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怎麽什麽都沒有啊。”

夏雲逸在一大片墨色的竹林裏四處走動, 時不時拿着手裏撿來的幹竹枝撥着腳底厚厚一層的竹葉,卻連個筍尖都沒有看到。

找了許久無果,夏雲逸擡起頭,看向竹林的更深處。

裏面竹葉簌簌地落了一地,鋪在地上,厚厚的一層,人踩上去竟然會感覺十分綿軟, 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

竹林的更深處,只有墨色的竹杆反射出來的光芒,不知道為什麽透露出一點紫色, 氤氲一片。

夏雲逸看着竹林深處的,不由得挺直了脊背,戒備了起來。

“叮鈴”

一聲鈴铛的聲音陡然劃破寂靜的竹林。

這突然出來的聲音讓夏雲逸渾身一抖,右手毫不猶豫地化出了一把黑色的刀握在手裏。

“叮鈴”

這聲鈴铛又再次響起, 十分空靈,聽上去就像是從天上傳過來的一樣。夏雲逸眨了眨眼, 猶豫地看向了天空。

竹林裏的天空被縱橫交錯的竹葉分割,因為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夜空泛着不正常的紫紅色。

夏雲逸忽然心中一凜,猛地低頭朝着自己前方看去——

離他大概十步左右, 一個紅衣服的小女孩站在一個粗大的竹杆後面,正定定地看着他。

夏雲逸:“……”

什麽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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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小女孩穿着紅色的古式衣裙,頭上紮着兩個小包子,臉上還有一點嬰兒肥, 大概五六歲的模樣,膚色也是十分正常的,看上去倒比夏雲逸更像是人。

夏雲逸注意到小女孩似乎有些怕他,躲在粗大的竹杆後面遮掩住自己幾乎半個身軀不說,胖乎乎的小手還小心翼翼地扒在竹杆上面。

那胖乎乎的小手手腕上帶着一個銀色的手镯,手镯上挂滿小鈴铛,估計就是在行動之間鈴铛響了。

可夏雲逸還是不敢收回手心的刀,他與小女孩兒對視片刻,問:

“你是人是鬼?”

小女孩眨眨眼,笑了,然後“唰”的一聲全部躲在了粗大的竹杆之後,連一片紅色的衣角都不曾留下。

這……

這竹杆就算再粗大,也是遮掩不住一個人的啊,夏雲逸盯着小女孩消失的地方半晌,心下一沉。

“你在看什麽?”

沈無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夏雲逸回頭看去,便見一抹白色的光芒在黑暗之中悠悠靠近,在那一瞬間,夏雲逸甚至覺得,是月輝透過黑色的竹林,照耀在他的面前。

“沒什麽。”

夏雲逸收回自己的刀,看着沈無涯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近,搖搖頭,說,

“我沒找到竹筍。”

等夏雲逸說完時,沈無涯在夏雲逸面前站定,皺眉将夏雲逸上下打量一番,忽然伸出一只手,撫摸着夏雲逸的臉頰,問:

“不冷嗎?”

林間的霧氣大,夏雲逸這才發現,自己臉上的溫度,似乎比沈無涯的手裏的溫度都要低上些許。

沈無涯抹去夏雲逸臉上的濕氣,看見夏雲逸長長的睫毛上都凝結了一點小小的水滴,而他本人似乎什麽都沒察覺到,于是越發湊近,并且另一只手,也慢慢地撫摸上了夏雲逸的腰。

“你在幹什麽?”

眼見着沈無涯與自己越發湊近,夏雲逸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忽然有些不太自在,因為此時兩人的姿勢有些暧昧,這讓夏雲逸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很久之前做的一個夢。

但是,他并未用力掙脫,反而着了魔一般,任由沈無涯将他自己抱在懷裏,最後,他靠在沈無涯的肩上,靜靜地聆聽着沈無涯胸腔裏面的心跳。

“我們回去好好休息吧。”

沈無涯撫摸着夏雲逸的黑發,林間的霧氣在夏雲逸的黑發上凝結了一層小小的水珠,手撫摸過去,能感受到掌下的濕潤。

夏雲逸沒有答話,他靜靜地窩在沈無涯的肩上,有點貪戀這份溫暖,雖然他的理智一直都在告誡他,不要離沈無涯太近。

就這麽一點溫暖,讓夏雲逸這段時間裏的心防忽然崩塌得一塌糊塗。

他蹭了蹭沈無涯的肩,半眯着眼,困意逐漸上湧。

小小地打了一個哈欠之後,夏雲逸開口說話,聲音軟軟糯糯地,就像是剛進大學的時候,那個全心全意依賴着沈教授的倒黴學生一樣,坦白道:

“我找了好久,沒有竹筍。”

“嗯,明天早上給你煮粥。”

沈無涯輕輕地拍着夏雲逸的背。

“不要粥。”

夏雲逸嘀咕了一句,腦袋已經變成一團漿糊,

“我看到了一個小女孩兒,穿紅衣,手上戴着鈴铛。”

“嗯,明天我會問問。”

“我不喜歡這裏。”

“嗯,我也不喜歡。”

“……那我們……什麽時候……走?”

“盡快。”

“不騙我?”

“不騙你。”

沈無涯立在竹林之中,抱着夏雲逸逐漸下滑的身體,靜靜地等待着懷裏的人的呼吸停止。

然後,他伸手在夏雲逸的後頸和脊背處點了幾下,夏雲逸忽然在他懷裏睜開了眼睛,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只是這次,面前的夏雲逸雙眼空洞,瞳孔擴散,站在沈無涯面前,毫無聲息,就像是一具手工精美的人偶一般。

沈無涯看着面前的“人偶”皺眉,不由得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回憶起之前觸摸夏雲逸皮膚的觸感。

濕冷。

現在的情況越來越糟了。

夏雲逸除了感知混亂以外,他的皮膚已經……

“回家吧。”

明知道此時的夏雲逸不會回答,可沈無涯還是對着夏雲逸說出了這句話。說完這句話後,沈無涯愣了一下,随後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嘆了一口氣。

他舉起手,五指指尖熒光一閃,夏雲逸随着沈無涯手指的動作,邁出了第一步。

……

第二天夏雲逸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而小小的客房裏不見沈無涯的蹤影。

他是怎麽回來的?

夏雲逸迷迷糊糊地坐起,翹着呆毛,拿起一旁不知道怎麽脫下來的衣服自己穿了起來。

穿戴完畢之後,夏雲逸就看見沈無涯走了進來。

“醒了?”

沈無涯挑眉,将手裏的水壺放到一邊,走過去,自然地幫夏雲逸系着身上的軟甲,低聲說道,

“現在有一個好消息跟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好的?”

夏雲逸眨眨眼。

“好消息是你昨天猜對了,竹林裏沒有竹筍,真棒。”

最後“真棒”兩個字從沈無涯的嘴裏說出來,尤其是當時沈無涯說話時明明是面無表情,可是語調卻是哄小孩子一般的語調,綜合起來真是讓夏雲逸忍不住一個哆嗦。

有點惡寒。

沈無涯似乎沒有察覺到夏雲逸的不自然,他繼續幫着夏雲逸調整身上的衣物,繼續說道:

“壞消息就是這村子裏沒有食物,因為之前我說過,這裏的時間被封住了。”

“那我會餓死嗎?”

沈無涯擡眼,看着夏雲逸抽了抽嘴角:“你本不用吃東西的。”

“可是我餓啊。”

“心理作用。以後忍着。”

夏雲逸委屈得……委屈得又想捅沈無涯一刀。

這一刀自然是沒捅下去的,一是因為沈無涯沒收了他的筆,二是因為此時陸雲來了。

陸雲站在房門口看着夏雲逸與沈無涯的互動,笑眯眯道:

“我還以為你們兩個有矛盾呢,看樣子我想多了。”

聽到這話,正面對面的兩人忽然同時一僵,相當巧的對視了一眼,又相當巧地在同一時間選擇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

沈無涯轉身,問:

“息壤找到了?”

“沒有。”

陸雲搖搖頭,說,

“這裏的院子沒有,我準備去村子另一頭我曾經住過的小屋找找,說不定會找得到。沈兄,你看你是……”

“我跟你一起去吧。”

沈無涯看着陸雲的病容,說,

“順便看看你生活的地方。”

“好啊好啊,”

說到這個,陸雲的眼睛亮起來,蒼白的面容也因為情緒激動而染上一抹紅色,至少有了一點生機,

“讓小木頭看看也好。”

不知道兩人談話間為什麽會忽然提起自己,夏雲逸眨了眨眼,歪着頭,疑惑地看着陸雲。

看着夏雲逸的動作,陸雲一愣,随後也不管沈無涯還站在一邊,走過去,摸了摸夏雲逸的頭,慈愛地說道:

“雲逸跟我一起在這裏住下如何?”

沈無涯面無表情:“不行。”

“哎,也是,你怎麽會舍得?” 陸雲也并未強求,他放下手,感嘆道。

見陸雲還在碎碎念,沈無涯擡眼看了看院子,忽然似乎是無意問道:

“你為什麽選擇在這裏?此處有些偏僻。”

正在碎碎念的陸雲停住了。

“那些村民,其實還是不歡迎你,對吧?”

沈無涯的眼神犀利起來,他說,

“你這又是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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