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洗劍城一進去,就看見了劉城珏那張充滿少年意氣的臉,他似憋着什麽,臉色并不很好看。

他心情不好,楚雪澤倒是好了些許,暗自猜測是不是他所說的婚約之事黃了。

然而并不是楚雪澤想的那般美妙,洗劍城是劉城珏的地方,白日裏林靜含在楚雪澤的房中待了多久,自然有人告知于他。

劉城珏見他進來,先發制人道:“想必楚公子也能猜出來,我和靜含已在議親了。”

楚雪澤面帶嘲諷:“她不會答應。”

“她會!”劉城珏斬釘截鐵。

“她不喜歡你。”楚雪澤一語中的。

劉城珏聞言氣結,争辯道:“等我和她成了親,她有一生的時間喜歡我。”

楚雪澤搖頭:“含娘性子自在随心,你妄顧她的意願,她永遠不會喜歡你。”

劉城珏被他堵得氣結,又說起別的事:“以後離靜含遠一點,今日讓她在這裏待這麽久,實在是沒有禮數。也別喊什麽含娘,惹人誤會。”

“你知道她在我屋中待了許久,不是更應該知道了嗎,我與她已有夫妻之實。”楚雪澤垂眸看着他,眼神像看着無關緊要的塵埃,讓他瓊玉般的臉上生動得氣人。

劉城珏被這句話撞得一蒙,夫妻……之實?他在什麽!靜含怎麽會,她怎麽會與他?一股不知是怒是羞是惱得熱氣直沖上了劉城珏的腦子,他霍地逼近楚雪澤,試圖在他臉上找出撒謊的痕跡。可是沒有。

踉跄地退後退後幾步,雖然聽人說林靜含在他屋子待了許久,他隐隐有望那方面想,但又覺得自己怎可将人想得……江湖兒女雖說是不拘小節,但這也太過奔放了些。

劉城珏不信林靜含會主動與他做那事,怒道:“是不是你勾引的她?”

楚雪澤倒是坦誠地認了:“便是我勾引的又如何,她已經是我的人了。”

劉城珏着實是氣急了,指着他斥道:“好笑,你只是一個下流的娼妓!她是大家小姐,永遠和你配不到一起去,她不過是一時被你迷惑了。”

聽着他話裏話外地指着他罵娼妓,楚雪澤面色不變,說道:“如今你已經知道了,你待如何?”

“如何……哼!你以為我會撤銷婚約嗎。做夢!”劉城珏整張臉都漲紅了,氣得胸膛劇烈起伏,但卻不讓他如願,“便是你們有那般……以後她也統統是我的,你還是回你的青樓去接客吧,少做這檔子暗娼!”

劉城珏心中早已又苦又辣,楚雪澤這一句話實在是誅心,他丢下着一堆話,氣急敗壞地走了。沖出了風揚院,他也沒了力氣,跌坐在回廊上,呆滞地坐着。

聽聞林靜含和楚雪澤是那般的關系,對他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了,他吸了吸鼻子,擡頭看着天上的月亮,已經被厚實的雲層遮住了,很快有雨點落下,将地面打濕,雨勢漸漸變大,順着屋檐落下,形成了一條條的細線。

他想起初次遇見林靜含時也是雨夜,少年驚鴻一瞥,就此讓她進駐了心裏,第二次相見,只能看到她的眼睛,那雙眼睛實在是美極了,裏頭暗藏着整個江南的靈山秀水,引人沉淪。

他抽動着鼻子,嗅到寒涼的雨氣,還有打濕了的花葉草木的氣息,和她的氣味一樣。

“哼,不過就是睡過,有什麽大不了,我就是喜歡她,怎樣都喜歡!我們以後是夫妻,還會有很多小孩,氣死他!”劉城珏氣鼓鼓地嘟囔出這句話,起身回了自己的住處。

“這樣,都不放棄嗎……”楚雪澤,對于那一句“暗娼”半點觸動也無,不用他罵,自己也在心中唾棄了自己無數回了。

楚雪澤比誰都明白,以他現在的身份,永遠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邊,以現在的本事,他也沒辦法将她永遠地圈禁在自己身邊。

他能得她青睐,學得也不過是青樓裏勾人,讨人可憐垂愛的法子。以色侍人如何長久,可若是連皮相也無,那他拿什麽勾着她呢。

雨勢極大,便是有人在旁邊說話,他也聽不太清,轉頭,是那個小童,他把那啞巴帶去安頓好之後又回來了。

晚風吹着雨往他的身上打,“楚公子,你剛病愈,還是注意別吹風呀。”小童說道。

楚雪澤充耳不聞,只道:“那人現下住在何處?”

“就在東南角的小間。”

“風大,我去看看他被子夠不夠。”楚雪澤丢下這一句,就往他說的地方走。

進了屋,啞巴似乎是剛吃完飯,楚雪澤看着他面前的菜,有菜有肉,魚都吃完了,細細地剝出了完整的一條魚骨,其他的倒是沒用多少,一道重口辣味的菜更是動都沒動一下。

林靜含并沒有告訴其他人這啞巴的來歷,所以劉無咎等人并沒有多重視他。

這啞巴說是天水塢裏的,但是誰帶他就跟誰走,半點不反抗,更像個無門無派的人。

他見人進來了,又是鞠躬,禮數十分地周到……且怪異,楚雪澤看着他,忽然溢出了些許的笑意。

美人含笑,自然風華萬千,啞巴看得有些癡愣,就見楚雪澤指了指外面的雨,又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被子。

啞巴懂了,忙擺了擺手,意思是被子夠厚了。

看着他的動作,楚雪澤流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自然是有把啞巴看得癡愣了。

“你聽不懂中原話是不是?”他笑着說道。啞巴聽見了,眼神有些疑惑。

看來是了,那跪坐在門口便迎客的習慣,不耐辛辣,這個跛子,原來是個扶桑人。

那首流傳了整個武林,藏着常螢山秘寶線索的歌謠,他自然也聽說過,楚雪澤示意他今夜安睡便出去了。

他走在回廊上,涼風吹得他越發的清醒,一個計劃在他心裏慢慢成了形,開懷之時,寬袍廣袖晃出些許輕快的弧度。

兩日後,是林靜含和段青荇相約于會仙鎮的日子,林靜含這兩日過得倒是安靜,楚雪澤只窩在風揚院裏,劉城珏也沒有像楚雪澤昏迷時那樣來纏着她。

她也不用找什麽借口,直接出了洗劍城。

會仙鎮是個繁華熱鬧的小鎮,背靠着洗劍城的庇護,當地的衙門也是治理有方,此處是一派安居樂業的景象。

如今也不知在過什麽節日,人流如織,燈市入暄,林靜含上了鎮上最好的會仙酒樓,這裏已經是滿客了,但報了段青荇的名字後,很快就有人将她帶到了一處雅間門前,接着就退了下去。

林靜含左右看了看,謹慎地推門邁了進去,屋內只燃了一盞燈,甚至比不上外頭的亮光。

雅間內并不是她以為的段青荇,而是一個身着淡紫色襦裙的女子,她聽見了開門聲才轉過身來,手中還拿着一盞兔子燈。

林靜含呆愣住了,南懷音?沒錯!那是南懷音的臉!

她找了她這麽久,此番忽然出現在面前,引得林靜含驚疑不定,舉步不知是否應該近前。

兔子燈暖暖的黃色光暈映照她柔美的面容,釵環也漾出了暖光。“靜含……”她開口,是林靜含熟悉的語調。

“你是誰?”林靜含退後一步,仍是不敢信,分明是段青荇約她到這裏的,他人呢。

“你我分別至多不過兩年,還要我說你身上有幾顆痣嗎?”她将兔子燈撂在桌上,一舉一動,都是她熟悉的那個南懷音。

林靜含這才放下了懷疑,上前捧着她的臉細看:“真的,真的是你!阿音,這段時日你去了哪裏?”

南懷音見她眼中真切的擔憂,便也攬着她的腰,眸中閃現處處淚光:“你莫擔憂,這段時日,我是躲在了別處。”

她當即埋怨道:“你藏在了何處,為何不來尋我?”

“你莫惱,當時不知道你出山了,我便藏身在了天衍宗內,是段公子,他為了我出來打探江湖上的情況,我才知道你在尋我。”南懷音輕撫她頰側發絲,将事情緩緩道來。

聽了南懷音的話,林靜含恍然,原來她當真是誤會段青荇了嗎,他和拂衣閣真的沒有關系,看來只是巧合罷了。

她喃喃道:“那真是,多虧段公子了,他今日為何沒有來?”

“他被召回了天衍宗,所以走得急,也沒來得及同你道別,所以托我來和你說了。”南懷音答得滴水不漏。

“原來如此,阿音,長明山莊……兇手可是拂衣閣。”林靜含猶豫了一下,問道。

聞言南懷音暗下了眸子,內裏像潛藏着無盡的悲痛,咬牙點了點頭,當即又道:“我會報仇的。”

“有我在,我會幫你的。”林靜含擁緊了寬慰她,二人如從未分別般的親密。

“傷心的事暫且不提了,如今好不容易重逢了,又逢着風宵節,我們且把盞共飲吧。”南懷音将她拉到桌前坐下,酒菜早已布好。

南懷音斟滿了酒,遞到她的唇邊,林靜含就着她的手喝了,這顯然是極其的信賴,最後還扶着南懷音的手,飲盡了這一杯。

手被溫熱的觸感包裹,引得南懷音目光如浮着碎冰的湖,粼粼顫動。她喝完了,便沖南懷音笑,一派開懷模樣。

“見到我,靜含很開心嗎?”南懷音幽幽問道。

林靜含笑道:“自然開心,我便是為你出來的,你全須全尾地活着,是天大的好事。”

林靜含酒喝得極多,似乎是醉了,南懷音,或者說段青荇,看着那杯盞中的酒液,輕輕一笑,又看向那醉得滿面紅暈的女子,眼角留情。

重見至交好友,知道她沒事,林靜含這段時日以來的擔憂全都卸下了,不知不覺便喝多了,直攬着人不願意撒手,段青荇知道她是徹底地醉了,只怕現下連他的臉都看不清楚。

她扯着段青荇喃喃地說着兒時的事,段青荇的食指輕柔地在她面頰上刮過,輕聲安撫着她,纖薄的唇似有若無地輕觸着她的發絲。

屋內唯一的一盞燈被吹滅了,林靜含與南懷音同從前一般,躺靠在一張床上,她仍在絮絮叨叨,段青荇安靜聽着,時不時地“嗯”一聲以作回應。

他就這麽從背後抱着她,這時候的林靜含乖乖的,也不會推拒,像放任藤蔓糾纏着的樹。

從前二人一起午憩的時候,他也喜歡這麽抱着她,林靜含覺得實在是黏糊又奇怪,推拒了他好幾次,但睡了沒多久,他又貼了上來,如此反複,便懶得理他了。

陽光正好的時候,穿過樹隙落在她臉上的光影,成了他這一生難得的好時光,待到她睡熟了,自己便會輕輕地,輕輕地貼上她柔軟的唇畔,少女安睡着,無知無覺。

林靜含喜歡午憩的習慣便是那時候養起來的,黑暗中,他望着被圈在懷中的人,便如從前一般,在入睡之前,在她的唇上偷偷印下了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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