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接下來的三天，溫岚從一開始捂着自己的眼睛裝作什麽都看不見，到後來淡定地在一旁給自己泡茶，心情那叫一個大起大落刺激異常。

原因無他，因為當事的兩人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既然當事人不在意，其餘人又有什麽好說的呢？

更何況，溫岚等人只是驚訝于一向冷心冷情的沈無涯竟然有如此的耐心來帶一個孩子，要知道那是以前就算有誰死在沈無涯面前，他都會面不改色地從屍體上踏過去，今天竟然還如此熟稔和自然地給一個孩子喂食？

那可是手握“生殺大權”的沈無涯啊，手裏只應該握住一把手術刀的沈無涯啊，現在竟然能一手端碗，一手握住銀勺，毫不手抖地喂一個孩子？

衆人不關心沈無涯與夏雲逸的關系，獨獨驚訝于一向如同天山冰雪鑄就的人，其實也有自己的感情和溫柔。

不過，這孩子也是一個牛人，衆人想，竟然能在沈無涯的威壓下還能面不改色地跟沈無涯黏在一起，也算是千年難得一見了。

于是，衆位老師與領導又開始好奇于這夏雲逸究竟是何方神聖。

溫岚那邊炸了鍋，夏雲逸和沈無涯完全不知道。

經過沈無涯幾天的食療，夏雲逸終于不再渾身冒藍火，也不會在心情一個激烈震蕩時殃及池魚，這幾天吃吃粥，發發呆似乎也沒什麽，夏雲逸唯一怨念的就是沈無涯收了自己的手機。

“你在想什麽？”

沈無涯見夏雲逸兩只眼睛發直，不由好奇。

這個時候是中午，吃完飯之後，沈無涯就帶着夏雲逸去小院裏曬太陽。

溫岚家的小院被打理得十分清雅，綠色草坪，其間點綴着幾多細碎的小花，微風拂面，沈無涯在來的第一天站在客廳門口看了許久之後，便将每日夏雲逸吃完飯後同他一起曬太陽放進了行程。

“我在想小苗。” 夏雲逸迷迷糊糊地說。

太陽曬在身上的感覺太舒服了。

作為一只前十八年每天都在學習的學霸，他總是待在室內，肌膚一直都是蒼白的，很少像這幾天一樣曬太陽曬得渾身舒服得都想冒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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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夏雲逸這幅模樣，又聽見他擔心小苗，沈無涯似乎心情很好，他說：

“放心，小苗不會那麽容易死。”

“哦。” 夏雲逸舒服地簡直想像貓一樣舒展身體，最好還有人摸摸他的頭，于是連聲音都變成軟糯一團，“那我同學呢？”

沈無涯右手動了一下，但很快這點動作消失不見，沈無涯依舊好好地坐在藤椅上，同夏雲逸一起曬着太陽，他垂眸道：

“我幫你請假了，他們應該知道。”

“好~~” 夏雲逸繼續昏昏欲睡。

“你身體筋脈與常人不同。” 沈無涯忽然開口道，“堵不如疏，我教你如何控制體內冥火如何？”

這一句話說的夏雲逸睡意全無，他擡眼吃驚地看向沈無涯：

“控制是什麽意思？我不能變回最初的樣子嗎？”

“不能。”

這個回答讓夏雲逸沉默了許久，他問道：

“如果我能控制冥火，那我還能當人嗎？”

沈無涯擡眼與夏雲逸對視，他皺起了眉心，片刻後，才給出了答案：

“可以。就算是你以後相當正常人，也必須控制好冥火，不然你想燒死你身邊的人嗎？”

這個理由讓夏雲逸心服口服，但事實上，他心裏還是怕得很，因為他明白，有的事，一旦開始就無法停下來了。

不過，說不定是好事。

夏雲逸對着沈無涯咧嘴一笑：“那我有理由翹課了？那回扣我很多學分了？”

在他眼前，翹課的話肯定會扣他學分，這樣的話學分肯定扣得如同流水。

“你這孩子也真逗。”

一直倚着客廳拉門的溫岚聽到夏雲逸的話，笑得花枝亂顫，不等沈無涯回答，他擅自插話道：

“我還是頭一次見到要求扣學分的。”

溫岚一指他身後的沙發，說：“這樣吧，我幫你扣。你毀了我一個沙發，情節嚴重，扣十分。”

“謝謝副校長。” 夏雲逸扭頭看向溫岚的眼睛差點沒發光。

那邊沈無涯眼角一抽，伸手将夏雲逸拉了過來，說：

“現在開始上課。”

“咦？現在？” 夏雲逸驚訝道。

“你有意見？”

“……沒。” 見沈無涯面色不善，夏雲逸選擇妥協。

“哎呀，又開始互動了。”

溫岚一笑，然後掏出手機，堂而皇之地開始照相。

面前的場面可又算得上是千年難得一見。要知道沈無涯在這九華大學這麽多年，校長可是從建校開始就孜孜不倦地勸說沈無涯收個學生，最起碼以後能夠後繼有人，甚至不惜給沈無涯弄了一個“教授”的稱號，然而沈無涯還是我行我素，一千年了，沈無涯都從未跟一個學生私下交流過，現在，這個僵局終于打破了。

副校長·溫岚·我心甚慰。

因為夏雲逸是背對着溫岚并且溫岚還特意關閉了照相機的聲音，所以他并不知道溫岚幹了什麽；

沈無涯雖然看見了，但是他并不知道溫岚在幹什麽（他不知道手機有照相功能），所以就随溫岚去了。

沈無涯這麽一教導就教導到了天黑，夏雲逸一直聽得懵懵懂懂的，但在沈無涯的指導下，終于能夠自己在掌心做出一個小小的藍色火苗。

“這就是教了這麽久的結果？”

晚飯的時間，旁觀的溫岚在客廳裏趁着沈無涯在廚房，連忙湊過來，看着夏雲逸掌心的一朵要滅不滅的火苗，頓時感覺好笑：

“要不讓我教吧？”

端着一碗藥粥的沈無涯走過來，拂開溫岚差點碰上夏雲逸的手，冷冷與溫岚對視：

“嗯？”

“……說的玩的。”

溫岚面上一僵，腹诽這沈無涯真是神出鬼沒後，他收回自己的手，裝作剛剛什麽都沒說，背着手，走上了第二樓，一邊走，一邊還以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

“我突然想起我還有文件要看，你們自便。”

等溫岚走後，沈無涯将碗端到了夏雲逸面前，夏雲逸順勢收下掌心的火苗，一邊很開心地吃粥，一邊好奇問道：

“先生，為什麽你教我的，跟教科書上的不一樣呢？”

“我之前說過，你體質特殊。” 沈無涯解釋道，“常人的一切修煉方法你都不合适。”

“哦。”夏雲逸點點頭，忽然又問道，“我心髒是不是跟別人不同？”

“為什麽這麽問？”

“一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沒有丹田。” 夏雲逸咬着勺子，想了想，說，“二是因為每次發生不對勁兒的時候，都會最開始覺得心髒那裏不舒服，三是因為——”

他瞧了一眼沈無涯，發現沈無涯只是靜靜地注視着自己，從他的表情上看自己猜不到沈無涯的意思，于是忽然又沒了什麽心思，怏怏道：

“沒什麽。”

夏雲逸最終還是把雲岩那句“我要你的心”這句莫名其妙的話給隐藏了下去。

“誰的心髒不重要？” 沈無涯摸了摸夏雲逸的頭，說，“不要多想。”

怎麽不會多想？

夏雲逸氣呼呼地咬着銀勺子不放了。

先生肯定知道什麽，但是他又不說，模棱兩可有意思嗎？還有雲岩，雲岩似乎知道什麽，但是夏雲逸沒膽子去問，就他一個稀裏糊塗的。

哼！

見面前的人把銀勺子咬的“嘎吱”作響，沈無涯無奈，他只好伸手，好笑地扯了扯夏雲逸的勺子柄，讓夏雲逸回過神來，然後說：

“好吧，我告訴你，你前面兩個猜測的原因是對的。”

“唉？我沒丹田？！”

夏雲逸一張嘴，銀勺子“咣當”一聲掉在了桌面上。

“是。” 沈無涯說，“所以我不讓溫岚教你。”

見夏雲逸瞬間驚悚臉，沈無涯越發無奈：

“之前瞞你，是因為我以為你不會用靈力的，但沒想到……抱歉。”

還是一片沉默。

夏雲逸望着沈無涯，驚悚表情漸漸恢複正常，他眨巴眨巴眼，眼眶漸漸紅了，淚水開始打圈，他是真的既害怕又吃驚：

“那我究竟是什麽東西？我、我爸爸媽媽究竟——”

他有一個不好的猜想，算是他遲鈍，他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

根據夏雲逸之前了解的，只要是妖，都會在成年之際收到九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然而從之前的夏家爸爸媽媽反應來看，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九華大學，也就是說，他們不是妖，是正兒八經的人，那麽他——

他真的是姓“夏”嗎？

整個世界的主心骨在一夜之間灰飛煙滅，夏雲逸越想越害怕，最後他忍不住默默地哭起來。

寬大的客廳裏只剩下夏雲逸的抽噎聲。

他是不是不應該……

沈無涯看着面前的那個人，心下一軟，他輕輕地伸手，撫摸着夏雲逸的頭，小心翼翼的，淡漠的瞳孔裏只倒映出面前人的兩個小小身影：

“你覺得你是什麽，就是什麽。我在這裏，不要怕。”

“我在這裏”

這四個字說得夏雲逸鼻子越發酸，他害怕極了，可這四個字由沈無涯說出來，就好像不同了。

“你究竟是誰啊？”

夏雲逸的驚慌減輕了些許，然而一旦情感下去了，頭腦就開始發熱，他就像是找到了底氣一般，深吸一口氣，然後帶着哭腔質問起來：

“你究竟是誰啊？我究竟是什麽啊？好好的不要管我不好嗎？誰讓你們錄取我的？你們究竟是誰啊？大騙子！嗝。”

要是平常，他絕對沒有這個膽子，但都已經到這個份兒上了，夏雲逸索性破罐破摔。

“抱歉。” 沈無涯幹巴巴地說道。

“道歉有個屁用！”

夏雲逸索性一頭撞進沈無涯的懷裏，不管不顧地抱住沈無涯，說不清到底是想報複地給沈無涯一個頭槌，還是怎麽樣，他就這麽做了。

“你會幫我嗎？不論我最後的選擇是什麽？”

在沈無涯的懷裏，嗅着鼻尖一點點淡淡的藥草香，夏雲逸稍微冷靜了一點，悶悶地問道。

沈無涯沒有直接将人拉起來，他猶豫半晌，還是環抱住夏雲逸，摸了摸夏雲逸的頭，輕聲說道：

“是。”

夏雲逸抽噎了一下，哼哼唧唧的委屈極了，在沈無涯懷裏蹭了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