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洗劍城“阿雪,我有話要跟你說。”她微涼的聲音在書閣響起,将二人之間的氣氛凍結,只有灰塵在陽光下轉動。
“我想起來還有事要忙,先回去了。”楚雪澤轉身,抱起了放在一旁的書,往書閣門口匆匆而去。
她快步跟上:“阿雪……”手想拉着他的衣袖,确是落了個空。
楚雪澤快步走着,回廊、竹林。花影如走馬燈一般快速退去,進了房門,終是散了力氣,那堆書從手中滑落一地,他也跌坐在了地上。
他緊緊地絞着雙手,竟然,她竟然真的要舍棄了自己去。楚雪澤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接受,手用力地抓着心口的布料,血色快速地褪去,像喘不過氣來一般。
“只是一些難免的磨難和阻礙罷了,”他安慰自己,只要他的計劃順利,從此以後那些說錯話的人,終會付出代價。
這樣想着,楚雪澤終于從那股窒息感中稍稍解脫了出來,他垂眸信手從一地的書中随意地挑了一本,那是一本扶桑話書冊。
知道天黑下來,楚雪澤都閉門不出。
林靜含見他離開了,不知為何也松了一口氣,便獨自出門飲酒去了。
聽到婚事敲定後,劉城珏心情複雜地過了一日。
傍晚小鐵又來禀報楚雪澤和林靜含這一日的行蹤了,說完又有些擔憂道:“雖然林小姐答應了婚事,但她還是和楚公子走這麽近,只怕是有些舊情,難忘啊。”
劉城珏問:“她還沒有和那楚雪澤說嗎?”
“林小姐的神色像是要說,但是又極猶豫,只怕是不忍心,舍不得?”小鐵試探性地說了這麽一句。
劉城珏當即一拍方案:“該說的話我也說了好幾回,只那楚雪澤一直執迷不悟,當真煩人。”只怕要換林靜含去叫他死心才會有用。
“到底是青樓小倌,多的是勾纏人的法子,偏偏我們公子又是這麽光風霁月的人物,不似他那般媚求女子,才會落後一步的。”小鐵開解道。
随即他的眼珠轉了幾圈,說道:“他跟着林小姐,不過是仗着一副癡纏樣,不若……到時帶着林小姐一道起揭破,看林小姐還瞧不瞧得上他。”
劉城珏聽罷皺眉:“這樣,怕是不妥吧。”
“表子無情,他青樓出身,那事早見了不少,更不可能幹淨,林小姐不過是被他蒙蔽罷了,那副貞潔烈男的樣子不過都是裝出來的。”小鐵做出一副見多識廣的架勢開解他。
“那……試試?”依依向物華定定住天涯“诶!小的這就去辦,等林小姐見到他的醜态,必能意識到公子的好處。”小鐵不忘奉承一番,便下去找人了。
天黑了下來,楚雪澤屋內的燈還沒有點亮,門被輕輕地敲響了。
“楚公子,該用飯了。”聲調軟糯,聽起來是個女子。
楚雪澤鳳目沉沉看去,就見窗上映着一個女子袅娜的身影。來了個新把戲嗎?哼,楚雪澤低頭不去理會。
屋外的女婢名叫青蓉,她見屋內沒有人應聲,以為沒人,就退了出去,結果小鐵硬說那公子就在房中,又将她推了回來。說實話,做這檔子事,青蓉是極慌怕的。
今日小鐵來說的時候,她是萬般不願,畢竟清白是女子最重要的東西。但小鐵卻說,她若不願就馬上發賣到青樓裏去,若是從了,給的銀子也夠後半輩子吃用了。無法,她只好從了。
再接着敲門,楚雪澤這回聽了,明白他們只怕不會簡單放棄,便去點亮了燈盞,将門打開。
青蓉被突然的開門聲吓了一跳,擡頭看去,就見到了小鐵口中的楚公子,雖然早聽說風揚院裏住進了俊美出塵的公子,但這與她原是沒什麽幹系的,如今一見,比她見過的在城主書房中收藏的觀音畫像還要好看,是清隽又淡漠的玉人。
想到待會或許二人……她的臉便控制不住地漲起了熱氣。
楚雪澤看着面前尚算清秀的女子,和她臉上不自然的神色,說道:“勞煩姑娘送飯,小葉呢?”小葉是日常在着院中侍候的小童。
“他,他別管事喊去了,便讓我來幫忙給,給楚公子送晚飯,我我叫青蓉。”青蓉緊張,說話也結巴。
“原來如此,青蓉姑娘請進吧。”這公子聲音也好聽,溫柔淺淡,又字字清晰。
楚雪澤将門讓開,青蓉端着飯菜邁了進來,在飯桌上擺好。
他坐下端起飯碗,卻見青蓉還沒有走,禮貌問道:“青蓉姑娘,請問還有事嗎?”
“啊?哦,這碗湯是大夫囑咐熬的,讓公子趁熱飲下,對傷勢有好處。”青蓉指着一個白瓷碗,快速地說道。
原來如此,事情進展到這個程度,楚雪澤已是心如明鏡,劉城珏就算有婚約在身,對他還是這麽不放心嗎,真是讓人發笑。
青蓉就見那公子溫柔地道謝,纖長好看的手端起了碗,她一眼不敢錯,就見他漂亮的脖頸滾動幾下,确實是将藥湯喝了下去。
楚雪澤将碗放下,見她仍沒有離去的意思,問道:“青蓉姑娘是要等我吃完了收拾碗碟嗎?”青蓉胡亂地點了點頭。
那一碗東西藥效起得很快,楚雪澤還未再端起飯碗,就覺得面前的景象模糊了些,他想站起身來,沒站穩退了一步,氣息逐漸亂了起來。
青蓉看着這玉人染上了暖色,冷淡的神情變成了暖熱的懵懂,她的心髒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咽了口口水,她的口還是有些幹,問道:“楚公子,你怎麽了?”
“沒……沒事。”楚雪澤強撐着說道。
青蓉滿臉擔憂的要上前扶他,卻被楚雪澤拂開了手,他扭頭,神色有些冷冽地看着她:“青蓉姑娘,這是怎麽回事?”
這話青蓉自然不知道怎麽回答,她眼珠子亂轉了幾圈,一咬牙,心一橫道:“我扶公子去床上休息一下吧。”
會仙鎮上,林靜含又進了那間會仙酒樓。
有跑堂的還認得她,畢竟是清晨才走的,傍晚又來,客人長得太出衆,他不記得都不成,趕緊上前問道:“小姐又來了,可還要……”
林靜含清淡丢下一句:“只上酒便是。”說罷揀了一個空位坐下。
“好嘞!”跑堂的精神頭十足地應了聲就下去了。
幾壇酒很快被拍開封泥,送了上來,林靜含胡亂喝了幾盞,尚不覺得順心,就忽地聽見了鳴镝聲,她猛地擡起頭,這是楚雪澤有危險的聲音!
當即甩下一錠銀子出了會仙酒樓,往洗劍城飛掠而去。跑堂的這頭聽見聲音,那頭追出門就已不見了人影。
半刻鐘後,劉城珏怕她趕不上好戲,派來的小厮就來了會仙酒樓尋她,結果自然是撲了個空。
循着鳴镝的聲音,林靜含又回到了風揚院,她救人心切,直接一腳踹開了楚雪澤的房門,就看到一個女婢正拉着楚雪澤往床鋪而去,快拖到半程了。
楚雪澤那臉上紅得不正常,氣喘出來也不甚均勻,她的心一下提了上來。
“是誰做的?”林靜含肉眼可見得生氣了。
楚雪澤見她終于來了,心終于安下,斷斷續續說道:“是她,端了那藥來。”
“誰指使你來的?”林靜含看着方才一直拉着他的青蓉,淩厲之氣盡顯。
青蓉被她的殺意吓到,慌張讨饒:“啊,小姐恕罪,這藥,我也不知道啊。”
林靜含皺緊眉頭:“不知道還要我恕罪?”
青蓉不敢供出指使之人,這屋子也不敢再待了,轉身就要跑出去,這動作還想裝無辜,林靜含直接提住了她的後領,道:“今日不說清楚別想跑。”
可楚雪澤也忍耐得十分辛苦,他們下的藥極是霸道,“含娘,救救我……”他滿臉潮紅,手卻蒼白,徒勞地在半空中抓着,搖搖欲墜。
林靜含聽到他的聲音,卻有些不敢回頭,她知道他要什麽。
這人,這藥,擺着這裏,她如何還不明白要怎麽解。
可是,她已經答應了和洗劍城的聯姻,也有心要與他明說,這時候還和他做這種事,實在是不妥。
她甚至想,要不就讓手裏這個女婢……不不不,她忙不這想法甩出腦子外頭去。
林靜含直接劈暈了青蓉,丢出門外去。
轉頭就要對楚雪澤道:“我去叫大夫……”可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身後,在她天人交戰之際,将人鎖在了懷裏,炙熱的唇舌在她臉上肆虐。
楚雪澤親吻着她,随手關上了門,“含娘,給我解藥。”他只說了這一句,聲調喑啞,摧折着人的理智。
藥力折磨了他許久,他折磨了她許久,林靜含一時間有種錯覺,他好像在掌控着她,自己的每一聲,每一次晃動,都是在他的計算之下的。
床事之上,林靜含頭一次不只是感覺到疼痛,舒适快活,還有隐隐的被壓制住了。但她只是安慰自己,或許是藥力的作用,他才會兇狠了一些。
床不知道晃動了多久,他終于枕着她的肩膀,歇了下去,盡管此前林靜含已經很多次嘶啞的開口說夠了,他倒是任性不聽。
她垂眸看着他的睡顏,睫毛鴉黑,唇形飽滿,飲花啄露般的人,床上又實在是勾人,大概睡幾次都不會膩的。可惜,這事變得不應該了。
林靜含先起了身,将內室的小軒窗打開,吹散了面上的燥熱,平複了一會的心緒,轉頭,床上的男子也起身了,正在低頭慢條斯理地穿着衣服,掩去身上的痕跡。
“我要成親了,我們是時候斷了。”林靜含的腦子又一刻的空白,這句話無意識地就說了出來,待得反應過來,也沒有後悔,反而松了口氣。
楚雪澤系衣帶的手一頓,神色隐在暗處,林靜含也不敢去看。
他再擡頭,卻沒有質問,聲線倒是平靜:“左右還沒有成親,往後幾日還是需要我的。”只是這話實在卑微又自我。
林靜含擡眼,就看到了他眸中的水光,她想上前,又硬生生止住了步子,道:“我不願沉湎于情愛之中,往後,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楚雪澤不知聽沒聽進去,自顧自上前說道:“往常都是我伺候你沐浴,今日自然也一樣。”說着就要上前将她抱起。
林靜含卻推阻了他的手,只留下一句“我話已言明,改日送你回蘇州。”便轉身出去了。
只剩了楚雪澤一人,和徹底冷寂下來的屋子。
他直起了僵硬的身子,轉頭看着她打開的那扇軒窗,外頭正對的是一叢修竹,有徐徐涼風吹進,他慢慢走到了窗邊,看着外頭幽暗的夜色。
接着,楚雪澤又将剛穿好的衣服解開了,玉白的胸膛迎着涼風,就這麽吹了一夜。
第二日,林靜含就接到了消息:楚雪澤患了風寒。
她匆忙趕來看,大夫正在收拾起藥箱,她上前詢問病情,大夫只得:“心氣郁結于心,又吹了涼風,治病先治心,莫要讓他傷懷才好。”
林靜含想起了昨夜被她打開的窗戶,和她說的那些話,一時間愧疚溢滿了胸腔。
這時,一只冰涼蒼白的手輕輕拉了拉她,低頭看去,就見楚雪澤蒼白的臉上帶着清淺的笑:“含娘不要擔心我,我沒事的。”
美貌卻易碎的人,善解人意卻被她這般傷害,讓林靜含更加反思起了自己的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