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鹹魚舊疾
李聞川瞳孔微怔,望着俯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予安,你方才是不是又想把我劈暈?”
他說。
自己聽錯了嗎?江寒聲一直叫他李聞川……可現在,如果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麽不相認呢?
是不想,還是不确定?
李聞川覺得自己腦子裏亂糟糟的,他忍不住地要去想最壞的那個方面,如果是江成瑜不想相認。
他苦笑,可不是麽……現在什麽年代了,哪還有什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臣之綱只存在于泛黃的古籍書頁裏,成了課本上的知識點。
這麽自由的時代,他憑什麽還要恪守臣子的道義,俯首稱臣?
如果可以誰不想自由,何況是做了那麽多年攝政大臣的江成瑜。
因為他死了,他不知道最終的江成瑜變成了什麽樣子。人都是會變的,好比他父皇曾經也是個賢明聖主,後來還不是天天嗑丹藥醉生夢死。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父皇就這麽一輩子了,直到遇刺的那一夜,他才知道這個年邁的帝王不過是選擇了隐藏鋒芒,在權勢之巅選擇着自己喜歡的生活。
那江成瑜呢?處于權力巅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可能在看到他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嘲笑吧?當年的九五之尊,現在不過是十八線小糊咖,時光流轉之後二人的身份天壤地別。
李聞川,你現在又算個什麽東西?
“予安,你怎麽了?”江寒聲的眼睛裏浮着一層水霧,導致他看不清人,但是他永遠都會記得面前的人是誰。
當然,要是真的清醒他也不會幹出現在這麽狂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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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李聞川想問你是不是記得我,那你為什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予安,多少年了……聞川是母妃常呼喚的名字,可自從他成了太子,母妃看到自己都是喚“太子”,後來又成了天子,母後喚自己“陛下”。
只有江成瑜,從開始喚他“殿下”,後來私下一直喚他“予安”,就算自己成了皇帝,這份情誼也從未消失。
地位和權勢總讓他失去太多,就連母妃最後也并不親近,特別是父皇死後,母妃常把自己關在屋內,要是他來了,就讓人說:“陛下還請多思念社稷。”
朝臣幾次催促選秀,太後一次也沒管。
“江成瑜,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什麽都知道啊。”
李聞川閉眼,等着宣判,仿佛在公堂之上。
可是良久,沒有回應,再過了一會兒,他感受到身上的人緩緩俯身下來,把頭放在了他的頸窩處,輕輕蹭了蹭。
李聞川一動也不敢動了,渾身僵硬。
“都說了,不要随便稱呼本王姓名。”耳邊的人說,每個字吐出來都伴着絲絲熱氣,撓得癢癢的。
“……”
得,這蘑菇的威力不可小瞧。
江寒聲這麽說着,手上的動作也不停,他撈起一旁的被子蓋住李聞川的腿,大手覆在膝蓋處輕輕揉了幾下。
“你膝蓋有舊疾,怎麽就不知道多注意注意呢?雖是夏日,也不可貪涼。”
語畢,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
确實,夜深了,溫度降下來之後風都是冷的,吹在肌膚上帶出一片雞皮疙瘩。
李聞川語噎,一會兒才道:“那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又是半響沒回應,覆在膝蓋上的手也沒動靜了。偏頭看去,身邊的人早就閉上了眼,呼吸平穩,一看就睡得挺香。
李聞川:“……”
把人從身上掀下去,還是睡得沉沉的,沒有半點反應。
估計是喝了酒,又吐了幾回實在不舒服累了,入眠的速度都快。
這麽大個男人他也挪不過去,就這麽将就一晚算了,就是床有些小了,躺兩個人比較勉強。鄉下沒空調,好在夜晚溫度低,也挺舒服。
李聞川去熄了燈,把被子往江寒聲身上帶了點,端端正正躺下來準備入眠。
隔着蚊帳都能隐約聽到覓食的蚊子在嗡嗡作響,估計進不來也挺生氣的。放在平時李聞川就算了不計較,可今夜的他着實煩躁,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開了燈。
掀開了蚊帳坐在外面,果不其然沒一會兒蚊子就過來了。
本以為可以飽餐一頓的蚊子,還沒落地就被一招無影手給揪住了。牆上的倒影都出了殘影,要是有攝像機在估計慢速都看不清李聞川這手速。
這要是被網友看了,估計都要直呼是特效,是炒作。哪有什麽功夫,都是電影電視劇裏糊弄小孩子的玩意兒。
一屋子蚊子,沒一會兒一網打盡。
李聞川張開左手,掌心裏有個小山,綠的、花的以及黑的,豐盛的不得了。
這麽拿着也不是事,回頭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江寒聲,氣不打一處來,擡腳踹了一腳。結果江寒聲就是哼了一聲,翻身繼續睡。
“……”氣煞我也。
一手的蚊子怎麽能夠浪費,開了中堂的門栓,咕咕正在外面雞窩裏睡得正香。
怎麽一個兩個都睡得這麽香?
打開了手機手電筒,咕咕以為天亮了開始微微睜眼,李聞川毫不留情戳醒了它,把左手伸到咕咕面前,微笑道:“吃。”
咕咕幾乎是憑借着,鳥類的本能吃完的這頓無妄之災一般的宵夜。
若是它能說人話,估計都要來幾句國罵。
咕咕:你大爺的!
蚊子被吃完了,李聞川心裏總算舒服了一點,摸了摸咕咕的腦袋語氣溫柔:“睡吧孩子。”
咕咕:“……”
咕咕:“咯咯咯……”
李聞川:“我讓你睡。”:)。
“……咯。”怕了怕了,這男人吃錯藥了吧?
回去,鎖門,洗手,關燈,躺下,行雲流水——但是睡不着:)。
這時江寒聲又翻身過來,手覆在了膝蓋,夢呓道:“會好的……”
不知道為什麽,就這三個字,李聞川氣忽然消了一大半。
前世李聞川的腿有舊疾,一到陰雨天、冬天就刺骨的疼,請了多少名醫聖手都治不好,後來江寒聲說他找了個江湖郎中,專治這一類,在民間小有聲譽,立馬去把人請來。
李聞川欣然應許,可誰也沒想到,郎中還沒來,這病人先走了。
“辛苦你了。”李聞川喃喃。
人都是有忘性的,新上任的太監總管是想讨好他,可是并不熟稔。除了江成瑜李聞川身邊沒有什麽可靠的舊人,從沒想過一争大寶的自己,是硬生生被推上去的,皇宮的一切對于他來說都是新的。
“兩輩子了,你怎麽還記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