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失明

小宴會廳裏的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

鄭星洲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他毫不遲疑道:“我想讓先生沒有遺憾。”

仲煜城靠着椅背,擡眼看他,臉上慢慢露出個笑來。這笑裏滿是冷意,幾乎是瞬間,鄭星洲背後滲出了一層冷汗。

他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是死亡危機,無處不在,步步緊逼,讓他無處可逃。

仲煜城看着鄭星洲慢慢改變站姿,手規矩的靠着褲線,脊椎挺直,頭卻微微低下表示臣服,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樣子,恭謹到無可挑剔。

仲煜城漫不經心的吐出個字:“嗯?”

鄭星洲心中瘋狂哀嚎要死要死要死,但身體的反應已然被求生的本能控制了,話語不經過大腦自然的流淌:“我不知先生與葉先生發生過什麽,但是我知道先生很在意他,而葉先生……”

他微微擡頭,目光恭謹的落在仲煜城的喉結上,不直視他,但讓仲煜城能看清他的表情:“葉先生亦在意着先生。”

“先生因着我此前的大不敬而同意這段關系,但我既然知曉,先生與他互相在意,又怎能讓先生因着旁人錯過他?”鄭星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但此刻他的腦海中有點疼,随着話的出口,慢慢加深,好似有針一點點插入他的腦海中,要不是現在面臨着生死危機,他指不定已經開始打滾喊疼了。

但此刻面前有仲煜城虎視眈眈,讓他顧不上隐隐作痛的大腦。

仲煜城笑了聲,語氣平淡的贊道:“果然是忠心耿耿。”

但鄭星洲不僅沒覺得放松,反而還覺得危機更盛,疼痛緩緩加深,他垂下眼,一時有些晃神。

仲煜城好似漫不經心的問:“你想解除合同關系?”

他話音剛落,疼痛翻倍,鄭星洲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見任何東西。

他忍不住露出幾分茫然來,但下一秒他就顧不上這片黑暗了。

疼,太疼了,他感覺自己腦海中好似有千根銀針細致的插入到每一個縫隙中,疼痛席卷而來,腳下無力,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

仲煜城發現了不對勁,鄭星洲的眼神中失去了焦距,面上露出幾分痛苦之色,他稍稍挑眉,還沒反應過來,便見着他倒了下去。

仲煜城皺起眉頭,甲一上前幾步,扶起鄭星洲,掏出探測器,剛放到他臉上,探測器的紅燈便亮了起來,不斷的閃爍,甚至發出了警報聲。

甲一神色嚴肅了起來,仲煜城盯着紅燈看了幾秒,吐出個冰冷的字來:“查。”

鄭星洲很疼,疼到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卻又死活昏不過去,只能清醒的遭受着劇痛。

甲一請示的看了眼仲煜城。

仲煜城看向他,甲一慢了幾步才反應過來,将鄭星洲遞到仲煜城懷中。

仲煜城盯着他沒有焦距的眼神看了幾秒,才對甲一微微颔首。

甲一便吩咐了下去。

鄭星洲咬牙沒喊出聲,但忍不住伸手拽住了手邊的衣服,緊緊捏成一團,好似這樣就能減少疼痛似的。

手下的衣服被扯了出去,但緊跟着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溫暖有力,帶着幾分安撫。

仲煜城低聲道:“很快就不疼了。”

鄭星洲察覺出握着的手是誰的,手上一僵,不敢再用力。

但疼痛絲毫沒減弱,讓他忍不住側頭把臉埋入仲煜城的懷裏,浸濕了一大片衣服。這甚至不能叫哭,只是疼到了失去對淚水的控制。

仲煜城握着他微微顫抖的手,能感到胸口的濕意,但哪怕在這個時候,鄭星洲仍是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安靜的把自己埋入懷中,安靜的哭泣。

仲煜城垂下眼,安撫的握緊他的手。

他的手無力的垂在他手上,整個人因為疼痛蜷縮成一團,靠在仲煜城懷裏輕輕顫抖。

有風暴在他眼中積蓄,他很久沒有這麽憤怒過了。

是誰!敢動他的人!

很快,醫生以及全套醫療設備急匆匆的被運到了小宴會廳裏。

張醫生是老熟人了,從仲煜城幼年便開始為仲家工作,但饒是他這般飽經風霜,在看到仲煜城時,亦忍不住心中一驚,為他的怒氣,亦未他此刻毫無顧忌的抱着的姿勢。

仲煜城有些潔癖,素來講究,但此刻,他抱着鄭星洲,衣襟上濕了一大片,卻不見他有何反應。

瞥見他懷中的人,張醫生也很眼熟,他心裏瞬息飄過了無數的猜測,手上卻不慢,飛快的拿出設備,戴到鄭星洲頭上,又仔細的在鄭星洲手上綁上探測儀,方才轉頭在機器上操作了起來。

他操作的飛快,機器上刷新出來的數據也是飛快,醫生看着檢測結果,慢慢皺起了眉。

甲一從門外走了進來,低聲在仲煜城耳邊道:“現場已經控制起來了,所有的客人都在現場。”

待看到仲煜城的眼神,他又飛快道:“正在一一排查中。”

大宴會廳。

門外悄無聲息的站了一排全副武裝的人,貴族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整個場地便被控制住了。

待看到甲一的身影跟在排列成隊的軍隊旁邊,蠢蠢欲動的貴族們才收斂了幾分,配合的重新做起了武器檢測和有毒有害物體檢測。

甲一沒有解釋的意思,他在場內走了一圈,與幾個全副武裝的人說了些話,交代清楚檢查的重點後,才急匆匆的趕回去彙報。

仲煜城微微皺眉,手下的身體又顫抖了幾下,讓他的耐心減少了幾分,看向正皺眉看着儀器的醫生。

滿懷不解的醫生一激靈,忙打印出來最終報告,遞給了甲一,甲一看了一遍,才雙手遞給了仲煜城。

仲煜城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檢測的結果十分清晰易懂,便是不懂醫學的人也能迅速理解。

報告顯示鄭星洲的身體很健康,沒有任何疾病。

但附圖的進一步檢測裏顯示,他的大腦腦幹部分有一塊陰影,導致目前暫時失明。而疼痛很有可能是因此引發的。

仲煜城翻到下一頁,檢測報告中并沒有對陰影做出定論,附帶的檢測建議是:不建議對大腦做進一步的手術。

仲煜城看向醫生,醫生語速飛快的解釋道:“這塊陰影的存在很奇怪,檢測中排除了它的危險性,并且由于它的構造,如果打算進一步做手術的話,很難在不傷及患者意識的情況下完全消滅它。”

仲煜城盯着那個腦幹中的陰影看了幾秒,開口道:“形成原因?”

醫生聲音低了幾度,幾乎是在仲煜城的氣勢下擠出來的話:“沒檢測出來。”眼看着仲煜城危險的眯起眼,他又飛快道:“形成原因不明,這一點很奇怪,這個陰影好像是突然出現的一樣……”

仲煜城沉默了片刻,轉而問道:“沒有危險性?那星洲現在是怎麽回事?”

醫生張了張嘴,目光落到手微微有些痙攣的鄭星洲身上,語氣中不免帶出了幾分神奇:“儀器檢測顯示,這個陰影對患者不存在任何影響,如果不是這次患者突然病發,我們可能都不會發現它的存在……”他停頓了下,看着前面機器上的報告,有些疑惑:“按理來說不應該啊……”

鄭星洲斷斷續續的倒是聽明白了醫生的意思,原身威脅他時的場景清晰的浮現在他腦海中。

他給他留了兩個條件:第一,能和仲煜城在一起的情況下,不能拒絕。第二,不能和仲煜城在一起的情況下,要幫仲煜城得到幸福。

而原身亦清楚的告訴了他,答應了卻不履行的話,會死。

疼痛果然能促進智商發展,鄭星洲在鋪天遍地的疼痛中,得出了結論,他試圖與仲煜城結束關系的行為,違反了原身的要求。

他之所以只是失明,恐怕是因為他還沒徹底與仲煜城結束這段關系,這還只是一個警告。

鄭星洲頭上冒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吓的。

那兩個條件,他一直是用完成遺願的态度來進行的,畢竟原身都消失了,還能拿他怎麽着?他不拒絕仲煜城,是因為他怕被仲煜城随手碾死。而不是因為原身的要求。

但沒想到,人家嘴裏是真的沒有一句假話,說弄死你就是弄死你。

鄭星洲忍不住低低的喘了口氣,伸手握緊了仲煜城的手,這個輕微的動作便讓他瞬間出了一層冷汗,他沒在意這種小事,只是握着仲煜城的手,斷斷續續但仍堅持道:“先生……你會不要我嗎?”

仲煜城滿腔怒火驟然一頓,鄭星洲蜷縮在他懷中,頭發一縷縷濕噠噠的搭在一起,緊閉着眼,睫毛無助的顫抖着。

但他握着他的手卻十分有力,問出這句話時的表情也絲毫沒有迷茫,只是在尋求一個答案。

他本該顯得十分脆弱與無助,突發的疼痛和失明,未知的疾病,讓他有無數個理由來軟弱。但是他沒有,哪怕是痛到哭泣,他也選擇了默不作聲。

問出這句話時,明明應該是示弱的時候,他卻一反之前的小白兔模樣,好似無法被擊潰的挺直了脊背。

然後又在疼痛中佝偻起來,握着他的手慢慢松開,他看不見,索性便不去看,閉着眼睛,專注的等着仲煜城的回答。

仲煜城眉毛一點點皺緊了,除去看不見他表情的鄭星洲,其餘所有人都在他面前降低了存在感,生怕招來滅頂一擊。

他沒有讓鄭星洲等太久,他面上沉沉,氣勢奪人,出口的話卻很肯定:“不會。”

鄭星洲側耳聽了聽,面朝向他,微微笑了起來。

頭疼好似一瞬間被遏制,停留在目前的強度上,讓他得以喘息。

仲煜城垂下眼,看着他蒼白的臉上露出的笑,便是此刻,在他面前,他仍是一貫的克制,微微露出點笑意,好似生怕過于開心便會失去一般。

他俯首在鄭星洲耳邊輕聲道:“你一直是無可替代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