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鴻門宴(一)

一如程澈心中所料想的一樣,組委會真的把I-FREE人工智能交流大會第一名的桂冠頒給了羅林。和程澈想象中的獎杯不一樣,這個仿生學領域極具重量性的冠冕只是一份薄薄的證書,打開來裏面用燙金字銘刻着:感謝羅林女士與她的團隊為I-FREE人工智能交流大會做出的傑出貢獻。

“羅林小姐和她帶領的團隊以驚人的創造力,直面仿生動力學領域最難攀越的高峰,這是近半個星紀以來,無數科研人的企望與夢想。我們有理由相信,這支年輕的隊伍預示着人工智能更光輝燦爛的未來!”

臺上,主持人激情洋溢地宣讀着頒獎詞。葉宸宋似乎已經早早離場了,據說,他年輕的愛徒摔斷了半顆門牙,為防日後有礙觀瞻,不得不馬上進行醫療處理。

葉宸宋直到最後一刻也保持着他一直以來的優雅與矜貴,他以一種前輩的姿态向羅林伸出手,羅林歪着頭笑了笑,沒有禮貌的握住葉宸宋的手,反而擡起手在他的右肩上輕拍了拍,跟在她身後的團員們也都如法炮制,直到最後的奎帕博士。

奎帕博士寬大而厚重的眼睛裏,此時已經溢滿了淚水,他豈會不知羅林心中深意。

兩年前,他被诽謗,被排擠,更因着薩霍克人的身份被別有用心之人雪上加霜。而今天,在羅林的帶領下,他重又回到了自己無比眷戀的仿生人研究領域,更是和團隊一起榮登巅峰。這不僅僅是羅林與他的勝利,更是為薩霍克人正名。

他鄭重地擡起手,肅容而立,在葉宸宋的右肩緩慢而沉重地拍了拍。他毫不避諱圍在身邊不斷拍攝的記者,把頭高高揚起。

程澈一直站在擁擠雀躍的人群中,看着臺上春風滿面的羅林與衆人,在聚光燈的照射下,他們的笑容明亮得耀眼,羅林手中高舉着紅色的證書,被團員們緊緊擁在隊伍的最前面。

臺下參會者們也受到了這種喜悅的感染,紛紛鼓掌喝彩,就仿佛羅林團隊拿到了冠軍,他們也與有榮焉。

突然,羅林踮起腳尖,看向臺下擠擠挨挨的人群,似乎是在焦急地尋找着什麽。她的目光不斷梭巡,直到和程澈的眼神隔空撞在一起。她綻開笑容,眼睛裏閃爍着星星,她高高揚起手,揮動着,用強烈而不容置疑的态度要求程澈到臺上來。

程澈站起身,穿過人山人海,走到了隊員們之間,走到了她的身邊。

下一秒,那殷紅的證書被塞到他的手裏,羅林拉着他拿着證書的手高高舉起,如同揚起一面永不凋零的旗。臺下的記者們操縱相機,記錄下這一盛會的高/潮,鏡頭裏,那名女科學家被她的團隊緊緊簇擁,笑容明朗,看向臺下歡呼的人群,而她身邊那位從來沒有在學術圈出現過的男性,正側過頭,溫柔地望着她。

因為在交流大會上令人印象深刻的表現,羅林擔心多時的資金問題也有了全新的突破,以資助年輕科學家科研項目為宣傳點的群星投資在大會剛一結束就聯系到了羅林。

一直以來,名利場上複雜而繁冗的人際關系網都是許多科學家唯恐避之不及,可一旦成立了自己的科研團隊,沒有足夠的資金支持,哪怕再好的項目都有夭折的危機。因此,許多帶團隊的科學家都不得不使勁渾身解數,投身于他們本來最不屑的社交名利場中,此時的羅林就處在這樣一個為難的局面。

為了争取群星投資,她要利用在馬洛裏島的最後一晚,前往由群星投資創始人舉辦的晚宴,而究竟帶團隊中的哪一個人去,成了羅林格外頭疼的問題。

任何人都知道,這種資本財閥彙聚之所,既是金錢和機會的誕生之地,也是像她這種埋首學科,潔身自好之人的不願踏足之處。

作為團隊的領航者,她有自己無法推脫的義務和責任,所以她只能硬着頭皮參與。可對于同為女性的露娜和詹玲,出于保護的目的,她是絕對不會帶去的。

男性中,韓家棟有嚴重的社交恐懼症,雖說他平時和露娜吵起架來口若懸河,可面對陌生人,別說侃侃而談了,能直視對方的眼睛進行交流就已經是進步了。

奎帕博士有着霍薩克人的宗教信仰,是不允許飲酒的,所以他也被排除掉了。華沙有中度躁郁症,平時就極容易焦慮,她也不願意讓他承受這種壓力。

而程澈……自從來到馬洛裏島,他已經有三天沒有正常的睡眠了,前一晚更是徹夜編寫代碼,可以說是讓機器人順利完成那場震驚全場的華爾茲的最大功臣。陪她去塔蘭鹽湖的那個下午,更是暈倒在地,所以,她又怎麽忍心讓他再參加一個注定是鴻門宴的酒局呢?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獨自赴宴。

她選擇了一條曳地的黑絲絨長裙,勾勒身形的同時又顯得高貴疏離,雪白的脖頸之上垂挂着墨綠色的祖母綠項鏈,長發挽起盤在腦後,如同冰凍的湖面上離群的天鵝。因為連續多日不間斷地奮戰,她的面容有些過分的蒼白憔悴,更顯出一種落寞迷離之美。

“老大,必須要去嗎?”剛剛泡完澡的露娜臉上敷着一片面膜,她苦着臉,讓那張面膜上的褶皺也多了起來,差點從臉上滑落。

“好好休息吧,奎帕博士會安全把我帶回來的。”羅林伸手,在露娜毛茸茸的腦袋上輕拍了一把,一改在創研階段的寡言嚴厲。

“羅林,晚上10點我就準時去酒店等你,11點一到,無論你出不出來,我都會進去把你帶出來的。”奎帕博士向羅林晃了晃自己砂鍋大的拳頭,滿臉的堅定與自信。

羅林笑了:“只是個酒局罷了,也不必這麽草木皆兵。”

在踏出門的瞬間,她突然想起了什麽,轉身道:“這件事就別告訴程澈了,讓他多睡一會兒。”

借着黃昏壯闊浩蕩的玫瑰色晚霞,她朝走廊另一邊的房間望去。此時,即将垂落凋零的光之花在房門上肆意綻放,仿佛明天不會照常升起一般,她颔首而笑,轉身踏入沒有陽光涉足的昏暗之處。

推開裝幀華麗的包間大門,撲鼻的酒香混合着煙草的嗆人氣味直向羅林沖來。不由自主地,她微微皺起眉頭,但很快,不自在的表情就被溫和優雅的笑容所替代。巨大的圓桌邊,圍坐着十多位正喝得酒酣耳熱的男性,除她之外,僅有一位女性。

那位女性姿态撩人地倚靠着圓桌正中位的一位四十歲上下的男人,男人個子不高,微胖,身形像是過分成熟版的韓家棟。可他那略顯浮腫的眼睛裏充斥着韓家棟所沒有的精明事故,以及和葉宸宋相似的傲慢跋扈。他的牙齒向外微微隆起,在配上他油光锃亮的紅彤彤的面頰,看上去像一只掉進酒缸裏的土撥鼠。

“哎呀!”見羅林推門進來,男人眼前一亮,大手一揮:“這不是羅科學家嗎!來來來,快入席!”

随着他的這一聲招呼,桌邊的人都應聲回頭,羅林心裏咯噔一下,強忍不适,她在一衆從頭到腳打量她的目光中向男人右手邊的空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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