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天氣難得涼爽, 特意挑選出來告白的日子,當然不會差。
秦深若不是看見自己身上畫着百合花的衣服,他以為上午的告白鬥争是過去的事。
他将車停在有陰影的地方, 右手搭在方向盤上, 瞟了眼站在公交車停站點的人。
那人紮着高馬尾,露出修長的脖頸, 在陽光裏顯得格外秀氣清透的臉蛋浮着笑意,穿着修身的花布吊帶和九分緊身鉛筆褲,褲子拉得較低, 稍一動作就會露出肚臍。
有點性感, 如果對方不是性別為男的譚遲的話,尤其在注意到指甲上的美甲時, 秦深覺得自己是不能理解好這口的1的想法——喜歡這樣的, 幹嘛當同性戀?
想不通。
秦深沒有多逗留,他要防止「作者」的不定時觀測,發現他在跟蹤施錦玉和譚遲的約會。
以「作者」現在的警惕性,怕是會特別小心, 如若被逮住,那事情就可能變得複雜, 能讓「作者」反應慢些自然最好。
秦深知道施譚二人的下一站, 所以他打算先到一步。
驚雨山莊, 一處頗有情調的避暑勝地, 烹饪的食物在美食排行榜上也不低,是家既具美味佳肴, 又風景優美解暑的好去處。
如此地點, 自是需要提前預約的。
秦深半路出家, 預約卻是來不及, 還是大哥打點,他才硬擠入一個名額,可位置本就早訂完,這個名額所能享受的待遇要麽是極好,要麽是極差。
他是極差。
極好的位置已有人預約。
秦深倒不講究,他只是想要觀察施錦玉與譚遲的情況,并不是真來避暑吃飯的。
驚雨山莊可以邊泡腳邊享受美食,聽着溪水潺潺飲茶談笑。
Advertisement
既是要泡腳,當然要換合适的衣服,山莊為每位顧客準備了嶄新幹淨且柔軟的浴袍。
臨時插隊的秦深沒有單獨的休息房間,換衣服只能使用員工室。
他沒有換衣服的打算,讓莊內工作人員直接帶他到可以吃飯的地方。
秦深點完單,趁着服務員去叫菜的功夫,起身繞着大廳走了走,他所處的位置在比較高的一層樓,前方是可以推拉的木質門,外面是空曠的陽臺,邊緣布置着長勢不錯的盆栽。
站在陽臺上,能夠瞧見下面三兩坐在清澈水潭裏的人,吃着清涼爽口的前菜,真正用餐還是會到他現在待的位置。
秦深沒看見其中有施錦玉的影子。
而被他關注的人,也就是施錦玉此刻正換着衣服,擺在一邊的手機震動了下,彈出的提示讓他停止了動作。
施錦玉拿起手機一看,對于發來信息的人略略挑眉,他的手指在屏幕中滑動。
施錦玉不曾想到連景郁都會沉不住氣:你還是我認識的景郁嗎?
他的信息得到秒回:速戰速決。
施錦玉:正在勾引,這心總要給些時間才會淪陷。
結果他得來的不是誇贊,仍然是提醒:注意分寸。
施錦玉望着這四個字,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被小瞧了:你這句話,我可以理解成你擔心我會喜歡他?你怎麽和小朋友一個想法,我眼光就這麽差嗎?
他這段話發過去,手機界面意外地陷入沉寂。
過了有幾秒,他收到對方的回複:你和秦深在一起?
施錦玉:沒呢,你不催着我跟譚遲的事麽?我正和譚遲待一起。
景郁:嗯。
施錦玉:?
景郁:不要讓譚遲發現了,晚點聯系。
施錦玉心道你就沒別的可問了?
——
閣樓上的秦深,慢悠悠地享用着擺盤精致的食物,看着數量很多,但裝的分量卻很少,基本一口一個就能解決的程度,連湯都僅是三口的量。
秦深總算看到了施譚二人的身影,譚遲滿臉抑制不住的笑容,望着施錦玉的眼睛泛着星星。
這副情窦初開的模樣,秦深以為自己看到了忠犬化身成人的幻覺,屁股尾巴在心上人面前搖成花了。
譚遲顯然沉淪于施錦玉。
那施錦玉……
秦深不敢多看,怕引起水潭裏兩人的注意,也怕「作者」發現。
他做跟蹤誰的事,終究不夠合适,需要防備注意的太多。
可如果丢給別人,別人不一定能夠及時阻止劇情的發展,他得找一個信得過又有能力破壞施譚二人之間關系的人,最好還有空閑。
秦深在腦中過濾着人選,二哥要躲車禍劇情無法出門,大哥忙事業忙兩個弟弟加程傅洲的事,實在抽不出多餘時間管閑事了。
他分神的功夫,樓下的施譚二人就不見了。
秦深放下手中的筷子,人怎麽不見了?他皺了皺眉,暗自揣度着可能是要上來吃飯,他也顧不得剩下的菜肴,趕緊起身溜走。
之前在這地方閑逛,他倒找了個可以觀察餐廳的位置,驚雨山莊是五棟古風閣樓連接而成,互相道路相通,在他所待的清月樓斜對面,有處和古建築風格融合得很好的休閑區,他可以去那裏喝喝山莊自釀的品種多樣的小酒。
秦深邁步走出餐廳,目光一掃就望見挂在邊角的指示牌,上面标識着說明和路線,他按照指示準備去往目的地。
因着他出現在走廊,能看見陸陸續續到來的客人,他們剛從水潭裏上來,露出的小腿挂着水珠,踩在木質地板留下一道濕潤的痕跡。
走廊開始變得熱鬧,但維持在低聲說話的程度,不至于吵鬧得令人頭疼。
秦深想要到達休閑區,必須與他們逆行抵達盡頭,然後左轉走到另一邊的清風樓。
望見面前的場面,秦深生起分退縮之意,他是想避開施譚二人,可不是要主動自投羅網。
他遲疑的剎那,那被盯着的感覺襲上他的後背,刺激得他頭皮發麻——「作者」的目光正投注向他。
得到的事實結論,讓秦深瞳孔顫動瞬,大腦瘋狂活躍着,如果被「作者」發現他與施錦玉、譚遲碰面,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他現在可沒有表現出任何跟蹤的跡象,但不能抱着這樣的僥幸,他需要尋思個合理的,能夠解釋自己行動的理由說出來,無論「作者」是否在暗中觀察,只為了以防萬一。
秦深心神微定,就是他如果和施錦玉撞到,觀察的計劃肯定是無法繼續實行了,而他還沒想好跟蹤人選。
他還要琢磨出個搪塞施錦玉的借口,要不然對方前腳剛走,他後腳就和人出現在同個地方……
施錦玉不懷疑他才怪。
秦深慢慢前進着,面上的表情一片平靜,劉海遮住的眉眼盈着疏離的淡漠,墨色的雙眸映出世間的景象,那麽的毫無波瀾,仿佛其中不存在任何鮮活氣。
與他行進方向相反的人們,見到他以後,不自覺地給他留了通行的空道。
秦深即将到達走廊盡頭,馬上經過中間的路口,他随意往旁邊瞥去,忍不住呆了下。
你怎麽會在這?秦深詫異地止住腳步,不知是要前進還是轉彎。
然後,他視線中的人突然加快步伐,朝他接近。
秦深眼睜睜看着對方來到自己面前,接着摟住他的腰,将他帶向餐廳的位置,順着人潮行走。
“景哥?”秦深疑惑道。
忽然出現把他帶走的人,卻是最出乎意料的那位——景郁穿着舒适風的休閑裝,顯得年輕不少,還打理了造型,頭發格外的蓬松,走動間發絲卻未曾動過分毫。
失卻那令人覺得壓力的精英感,和秦深很有同齡人的感覺。
景郁聽到秦深的稱呼,淺色的薄唇輕啓:“嗯?”
“我剛從裏面出來……”秦深不知道說啥,「作者」還盯着他呢,在未琢磨出合理借口前,他需按着前一個僥幸想法行動,所以避免「作者」知曉他在跟蹤施錦玉,他不能表露出自己要躲誰的動作,得裝作是碰巧相遇。
他要是躲避,那就是主動暴露自己,讓「作者」知道自己會見到施錦玉。
景郁:“味道如何?”
秦深此時已被領着重新回到餐廳,他甚至能看見自己用過的殘羹擺在未收拾完的長桌上。
“還可以。”秦深收回視線。
景郁:“在樓下沒看見你,你直接來吃飯的嗎?”
秦深想着既然被帶回來,便算了,迅速調整心态,主動拉過景郁的手腕,挑了個視角不錯的座位:“差不多,他家的牛舌羹特別好吃。”
他笑着坐下,有了景郁在,糊弄施錦玉的理由不就有了麽,只要景哥不拆穿他。
“景哥,你一個人來的?”秦深沒瞧見對方身邊有別的人,問道。
景郁指尖摩挲片刻,碾磨着殘留在肌膚裏的溫度:“你也是?”
秦深目光描摹過前者戴在鼻梁上的以前沒見過的眼鏡,邊緣好像刻着繁複的花紋,莫名冒出個念頭:會是百合花嗎?
景郁:“是的。”
秦深一怔,他這才憶起自己不小心把想法說出了口:“啊,這樣嗎?景哥很喜歡百合花?”他找補着自己不經大腦脫口而出的疑問,不能讓「作者」發現自己清楚景郁喜歡百合花,景哥也是,兩位都不能知道。
否則,感覺造成的後果,秦深覺得自己都會很難受。
景郁幽邃的眼眸靜靜地注視着他,低沉的嗓音蘊着磁性:“還好。”
秦深幹笑兩聲,随即回答了對方前面的反問:“是啊,我一個人來的,大哥二哥他們忙,找不到人陪我。”
景郁背靠在椅子上,單手支着下颚,他今日着實與過去不同,周遭的氣場十分悠閑放松,算得上散漫的态度。
外界的陽光照射在他身上,暈起一圈透明光影。
景郁第二次開口詢問:“怎麽不找施錦玉?”
秦深眼神躲閃開,避開景郁的注視:“聽說他有約了。”
景郁沉默片刻,他們雙方似乎都遺忘掉某景姓人:“那,今天我陪你。”
秦深不禁升起種難為情的情緒,盡管和景郁見到很多次,但他在內心中對于人的定位,仍是模糊的。
或許此次以後,能明朗些。
秦深隐約感覺到對方是有和他搞好關系的想法,他沒什麽好拒絕的,并且覺得對方倒是個不錯的朋友人選。
至少在未來,他還是沒脫離開「作者」控制,對景慎幹了些天怒人怨的事,作為哥哥的景郁,可以看在他們的交情上,下手輕點。
再說,景郁也對景慎這個弟弟沒有多少兄弟情,放過他的機率應該比較大。
秦深算盤打得響,表面瞧不出分毫地讓景哥給他點了份牛舌羹。
他和景郁說話的功夫,“作者”收回了關注他的目光。
秦深緊繃的背脊放松些許,他環顧四周,沒有看見施錦玉、譚遲的存在。
“在找人嗎?”
冷不丁響起的詢問,使得秦深心髒縮起,他看向坐在對面的人:“随便看看。”你不是在點菜麽?怎麽發現我走神的……
景郁像是信了,他把菜單交還給服務員,擡起頭的瞬間,裝入窗外休閑區的人影,他的眼神凝滞了須臾,旋即降臨在面前的秦深身上,背對窗戶的秦深看不見休閑區的人。
望着秦深佯裝鎮定的模樣,景郁頗為享受地旁觀着。
其實秦深算不得裝作冷靜,他自景郁出現後,便處于輕松的狀态裏,可他在最初見到景郁的剎那,不小心洩露出一絲真實的心思。
結束聖萊茵廣場一行,景郁在得到傭人的時間回複後,又去問了景慎時間,巧合的是當時開的車裏留有一枚他的手表。
經過反複确定,只有去過聖萊茵廣場,無論是人還是物品,時間全部出了問題,但記憶沒有出現空白和斷檔——他們消失了五分鐘。
到底是什麽東西,能夠令他人的時間消失?景郁年輕時候也是接觸過天馬行空的創作小說的,可以使別人的時間遺失,絕對不會是普通人能辦到的事。
确定自己的時間被強制消失了五分鐘,再聯想到在廣場時,秦深與景慎告白期間,向他投遞過來一次目光,彼時的他沒看懂其中的意味,可加上後來的道謝。
尤其從看到的秦深資料裏,無數次巧合形成秦深和景慎的相遇,秦深的态度詭異的變化。
強勢告白就把告白對象丢到一邊,有種被逼完成任務的敷衍。
景郁不得不懷疑秦深知道些隐情,且因那隐情受制于「人」——能夠使所有人失去五分鐘的「人」。
“景哥,你等會兒要做什麽嗎?”秦深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
景郁緩緩抛遠為什麽只有他能察覺到時間消失了五分鐘,別人應該也發現了自己的時間不對,但為何卻沒有任何反應?
比如景慎,就完全覺得是手機時間出錯,調整到正确時間便是,對方沉浸于愛情與親情圓滿中,分不出多餘心思在意無關緊要的小事。
正想着,他就聽到屬于秦深的嗓音,清朗的聲線澄澈幹淨,掃去他心中的煩亂。
景郁的虹膜裏裝入前面的人,他對這人起了非分之想,對于和對方有關的事情無法不多加在意,并且想方設法證明秦深和景慎之間的感情不是堅不可摧。
他不信秦深真的喜歡景慎,所以他在意了時間這件事,願意往下探尋,反正他有閑有能力可以辦到。
結果是,他發現時間消失了五分鐘。
不知是算好還是壞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