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鹹魚殊途
那是人們看到江丞相第一次對小皇帝發脾氣,甚至還驚動了楊太後。
宮人跪了烏泱泱一片,陸續有人被拖出去,還沒來得及叫喚就被布塞住了嘴,随着悶悶的板聲,一個又一個無力的身體被宮人拖出去,在青磚上留下難以沖掉的血痕。
所有人瑟瑟發抖,生怕這把火燃到自己身上。
江硯他就是個玉面羅剎,看着君子放端,實則心狠手辣,不擇手段。
難道,皇帝又要換人了嗎?有些人心中蹦出這個大膽的念頭。這不是憑空想象的,前朝就有先例,那是呂太後掌權,在位期間換了不少幼帝,而那些幼帝,沒有一個好生生活下來。
“江丞相,這是怎麽一回事?”楊太皇太後在宮女的簇擁下過來,她對地下的血跡視若無睹,裙擺沾了血,随行宮女面色煞白,她也沒多大的情緒波動。
這種狀态自從她丈夫走了就一直這樣,死水無波,她自己兒子走了也沒見多傷悲。
江寒聲穿着朝服,上邊的繡紋鳥獸此時看着有些猙獰,他整個人站在暗處,聽到楊太皇太後的聲音這才轉過身來,定眼一看,他懷裏抱着一只貍花貓。
這場面,若是放在夜間必給人吓出個好歹來,江丞相此時的神色就像個枉死的鬼魅,來勾魂索命的。
“微臣這手裏不方便,就不給太皇太後行禮了,望太皇太後恕罪。”
宮人倒吸一口涼氣,這話怕也就江丞相說得出來了。
沒想到太皇太後真的沒怪罪,擺擺手并不在意:“宮人跟我通報,這裏出了點事,确實有些吵鬧了。”
那通風報信的太監猛地擡頭,他好不容易脫身跑過去,告訴太皇太後陛下有難,快要被江寒聲殺了,怎麽現在到了太皇太後口中,就變得輕飄飄的,宛若驚鳥飛去的瑣碎聲音,有些煩人卻不足關心。
他馬上跪了下來:“太皇太後娘娘,陛下不過是廢了那貓一只爪子,這江丞相以來直接抽了陛下兩戒尺,您看看陛下那雙手,肯定折了。明明是那只貓好死不死擋了陛下的道,還撓人,陛下教育一只畜生罷了,江丞相怕不是早有不臣之心,接機發難!”
有江硯在,小皇帝就是傀儡,永遠長不了實權,而他們這些跟着小皇帝的人就更加卑微,明明是天子近臣,卻不如丞相家臣,這叫他如何甘心?!
如今終于逮住了這江硯的把柄,他一定要在太皇太後面前好好告一狀,江硯一倒,他們就有了更多活絡的空間。
太皇太後怎麽可能不幫皇帝呢,太皇太後一定是皇帝這邊的,他們都是皇家的人,江硯才是外人。
這太監把一切都計劃好了,他說完這麽打一通話,感覺牙齒都在打顫,身子都軟了,不成功便成仁。
沒想到,在場沒有一個人附和他,反而把頭壓得更低了。
他想擡頭看看太皇太後的臉色,一定很差吧?
“呵。”是江丞相冷笑的聲音,“太皇太後不覺得吵?”
“是哀家失策了,不料被歹人蒙騙,陛下|身邊居然有這樣的人,真讓哀家痛心疾首。”楊太皇太後冷冷地說,在那個太監震驚的目光下,她朱唇輕啓,“來人,處理了吧。”
跟來之時的一幕一樣,多了一具被拖出去的屍體罷了。
小皇帝被迫在地上跪着,明明太傅教他,天地君親師,天子跪天地,不必對任何人低首,他現在卻對着江硯跪着,沒有任何反抗能力。
被打折的手無力垂着,已經開始腫起來。
剛剛那個小太監來的時候,他眼中充滿希望,他希冀地看着楊太皇太後,這個女人卻連眼神都沒有給他,反而無聲力挺了江丞相。
“皇祖母!皇祖母!”他瘋狂大喊,他有預感,錯過這次機會,就再也不可能了。
“何事?”這位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後仿佛才發現他,冷漠地問。
宮人們被屏退,留下來的除了太皇太後的人,只有江丞相的人。
小皇帝這才驚悚發現,自己身邊這麽多人都吃裏扒外,頓時怒不可遏。
“江硯,江硯他侮辱皇室,目無尊主,當誅!”他費力喊完了這段話,力氣消失了一半。
江硯沒有動,他輕輕撫|摸着貍花貓那只已經被太醫包紮好的爪子,似乎在安慰,并沒有看小皇帝。太皇太後走進了些,冰冷的面容上帶了些微笑。
“江成瑜,哀家覺得你眼光也不怎樣。”居然是對江硯說話。
小皇帝一愣,他太小了,難以理解這些東西,他只能更清晰感受到,自己在宮中孤立無援。
江硯停下撫|摸貓的手,看着楊太皇太後,毫無顧忌:“您也可以自己找一個,說不定還不如微臣。”
“哀家說不過你,川兒那孩子那麽聰明,都沒說贏過你。”
“微臣還以為您都忘記他了。”
“你不必對哀家有這麽大惡意,你和哀家,本質上不都是同一種人麽?”太皇太後打量了一下小皇帝紅腫的手,回頭笑道,“我們都為了私心不擇手段,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她沒有等江硯回複,轉頭盯着小皇帝,擡手輕輕撫|摸着這孩子的頭,輕言輕語:“陛下要誅殺江成瑜,大可以試試,看看你能不能做到。”
“朕……”
“瞧你,這麽狼狽,哪一點像當朝天子,要不是……呵呵,這位子還真輪不到你。”太皇太後一句話驚傻了面前的小皇帝,可她并沒有在意。
“哀家的兒子,當初可比你能耐多了。”
……
宮中默默進行了一場清洗,年輕的太皇太後掌控着整個後宮,年輕的丞相把控着整個前朝,他們之間達成了某種協議,把大慶這艘大船往預定的方向推行。
小皇帝前前後後反抗了很多次,每次都以失敗告終,最後沉迷酒色,不再過問政事。
江丞相從未阻止他成長,可是他成為不了一個優秀的皇帝。
“您為什麽願意幫我呢?”太皇太後依舊在修剪花枝,插花。
“那是他想看到的,我們努力很久了。”太皇太後說。
江硯知道太皇太後說的說,先帝李源,她不過是為了他們未完成的夢想。
而他為了與李堯的夢想。
他和她,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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