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忽如其來的沖擊中,阿西爾第一時間魂寵附體,作為保護乘客安全措施而出現的藤木瞬間被他周身的狐火燒成灰燼。

巨大的動能抛飛了他的身體,他在半空中攀住列車車廂頂部的突起攀手,固定住自己的身體。

等到沖擊波過去,一地狼藉。

阿西爾從已經翻車的車廂裏出來,看到那些被沖擊切斷了和母體聯系的藤木球散落在四周。

一些藤木球底下,慢慢滲出深紅色的液體——即使是有着外層的緩沖保護,巨大的沖擊波下,安然無恙的乘客少之又少。

不同于和母體還有聯系時兼顧了堅實、柔韌、具備緩沖功能的藤木球,被強制從母體上扯下來的藤木球已經變得非常脆弱,緩沖功能聊勝于無。

阿西爾的臉色變了變。

糟了,小唯!

沖擊波來得太快,他根本沒來得及注意方以唯所在的那個藤木球去了哪裏——在出來的時候,他已經看到了,之前方以唯和溫然所在的座位上,沒有藤木球的存在。

溫然從他所處的藤木球裏拉開已經失去保護活性的藤蔓出來,他沒受什麽傷,在被藤木鎖住身體後他忽然有種強烈的危機預感,立刻魂寵附體并且召喚了一層水墊在自己身下。他還沒有找到合适的魂寵,現在附體的是水之果,方以唯多了一個魂寵,于是把水之果暫時交給他保管。

和阿西爾一樣,出來後的溫然第一件事就是找方以唯,但是滿地的藤木球幾乎都一樣,根本分不出哪個是哪個。

兩個男孩立刻分工合作,一邊喊方以唯的名字,一邊拉開那些藤木球。

他們首要的重點是那些滲出血跡的藤木球——即使在心裏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裏面的是方以唯,但若是裏面的人真的是方以唯,那早一點發現,還能早一點救助。

從沖擊中醒來的人們發現了這個不妙的處境,一時間,受傷的人的呻吟聲,孩子的哭喊聲,低低的啜泣聲,在地下列車通道裏響起。

這樣讓人看到了就覺得心頭壓抑的背景下,找了好些個藤木球都沒發現方以唯的蹤跡,兩個人的眼底漸漸染上了焦躁,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些重傷的人裏沒有方以唯。

但是她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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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溫然聽到一個藤木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轉頭看了過去,就看到一只熟悉的纖細右手從密集的藤木間艱難地伸出來。

從那個空隙的藤木間,即使有許多藤木橫擋着遮住了臉,溫然依然一眼認出了那個還帶着些微稚氣的側臉。

“方方!”他忙過去,幫忙扯掉那些藤木。

“我沒事……不如說有事的是我現在出不來!”方以唯有些暴躁,任誰發現自己被藤木捆得幾乎沒法動的時候,心情都不會好到哪裏去。

這麽大的沖擊波下,就算是睡得跟死豬一樣的人也該清醒過來了,方以唯聽到外面的聲音,一直在努力掙紮着想從藤木球裏出來。但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她愣是掙紮了許久,才稍稍掙脫了一只手上纏着的藤木,艱難地從中探出手來。

阿西爾聽到這邊的響動,連忙也過來幫忙:“沒受傷吧?”

“沒有,一點傷都沒有……話說為什麽只有我這裏的藤木特別多!還特別難扯!”已經從藤木球裏探出半個身體來的方以唯随便一撇就看到旁邊的那些藤木球都要比自己所在的這個小上一個碼子,看裏面那些還能動彈的人随便一扯就扯掉藤木球,自己這邊卻是兩個魂寵附體的禦魂師一起幫忙才扯開個小口子,方以唯眼角抽了抽,抑制不住地吐槽道。

明明離開了母體的藤木球應該非常脆弱,就算裏面的是小孩子都能一手撕開才對,怎麽這只藤木球的柔韌性和堅固性堪比還固定在座椅上的藤木球啊!

不,就算是座椅上的藤木球都沒它這麽難纏!

如果是在座椅上的藤木球,直接按下外側的按鈕就能将裏面的人釋放出來,但是現在方以唯所在的藤木球卻是一早就被扯離母支,根本沒辦法這麽做。

溫然看到方以唯安然無恙之後才放松下來,這會兒終于有心情笑了:“說不定是因為方方很讨它們喜歡呢,你看它們這麽纏你纏得多緊。”

這是實話,方以唯所在的藤木球不僅僅外層比普通的厚得多,連內部的固定藤條也特別多,将她的身體連同蓋在身上的薄毯都緊緊固定在藤木球裏,簡直就像是要把她緊緊擁抱在身體裏一樣——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這堪稱加強版的緩沖層和安全帶,方以唯還真不一定能在剛剛的沖擊波裏毫發無傷。

“太纏人了也不讨人喜歡啊!”方以唯騰出一只手來,試着扯了扯胸口橫過去的那根藤木,沒扯動。

溫然看到了,忍住笑,避開了尴尬的位置,從她身側把那根藤條挪開。

看他的動作,并不怎麽費力。

方以唯氣結,好吧,就算是成了禦魂師,戰五渣依舊。

把因為汗跡沾上額頭眼角的碎發撇開,方以唯一邊在心裏想過陣子去買個發夾把那幾縷長度不夠別到耳後的頭發別起來,一邊糾結地發現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等溫然和阿西爾把她身上的那些藤條扯掉。

好不容易去掉了大半,方以唯也不想再費時間了,感覺能動彈了,攀着溫然的肩,借力把自己從藤木球裏拉出來。

這麽幾下折騰,方以唯的衣服上無可避免地破了幾個口子,活動間隐約可見裏面白皙的皮膚。好在她現在穿的是長衣長褲,這倒也不是什麽大事。

從藤木球裏出來,方以唯一看四下還有許多藤木球沒什麽動靜,之前的沖擊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耳邊聽到的哀鳴聲讓她抿了抿嘴唇。

“阿西爾,一般遇到這種事故,增援大概要多久過來?”方以唯問。

“我們離開上一個站點已經有一小時了,增援最快也要半個小時左右吧!”阿西爾抹掉額頭上的汗,有些不解地看着剛剛方以唯出來的藤木球。

是他錯覺嗎?這個藤木球的藤條韌性特別好,特別難扯……

沒有急救的話,那些氣息微弱的傷員決計堅持不了半小時。

方以唯轉頭朝翻倒的列車車廂裏跑。

上車的時候她有在車廂裏看到一個标記着紅色十字的櫃子,那應該就是每節車廂都會準備的急救箱櫃,裏面應該會有她需要的東西在。

翻倒的車廂上下颠倒,本來是貼地固定的櫃子變成了懸空在天花板上,夠都夠不着。方以唯從口袋裏摸出可拉貝爾的靈魂原石,叫出小貝,讓它用念力把她想要的急救箱拿下來。

她現在的魂海裏只固定了一塊雷暴炎蛇的靈魂原石,果子隊除了水之果被她交給溫然保護外,其他幾個和梅花喵的魂石一起放入了溫養箱內——剛剛煉化沒多久就參加戰鬥,哪怕只是網上對戰,方以唯也擔心這場戰鬥對它們造成什麽不好的影響,所以放入了系統提供的溫養箱內。

至于梅花喵,出叢林後不久剛剛進行了一次升級,現在也一并是放入溫養箱內的待遇。

只有可拉貝爾她是随身攜帶,但是并沒有嵌入魂海中——可拉貝爾似乎和雷暴炎蛇不怎麽好相處,雷暴炎蛇又不能拿出來讓人看到,所以她只能把可拉貝爾的魂石放在口袋裏。

這也是剛剛她為什麽沒辦法用魂寵把自己救出來,只能等溫然和阿西爾過來幫忙的緣故。

打開急救箱,裏面除了繃帶、暈車藥、感冒藥、防中暑藥劑等等常見的藥物外,還有三塊靈魂原石。

兩塊木系的靈魂原石分別是蒲絨絨和雨花藤,從來都是木系苦手的方以唯毫不考慮地略過了這兩塊,拿起剩下的最後一塊:普通系的治愈蛋。

噗嗤一聲響,圓滾滾的治愈蛋出現在身側。

它頭頂的那根大大的卷毛忽然拉得筆直,刷地折成一個直角,然後它就像是雷達一樣,在頭頂轉個不停。

方以唯眨了眨眼睛:那個傳聞居然是真的啊!

據說,當治愈蛋發現傷員時,頭頂的卷毛會唰的伸直,彎折,指向傷員所在方向。

這會兒跟個雷達似的轉個不停,是因為傷員太多了不知道先指向哪個嗎?

很快,治愈蛋頭頂的卷毛固定指向了某個方向,它揚起身體,眼巴巴地看着把自己叫出來的人。

方以唯背上急救箱,拍拍它的腦袋:“我想你一定是已經檢測到了現在附近傷勢最重的人了,走吧,帶路!”

“唧咕!”治愈蛋開心地叫了一聲,立刻甩着大腳板往它感應到的重傷人員方向去。

出了車廂,方以唯看到溫然和阿西爾已經分開了,兩個人分別負責兩邊,把那些還被困在藤木球裏的人救出來。旁邊受傷較輕、已經休息好了的乘客也都過來幫忙,單靠兩個男孩子,要把這些藤木球都扒開可不是個輕松的活。普通人的體質比不上附體後的禦魂師,但是兩三個人負責一個藤木球還是比較容易的。

治愈蛋找到的那個傷員已經氣息奄奄了,方以唯的手快速在他身上幾處輕輕地按了幾下,觸覺綿軟,心裏就是一沉。

內傷。

她看了一下急救箱裏放着的說明書,上面寫着這只治愈蛋所會的技能。

這個人的內傷非常重,已經超過了這只治愈蛋的治療能力範圍了。以方以唯的了解來看,這是需要送去醫院由專門的醫療魂師進行救治才有活下去可能的重傷。

“唧咕……”治愈蛋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頭頂的卷毛頓時就萎靡垂了下來。

“……先試試看吧,我來引導你釋放技能。”想了想,方以唯還是不打算就這麽放棄,決定嘗試看看。

治愈蛋頭頂的卷毛動了動,它認真地點點頭,釋放技能:愈合。

方以唯同步閉上了眼睛。

治愈蛋是由她的魂力激活的,它使用技能時,魂力沿着虛空中不可捉摸的通道,抵達治愈蛋身體內,然後通過每一個技能都會有的“模型”釋放,形成特定的效果。

方以唯要做的,就是以魂力修改模型,使之效率更高。

很多時候這是魂寵附體狀态下的禦魂師的專利,只有在魂寵附體下,他們才能察覺到這個模型的所在。能夠在指揮狀态下做到這一點的,除了指揮流的專業禦魂師外,只有附體流的天才。

再睜開眼睛時,方以唯的眼底,流轉着淡淡的熒色。

魂力引導下,愈合的效果首先作用在內髒上。

愈合的技能模型在她的控制下,出現了微不可查的改變——然而這占據全部模型不到百分之三的改變,卻讓愈合的效果,提高了整整兩倍。

傷員的呼吸聲雖然微弱,卻穩定下來了。

方以唯閉上眼睛,長出了一口氣。

然後她感覺到有什麽軟軟的東西輕輕地碰碰她的額頭,把額頭上的冷汗擦掉。

睜開眼睛,治愈蛋軟噠噠的小爪子停在她的額頭上,黑豆似的的眼睛關切地看着她:“唧咕?”

看着這樣的治愈蛋,方以唯忍不住微笑起來:“我沒事的,我們去找下一個吧。”

“唧咕!”

治愈蛋領着她到了一個藤木球面前,方以唯試着扯了扯,糾結地發現這個藤木她扯不動……

本來還以為自己那個藤木球是特例,原來大家的都一樣嗎……

所以結論果然還是她戰五渣麽!

正要叫溫然過來幫忙,忽然,一個陰影籠罩了她。

方以唯愣了一下,擡起頭,一個身材極為高大、像熊一樣大漢出現在她身邊,冰冷的眼神掃了掃她,然後擡手把藤木球撕開。

真真正正的撕開,嘩啦聲裏,藤木球像紙片一樣,被撕成了兩半,裏面的人掉了出來。

來不及和這個大漢道謝,方以唯立刻蹲身,檢查傷勢,引導治愈蛋釋放技能。

在這期間,那大漢就站在她身邊,目光停留在專注治療的女孩身上。

忽然聽到了什麽動靜,他微微轉了轉頭,看到因腳程較慢這會兒才趕來的漢子。

“三哥……”來人才喊了這麽一聲,就被他用眼神止住了下面的話。

“把這裏藤木球裏的人都救出來。”三哥這樣吩咐道,然後跟上方以唯的步伐,把那個被治愈蛋判定為目前傷勢需要排到第三位救治的人從半開的藤木球裏拉出來。

被留在原地的漢子糾結地撓撓頭,他們是來搶劫的啊,怎麽忽然就成救人了……

想歸想,他還是讓跟過來的兄弟一起幫忙把藤木球裏的人救出來。

等到治愈蛋判定周圍的人都沒有生命危險之後,方以唯才松了口氣,想到一直幫她忙的人,忙道謝:“謝謝!”

被手下人喊做三哥的人沉默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輕輕說了一句:“不用謝。”

說完,他招呼了一聲,七八個大漢一起往下一個車廂方向跑去。

“那些都是什麽人啊……”阿西爾這時候也搞定了他那邊的事,走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那幾個人離開,有些疑惑道。

他可以感覺到,那個領頭的人,非常厲害。

其他人雖然沒他厲害,但是也不弱。

方以唯搖搖頭:“不知道呢……不過他和那些人剛剛幫了很多忙,應該是随車的護衛吧?”她有些不太确定。

在說了這話沒多久,運輸公司的後援連同醫療隊一起趕到,接手控制了事态。

“咦?這車人的傷好像都被做過處理了?”醫療隊長驚訝地發現第十一車廂附近的傷員比其他車廂的傷員情況好多了,詢問還清醒的人才知道,有個女孩子幫忙做了急救。

“不對啊!就算是急救,也不可能做到這個地步啊!”

任務一下子輕了許多,醫療隊長雖然滿心疑惑,還是先做手頭的本職工作。

醫療隊搶救傷員的時候,方以唯正在接受随車護衛的護衛隊長的詢問。

“你說那幾個人就是搶劫列車的人?”方以唯目瞪口呆。

她面前,提取了監控做出來的畫像上,赫然就是那幾個幫助了她的大漢的模樣,其中那個一直緊跟着她、幫她忙、被手下叫做“三哥”的人,正是這個團隊裏的領隊人物。

“對,你有什麽線索嗎?他到這裏之後做了什麽?”護衛隊長問道。

“我不知道啊……他到這裏來的時候,我正在給傷員做急救……啊,我學過醫療魂師的相關課程。”方以唯解釋了一句,“他幫我把那些困在藤木球裏的人救了出來,之後就離開了,我還以為他們是列車的随車護衛,去救其他人了……”

真正的随車護衛、卻被一群魂獸絆住的護衛隊成員默默地低下了頭。

“那他有拿什麽東西嗎?”雖然心裏一樣羞愧,護衛隊長還是盡自己的職責詢問道。

方以唯努力回憶了一下,洩氣地搖搖頭:“我給傷員做急救的時候沒怎麽注意周圍的情況,如果他拿了什麽東西……不是特別大件的話,我大概也不會注意到。”

問到這裏已經問不出什麽東西來了,護衛隊長最後讓她好好休息,去詢問其他人了。

這個時候,阿西爾也回來了。

他家有點背景,所以阿西爾是去了解情況的。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搶劫嗎?”溫然問。

“也算吧,聽那個車長說,那群劫匪是想拿車上的蒼木。剛剛林家的禦魂師檢測過了,蒼木已經不在列車上了,他們懷疑是被那群人拿走了。不過那東西除了在林家人手裏能發揮出一些震懾魂獸的功效外,在外人手裏跟普通的植物沒什麽兩樣啊,”阿西爾說到後面聲音低了下來,“真不知道他們要那東西幹嘛。以為有了蒼木就能插手運輸業了嗎……天真到愚蠢的人啊……”

他的聲音很輕,哪怕是在旁邊的溫然都沒聽到。

但是這瞞不過五感出色到和渣渣一樣的身體素質完全不成比的方以唯:這是已經鎖定下手的人了?

“算了不說這個了!我們稍等一下吧。”阿西爾指了指那邊的護衛隊,說,“他們說作為補償,直接送我們到聖路易羅納丁堡。”至于目的地怎麽從原來的中轉地變成了最終目的地,那就要問阿西爾了。

可惜他現在的兩個小夥伴都沒有關心這個的心思,知道了等會可以走,就找了還完好的藤椅坐下,這讓等着詢問的阿西爾好生氣餒。

“對了,方方,發夾很漂亮,很配你的眼睛。”溫然道,“之前沒看你戴過呢,新買的嗎?”

新發夾,什麽新發夾?

方以唯茫然地看着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摸出一個小鏡子來。

從鏡子裏,她清楚地看到,自己左眼附近幾縷總是遮住她眼睛、又因為長度不夠不能別到耳後去的碎發,被一段有着漂亮的綠色葉子的藤蔓卷起,固定在左邊。

一眼看過去,就像是一枚設計別致的漂亮發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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