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程序工廠14
“你!”小雨驚慌失措的看着沈嶺竹, 剛想開口反駁怒斥,就對上了沈嶺竹的眼睛。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充斥着冰冷的殺意, 小雨很肯定, 那一瞬間她看到了猩紅的一抹在這人的瞳孔深處,如同惡鬼的化身。
她的嗓子像是被沙礫堵住了, 渾身在瞬間被冷汗侵襲,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嶺竹轉頭看着螞不乙,“你是要現在指出另外一位玩家, 還是要我掀起所有人的褲子,一一比對他們的腿之後,你們兩個一起感受死亡?”
螞不乙驚恐的看着他, 表情猶豫, “我,”
在這一瞬間,沈嶺竹的意識恍惚了一下,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看到的是螞不乙閉上的眼睛。
清醒過來之後, 沈嶺竹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一間屋子裏面, 如同每一個進入這個游戲後的早晨。
其他人都經過昨晚上的加班淨化了異變, 想再根據那張照片找到另外一個玩家看上去暫時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而他和千河在一群螞蟻人之中維持着人身, 看上去像是誤闖入怪物洞穴的無助人類, 現實卻反了過來,其餘人都若有若無的用警惕的視線看着他們兩人, 準确的說, 是看着沈嶺竹。
他們所有人胸口的标簽號再一次改變, 從一到十四,這是他們進入程序工廠這個游戲副本的第四天早晨。
“咔噠——”一聲輕響,順着聲音看去,就發現胸口标簽號為十四的螞蟻人神色恍惚的跌坐在床上。
聲音的來源就是它的後足碰到床腳發出的,十四號看到了幽幽望向他的十多雙眼睛,勉強維持住了臉上的神情。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沉默在這間屋子裏面發酵,沈嶺竹明銳的察覺到氣氛的詭異,他善于觀察情緒和眼神,可此時他卻在思考自己的觀察是否出錯了。
屋子裏有十四個人,卻像只有鮮活的五個人,和死板的一個人。
那一個人,由九個人構成,它們的眼神當中是一樣的情緒,一種麻木的呆滞,就像同一個人的靈魂,控制了九個人的身體。
沈嶺竹不清楚其中的緣由,心裏只有一個大概的猜測,可失态跌坐在床上發出聲響的十四號卻再清楚不過了。
Advertisement
那些人,變成了真正的螞蟻。
他的腦海中響起的話,讓他整個人如墜冰窟,“叮咚!您已成功擔任一天蟻後,威信上漲,蟻後可在不危及性命,不違背游戲規則的情況下命令任何一個工蟻做任何事情。”
“注意:真正的工蟻乃是玩家,每日可下達命令的次數為兩次,命令人數最高為兩人,當前可命令人選:十一名。”
“蟻後可在游戲副本結束後成為該工廠真正蟻後,敬請期待您的表現。”
如今的十四號,就是最初的二號,李不樂,昨天他擔任蟻後之後沒有開口言明,默不作聲的跟在其他人做了一天活。
投票結果出來之後,他按照腦海中的提示更換了所有人的标簽號,又将蟻後的人選繼續定為自己。
李不樂總感覺蟻後的存在沒有那麽簡單才對,可沒想到,真相竟然離他們這麽近。
只需要讓蟻後活過一天,僅僅一天,他們就能排除至少兩個人,而有了這個開始,他們就能每天通過蟻後最快的發現玩家。
通關方法,簡單得讓他笑不出來,第一天,第二天的蟻後都被他們投票投了出去,第三天就是他。
蟻後每天能在腦海裏聽到的聲音,都在讓蟻後警告違規的人,一經警告,那些人就會根據違規的方式得到不同地方的異變。
剛進入游戲副本,所有人都會下意識遵循這個游戲的提醒,毫不猶豫的選擇按照聲音的指示念出違規的人。
他們不會多想,只會覺得這是游戲的一環。
事實上,這确實對他們沒有任何影響,只是懷疑的火種會點燃被警告的人的心,憤怒之下,在第一天毫無線索時就會将矛頭對準蟻後。
李不樂曾經也是煽風點火的那一個,此刻他卻覺得自己如墜冰窟,他不知該說是游戲把握住了人心,還是說自己愚蠢。
一天,就一天,只要讓蟻後活過一天,所有的情況都會大不相同。
李不樂原本以為自己是個怕死的人,為了活下去,他甚至不惜蠱惑三號,一起殺了其他人,讓異變的人在票數上占優勢。
可現在,看着這一房間的螞蟻人,他在心裏問自己,當真要這麽活下去嗎?
真的要連人這個身份都抛棄,以醜陋的面貌茍延殘喘不知哪一天就會死亡嗎?
他不想這樣活。
這時候,李不樂突然想起了秦一說過的線索,工蟻會毫不猶豫堅定的遵從蟻後的指令駐紮進沼澤當中。
這條線索,似乎也從側面告訴了衆人,太過聽話會是什麽樣子,也告訴了他們蟻後能做些什麽。
可那時候,所有人都想不到這一點。
這一屋子,看上去還有十四個人,可其中的九個都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思想,李不樂的心突突突的跳起來,他突然想到了晚上的投票。
這九個徹底成為工蟻的人,它們會如何投票,它們的票算是一張還是九張,不管怎麽想,投票上似乎已經落入劣勢了。
“你們兩個,都是玩家吧。”沈嶺竹将視線投向九號和十號,“其中一個,擁有讓所有人同時睡去的能力?”
場面上的情況已經很明了了,九個一夜變得木讷的人,十四號慌亂的眼神,排除了他們,就只剩下九號和十號了。
昨晚那種情況,那麽巧合的時間所有人同時睡着,太過巧合了,就是人為。
這也讓沈嶺竹明白,雖然游戲還在繼續,但基本大局已定,玩家才能這麽有恃無恐。
十號笑了笑:“我們對游戲的具體規則也不算太清楚,虧我還在二號三號找上我要殺了四號的時候,讓他們配合我演一出被四號排擠的戲,這樣才能讓四號的死跟我毫無關系。”
它就是最初的,混在第一批異變的人當中的五號,配合着殺了四號又讓其他人用同樣的聲音這一特點演一出戲,就是想洗脫嫌疑。
“誰能想到,你們居然在第二天又把蟻後投出去了。”十號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本以為對NPC過分偏袒的一場游戲,我們不會死完也至少會死掉一個。”
它看向沈嶺竹,眼神之中盡是得意,“結果,我們完勝。”
“馬上到時間了,該到車間上班了,走吧,大偵探家。”它的語氣嘲諷至極,明晃晃的惡意毫不掩飾的向沈嶺竹投來。
千河上挑的眼尾微微掃過它,“還沒到結束的一天,得意的太早小心死得難看。”
十號看向千河的臉,要說出口的話一頓,冷哼一聲叫上九號,兩個人和九個木讷的螞蟻人一起離開了這間屋子。
它們兩個,一個是螞不乙,一個是螞十一,其中眼神對着沈嶺竹至始至終有些恐懼的九號是螞不乙。
沈嶺竹揉了揉千河的頭發,低聲笑道:“這麽着急替我出頭?”
他是笑着看向千河的,眼神深處卻晦暗不明。
千河伸出舌頭潤了潤有些幹燥的下唇,耳根有些紅,很不自在的說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
在快要到絕境的游戲副本當中,李不樂半眯着眼睛微微後撤了一下頭看着這一幕,雖然知道這個秦一很強,但此時總感覺很不靠譜的樣子。
猶豫片刻,還是開口:“你們兩個不去食堂嗎?”
“全身都變回來了,還怕什麽異變嗎?”沈嶺竹挑了挑眉,看到了自己冷硬尖銳的一只前肢道:“忘了還有一處,昨晚殺了螞不乙變回去的。”
李不樂又問:“那你們現在打算做什麽?”
“找找線索。”沈嶺竹平靜的說道:“既然游戲還沒有結束,就說明還有機會。”
李不樂的眼神慢慢堅定,告訴了沈嶺竹他的身份:“我是蟻後,其他人都已經變成真正的螞蟻人了,而蟻後可以命令工蟻做任何事情,每天只能下達兩次命令。”
沈嶺竹微微眯眼,“這件事為什麽蟻後第一天沒說?”
“要蟻後成功活到第二天,游戲才會告知蟻後。”李不樂苦笑一聲說道。
沈嶺竹皺眉:“這麽看,這個游戲非常簡單,簡單得難以相信。”
李不樂憤恨又頹然的說道:“游戲規則是騙人的,聽話不能讓人通關。”
“這麽簡單的游戲,卻折了大半的人進去,只剩下我們三個,”沈嶺竹皺起的眉頭緩緩松開,突然笑了笑,眼中卻毫無笑意:“規則沒有騙人。”
“那些遵守了規則的人,确實能活着離開游戲,只是不是作為人的身份,而是蟻群中的一個工蟻。”
“太聽話,就會變成螞蟻族群裏的底層工蟻,太不聽話,異變太多,又會被淘汰出去。”
沈嶺竹神色莫名:“有趣。”
這個游戲,恐怕真正的玩法除了這些,還有就是互相在夜晚殘殺,以保證自己不是異變最多的那個,又不會成為毫無異變特征的螞蟻人。
說着,他看向千河,聲音溫柔:“要是找不到線索,馬上我們就要被淘汰進入玩家日常副本噩夢級了,怕不怕。”
千河抿着唇搖了搖頭,看向沈嶺竹的眼神信任又依賴。
可沈嶺竹知道他不是依附自己的菟絲花,在外人面前,千河冷漠,戒備心強,敏銳,在他尚未找到千河時,千河就已經敏銳的察覺了異變的不對勁。
面對這樣的眼神,沈嶺竹第一次有些逃避的移開了視線。
他更想問的,不是這個,他想問千河想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會不會因為自己沒有告訴他而怨自己。
眼前的千河,不是他一個人的千河,他也是譚池星,是譚修遠的兒子。
這個問題,在昨晚從螞不乙的意識空間回來沈嶺竹就在想,那時候人多,情況亂,他下意識回避了這個想法。
可看着千河,他總能一次又一次的反複問自己。
沈嶺竹不知該怎麽說出口,說另一個世界的事,說譚修遠的死,說譚修遠如今的生不如死。
那長滿眼球的腫脹手臂,充滿疲憊的譚修遠的聲音,他該怎麽将這一切展示給千河。
沈嶺竹不知自己該不該說,私心裏,他不願讓千河想起一切。
千河面對外人時冷漠而尖銳,唯獨對着他,乖巧的像一只柔軟的貓崽,沈嶺竹看着這一切,卻從未想過糾正。
人活着世上,除了愛情,還會有朋友,他在千河懵懂時以旁觀的态度看着千河斷絕了所有友情的可能。
他藏起的藥瓶,見證了他的陰暗,沈嶺竹守護小貓的成長,并且不吝啬于向外人展現小貓的乖巧,卻不願其他人觸碰小貓的柔軟。
千河看他的眼神,澄澈而明亮,信任而依賴,就像是知道沈嶺竹會永遠保護他。
如今,他是否又要将千河曾經有過的如燭光一樣溫柔的親情蓋上罩子,讓千河無從知曉,就像他藏起的藥瓶。
沈嶺竹不知道。
譚修遠的情況,除了濃烈的哀傷什麽都不能帶給千河,他想他的小貓快樂。
良久的沉默,讓千河有些困惑,他拉了拉沈嶺竹的衣角,微仰着頭,漂亮的眼睛當中只有沈嶺竹一人,“沈哥,不是說要去找線索嗎?”
沈嶺竹嗯了一聲,手摸上千河的頭,拇指和食指之間,夾着一縷碎發撚了撚。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