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紫衣最近感覺身體不适, 卻又不知道為什麽。她不敢告訴給陸雲，因為陸雲本來就是一個病人，常年身體不好，她看不想再次讓陸雲擔憂。
最近發生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一向平和的翠竹村裏伴随着外人的來到出現了兩個怪物，這幾天還總是天降大火，燒毀了不殺墨竹, 紫衣站在他們的新家的窗戶那裏，看着外面的焦土，神色晦暗不明：
“阿雲, 你的朋友什麽時候才能走？”
“他們來是為了息壤。”陸雲走過去，将紫衣摟在懷裏，摸了摸紫衣的長發，說, “至少，要重新得到息壤吧。”
“如果我告訴你息壤不在這裏呢？”紫衣低聲說道。
“你在說什麽啊？”陸雲問。
“那一次我知道你在外面。”紫衣輕輕覆蓋上陸雲放在她腰間的那只手上, 感受着掌下的溫暖，說，“我把息壤交給他了。”
“為什麽你不告訴我？”
“我不知道。”
紫衣忽然有些惶恐，但是她并不知道這莫名其妙的惶恐是從哪裏來的, 她緊緊握住自己丈夫的手，淚如雨下，好像這樣陸雲就不會離她而去，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封霜走上了街頭。
這裏的村民們還是跟往常一樣，自顧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就算是昨天參與捕捉怪物的那些村民，見到他時也神色無異，還有的還會上前與他打招呼。
雖然知道這些村民并不知道怪物的真相，但是封霜還是對他們的反應不滿，只能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從懷裏拿出一張符紙，準備用這張符紙去尋找夏雲逸。
這張符紙在封霜靈巧的手指之下很快折疊成一只千紙鶴，封霜将自己的靈力覆蓋上去，黃色的紙鶴迅速在封霜掌心動了動，然後騰空而起。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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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戴着紅色頭巾的小男孩看到這一幕不禁張大了嘴，他雙眼閃閃發亮地看着封霜掌心的小紙鶴，在封霜疑惑的注視下跑過來，歪着頭問，
“哥哥，這個紙鶴會飛呀。”
“這是符鳥，可以傳遞信息的。”
“它會聽你的命令嗎？”
“當然。”
“能給我嗎？”男孩一臉期待。
面對小孩子，封霜的神色柔和了些許，在放飛紙鶴後，他見小男孩最那只紙鶴戀戀不舍，忽然心中一動，從懷裏又掏出一個符紙，撕成小人的樣子，說：
“這個給你吧。”
小男孩新奇地看着那個小紙人在自己手裏舞蹈，臉上笑成一朵花。
封霜見男孩滿意了，莞爾：“你怎麽不跟他們玩？”
“誰？”男孩兒驚奇地看着小紙人扭動身子，有些心不在焉。
“就是他們……”
封霜轉過頭，突然怔住了，他在一擡頭見到遠處還有一個戴着紅色頭巾的小男孩，而且那個小男孩除了頭巾以外，其餘的各個地方也與面前的小男孩一模一樣，正與其他人傳球玩。
“你有個雙胞胎哥哥嗎？”
封霜一邊問，一邊垂下頭，卻發現剛剛站在自己身邊的孩子不見了。
在原地待了一刻鐘之後，封霜收回了自己的符鳥，找到了沈無涯和夏雲逸。此時的沈無涯正在與夏雲逸收拾之前挖出來的小女孩屍骨，他們将屍骸放回到一個小棺材裏。封霜問夏雲逸：
“陸雲夫妻兩個就從未出去過嗎？”
“嗯。”夏雲逸說，“他們兩個曾經跟我說過，從未出去過。”
“你知道什麽了？”沈無涯問。
封霜将自己所遇到的事告訴給了沈無涯。
沈無涯聽後，扭頭對夏雲逸說：“趁着天黑之前，你跟我一起走走。”
“需要我幫忙嗎？”封霜問。
沈無涯沉默了一會兒，默許了。
三人達成共識之後，就往山上走去，可他們一直轉到天黑，哪怕有封霜根據之前怪物給他指的方向不斷地指引，三個人還是沒走出去。
後來天黑了，天氣逐漸冷下來，夏雲逸無法再繼續行走，他們才回到了村子裏。
第二天一早，沈無涯三人繼續來到竹林，走了一會兒發現，之前被他們在竹葉上系着紅繩的竹子，有幾株消失了，剩下的幾株錯雜分布，不成一條路線。
“我想，我知道怎麽回事了。”沈無涯說，目光有些黯然。
封霜不語，他低頭看向自己手裏的指南針，這次指南針指的方向，是村子裏的方向。
在回去的路上，沈無涯很久不說話，後來在看見村子後，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才繼續走下去，一邊走，一邊說：
“東晉常璩《華陽國志·南中志》有雲：‘漢興遂石賓。有竹王者，興于遁水，有一女子，浣于水濱，有三節大竹，流入女子足間，推之不肯去。聞有兒聲，取持歸，破之，得一男兒，長養有才武，遂雄夷狄。氏以竹為姓。捐所破竹于野，成竹林，今竹王祠竹林是也。’”
“雖然我聽不太懂，” 夏雲逸疑惑問道，“你剛才說的那段話裏，意思是人跟竹子有血緣關系？”
“差不多。”沈無涯說，“這段話裏還有人誕生于竹的意思。”
“人誕生于竹子？只是圖騰崇拜吧？”
“不論怎麽說，我的意思只有一個，竹子。” 沈無涯有些疲憊，他說，“翠竹村原來賴以生存的竹子。”
一切的疑點要從最開始說起，這裏的竹林竟然在千年間不再生長，連竹筍都沒有。再者就是村子裏的環境，從一開始就像是夏雲逸所說，這裏的濕度有些過分，其實根本不适合正常人生活。
當從紫衣嘴裏聽到女孩兒的故事，沈無涯已知此事與生死簿有關，又通過怪物的不斷暗示，他認為生死簿應該是女孩兒的眼睛。
“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麽冥界完全不插手這件事，又聽你和封霜在冥界的所見所聞，我就猜想，生死簿或許并不是人之類的。又通過挖掘看到，那個孩子的屍體是在竹林裏，竹子的根莖穿過了雙眼，我想，這竹林，或許就是這樣意外奪得了生死簿。”
沈無涯道。
“你說冥界的人管不了植物的生死，所以，冥界的人故意不插手，想要外人來解決，所以找上了——”
夏雲逸看向另一邊的封霜，驚訝道，
“所以找到了封霜？”
“應該是這個意思。”沈無涯點頭，雙眼裏浮上一層憂慮，“開了靈智、修行成其他形态的植物才能稱之為妖，但是這裏的竹子，有些不同。”
“……竹林裏的竹子都能瞬移了，還不是妖？”
“不，竹林稱不上是妖怪。” 沈無涯說，“它們沒有自主的靈智，只是意外能夠操控人類的生死而已。”
夏雲逸：“……”
大腦不夠用。
沈無涯見夏雲逸一臉呆滞，好笑地戳了一下夏雲逸的腦門，說：
“不要想多，你現在沒了心髒，再想多，我怕你供氧不足，傻了怎麽辦。”
夏雲逸：“呵呵。”
沈雲逸的意思是，竹林操控了生死簿，在他們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接替了翠竹村裏村民的壽命。現在翠竹林的每一個人，其實都是原來的翠竹變的，人類與竹子發生了交換。
“這不可能吧，紫衣看上去很正常啊。”夏雲逸忍不住反駁道。
“突破口就在這裏，她與其他村民不同。你可知竹子同根？”
沈無涯說，“這裏的竹子與翠竹村的村民生活了上百年，對村子裏的村民熟悉得如同親人一般，我猜他們最初只是想與村民們更加親近，卻沒想到他們成為人類的方式是替換掉他們，而且是全面的替代。”
“那陸雲是竹子嗎？”
“他不是，這我能肯定，我給他號過脈。”
“可是紫衣……有記憶。”
“我本來也不願相信的，可是，我發現，只要竹林一毀壞，紫衣就會身體不适，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而且，他們之所以有記憶，是因為那些記憶只是人類消失之前留下來的執念。”
封霜慘白着一張臉湊過來，問道：“所以我師叔也是這樣被替代了嗎？”
“是，只是他沒替代完全，所以變成了那副模樣。”
一時之間，沉重的寂靜在三人間蔓延開來。
“只能毀掉這裏了。”
沈無涯說，“如果放任這裏不管的話，情況會越來越糟，這裏溫度濕度一天比一天不正常，竹子正在消失，說明被替換的人類正在消失，紫衣也在慢慢失去控制，而且，陸雲的身體越來越糟。”
“能換過來嗎？”
沈無涯搖搖頭，斬斷了這種可能：“時間太久了，如果是十幾年前還有辦法，現在……唉。”
之前不論是封霜還是夏雲逸幾次看錯別人的臉，之所以轉過頭就變了，是因為翠竹的模仿能力已經不穩了，所有的竹子都是同根而生，故而所有人其實可以算得上是一個人，它們在那一個人的指引下，化作相應人的樣貌，但是因為人數衆多，那個人的意識出現混亂的時候，它們也會出現混亂，比如說幾個人出現一模一樣的臉。
這種混亂不僅代表那個人情況不太好，也代表整個翠竹村已經開始失去平衡。
“道長，你不是說你給了一個紙人給一個小男孩嗎？如果我的結論是對的，這個紙人應該可以根據根莖四處移動，你可以操縱它到紫衣的身上。”
封霜張張嘴，迷茫到不知道說什麽，半晌後，他才從喉嚨中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最後說道：
“這裏真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