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昆侖裏, 封霜看着夏雲逸半晌，一直到夏雲逸臉上的表情都快維持不住的時候，封霜才說道：

“說。”

“我是九華大學的學生。” 夏雲逸幹笑道，“只不過今天恰好穿了一個白大褂，然後……然後就被誤解了。”

“可是你沒有妖氣。”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理論上不存在的東西也可能會存在啊，就像是概率不是頻率一樣。”

這話說的封霜抱着自己的劍想了半天其中的邏輯, 最後一點頭，拉着夏雲逸繼續往前走：

“你說的有道理。”

夏雲逸掙了一下沒掙脫出來，于是問到：“既然你知道我是九華大學的學生, 幹什麽不放我走？”

“你提醒了我。”封霜說，“你現在可以好好地做一個卧底了。”

“……”

夏雲逸打死都沒想到，他竟然要去做一個雙面卧底。

封霜帶着夏雲逸一直朝一個方向走去，一個小時後, 他和夏雲逸見到了小師弟和小師妹們。

小師弟和小師妹們見到自家大師兄來了以後簡直快要喜極而泣，因為他們終于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 而不是像之前一樣迷迷糊糊的，在森林裏昏頭昏腦地亂撞。

封霜出言安慰了一下幾個隊友以後，略微一估計，不由皺眉：

“淘汰了幾個嗎？”

“大師兄, 淘汰了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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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拉夏雲逸入夥的小師弟湊上前來，總結道：

“那三個人是自己作死，怪不得別人。”

聞言，封霜一點頭, 指着一旁的夏雲逸，說：

“規矩你們是知道的，我現在告訴你們，這人名為夏雲逸，是九華大學的學生。”

“不就是……”

本來順着封霜說話的小師弟一頓，震驚地望着夏雲逸：“九華大學的？”

夏雲逸在一旁默默捂臉。

“是。” 封霜面不改色，說，“他還說他是卧底。”

“那要結果他麽？”小師弟語氣幽幽，靈劍也出鞘了半截。

“不必。”封霜淡淡地将夏雲逸推到小師弟前，說，“他可以當九華大學的卧底。”

小師弟瞬間眼前一亮。

“九華大學的卧底”的意思可以是兩種，一種是“九華大學的學生來我們這兒做卧底”，還有一種是“去九華大學的卧底”。

夏雲逸一聽他們談論的事情就知道他們要自己幹什麽，于是垂死掙紮道：

“你們、你們沒道具啊，比如說，你們連個九華大學的校服都沒有，怎麽指望我去九華那邊？”

“這簡單。” 小師弟一拍夏雲逸的肩膀，露出兩個小虎牙，“交給我們就好。”

本來想通過這件事難住他們，結果看樣子并不奏效，夏雲逸急了：

“唉，不對啊，我其實不是卧底，我是被你們強拉進來的，我現在就想趕快出去啊！”

“我才不信，卧底都這麽說。”

小師弟将夏雲逸推到一旁，示意隊友們好好地看着他，然後一撸袖子，自己率領一小股隊友往西邊走。

“他去幹什麽？”等人看不見了後，夏雲逸問封霜。

封霜抱着劍，迎風而立，好一派仙風道骨：

“搶衣服。”

夏雲逸：“……”

等了一個小時之後，小師弟回來了。因為折損了一個隊友，小師弟看向夏雲逸的眼神不善，但還是将懷裏的黑色校服遞給了夏雲逸：

“喏，這就是我們搶回來的校服。”

頓了頓，他還專門補充了一句：“我們還是專門強了一個跟你身形差不多的。”

“謝謝。”

夏雲逸被迫接下這套黑色的校服，然後一臉悲憤地問封霜：

“你想讓我幹什麽？”

封霜沉默了。

那邊小師弟立刻接話：“放心吧，作為劍修，我們也不屑于弄什麽陰謀詭計，就是——”

小師弟皺眉想了想，一拍手：“就是你——嗯——你——嗯。”

是的，劍修都是一根直腸子，并且武力值越高的越傾向于一劍定天下，在超高的武力值面前，所有的陰謀詭計都是浮雲；

也可能是因為花時間太多在修煉上，等小師弟在想陰謀詭計的時候，他或許是因為不懂人情世故，又或許是因為道德下限擡高，在那裏支吾了半晌都沒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至于封霜，他其實從一開始就沒這個打算。

這邊夏雲逸已經換好了衣服。雖然身上的校服是別人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校服給了他歸屬感，夏雲逸心裏反而松了一口氣。

見夏雲逸換為一聲黑衣，封霜将夏雲逸從頭到腳重新打量一遍，點點頭，說：

“這更适合你。”

如果是長發就更好了。

“謝謝。” 夏雲逸朝封霜回了一個皮笑肉不笑，問，“我能走了嗎？”

“等等，我還沒想出來呢。”

什麽都沒想出來的小師弟急急忙忙回了一句，然後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封霜，結果卻發現大師兄依舊面無表情，一點都沒阻止的意思後，他才不甘不願地朝夏雲逸指了一個方向：

“那好吧……你往那邊走應該就可以遇見九華的了……唉，再見。”

“這次比試除了三個學校的人以外，九華還派遣了一個修為高的人進來。”

在夏雲逸準備離開時，封霜忽然再次開口，他認真地與夏雲逸對視，說，

“那人被稱作‘鲶魚’，主要負責追殺學生或者被學生們追殺。你萬事小心。”

“謝謝。” 夏雲逸踯躅了一會兒，然後朝小師弟之前指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後，他還是忍不住回頭，與封霜對視：

“那之後我們遇見了怎麽辦？”

聽到這個問題，一向冷若冰霜的封霜定定地凝視夏雲逸半晌，确認夏雲逸是在真心地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忽然笑了。

那一笑，其實弧度并不大，甚至不太明顯，但是夏雲逸卻看見了。

那一笑使得封霜身上一直萦繞的寒氣在那一瞬間陡然褪去，他眉心舒展，恍若初春時節落在梅花花瓣上的白雪消融，封霜說：

“我們是朋友，對嗎？”

【我們是朋友。】

在封霜說完，許久不曾出現的幻聽重新在夏雲逸的耳邊響起。

然而這次夏雲逸卻是十分淡定，他面上表情不變，就像是剛剛什麽都沒發生，他耳邊什麽聲音都沒有響起一樣。

不過，這次與以前的不同。

夏雲逸在心裏暗暗回憶了這次幻聽，既困惑又好奇地發現，封霜的聲音與幻聽裏的聲音完全重合，但是他的聲音與很早之前的幻聽的聲音是兩個人。

夏雲逸也忽然笑了。

這次的笑容真誠而真實，他像是與封霜下了一個約定，一字一頓，咬字清晰地回道：

“我們是朋友。”

說完這一句話後，夏雲逸就毫不猶豫地轉身繼續走了下去。

夏雲逸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之後，封霜抱着自己的靈劍久久不願離去。封霜垂眸看着自己的靈劍，百思不得其解。

對于夏雲逸的回答，他應該是高興的。

的确，起先他是十分高興的，但在之後，他又忽然很難過。這股難過來的莫名其妙，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離開封霜之後，夏雲逸在那個方向上走了不到半個小時就遇上了九華的人。

準确來說，是剛剛從那群劍修的魔爪下逃脫出來的九華的人，雖然就十幾個人，但是每個人都灰頭土臉的，明顯經歷了一場惡戰。

當時夏雲逸掙陷入“他鄉遇故知”的興奮，他看到九華的人，就像是看到了自家親人，什麽都沒說，當即就樂颠颠地跑上前去：

“學長學姐們好呀~~”

其中一人見到夏雲逸以後，臉色陡變，“唰”的一聲就飛撲過去，将夏雲逸壓在身子下面，一連三個問題：

“你是誰？想幹什麽？誰派你來的？”

咽喉的地方被人鎖住了，夏雲逸可是一個字都發不出聲，他憋得臉通紅，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得撓着鎖住他的人，只差沒翻白眼了。

“小夏！”

就在夏雲逸以為自己命不久矣的時候，他喉頭的壓力一松，緊接着整個壓在他身上的黑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絡腮胡。

絡腮胡擔憂地将夏雲逸扶起，見他咳得厲害，還專門為他拍背順氣：

“小夏怎麽來了？”

“哥？” 夏雲逸這才認出是胡桐，他捂住自己還疼着的脖子，咳了幾聲，說，“我也不知道啊……就、就這樣進來了。”

“你不是沈無涯的助理嗎？”胡桐拎着夏雲逸的領子将人提起來，然後像是擺弄娃娃一般，讓夏雲逸站好後，問，“你進來的話，沈無涯難道不知道嗎？”

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夏雲逸幹笑一聲，試圖糊弄過去，然而還不等他想出辦法來，剛剛把夏雲逸撲到的那人湊過來，神色有點複雜：

“你就是那個夏雲逸？”

“……是。” 夏雲逸起先被那人陡然轉變的态度吓了一跳，但看在一旁有胡桐的份上，才猶猶豫豫地點了一個頭。

“那個‘某新生’？”

“……是。”

“我還聽說你是個‘學霸’？”

“是的……吧？”這讓夏雲逸都不知道究竟應該是肯定還是否定了，于是一個“是”字，硬生生拗成了一個疑問詞。

“哦。” 那人靠過來，不懷好意地眯起了眼睛，“那你跟着沈無涯學了不少關于藥草的知識吧？”

“……你幹嘛？”夏雲逸警惕起來。

那人拍拍夏雲逸的肩膀，語氣極為親熱：“你可以叫我葉哥。”

說完，不等夏雲逸反應，那人繼續拍着夏雲逸的肩膀，朝向衆人：

“好啦，讓我們熱烈歡迎小夏進隊！終于有人能夠幫我們辨別藥草了！”

灰頭土臉的衆人一愣，緊接着爆出一聲歡呼。

“唉，不對啊！” 夏雲逸據理力争，“我是莫名其妙進入這個比賽的，你們應該告訴我出去的辦法啊！”

葉哥充耳不聞，他将夏雲逸的手握在手心裏，鄭重其事地保證道：

“你放心，就算是我們團滅了，我們也會保護好你的安全的。”

夏雲逸驚慌失措，轉向胡桐：“哥！”

胡桐在一旁忸怩半晌，期期艾艾道：

“小夏幫個忙好嗎？到現在我們都還沒找到指定的藥草呢。”

……所以說，滿腦子肌肉要不得。

學渣武力值再高，遇上要動腦子的時候，還是照樣勾帶。

……

小昆侖外，沈無涯走進了體育場。

半個小時後，沈無涯站在主席臺上，以他為圓心，半徑一米內，全然真空。

溫岚和白主任兩個縮在主席臺上的一角，恨不得就此人間蒸發得了。其餘的領導和老師也好不到哪裏去，能借口溜掉的都溜了，只剩下幾個不能走的在原來的位子瑟瑟發抖。

沈無涯死死地盯着面前銀水拼湊出來的畫面，裏面的封霜正和夏雲逸道別。

“呵。”沈無涯冷笑一聲，他低聲說道，“溫岚，這不是你第一次出纰漏了。不該來的人都來了，不該進去的人進去了。”

一旁的溫岚聽到這話，勉強笑道：“不會有下次了。”

“不會有下次了。”

沈無涯把這句話重複一遍，緩緩扭頭，看向了溫岚。

他的視線本來極為冷冽，但當他的視線視線在落在溫岚身上後，忽然在下一秒軟化，淡色的眸子倒映出溫岚的身影，仿若是一罐糖漿想将溫岚給溺死，沈無涯第一次以一種全然不同的溫柔口氣，沖溫岚緩緩開口：

“我幫你确保‘不會有下一次’了，好嗎？”

溫岚臉色一僵：

“……沈教授，現在是法治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