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宋然給羽毛球隊送了一個多月的烤紅薯,高一下學期也悄然過去了。

整個暑假,宋然都在工廠打工,給人安裝手電筒,工廠不按日薪算,而是按照數目計薪的,宋然手腳麻利,為了每天能多賺十幾塊,他起早貪黑,早八點上工晚九點才下班,在這樣高強度的機械工作中,宋然再分不出半點心思去想其他的人和事,沈聞飛這三個字也只有在特定的時間才突然從心裏冒出個頭,但又很快的消失不見。

等開學後,因為天氣炎熱,烤紅薯的生意不如冬天那麽好,盡管宋然很想繼續到A中擺攤,也很想再見一見沈聞飛,但思量再三,他還是留在了工廠裏,繼續幹了兩個月,等到天氣稍稍轉涼,他才到市場進貨,騎着買來的二手三輪車到A中擺攤。

時隔三個多月再見到沈聞飛,宋然發現他好像比以前高了點,普通的寬大黑白校服穿在他身上,并不顯得冗餘,反而像是海報裏青春少年,帶着撲面而來的冬日海水氣息。

沈聞飛還是在羽毛球隊裏,宋然第一天擺攤就見到了他,秦故跟他并排從校門口裏走出來,宋然只敢悄悄看一眼,他也想學着其他人跟沈聞飛和秦故揮手打招呼,但骨子裏的怯懦和自卑讓他沉默地垂下了眼。

“宋然!”秦故驚呼,朝他小跑過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宋然很高興秦故還能跟自己打招呼,沉寂的臉閃爍着欣喜,近乎是有些急切地解釋道,“我在工廠上班,天氣熱,烤紅薯生意不好。”

秦故表示理解,“是啊,夏天熱得要命,确實少人買這玩意兒,不過你來了就好,我們隊裏前兩天還有人問你能不能繼續給我們送呢。”

此時沈聞飛也走近了,宋然莫名有點緊張,但沈聞飛卻沒有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而是對秦故說道,“我先走了。”

秦故拉了他一下,“來一個嗎?”

沈聞飛自始至終沒有看宋然,語氣淡淡的,“不了。”

說着直接邁步往前走,宋然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本來鼓起勇氣想要跟他打招呼的話頓時像被潑了一盆水的火苗,噌的一下滅了個幹幹淨淨。

秦故有點奇怪,嘟囔道,“剛明明還好好的,”又對宋然笑了笑,“不管他,給我來一個。”

宋然只得收起微妙的失落感,給秦故挑了個紅薯,又堅決不要秦故的錢。

秦故拗不過他,咬了一口薯肉,被燙得龇牙咧嘴,含糊道,“就是這個味兒。”

沈聞飛已經快走到街道的盡頭,宋然趕在秦故走之前,快速地抓了個紅薯包在紙袋子裏,塞給秦故,輕且快地說,“請沈聞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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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故也不推脫,“一定看着他吃下去。”

眼見沈聞飛就快消失沒影了,秦故連忙跟宋然告別,匆匆忙忙大步跑上去追沈聞飛,宋然一瞬不動盯着餘晖裏高挑的身影,直到見到秦故硬把紅薯塞到沈聞飛手裏,他緊緊握着的十指才慢慢地松開。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這次見面沈聞飛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是訓練不順心嗎?

他雖然好奇,但也沒時間多想,眼見已經快六點半了,急忙收攤趕去打工的飯店。

宋然又繼續給羽毛球隊送起紅薯,依舊是每周三下午,去的次數多了,羽毛球隊的學生也都認識了宋然,還會跟他打招呼,一來二去,他就沒那麽拘謹,得空會在站在訓練室的角落看一會兒比賽。

沈聞飛不常上場,但只要他站在場地上,就一定會是所有人的焦點,後來宋然才聽秦故說起,本來教練推舉了沈聞飛當隊長,不過沈聞飛拒絕了,秦故猜是他不太想出風頭,畢竟他的名字在A中實在太響當當,多一個頭銜就多一個被談論的話題。

沈聞飛越是出色,宋然就越是不敢靠近,自打再回來擺攤以後好幾個星期,沈聞飛每次見了他,都只是很客氣地擡擡下巴當作打招呼,可宋然觀察過,沈聞飛跟其他人碰面都是點頭,唯獨對他是擡下巴,他不知道為什麽沈聞飛要這樣區別對待自己和別人,就更是不敢貿貿然跟沈聞飛搭話了。

他只是站在訓練室的門口或者角落,看着揮灑汗水的沈聞飛就覺得很高興。

有時候滿足就是這麽簡單的事情。

時光穿過隧道,來到二十七歲的宋然身邊,嚴鳴帶他參觀C大,他站在C大羽毛球館的窗邊,看着裏頭矯健的身影,不自覺就回想起以前偷看沈聞飛的時光,唇角悄然地翹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要打兩局嗎?”嚴鳴的聲音把宋然從回憶裏拉出來。

他連連搖頭,“我不會打。”

嚴鳴看出他的躍躍欲試,很自然地拉住宋然的手腕往體育館裏走,趕在宋然再次開口之前說,“我有認識的學長是羽毛球隊的,我跟他借兩個拍子,來都來了,別白來一趟。”

宋然也顧不得被他拉着的手了,很是拘謹道,“可是我很多年沒有打過了......”他送了兩年的紅薯,在訓練館看了很多次模拟賽,甚至還看過沈聞飛真正的比賽,但初中後就再沒有打過羽毛球了,他當然也憧憬着像A中的學生一樣可以那麽恣意,可是沒有人察覺到他敏感又膽小的心思,他就只能把自己的小小願望藏在心底。

嚴鳴很快把他拉到羽毛球場,這裏人多,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飛來飛去的羽毛球上,可長時間不見人的宋然還是緊張得想逃,“要不還是算了吧。”

“你就當是我手癢,陪我運動運動。”嚴鳴把借來的羽毛球拍塞到宋然的手裏,笑得露出了兩個可愛的小虎牙,“還是說然哥怕一直輸給我,才不敢打啊。”

再怎麽說,嚴鳴也比宋然小了八歲,他被這麽一激,再說不出拒絕的話,只能硬着頭皮答應下來,“如果我接不到球,你別笑話我......”嚴鳴拿着球跑到球網的另外一側場地,揚長了聲音,“放心吧。”

宋然站在場地上,手腳僵直,像在比什麽國際大賽似的,神情極度認真,盯着嚴鳴手裏的球不敢動了。

“然哥,開始了。”

随着嚴鳴聲落,羽毛球被抛到上空,宋然用力握着球拍,見球朝他而來,猛然揮杆,球飛回去了,他眼睛猝然一亮,嚴鳴沒把球打過來,而是接在手心抛了抛,大聲說,“這不挺會的嗎?”

宋然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又想到了沈聞飛,原來在球場是這樣的感覺,只是他肯定沒有沈聞飛那麽的耀眼奪目,他充其量,是在努力走沈聞飛走過的路。

他很快就沒有心思再去回憶過往,嚴鳴又把球打了過來,這次他沒能接住,宋然不氣餒,專心跟嚴鳴打起球來。

兩人打了半個多小時,宋然出了一身的汗,嚴鳴讓他站在旁邊休息,自個去還羽毛球拍。

學長打趣道,“那帥哥誰啊,你一直給他喂球?”

嚴鳴撥了撥被汗濡濕的發尖,一把将球拍塞到學長懷裏,露出個璀璨的笑容,“等成了再告訴你。”

宋然看着還完球拍小跑回來的嚴鳴,他沒想到來參觀C大還能有這樣的收獲,現在心髒還因為運動過後砰砰跳個不停,臉蛋也有些熱,等嚴鳴來到他面前,他實在忍不住分享自己的喜悅,“冬天動一動真舒服啊。”

“那是,以後你要有時間,我還帶你來玩兒。”嚴鳴笑着,“對了,我們學校馬路對面有家蔥油面,可好吃了,我帶你嘗嘗?”

宋然逛了一上午的C大,參觀了教學中心和學生自辦的展覽館,再加上打了會球,現在還真有點肚子餓,只是他有點不舍,不願這麽快就離開。

“然哥,這都一點多了,你要還想逛,我們再約個時間?”嚴鳴三兩句話就找到了下次見面的理由。

果然就見到宋然點了點頭。

兩人這才慢悠悠地走出校門,嚴鳴一路都在跟宋然介紹大學生活,還講了很多大一的趣事,宋然生活單調,聽什麽都覺得很有趣,不自覺就被嚴鳴調動了情緒,連話都稍微多了一點。

兩人過了馬路,嚴鳴帶宋然吃蔥油面,“你別看這家店店面小,在這兒開了七八年呢,實惠又好吃,你待會嘗嘗就知道了。”

宋然對所有吃的都會留個心眼,聞言就不由得探着腦袋去看廚房裏忙活的身影,很可惜老板應該是怕被人偷了獨門秘方,留的窗口很小,宋然壓根看不到制作的過程,正想打算放棄,就聽見嚴鳴帶點疑惑的聲音,“那男的怎麽一直在看我們?”

宋然聞言扭了下腦袋,順着嚴鳴的視線看過去,只見馬路的對面停着一輛車,正在等紅綠燈,宋然越過馬路中的樹叢,一眼就捕捉到了車後座冷峻的臉,沈聞飛雙眸冷淡如霜,遙遙與他對望。

宋然被這樣的眼神凍得幾乎是彈了起來,心髒開始不受控制地胡亂跳動。

嚴鳴被他吓了一跳,也跟着站起來去看沈聞飛,他狐疑道,“然哥,你認識的人?”

宋然根本答不出話來。

一時間思緒陳雜,而車子也已經等到了綠燈,沈聞飛默然地收回視線,然後慢慢搖起了車窗,隔絕了宋然的目光。

這個動作,是很明顯的拒絕姿态。

直到車子消失在眼前,宋然一顆心還狂亂地跳個不停。

嚴鳴也發現了他的不對勁,“然哥,你仇家啊?”

他慢吞吞地搖搖頭,再沒有心思吃什麽蔥油面,急急忙忙跟嚴鳴告別,“不好意思,我得先回趟家。”

嚴鳴攔了一下,“那我們再聯系?”

宋然咬了咬唇,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快步走出了面館去打車。

為什麽不早一點告訴沈聞飛,偏要讓沈聞飛自己撞見呢,宋然無比後悔當日撒的小謊,只能希望沈聞飛不要太生他的氣。

作者有話說:沈氣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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