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程序工廠6
危險的想法在三號的腦子裏面不停的轉, 他越想越沖動,既然自己已經活不了了,那憑什麽在這個副本裏面的其他人可以活。
要死, 就大家一起死。
而此刻他也覺得, 就算自己沒有被投票票出去,但自己已經異變了, 能夠通關這個任務的機會渺茫, 既然如此,那何必再跟這些人多說什麽。
無論怎麽選, 自己都是死路一條。
三號腦海中的想法轉了一圈,時間也僅僅過去了一分鐘而已,而這一分鐘之後響起的聲音就讓他隐隐的癫狂和笑意僵硬在臉上。
“叮咚, 三分鐘後将開啓車間運轉, 請所有工蟻做好準備。”
車間裏面的喇叭突然響起,而此時挂在車間牆上的鐘已然滑倒了七點五十七分,時間在八點前三分鐘,喇叭自動開始提醒所有人。
三號難以置信的看向響動的喇叭,既然這件事有沒有他都可以, 那為什麽要告訴他, 還說這是蟻後需要組織的事情。
車間馬上要運轉了, 沒有人敢再開口說話, 各自站在昨天的位置等待着機器的開啓。
原本是二號、三號、四號、五號共同在一根履帶上面工作, 三號在所有人眼中莫名消失了, 此時三號的位置上空無一人,屬于他的那條流水線也沒有再出現罐裝的蜂蜜。
而別人眼中的一號, 真正的三號也沒有打算去自己昨天的工位上, 今天他是蟻後, 一如昨天的蟻後一樣,今天他也不需要做這些事情。
他要想個辦法,讓其他的人犯錯,犯錯才能異變,而蟻後是有權力可以調快履帶的速度的。
三號默不作聲的慢慢加快了履帶的速度,一群人手忙腳亂的努力追上逐漸變快的履帶。
這種速度的加快雖然是逐漸遞進的,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速度的變化。
從一開始的慢悠悠等着蜂蜜罐頭傳送到眼前,逐漸演變為高度集中注意力眼疾手快才能勉強跟上的程度。
雖然疑惑,但沒有一個人能開口問是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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螞蟻人的身體有六只手足,已經慢慢有人嘗試使用中間那對手了。
從最開始的不協調,但逐漸習慣,但就算這樣,他們還是僅僅能勉強跟上。
大家都是經歷過數次副本的人,身體的機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甚至長時間的不吃飯也可以,在最初的慌亂過後,漸漸也适應了這麽快的履帶速度,沒有一個人出錯。
三號的失望難以言表,但履帶速度已經被他拉到最大了,他來來回回的在車間之中走來走去,焦躁又煩悶。
本以為今天也會像昨天一樣,在這個車間一待就是一天直到吃晚飯時才會被允許離開,誰知牆上的指針指到十一點半時,三號腦海裏又出現了那道聲音。
“叮咚!請蟻後組織工蟻們在十二點準時到達育嬰室,給小螞蟻們喂食。”
三號聽到了,懶得開口,冷眼看着對此一無所知的其他人繼續重複麻木的檢查罐頭的工作。
不出他所料,在十一點五十的時候,車間裏面的喇叭聲響起:
“叮咚!請所有工蟻在十二點準時到達育嬰室,給小寶貝們喂食。”
随着喇叭的聲音響起,履帶的運轉也随之停下,所有人擡頭看向車間牆上的鐘表,此刻已經十一點五十了,而育嬰室在哪裏他們還并不知道。
因為知道了只是在工作的時候不能說話,車間機器停下之後,也有人大着膽子開口了:“育嬰室在哪裏?”
“跟我來。”沈嶺竹從後面走出來,并解釋道:“門口有張地圖,你們可以記一下。”
沈嶺竹胸口的标簽號碼是十三號,他給其他人的影響感不深,平時比較沉默寡言。
“十三你不需要再看一眼嗎?”六號站在門口掃了一眼那張布局圖,具體的地點倒是不多,但是路線有些彎彎曲曲的。
沈嶺竹走在前面帶路,聞言沒有回頭,“不用。”
十二點就要趕到,現在只有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育嬰室的位置設置在地下,從車間出來,一直往南邊走能看到一個屋頂尖尖的房子。
一群人走到最後,已經跑起來了,房子裏面的結構也沒來得及多看,就從中間的地道入口走了進去。
地道裏面陰暗,卻很幹燥,走在裏面看不清人影,只能看見隐隐綽綽的身形。
他們的身體是螞蟻人的身體,走在路上腳步輕得幾乎難以察覺,可越往裏面走,他們越發能聽到一種悉悉索索的聲音。
那種聲音讓人在黑暗中本能的聯想到蜘蛛或者其他的什麽多足蟲類爬行在塑料口袋上,陰暗的環境越發能加深人的聯想,越來越清晰的悉悉索索的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
“我不行了,這個聲音是什麽啊,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黑暗之中,看不見是誰在說話,只能聽見熟悉的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
這不會令人覺得聽到人聲而有種找到同伴的安心,反而會覺得是有什麽東西變成了自己的模樣,擁有着自己的聲音,在黑暗之中無聲的凝望着自己,等待着取而代之。
幽深的黑暗,是一切恐懼的來源。
沈嶺竹道:“螞蟻爬行的聲音吧。”
“育嬰室,螞蟻的嬰兒就是一堆小螞蟻了。”黑暗中,他似乎是笑了笑。
他話說完沒多久,眼前就豁然開朗起來,鑲嵌在牆壁裏面的不知名的石塊散發着幽幽的黃色光芒。
滿牆零散的石塊,讓所有人能清晰的看清楚眼前的場景。
可惜的是,看到的一切卻令人忍不住想要砸碎光的來源,好讓自己無知者無畏。
土腥味強烈的地洞之中,密密麻麻的全是黑漆漆的小螞蟻在爬行,它們密集到堆成了一座小山在中間,彼此踩着同類的身體在螞蟻山中爬行。
悉悉索索的聲音,正是眼前這一堆螞蟻爬行發出的聲音。
僅僅他們站在這裏的這一會功夫,就有不少小螞蟻圍在他們身邊悉悉索索的爬。
而靠近螞蟻山的地方,擺放着一張土色的木桌,桌上是十五個小碗碟,碗碟的中央,是滿滿的一大罐密封起來的蜂蜜。
沈嶺竹看着看着,心下越來越沉,他小心翼翼的避開自己腳邊的螞蟻,慢慢蹲了下去。
“怎麽了?”
沈嶺竹突然的舉動,讓不少人都朝他看去,性格外向些的六號更是直接問出來了。
他問出聲,卻聽不見沈嶺竹的回答,忍不住上前拍了拍沈嶺竹的肩膀,“十三號,你發現什麽了?”
沈嶺竹站了起來,面色不太好看,“這些螞蟻上,有的長着人的臉,有的沒有。”
“什麽?”
“怎麽可能?”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齊齊震驚,他們蹲下身去,認真看着地上悉悉索索埋頭爬行的小螞蟻們。
螞蟻很小,小得有些看不清臉。
六號大着膽子伸出手,讓一些螞蟻爬上他的手上,一雙眼睛幾乎要看成了鬥雞眼。
突然他猛地尖叫一聲,将手上的螞蟻甩了出去。
“我看到了!”六號失聲叫道,他胸膛劇烈起伏着,心砰嗵砰嗵跳得飛快,剛剛看到的那一幕在他眼前不斷閃過。
螞蟻細小的身體上,長着一張縮小的人類的臉,它橢圓形的頭是黑色的,臉卻是人類的膚色,上面的五官就是人類的五官。
沒有普通螞蟻的口器,嘴唇之類的,也是貨真價實的人的嘴巴。
不是以往自然界那些長着人臉花紋,鬼面花紋的動物,而是一張真真正正的人的臉。
臉上的表情痛苦扭曲,雙眼不斷地往外流着眼淚,可他的嘴角在笑,那是一張男人的臉。
就像一個活人,被困在了螞蟻的身體裏面。
其他人也看清楚了那些螞蟻長着的人臉,聽到六號突如其來的尖叫聲,下意識吓得一個哆嗦。
這其中,表情最為恍惚,最奇怪的是七號。
七號說話的聲音很猶豫,很慢,像是害怕驚動了什麽一樣,又像是怕戳破自己內心的一層欺騙自己的泡沫,“你們說...我在這裏的螞蟻上看到一張熟悉的人臉...”
七號幹笑一聲:“也...也沒什麽特別的吧?”
“只是巧合而已對吧...可能只是臉長得像而已....”說道最後,他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對吧?”
衆人沉默,沈嶺竹看向他,“你看到了誰的臉?”
七號感覺到自己的嗓子幹啞,像是被一團面糊堵住了喉嚨,怎麽也說不出那一句話。
他咽了咽口水,用盡了腹腔的力量一般艱難的吐字,“我看到了...我的表姐...的臉。”
“游戲登錄的時候,我和她在一起,我們一起進入了幸福農場。”
說話的時候,他的痛苦肉眼可見,“我通關了,我表姐被留下了。”
“當時我還不知道她會面對什麽,聽到通關人數的時候,我以為她死了。”
可是現在,他在這一堆螞蟻山裏面的螞蟻看到了他表姐的臉,痛苦扭曲,雙眼絕望的流淚。
七號很想說服自己,那只是一張相似的臉,或者說服自己那只是一張臉,不是他的表姐。
可腦海裏面,他不斷的回想自己看到的那張臉。
小得不足半厘米的螞蟻尖橢圓形的頭上,那張跟他表姐等比例縮小的一模一樣的臉。
那雙包含痛苦和絕望的眼睛,讓他沒辦法說服自己,讓他感覺,他表姐的靈魂就被禁锢在那具僅僅只有一兩厘米的螞蟻的身體裏。
越想,七號心裏越發麻,他下意識縮了縮手,卻恍惚間感覺自己的手上有一點淺淺的濕意,頃刻,他想到了表姐那張哭着的扭曲笑臉。
手上的濕潤,會是長着表姐人臉的那只螞蟻的淚嗎?
七號忍不住甩了甩手,想将手上的濕潤和內心深處的發毛一起甩去,甚至兩只手放在一起不停的搓。
将手搓得生疼也沒停下。
眼前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螞蟻,它們茫然無目的的爬動着,在這樣龐大的螞蟻群之中,七號已經找不到他看到的長着表姐臉的那只螞蟻了。
他看着這堆疊成山的螞蟻,聽着耳邊悉悉索索的聲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七號的話讓所有人不寒而栗,能站在這裏的,都是幸福農場裏面成功活下來的幸運兒,他們誰都記得,在那場游戲結束時,現場坐在屠宰表演觀衆席上無聲看着他們離開的人。
幸福農場的副本一結束,播報的通知裏面說出的人數,死了幾十億人。
可現在,他們之中有人在腳下螞蟻的人臉裏面看到了熟悉的人,這代表着,有一種可能。
他們也許窺探到了幾十億人死亡真相的冰山一角。
可能那幾十億的人并沒有當場死亡,而是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承受着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他們的身體也許消亡,意志在痛苦之中磨滅,只有潛意識還知道自己正在遭受怎樣的痛苦,所以那張張臉上,才是痛苦扭曲的,所以他們的眼中才是絕望流淚的。
這一堆螞蟻之中,有人臉的占據少數,但在這樣密密麻麻的螞蟻群裏,就算是少數,也是一個令人發指的數量。
而那麽多的人臉螞蟻,卻都對他們的到來無動于衷,混跡在其他的螞蟻之中,茫茫然的爬行。
他們似乎,并沒有人類的思想和意志了,人類的身體消亡,變為厘米大小的螞蟻,思想和意志泯滅,淪為低等的無智慧生物,只有臉上那一張飽含痛苦的臉,能作為曾經是人類的象征。
在死一樣的沉默和寂靜當中,不知從哪裏傳來的聲音響起:“請及時給育嬰室的小寶貝們喂食,喂食時間:十二點半至晚上九點半。”
每個人心裏都沉甸甸的像是壓着一塊巨石,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如同只置身于空氣稀薄的高山之上,拼命的吸氣卻也只能感受到胸腔的刺痛,而非氧氣。
各種情緒紛雜,調出了一碗苦澀到極致的湯,百味雜陳反而讓人說不出具體心裏面的感想。
在這個像原始的土洞之中,同樣有一個與環境格格不入的鐘表高挂在鑲嵌着零散發光石頭的牆上。
此時的時間是十二點二十七,距離喂食開始,還有三分鐘。
長而重的嘆息聲響在這個土洞之中,一貫沉默的十四號開口道:“也許,也許只是這些螞蟻吃了那些人的屍體上的肉,才會長出一張人臉來。”
他說着自己的猜想,可話語之中的語氣,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寬慰其他人。
而聽到這話的所有人,一時間也不知是靈魂禁锢在螞蟻的身體當中,思想泯滅讓人絕望,還是早已死亡,只是屍體被螞蟻吃掉令人絕望。
沉默的打開罐裝蜂蜜,将裏面的蜂蜜倒在每一個小碗裏面,這裏有十六個螞蟻人,但是“一號”是蟻後,并不需要做這些,他只需要站在一旁監工就行。
那道聲音讓喂面前這一堆密密麻麻堆疊成螞蟻山的小寶寶們,可十五個人從來沒幹過喂螞蟻的事情,都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麽弄。
下意識的,四號問出了自己的疑問:“是把這個碟子放在地上讓它們來吃嗎?還是端着碟子往螞蟻堆裏面滴蜂蜜啊?”
而他絲毫沒有注意到,此時牆上的指針已經無聲無息的來到了十二點三十一分。
站在一旁的三號聽到了自己腦海裏面的聲音:“叮咚!四號在喂食期間說話,請蟻後及時警告。”
三號沒有警告,甚至懶得開口,土洞之中卻響起了聲音:“四號,喂食期間請不要說話。”
随着那道聲音的出現,四號臉上猙獰冷硬的口器,變成了柔軟的人類嘴唇,他驚恐的睜大了眼睛,卻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這一刻,三號想到了昨天的一號,原來一號說的都是真的,叫出他們的號碼,只是一號那個蟻後的任務,異變與否跟他無關。
其實昨天三號也不是沒有想過,可是異變也許無法成功離開副本的恐慌和憤怒,都需要一個發洩的矛頭,而且如果不強硬的将一號票出去,那麽按照游戲規則,需要被票出去的就是異變之中的一位。
三號是最先異變的那一個,他害怕其他人會選擇按照異變順序投他的票将他票出去,所以他才會大發脾氣,搶在所有人之前投了一號的票,并且極力往他頭上潑髒水。
如果說後悔,他心裏是沒有一點悔意的,他只惱怒為什麽自己會突然變成一號,幾乎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又一個異變的出現了,這個人還是“死而複生”的四號,在千金笑表演時他們也疑似看見了“死而複生”不過很快就發現了其實那是播放的死亡錄像。
現在四號和八號的死而複生,會不會也是某種手段,否則的話,這個游戲能讓死了的人活過來,豈不是力量太強大了些,更何況,還有那麽多死去的玩家在。
沈嶺竹眸色微沉,異變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這樣下去遲早所有人都會異變。
而且他清楚的記得,最初進入游戲時,游戲規則當中說過,異變是會感染的。
感染的手段和方式未知,感染的效果未知,就算剩下沒有異變的人處處小心,也有可能在不知不覺之中感染,這個游戲玩到最後,真的有人能夠一次不感染的通關嗎?
沈嶺竹一邊想着,一邊将手伸進裝滿蜂蜜的碟子當中,黑色的前足沾滿金黃色晶瑩透亮的蜂蜜。
頂端靠近地面,蜂蜜就這樣順着下滑,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很快,面前的地方就聚集起了一小團螞蟻。
之所以沒有選擇直接用碟子傾倒的方式,是因為一次性很容易倒的過多,而一丁點兒大的小螞蟻,很容易溺死在濃厚的蜂蜜之中。
在沈嶺竹喂食的時候,其他人也在用各自的方式喂着這些讓他們毛骨悚然的螞蟻。
有的直接将碟子放在地上,有的則選擇傾倒。
每個人選擇的方式不同,也都不能保證自己的辦法就是對的,更沒有辦法開口商量,只能試探着嘗試前所未有的體驗。
喂飽一堆螞蟻山。
突然尖銳刺耳的警報聲音響起,與之前的喇叭當中的聲音一樣,但語氣卻又重又嚴厲,“警告!警告!警告!”
“四號、八號喂食過程中溺死小寶寶們,十四號砸死寶寶們,六號、十一號、十七號喂食中砸斷寶寶們的腿。”
刺耳的警告聲在這土洞之中反複回響,四號和八號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神中的驚懼,同樣看到了彼此臉上,那突然出現的屬于人的鼻子。
他們兩個也幾乎稱得上是難兄難弟了,莫名其妙在一覺醒來之後告知自己“死亡了又活過來”同時成了其他人眼中需要警惕的對象。
而此刻,又因為相同的喂食方式被警告,臉上出現了人類的鼻子。
相比之下,四號似乎更慘一些,他在剛剛還因為說話,長出了人的嘴唇。
同樣被警告的六號、十一號,十四號、十七號他們身體上的螞蟻的手臂斷裂,長出了人的手。
手還只長出了一只,在屬于放大版的螞蟻的身上,看起來格格不入又怪異無比。
沈嶺竹環視了一圈,一群奇奇怪怪的螞蟻人之中,唯獨剩下幾個完完整整一點沒有異變的螞蟻人,分別是七號、十號、十二號、沈嶺竹自己也就是十三號和十六號。
從最初進來這場游戲副本的十七個人,到現在,才第二天,就僅僅只剩下五個人沒有異變了。
而他們反而成了少數,在投票的過程當中極其不占優勢,到時候恐怕會出現異變的人聯合起來,将沒有異變的人投出去的可能性。
在頭一天,異變的幾個只在嘴巴和牙齒那方面出現異變,唯一一個異變出人呢腿的只有二號,沈嶺竹當時就留意到了一點,而現在,異變的螞蟻人一多,就能很清晰的發現。
每個人出現的異變位置或許是相同的,但是異變出來的器官,卻長得各不相同。
就像每個人的五官不一樣,四號和八號的鼻子一個是鷹鈎鼻,一個是駝峰鼻,而其餘幾個人的手,也看上去不同。
異變的人太多了,已經超過了總人數的一半了,三號簡直要在心裏笑出聲來,本來自己暗自調快履帶的速度卻沒能讓一個人因為漏掉蜂蜜罐頭而被異變他心裏是極度不平衡的。
沒想到此時,大半的人都猝不及防的異變了,只剩下少數幾個都是稱得上是獨苗苗的存在了,早知道現在這個情況,他還費那老半天勁幹什麽,直接看戲就好了。
三號很難不讓自己笑出聲,他也的的确确笑出來了。
聲音不大,一聲極短促的笑聲,在滿是悉悉索索的土洞之中不算明顯,但還是被不少人聽見了。
雖然音色每個人都是一樣的,但能發出聲音而不被警告的,只有蟻後一個人。
異變的人心中惱怒,卻不敢多說什麽,只能更加小心翼翼的喂着那堆螞蟻。
原本他們心裏還有些許驚訝十二點半到九點半那漫長的喂食時間,吃一頓飯居然要花整整就九個小時。
而現在,每個人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用指尖往地上滴着蜂蜜,看着眼前這一座螞蟻小山,恍然間明白了九個小時是怎麽來的了。
甚至他們感覺,九個小時可能都喂不完這一堆小螞蟻。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些螞蟻吃飽了以後會默默的離開,自己爬到一邊去繞來繞去的在土洞之中打轉。
而因為蹲下的緣故,他們也被迫看到了無數張人臉,雖然是蹲着,但是他們的螞蟻身體比這些螞蟻大太多了,就像是人和螞蟻的體型差距一樣。
他們看不清那些人臉的具體神情,只能大致上看出那是一張張人臉。
可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仔細看過螞蟻上面的人臉的,他們甚至那上面有着怎樣的神情。
痛苦扭曲,飽含絕望,無聲流淚的一張猙獰笑臉。
越是看着那些臉,每個人心裏就越是發毛,更何況,自己此刻的身體,不就是放大版的螞蟻的身體嗎?
內心毛骨悚然的同時,思緒渾沌間,忍不住将自己的臉代入進去,代入這一堆茫然無知的螞蟻堆之中,越害怕越代入,越代入,越驚悚。
特別是在周遭環境壓抑下,放眼望去全是螞蟻,密密麻麻的小螞蟻,奇形怪狀長相惡心的大螞蟻,就算自己心裏知道那是跟自己一樣的人,可在這樣死一樣寂靜的氛圍下,簡直讓人覺得極度的恐懼。
會不會自己任務失敗以後,也會像這些長着人臉的螞蟻一樣,在痛苦絕望之中泯滅神智,慢慢忘了自己是誰,沒有了過去沒有了未來,困在這昏暗的土洞之中,僅剩本能的靈魂在哭泣。
只有一張長在頭上的人臉,象征着自己也曾經是擁有智慧的人,自己也曾生長在陽光下,也曾感受過父母愛護朋友關心愛人溫柔,也曾經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一個人。
人腦,向來是最擅長聯想的。
長久保持着一個姿勢難免枯燥疲憊,同時也是為了克制自己心中不斷發散的想法,在漫長的九個小時之中,衆人站起身又蹲下無數次,更換了不少位置,整個土洞幾乎被他們蹲遍了。
而讓他們難受,忍耐得快要崩潰的一個點就是,那些螞蟻會順着他們的腿往他們身上爬。
密密麻麻的螞蟻一路一路的爬上自己的身體,耳邊全是悉悉索索的爬行的聲音,感覺全是每個毛孔都在發癢,每處皮膚都在叫嚣着難受。
即便如此,他們也不敢大幅度的抖動身體将螞蟻抖下去,更不敢用手去拍身上的螞蟻,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摔死兩只或是拍死幾只。
只能小心翼翼的用沒有沾着蜂蜜的手去撥弄,小幅度的抖動着身體,忍耐着全身的瘙|癢,和爬蟲爬過身體的那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觸感。
又不敢說話,不敢驚叫,只能龇牙咧嘴的努力拜托這些讓他們百感交集的螞蟻,一時間忍耐得臉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這他媽哪裏是螞蟻寶寶,這簡直比祖宗還祖宗,聯想到那些人臉,這祖宗更像是從墳墓裏面爬出來拖着一副枯骨站在你面前的祖宗。
整個過程中,時不時有人眼神豔羨的将視線投向沈嶺竹,往他身上爬的螞蟻是最少的,輕輕松松就能将那些螞蟻弄下去。
這其中最為舒服的就是“一號”,他不需要蹲着喂食近距離的看着那群螞蟻,離得較遠,也不會有螞蟻往他身上爬,但是整整九個小時的時間下來,他也多少有點精神麻木。
九點半的響鈴叮叮叮的響起時,一時半霎的大部分人都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叮!!!!”
“工作時間結束,請前往食堂就餐。”
聽到這話,三號聳了聳肩,轉身就往外走,其餘人只能慢慢的遠離螞蟻堆,小心翼翼的将身上的螞蟻一只只的弄在地上,然後默默的跟在他後面。
穿過陰暗的地道,悉悉索索的爬行聲漸漸遠去,參與了喂食的人卻感覺自己身上還殘留着螞蟻爬過身體那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癢意。
走出地道回到了房間,這個房間很空,有什麽東西一眼就能看見,除了位于房間之中的地道入口,就是一個卡其色的帶抽屜的桌子和一把椅子,牆上是斑駁的牆紙,像是空氣潮濕,慢慢發黴導致的,甚至能看得見牆紙上的黴斑。
來的時候着急,沒能過多的查看這裏,現在走的時候幾個人走到桌子邊上拉開了抽屜看看裏面有什麽。
這個房間太空,查看抽屜的人去了,其餘人只能在房間裏面打轉,看看有沒有別的什麽線索之類的。
房間的門原本就是打開的,上面貼滿了花花綠綠的讓人眼花缭亂的碎紙片,幾乎糊滿一扇門。
而桌面上空空如也,只有些時間久遠的刻痕,抽屜裏面一打開,裏面的東西讓打開抽屜的六號來了一句經典國罵:“我草。”
“怎麽了?”跟他同一個房間的七號問道,一邊問一邊走過來查看情況。
而其他人也一齊走了過去。
“草。”
“這他媽。”
看清楚了抽屜裏面是什麽以後,有兩個螞蟻人也忍不住罵了一句。
那抽屜中,竟然是滿滿當當一抽屜的螞蟻屍體,堆滿了整個抽屜,如果忽略滿抽屜斷裂的螞蟻四肢和散開的螞蟻的上半身下半身和頭的話,遠遠的看上去,幾乎有些像超市的裝滿黑芝麻的貨架。
桌子下方的另外個抽屜也被打開了,裏面同樣是滿當當的螞蟻屍體,看樣子全是普通螞蟻,沒有一個有人臉。
看到這些密密麻麻滿滿當當的屍體,離開地道感覺好一點的衆人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身上爬滿螞蟻的感覺。
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六號厭惡的啧了一聲,道:“走吧,我們還要去食堂,不能在這裏耽誤太久。”
直到出了那個房間,衆人才齊齊松了一口氣,短短的一天看到的螞蟻感覺比這輩子看到的螞蟻都多,多得多。
食堂裏面的飯菜毫無新意,照樣是粘膩的糊糊,甜得發齁。
吃完以後回到宿舍大廳,聽到熟悉的提示聲音,
“叮咚!投票時間到,請在半個小時之內投出你覺得異常的程序號碼。”
昨天提議的六號開口道:“還是像昨天一樣,每個人一句話概括一下自己的想法,從一號先開始吧。”
“一號”也就是三號,他沉着臉說道:“我能不能和二號單獨聊聊,我說了我是三號,我們一起在房間裏面待過,也有過交談,只要我說出我昨晚說過的話,那就代表我能證明自己是三號吧。”
七號直言道:“有什麽你在這裏說出來就好了,二號直接告訴大家你說得對不對。”
他小聲的嘟囔了一聲,看似小聲,在場的所有人卻能聽得清清楚楚:“況且你被票出去了還能回來,跟你有過節的三號反而消失了,誰能保證你沒辦法探聽到每個人在房間裏面說了些什麽。”
七號這話一出,三號立馬變了神色,果然看到了其他人眼中的贊同和二號的猶豫。
跟二號的那些話,哪裏是能放在臺面上說的,而此時有了七號的話,三號也知道自己就算私下跟二號聊了,其他人也不會再相信了。
他咬咬牙,壓抑着憤怒說道:“我真的不是一號,如果我是,我沒必要被票出去了又回來,很引起懷疑,我這麽做對我有什麽好處。”
三號之後,按照順序該二號發言:“我沒辦法相信一號所說的話,他說他是三號,三號的異變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他臉上可什麽都沒有,而且你說你回來沒有好處,我不認為沒有好處,你讓大家又票了你一次,給你的同伴增加了機會。”
三號想翻白眼了,這個豬腦子,他忍不住道:“按照你說的又被票一次,既然我被票了還能回來,你們再票我有什麽用?”
六號敲了敲桌子,“一號,你的發言順序已經過了。”
三號猛地一拍桌子,“我他媽不是一號。”
說完這話,他頹然的靠在椅子靠背上,看着這一場注定的結果的投票發言,他會被票出去,就像昨天的一號一樣。
風水輪流轉,昨天他帶頭給一號潑髒水将他票了出去,今天便輪到他了。
後面的發言都是在說對他的懷疑,七號甚至像是推理神探轉世一般篤定的說道:
“剛開始進入游戲的時候規則說過,在玩家人數超過NPC人數時,NPC擁有加票權,那麽很有可能,玩家人數遠少于NPC人數的時候,它需要被票兩次才能完全出局。”
沈嶺竹隐隐有了一點想法,但說出來,情況會陷入極度惡劣的互相争對的情況,而且這暫時只是他的猜想,況且也沒辦法根據這個排除“一號”的嫌疑,最後什麽都沒說,選擇了過。
最後“一號”又被票了出去,像昨天一樣,整個過程也如昨天一樣,他從腳下開始消失,人慢慢變得透明。
在三號只剩下一雙眼睛的時候,他聽到了腦海裏面的聲音,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麽他會變成一號。
當日的蟻後,擁有選擇明天的蟻後和調換标簽號碼的權利。
他昨天針對一號的行為,讓一號在最後,将死亡的标簽號碼換給了他。
三號僅剩的一雙眼睛看着在場的所有人,心裏慢慢嘆了一口氣。
算了,能活下多少人,就看你們的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