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回京
溫善一行人到廬州開始處理公務時已經是十月天, 北地多半已是雪天, 而洛陽城早已白雪皚皚。
天灰蒙蒙亮,女皇邺瑤一如既往地在垂拱殿視朝。衆多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員聚在垂拱殿就兵防、邊備以及戎馬之政令而各抒己見,不過稍微走神他們便争辯了起來, 使得垂拱殿內比文德殿還要熱鬧。
這時一個內侍匆匆地小跑至邺瑤的身側,低聲道:“聖上, 高郵郡王府來消息,郡王薨了。”
邺瑤翻閱折子的手一頓, 眼神中閃過一絲哀傷, 旋即将折子擱在了案頭,傷情地問道:“去向太上皇報喪了嗎?”
“高郵郡王府已經有人前往永安宮報喪了。”
垂拱殿上的衆臣已經留意到了邺瑤的神色變化, 紛紛停止争執而小心謹慎地看着她。她也不避着衆臣,道:“囑禮部、太常、鴻胪按親王規格辦兇禮喪葬之事。”
“是!”
衆臣很快便聽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他們面面相觑了片刻,知道邺瑤也沒心思再讨論兵防之事,便先行退下了。
高郵郡王邺碩是太上皇邺北從族中過繼的兒子, 本來衆人以為他是最有希望繼位的,卻不曾想邺北最終還是選了邺瑤。幸而邺碩沒有和邺瑤争奪的心思, 被封為雍王,頗受邺北和邺瑤的寵信。
只是邺碩不曾觊觎皇位,可其子邺廷晟卻和蘭武、邺禹一樣野心勃勃、心生怨怼, 認為邺瑤後繼無人,而皇位應該及早退讓給其父。不過在蘭武以及邺禹謀反兵敗的示例在前,他不敢輕易舉兵造反, 卻在暗中拉攏朝廷重臣,意圖逼迫邺瑤退位。
不過邺廷晟還是功虧一篑,他雖拉攏了不少老臣,可邺瑤早已培養了一批忠心于自己的朝臣,而且加上邺北自退位後便放了權,邺瑤的皇位可謂是坐得十分穩的。
更始五年,邺廷晟及其黨羽被捕下昭獄,交由大理寺審理,而其不甘失敗,又畏懼跟邺禹一樣被囚禁瘋了的下場,便選擇在獄中自殺。
邺瑤痛恨邺廷晟,削其邺姓,其妻籍沒為官奴婢,兩子一女被貶為庶人,囚禁在西京。邺碩及其兩子被牽連,其親王的封爵被貶為郡王,其子的郡王封爵也被貶為國公,且不得參與朝政、不得入仕。
同為謀反,高郵郡王一脈的遭遇似乎比向王邺南一脈要慘許多。不過衆人都清楚,邺禹謀反時被邺南及早發現而提前告發阻止了,可邺廷晟卻是拉攏了朝臣,并且多番在暗中撺唆文人士子寫文章蠱惑百姓,又讓朝臣逼迫邺瑤退位,其手段比邺禹高明,卻更加不可原諒。
邺碩雖保住了性命,可卻因此而郁郁寡歡,身子越來越差,便積郁成疾。入秋後又感染了風寒,一直卧病在床,沒想到才兩個月就撐不住了。
邺瑤大抵是想起了往昔姐弟之間的相處,沒有勾心鬥角,只有在邺北和孝明皇後膝下承歡的歡樂。邺碩唯一的過錯興許是沒有把兒女教育好,而邺廷晟已死,那些黨羽也被處置,所以邺瑤以親王的規格給他辦喪葬之禮,算是寬恕了他,還給他該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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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嬰之接到洛陽快馬加鞭送來的訃告時吓了一跳,以她的身份能接到的訃告只有親族薨逝,她害怕是許王府的人出了事。不過拆開一看,發現是她的叔祖父薨逝了,而女皇要五服之內的皇族子弟回洛陽服喪。
“叔祖父的身體一直都不好,今秋又感染了風寒,太翁曾讓人四處尋訪靈藥,沒曾想還是沒熬過去。”邺嬰之嘆息。
邺碩現年也不過四十九,正值壯年,如此就去了實在是令人惋惜。
“生死有命,嬰之也勿要太難過了。”溫善嘆道。
“嗯,只是我得盡快趕回洛陽。”小郡主說到此,眉頭便皺了起來。她此番出來也才一個月,下次出來游歷也不知要到何時了。
“走官道快馬加鞭也就兩三日,你不會騎馬,坐馬車也就幾日便能回到。不過興許會比我們過來時要多吃些苦頭,你要照顧好自己。”
“你會舍不得我麽?”小郡主問。
溫善摸了摸她的腦袋,道:“自然會,我還擔心你在路上是否吃得好、睡的香,不過年關我就能回去了,不過是三四個月,忍耐一下就好。”
三四個月不能相見,這對于習慣了有溫善在身邊的小郡主而言滿是不舍,只是事有輕重緩急,她知道分寸。
小郡主決定明日便動身,只是在她該帶多少人回去的問題上,和溫善發生了分歧:
溫善認為那十餘個扈從都是被安排保護小郡主的,理所應當地全部都帶回去,并且陸路不比她們來時安全,人越多越安全。
可小郡主認為葉明珠和溫善帶出來的人太少了,從宿州下船後還有部分衛士是留在船上的,而平日葉明珠和溫善分頭行事後,跟在溫善身邊的衛士便只有四個。若是遇上些麻煩,四個人怎麽足夠?
溫善拿出她的橫刀開始擦拭,以自己精良又鋒利的武器證明即便衛士只有四人,也完全沒問題。溫善态度強硬,那些扈從也記得自己的使命是保護小郡主,小郡主只好抱着溫善撒嬌企圖軟磨硬泡。
“那你可得護好自己,好好地回到洛陽,別忘了你還欠我一件事沒辦的呢!”小郡主最終還是妥協了。
溫善許諾小郡主若是在到廬州前完成一篇策論,便允她一件事,而小郡主不負衆望,在出發廬州前一日把自己關在房中,好好地就溫善出的制策給出了對策來。雖然寫得不夠完美,但是葉明珠評價中上,也算是符合了溫善所說的“答得好”。
“答應過你的事情自然不會忘。”溫善應道。
溫善讓柏伶去給小郡主準備好在路上食用的小食,林林總總共備了十幾樣,又親自去準備了墊子安在馬車裏,希望小郡主屆時不至于颠簸得太難受。
葉明珠感慨道:“探微對幼寧之事甚為上心,說是至交好友怕也不及你們一二。”
與溫善共事這麽久,葉明珠也會偶爾跟她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溫善不承認也不否認。若是葉明珠看出了些什麽,她不會因此而緊張,沒看出來那就更不必放在心上。
倒是小郡主會因此而竊喜,因溫善從不會将“喜歡、心悅”挂在嘴邊,她還為此而生了一股悶氣。可連旁人都看得出溫善對她好,便說明溫善是真的喜歡她。
“洛陽怕是已經開始下雪了,你多穿兩件衣裳,不要着涼了。”臨行前,溫善叮囑道。
“我的身體可健朗了,你才是要注意,別又水土不服了。”
“我水土不服之事你就不能忘了麽?”溫善笑了笑,将一封書信拿出來交給小郡主:“這是家書,還請嬰之幫我交給我娘。”
溫善上一次送家書回去還是在宿州,為的是報平安,後來她在濠州都會送上文書回朝廷,無需刻意去說,賀顧也該知道她安然無恙。
小郡主将書信折疊了放進衣襟裏親自保管,她想到離別,心中難受不說,鼻子酸了,眼眶也紅了:“善善——”
溫善打斷她的不舍:“時候不早了,上馬車吧!”
小郡主只好将所有的眼淚都憋了回去,“噔噔噔”地爬上了馬車後又回頭看了溫善一眼,在溫善的微笑下鑽進了馬車。
在滾滾塵煙漸漸歸土後,官道上便再也沒車架的蹤影了。溫善的神情有些許黯然,搓了搓鼻子,翻身上馬:“去舒城。”
邺嬰之從廬州出發,過壽州、颍州諸州府,花了五日,換了五輛三馬齊驅的馬車,在骨頭快要散架之前終于回到了洛陽。
這五日可是她長這麽大吃得最多的苦頭的日子,不過回到洛陽後,便跟重新活了過來一般,在床上躺了一日便又活蹦亂跳的了。
知道她回來時,邺純之還特意在王府的儀門前等了她一段時間,不過還是沒等到。在沐芳院見到她的那一刻,眉頭挑了挑,好整以暇地問:“你是懷寧?”
“阿姊,不過一個月不見,便不記得我了嗎?”
邺純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你外出游歷,也不知是好是壞。”
“何以見得?我在外見識了不同的風土人情,增長了許多見聞,這自然是好事。”小郡主說道。
邺純之伸手掐了掐她的腰,發現沒有贅肉,道:“吃得不好?”
趙鈴和阿元忙在邊上打岔:“郡主胃口可好了,每日吃四頓,遍嘗淮南美食。”
邺純之眉頭松了:“嗯,還是以前那個懷寧。”
小郡主不服氣地嘟嘴:“我清減了不少,才不是以前的模樣了呢!”
“每日吃四頓,是怎麽清減下來的?”
小郡主的話匣子一下子便打開了來,曾經在面對邺純之時的那股敬畏和隔閡也沒了。在邺純之看來,她能言善辯了,在說起這段時間的見聞時眉飛色舞,把一些遭遇說得活靈活現,讓人忍不住認真地去傾聽。
“看來是好事。”邺純之心想。
盡管小郡主隐瞞了自己和溫善的事情,可她三句不離溫善,讓邺純之稍微關注了起來:“如此說來,不是因為游歷使你改變,而是因為溫丞了?”
小郡主猛地收住了話匣子,心口虺虺:“自然是……游歷了。對了,叔祖父他——”
小郡主沒忘記自己回來的目的,為了避免暴露了自己和溫善的感情事,她只好轉移了話題。
邺純之與她大概地說了高郵郡王的事情,而明日她們便得按禮數前往高郵郡王府吊唁,并且在禮制上,她們還需為邺碩服“小功”。
所謂“小功”是五服中的第四等,一般情況下為喪者居喪五個月。民間對此多有不遵從者,可身為皇族,為給天下人起表率,卻是要按規矩辦的。
女皇已經下令恢複邺碩的雍王封爵,而且葬于北邙山的陵墓中,旁邊便是徐王邺思洵的陵墓。如此行為無疑是告訴天下人,此喪葬之事不可含糊了事。
翌日,許王府一行人便按規矩換上喪服前往高郵郡王府吊唁。
高郵郡王出殡、下葬後,已經過去了數日,洛陽城內雖然依舊載歌載舞,可皇族和朝臣卻不敢有絲竹管樂之聲。
小郡主在閑暇時便到溫宅去了一趟,溫善的書信她早已讓人送達,不過她尋思自己跟溫善也算是私定了終身,怎麽也得在溫善不在的日子裏替她照顧一下賀顧。
作者有話要說: 算不算劇透了世外的人物結局??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