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長明之禍開開心心地把林古柏揍了一頓,林靜含找借口蹲進了宗祠,終于得了清淨,收拾了一些娘親的遺物,偷偷翻窗離開了天峰盟,往江南蘇州去了。

她走得灑脫,沒有和林雲起道別,林雲起想起還未跟她提起她的親事,又覺得和林靜含聯姻的劉城珏年齡尚小,過兩年再提也無妨。此事便按下不表了。

倒是劉成珏,循着林靜含的指點走到了官道上,将随身玉佩給了過路人,讓他們将自己捎回了洗劍城。

劉成珏的老爹洗劍城主劉無咎聽聞兒子被人追殺了,自然派人去查,卻查不出什麽東西,只能叮囑兒子最近少出門,讓劉成珏很是氣悶。

結果他爹又提到了要和青峰盟新任少主聯姻之事,往常劉成珏會覺得,聯姻罷了,娶便是了。但不知為何,他從離開那片山林,到今日,都沒能忘記那個雨夜救他性命的女子,和熹微晨光中她的嫣然一笑,一個不經意,她又溜進了腦子裏。

“我……我不想……”他嗫喏了半句,還是把話咽回了心裏。

其實劉成珏心裏有猜測的,她這麽厲害,不可能是寂寂無名之人,有沒有可能,這個在山中伐木的女子,就是傳說中拜了劍聖為師的林靜含呢。

他突然又被這想法鼓舞到了,或許,他應該悄悄地去看一眼,沒準那少盟主就是她,又或者這個少盟主沒這麽差,是可以接受的親事。

說幹就幹,劉成珏沒理不要出門的叮囑,帶着洗劍城的高手,以探病伯父為借口往青峰盟去了。

而彼時林靜含被關祠堂,但她早已找了個家中的仆役,許了幾十兩銀子,讓他代替自己的禁足。反正林雲起也裝作沒看見,随她做樣子阻隔外人的騷擾。她自己則拍拍屁股走人了。

誰知那林城珏之後便到了,隔着院牆遠遠地朝宗祠裏看,就看見了男扮女裝的雜役,将其當成了林靜含。

劉成珏火燒屁股一般地回了洗劍城,吵着鬧着跟他爹說要把這門親事退了。

劉無咎壓低怒眉看他:“城珏,這不是你一個人的意願就能取消的。”況且親事還未宣告江湖,他這般鬧将出去,外頭穿洗劍城少主嫌棄青峰盟大小姐,實在于兩派面上都不好看。

劉成珏只好噤了聲,但又不甘心留在洗劍城,便擅自出門遠游去了。

林靜含并不知道她被定下了一門親事,一路自在地回到了郡王府。

王府修得并不金碧輝煌,反而沉澱着天家宗親的蒼郁氣韻,但往裏走,又從了些江南水鄉的柔雅精致,能看得出主人家是個好享受卻不喜奢靡的性子。

她的外祖父是先帝第六子,本朝皇帝的叔叔,封地本是在北方,但他不愛北地的幹濕,任性地和皇帝侄子提了,拿北方的封地換了江南的郡王府,皇帝竟也答應了。于是,郡王外祖父就這麽在江南住了近五十年。

郡王妃生下了兩個孩子,一個是現今的郡王爺,林靜含的舅舅,一位就是她娘。郡王舅舅膝下就嫡出的兩個兒女。

林靜含從偏門進去,有認識她的婆子看到,端着一張笑臉親親熱熱地上來:“表小姐回來了?老夫人可要高興咯。”

林靜含笑着問:“外祖母現在何處?”

“看着時辰,應該在水榭那邊的涼閣裏,看挽珠小姐做女紅吧。”

“呃……”她一時不知道要不要過去,特別是挽珠這麽賢惠的時候,她真怕被外祖母拉住,讓她也試一試,“我先去看看外祖父吧。”

外祖父在和幾個老翁閑聊,林靜含硬是要“孝順”地在外頭等着,等見完外祖父已是黃昏将近,到了該用膳的時候了。

郡王一家在涼閣裏擺了飯,因為林靜含回來了,席上不免多了幾分熱鬧。

郡王爺在外應酬,世子表哥留在衙門內沒有回來,桌上只有林靜含,老郡王和老郡王妃,并郡王小姐挽珠。

老郡王妃一貫疼愛這個外孫女,她一來就笑眯眯地問:“靜兒啊,走了多遠的路來見外祖母呀?累了吧?”

“不累,累的是我的毛驢,”林靜含賣乖道,“我想早點見到外祖母,誰料在外祖父那裏耽擱了。”

引得背黑鍋的老郡王無奈點了點她的額頭。

外祖母如何不知道她的小心思,給她夾菜道:“怕是聽到了挽珠在學女紅,過來怕我也拘着你學吧?哼!我才不是讨人煩的老太太呢。”

“外祖母善解人意,我是要做那扶不上牆的爛泥的。”林靜含揚起了眉,不以為恥。

外祖母卻愛看她神采飛揚的模樣,和她脆弱的多情的娘半點不像,生活多苦,她盼着外孫女這樣的心性能自己把日子過好。

她越看越愛,摟過孩子說道:“我們靜兒才不是爛泥呢,靜兒的天分啊大了去啦。”

“表姐,為什麽回回騎毛驢啊?”明挽珠的關注點卻在毛驢上,“那比馬快還是比馬車舒服?”

林靜含說道:“我下山的時候買的,到了蘇州又賣了出去,比馬價格低,一般人家能出錢買得起。”

“養府裏不行?”

“費草料嘛,府裏馬夫多喂一頭也辛苦。”

明挽珠搖了搖頭,她從來都理解不了表姐的奇怪想法。

飯罷,林靜含又陪外祖母和挽珠待了一會,才回了她在郡王府住的院子竹闕館,梳洗了一番就歇下了。

次日,她先去了一趟長明山莊,大門已經被貼上了封條,足尖輕點攀上高牆越進府內。長明山莊占地極大,門派以聞音弦為武器,傳承多為女子,年輕一代的傑出人物就是南懷音。

腳下的血跡已變暗色,且門牆屋院處處可見,林靜含環顧四周,這麽大一個山莊,想要全部殺光,兇手必有多人。

接着她去找了世子表哥明修況,如今是蘇州的提點,掌一方刑獄之事,長明山莊之事問他想來最是詳盡。

明修況有些郡王府的好容貌底子,長得豐神俊朗,兼具高門的貴氣和威嚴。

他差人拿來了長明山莊案子的卷宗,打開說道:“這案子确實震驚了整個江南東道,也是我在辦的,只不過……”

林靜含接話道:“是江湖糾紛,所以不好查,也不好抓?”

“不錯,若真查到了,也不過一張通緝令了事,但此案更可能會當成江湖糾紛就此擱置了。”

“南懷音也沒有消息嗎?”

明修況搖搖頭:“沒有。”

“這我會去找,表哥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這是自然,現下長明山莊已經被封,有些情況我可以告訴你。”

林靜含拱手:“表哥請講。”

明修況鋪陳開長明山莊的地圖說道:“兇手或許只有兩個人,他們守在前後門口往裏邊走邊殺,被殺的仆役都是朝着裏面跑得,兇手用的是普通的鐵劍,幹淨利落,只不過,主樓的門上有一排被砍斷的弦。”

“是南家人用來阻隔兇手的?”

“或許是,那弦很難看到,到了晚上就更難發覺了,如今卻被斬斷了,兇手或許是對長明山莊極為了解之人。”

林靜含又問:“雖被滅了門,但和主家關系密切的人,可還有活着的?”

“有,南懷音的弟弟南春晏,有一個常往來的織雲樓女妓眉若,長明山莊出事之前,她曾去過。但我們已經派人去問過了,她只說毫不知情。”

“不知道還是不敢說。”

明修況回憶道:“像是真不知情,若是知道,只怕也不會有命活下。”

林靜含雖然聽了,但仍打定主意再去問她一次。

明修況看出了她的不甘心,說道:“你要去織雲樓,我不攔你,只是織雲樓并不似你想的那般簡單。”

“如何不簡單?”

“織雲樓背後勢力錯綜複雜,甚至刺史大人也有份額,你莫要在裏面鬧事。”

“我明白了,我會小心行事。”

這方面明修況還是十分信賴林靜含的,他能做到提點,靠的不是郡王府,而是他隐了身份從刑使做起,那時林靜含偶爾回家,她武功卓絕,心思機敏,經常能幫他大忙。

相對于表妹,明修況更把她看做弟弟,自然關懷,有忙要他幫也不會推拒。

二人又是攀談了半盞茶的時間,明修況和她細細描述了一番眉若的樣貌。

出了府衙,林靜含就去了一趟成衣鋪。再從成衣鋪出來的,是一位面貌俊美,搖着折扇流轉多情的公子。

林靜含進了織雲樓,老鸨迎了上來,看出了她衣着的不凡,兩頰的胭脂笑得要擠進魚尾紋裏:“公子是第一次來織雲樓?”

“不錯,我是廬州人,慕着織雲樓盛名而來,媽媽可得讓我開開眼啊。”說着潇灑的抛出一個金元寶給跟着的龜公,努力忽視掉肉疼感。

老鸨看他出手如此大方,眼睛一霎亮了:“诶!公子神仙人物,樓裏的姑娘有福了,我這就去喊她們出來。”

林靜含在龜公的引路下來到了二樓,老鸨很快将一水薄紗坦胸的姑娘帶了過來。

她仔細睇着那些姑娘,細細挑揀了兩位留下,其中就有眉若,還頗給了老鸨一些好處,讓她送好酒好菜好藥上來。

老鸨亦是了然一笑,道一聲“公子盡興”就下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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