣地坐在地上時,沈無涯站起來,居高臨下地冷笑一聲:

“你膽子很大。”

夏雲逸:“……”

老虎不發威,你當他是病貓。

在沈無涯氣場全開,并且重新戴上金絲眼鏡之後,他透過金絲眼鏡鏡片後的輕輕一瞥,立刻讓夏雲逸閉嘴。

此時也差不多到時間上課了,沈無涯示意夏雲逸跟上後就往外走去。夏雲逸自知理虧,灰溜溜地跟在沈無涯身後,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這次沈無涯上的實踐課是藥草課。

藥草課在植物園上,裏面多是一些三界之中少有的藥材,或是不好養活,或是太過兇殘,總之,現在的新生妖族很少見到實物,多是從書籍上知道的。

此處的植物園本是沈無涯的藥園,後來創校之後,校長好說歹說才說服沈無涯将其作為植物園以供學生們參觀,代價是承諾這個植物園實際上還是沈無涯的藥園,每年花費由校長花錢補貼。

當然,因為沈無涯挺煩學生參觀他的藥園,所以每隔三年他才會開一門藥草課,布置下去的作業多且繁,但架不住沈無涯的傳奇在那裏,還有不少妖界知名醫生對其的贊不絕口的好口碑,不少學生還是冒死來上課。

所以,當沈無涯看見植物園前站着的大約二十多個學生時,他的臉不由自主地黑了一下,周身冷氣四溢,惹得離他最近的夏雲逸掙紮了許久,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然而沈無涯也就是冷着臉瞧了站在他面前的學生一眼,随後打開了植物園的大門,一言不發,自己率先走了進去。

先開始學生們不知道怎麽回事,等醒悟過來後,一群人安安靜靜地一窩蜂地走了進去,看樣子大家都知道沈無涯的性子。

夏雲逸跟在最後,他好奇地瞧了瞧面前的大玻璃房,感到好笑:

這麽小的地方,能擠得下二十多個人嗎?

然而等他進去後,夏雲逸就笑不出來了。

玻璃房中另有天地。

真的是另有天地。

小小的玻璃房在外面看上去才那麽一大點,可裏面卻是多個世界的交接回合:

一處是潮濕悶熱的熱帶雨林,一只白色的鳥站在一根巨大的藤蔓上,歪着頭看着進來的夏雲逸,整塊地以一道白線畫出界限;

過道的另一邊是一片荒漠,黃沙漫天,一只黑色的甲蟲慢悠悠地在沙海上爬過,爬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從沙窩窩裏彈出一根布滿刺的根莖,一把将甲蟲給吞噬。

“轟隆——”

東邊忽然降起了暴風雨,電閃雷鳴之中,一株巨大的植株在黑暗之中舒展,最後在雷電的轟擊下,植株頂端開出了瑩瑩的,帶有白色亮光的花。

夏雲逸看着這一切,覺得這個小小的玻璃房将整個地球的不同地方縮小,放到了這裏,美輪美奂,又讓人看得膽戰心驚。

走在最前面的沈無涯在進入玻璃房中,忽然頓了一下,然後在身後一大群學生注視下,陡然轉身,他透過金絲眼鏡鏡片看了一眼隊伍末端的夏雲逸,唇角微勾,但在下一秒,沈無涯又重新恢複面無表情,正式開始上課:

“現在我們開始上課。就如你們所見,這是……”

整個玻璃房之中,沈無涯獨特的清冷,宛如金玉碰撞的聲音不斷響起,雖然好聽,但因為其中不含一絲情感,反而像是一臺早已被設好程序的機械發出的齒輪轉動聲。

不過,對于所有在玻璃房的學生,包括夏雲逸來說,這一點不足為道,他們反而聽得津津有味。

沈無涯雖然不喜與人接觸,也不喜與人交流,但是多年閱歷和積累下的知識讓他十分善于總結與教導知識,他教的那些,簡潔明了,通俗易懂,稱得上是一個合格的老師。

夏雲逸聽着沈雲逸的聲音,站在學生隊伍的隊尾,好奇地打量着這個對于他來說十分新奇而又陌生的的世界。

【這是月見草。】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第一次響起的時候,夏雲逸一愣,站在原地,垂下頭,捂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那個聲音消失不見。

【這是月見草。】

就在夏雲逸垂下手,以為真的是自己的錯覺的時候,這個聲音又重複了一邊,依舊虛無缥缈,如煙如霧。

這一次重複的時候,這時的夏雲逸不知為何,眼前的事物在聲音響起的同時在一秒離他遠去,也似乎是他摒棄了天地間的事物,天地之間就只剩下他一個,他陷入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幻境,四周濃白虛無,只剩下那個聲音。

夏雲逸不由得把自己全身的感覺都放到了那個聲音上。

【這是月見草。】

那個聲音又重複了一般,夏雲逸仔細聽着,恍惚間竟然以為這個聲音漸漸與現實的一個人的聲音重合,熟悉得讓夏雲逸心髒“怦怦”直跳,像是下一秒就要從口中跳出來。

仿若受到蠱惑一般,夏雲逸雙唇顫顫,瞳孔微微擴散,自己發出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人口裏出來的,他模仿着,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這是……月見……”

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在他開口的時候惶然而至,夏雲逸懵懂而又疑惑地看向自己的一邊,他覺得,那裏應該有個人影,而實際上,他眼前依舊是濃白一片,什麽都沒有。

“夏同學?”

就在夏雲逸要深陷幻境不可自拔的時候,一點手臂上的溫暖突然将他從中拔了出來,夏雲逸在一秒之中回過神,愣愣地看向前方——

前方站着的,是一個他熟悉的學長,雲岩。

雲岩正關切地看着他,一只手正扶着他的手臂。

在雲岩關切的視線下,夏雲逸忽然有些尴尬,他眨眨眼,盡力從之前那種玄之又玄的暈眩感中擺脫出來,勉強扯出一個微笑:

“雲岩學長?你怎麽在這兒?”

“叫我雲岩就好了,” 雲岩溫柔地說道,“我在這兒,是因為我重修這門課。”

頓了頓,雲岩促狹地說道,“先恭喜夏同學,看樣子夏同學得償所願了。”

“哦哦,謝謝。可我之前沒見到學長……”

見雲岩微微皺眉,夏雲逸連忙改口,“不是,是雲岩。”

“啊,那是因為我遲到了,” 雲岩笑笑說,“我應該是最後進來的。”

“是嗎?”

夏雲逸心中有點疑問,但醒過來之後,四周一瞧,發現此地只剩下他和雲岩,便明白他和雲岩應該是與大家走散了,頓時心裏一慌,條件反射地拉住雲岩就往前沖:

“別管這麽多了,我們掉隊了。”

“掉了就掉了。”

雲岩回握住夏雲逸的手,阻止了夏雲逸前沖的動作,安慰道,“我是重修的,對沈教授會教什麽內容很清楚,何況就只是一節課而已,不礙事的。”

“可是……”

“夏同學是第一次來吧?”雲岩的笑容漸漸擴大,反客為主地緊緊握住夏雲逸的一只手,誘惑到,“難道夏同學就不想看看這裏面有什麽秘密?”

在那時,夏雲逸看了一眼兩人相接觸的地方,似乎有一股涼意從那裏一竄而上,直沖天靈蓋。

他為人單純,沒什麽心思,但是本能還在,于是掙紮了一下,說:

“這樣不好吧,沈教授會生氣的。”

“你為什麽會怕?”

雲岩歪歪頭,問,“你難道不想知道什麽是月見草嗎?”

“你知道什麽?你聽見了?!” 夏雲逸覺得自己被侵/犯了隐/私,不由地有些警惕。

本該就此就算了,但奈何夏雲逸還是好奇,于是忍不住繼續問道:

“你知道月見草?”

“當然,我會帶你去看月見草是什麽樣子,” 雲岩重新拉住夏雲逸的手,不顧他的掙紮,往南方的一個小角落走,“就是夏同學幫我一個忙即可。”

這雲岩看上去溫溫柔柔,但是力氣很大,掙脫不出的夏雲逸被迫跟着雲岩,問道:

“你要我幹什麽?”

“到了你就知道了。”

雲岩回頭,瞳孔裏的黑影似是一灘化不開的墨,他溫柔地注視着夏雲逸,仿若一個小孩子得到了世上最好的寶物,他說:

“這世上最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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