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趙母氣得破口大罵,但畢竟是這麽多年闊太太、還是個大家閨秀,她罵的話翻來覆去也就那麽兩樣。

以前的時候,趙越昀被她罵了會覺得很傷心。但是現在,她的心裏被白溪填的滿滿的,不可思議的是……她根本沒在傷心的。

趙越昀等趙母罵的告一段落,而後才緩緩開口。

她的聲音不大,很輕,但是在趙母、趙越晟耳朵裏卻如驚雷乍起、擲地有聲:“之前媽也跟我商量過,讓越晟繼承趙氏集團。其實我對這個也沒什麽想法,因為即使是脫離趙氏集團、我白手起家,我也堅信自己能做出一番事業。”

“但是,如果現在我真的脫離趙氏集團,另起爐竈,那白溪跟着我就要過很長一段時間門苦日子。”她擡起眉眼,那黑色的眼線将她的眼睛在視覺上拉長,她微微蹙着眉,更使得雙眼銳利。“所以我想知道,假如說越晟繼承公司,會分給我多少的股份?”

趙越昀曾經從來不糾結這些,她相信自己的能力,也覺得就算母親再重男輕女,也會給自己留點東西傍身。但是她的戀人是個小財迷,只要一想到白溪跟着自己一塊要吃苦、給別人做小伏低還拿不到資源的,趙越昀就心疼。

但是在她的問題之後,趙母和趙越晟母子倆就陷入了沉默。

說的不好聽一點,趙越晟有點媽寶,他還在讀大學、在公司實習,關于這些事情,當然都是聽母親的;而趙母……還真沒有想過這件事情。

畢竟在趙母心裏,趙越昀是女兒,遲早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股份肯定不能給太多。要是多了,以後萬一女婿有點心思,跟兒子作對可怎麽辦?意思意思、給點股份、最多再多給點錢,就算對得起自家女兒了。

財産,當然是要留給兒子繼承的。

他們倆的沉默,倒是讓趙越昀意識到了什麽,她的臉色越來越黑,連語氣都變得不善了起來。

趙越昀本來就是很有氣勢的那類人,當她這副作态,讓這對母子倆根本接不住:“難道你們,根本沒有考慮過這件事嗎?”

趙越昀直到這一刻之前都以為,雖然母親重男輕女了點,但她這麽多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更甚至自己的功勞還不小;她顧念着親情,并沒有不退下來死占着家産不讓給弟弟的打算;趙母以前洗腦的能力确實很強,有些時候,甚至趙越昀也覺得:這份家産本來也該是弟弟的。

但是此時此刻,趙越昀心底冒出來了個字:憑什麽?

她那時候才19歲,青春年華,剛剛上大學。但是因為家中突然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她只能休學回家,扛起了所有事情。

母親軟弱、弟弟年幼,趙越昀任勞任怨,提防叔父親戚、收拾有了二心的其他股東、整頓趙氏企業,并且在這十年裏,趙越昀将趙氏企業越做越大。

其中的心酸過往,又有誰來關心過?

“媽,我也是你的孩子啊……”趙越昀的雙眼裏,第一次流露出悲痛的神色來。

就連趙母,這一刻也是有些愧疚的。但是她看到了自己旁邊坐着的趙越晟,狠下了心來:“我知道,我也愛你啊越昀!你是我的孩子,我怎麽可能會不愛你!”然後做出了自以為非常大的讓步:“以後越晟也會好好對你這個做姐姐的!媽做主,以後分你一成的股份,還有其他的!你都會有的!”

“一成?”趙越昀面露嘲諷,這一成究竟是在侮辱誰呢?

“媽,我知道你手上有32個點的股份,這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從爸那邊繼承來的。但是你不參與公司管理,只有分紅,你可能不知道……”她深吸了一口氣:“當年的确是因為你這32的股份,讓我作筏子收拾了不少人。但是經過這十年的時間門,股份稀釋、再加上我對其他股東的股份收購,我手中握有69的股份,而你的32的點,已經被稀釋到只有20了。”

“你現在說的,是要把你手上20的股份分出一半給我,還是想要讓我把股份全都給越晟,只留下10?”

趙母瞪大了雙眼,四個字幾乎脫口而出:“你怎麽敢?”

也不用趙母回答了,趙越昀明白了,她親媽要的,就是讓這些股份全都交到弟弟手上,自己拿着10滾蛋。

但是……

“憑什麽?”趙越昀語氣平淡,雙眼裏卻如同狂風驟雨的大海一樣,掀起滔天巨浪。

她問:憑什麽?

問的并不只是今天這場鬧劇,而是這麽多年來自己的心酸。

憑什麽她要休學在家、連大學都沒上滿1年就回來扛起所有的事情,該為她遮風擋雨的不是她的親媽嗎?憑什麽她談個戀愛自己心愛的對象還要被母親貶低,到現在戀人還在病房裏?憑什麽她的親媽和弟弟能夠大言不慚讓自己交出所有的股份,領着可憐兮兮的一成滾出公司?

憑什麽她這二十九年裏,都要因為自己不是個男生而被父母區別對待?

假如她是個男人,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假如趙越昀是個男人,那麽她這個名字就不會有任何人覺得不對勁,也不會經常被人說聽起來好像個男人的名字;假如趙越昀是個男人,她是不是就能獲得母親的憐愛、父親的肯定,而不總像個圈外人一樣羨慕地看着他們的相處;假如趙越昀是個男人,當她選擇休學扛起企業的時候,面對的抵抗是不是就會少很多;假如趙越昀是個男人,她的母親會不會以她為榮,她的弟弟會不會對她充滿了孺慕?

沒有假如,趙越昀生來就是個女人。

趙越昀自己也很清楚這件事情,她冷笑了一聲,那張本來看着就泛着冷意的臉,看起來更加生人勿近、熟人也別近。

趙越昀說:“要是他有本事,你就讓他試試看。不過媽,你首先要做到的是,先保住自己那20的股份。”

說完這句話,趙越昀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走出趙家。

坐上車,離開趙家的那一刻,趙越昀覺得自己一身輕松,她離開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家,而是二十九年來束縛着她羽翼的囚籠。

回到醫院的時候,趙越昀發現白溪還沒醒來,可能是因為她也沒在趙宅待多久。

趙越昀拿了把椅子,坐在了她的床邊。

為了通風,病房的窗戶打開了一點,白色的窗簾被風吹起,躺在床上的白溪身體随着呼吸有節奏的起伏,趙越昀就這麽靜靜看着她,剛才在趙家老宅受的委屈,仿佛在這一刻全部抹平。只是這樣看着白溪,她就覺得心裏平靜。

如果是以前的話,她現在大概還在喪喪的心情中,猶豫着要不要回去給自己親媽道歉,自己剛才說得是不是太過分了……趙越昀曾那麽渴求母親的愛,歸根到底,還是曾經收獲過的太少。

她就是一個缺愛的人。

但是現在,趙越昀的心已經被另一個人的存在填滿了。她們明明認識沒有多久,趙越昀卻知道,自己離不開白溪。

也許是她注視白溪的眼神太過熾熱,白溪在睡眠中也不安穩,她緊閉的眼睛顫動了下,眼睫向上掀開。剛睡醒的白溪還泛着一點迷糊,她打了個哈欠,那雙水潤的眸子漸漸聚焦,然後将視線落在了趙越昀的身上。

那一瞬間門,趙越昀覺得,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更美好的時刻。

尤其是白溪對着她展露笑顏,在那邊問她:“你不會在床頭看了我一晚上吧?你不累嗎?快上來!”

白溪朝着趙越昀伸出了手,但是趙越昀看着她裹着紗布的手,緩緩搖了搖頭:“沒事……”話音未落,卻看到白溪掀開被子,她沒辦法,站起身來:“你別動,我上來就是了。”

最後就變成了趙越昀也躺在了病床上,和白溪相擁着一起躺下。

白溪像是哄小孩一樣,用包着紗布的手輕輕拍着趙越昀的背。

幾乎一晚上沒睡,趙越昀又跟自己親媽吵了一架,她其實也早已疲憊不堪。

然而比起睡意,她卻更有流淚的沖動。

她就像小孩子一樣,窩在白溪的懷裏,在白溪的撫摸下,最後還是沒能憋住這股沖動。趙越昀哭的時候,一般都是無聲地流着眼淚,讓人看着就揪心。

但是今天,趙越昀的無聲哭泣只維持了一小段時間門,在白溪的懷裏,她很快就變成了嚎啕大哭。委委屈屈訴說着今天發生的事情,冰山總裁徹底消失,現在只剩下受了委屈的小姑娘。

只有有人寵的人,才有哭泣的資本。

以前趙越昀不會哭、不肯哭、不敢哭,剛剛進入企業的時候,趙越昀也曾抱着文件,委屈地靠坐在牆角哭泣;但是淚水沒有任何用處,如果當着競争對手的面流出淚,他們只會嘲笑“看,這就是那個沒用的女人”。

久而久之,趙越昀就不會哭了。

但是今天,她可以哭,可以在白溪的懷抱裏盡情哭泣,因為會有白溪哄着她:“沒事了,沒事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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