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肩膀上的傷口情況有多麽糟糕。

那種被不幹淨雨水浸泡後帶來的疼痛, 與身體缺乏足夠熱量保暖造成的寒冷,強烈到讓她一直在發抖,但體溫卻開始反常地上升。車廂內過于封閉的環境讓她呼吸困難, 頭疼欲裂。

這不是個好征兆。也許她很快會因為着涼與傷口感染而發燒,而周圍沒有一個人能對她施以幫助。

她手上還戴着手铐, 兩個穿着深色制服, 抱着沖鋒.槍的高大男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邊, 監視着她, 一旦她有任何動作就會立刻警覺地将槍.口對準她,随時準備扣動扳機将她這個入侵者就地正法。

簡直就是噩夢。

貝爾納黛特眉尖緊皺地忍耐着, 雙手抱緊自己,試圖挽回仍舊在不斷流失的熱量卻無濟于事。她感覺自己冷得渾身的骨頭都在哀嚎,滿是雨水的毛衣外套黏膩在皮膚上,淡淡的血腥氣蔓延在車廂裏。

汽車開進一片開闊的空地, 門口的守衛将車輛攔下。在看過坐在副駕駛上的人遞出去的證件後, 守衛很快敬了個軍禮放行。

明亮的燈光在不遠處亮起, 透過面前狹窄的縫隙,貝爾納黛特看到她應該是被帶到了一個管控嚴格的軍事基地裏。周圍到處是武裝齊全的巡邏隊伍, 掃來掃去的探照燈,以及……

“需要我們将她直接帶到關押室裏嗎,帕克特工?”車子停下來,貝爾納黛特聽到司機對坐在副駕駛上的人這麽問到。

“不,先把她帶到審訊室去。”他回答,嗓音非常平穩,然後微微側過頭看她一眼, 若有所思地補充, “再找個醫生過來, 她的情況看上去不太好。”

“給一個入侵者找醫生?”司機嘟囔着重複,似乎不太贊同對方的意見,但也不敢反對,只點頭回答,“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

車門打開,率先下車的其中一個士兵直接單手将貝爾納黛特拎出來,輕松得就像在拎一只寵物鳥那樣。

也是直到雙腳真正沾到地面後,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感受到的那種眩暈感并不是由于車輛造成的,而是她自身健康狀态太過糟糕導致,踩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就像踩進一團棉花裏。

她被周圍的人逼迫着,很勉強地跟上面前那個叫做帕克特工的男人,一路來到一間并不算多寬敞的審訊室。

裏面除了一張桌子,兩把對着放的椅子以外,什麽都沒有。

燈光充沛到有些刺眼,長時間沒有攝入水分的口腔開始感到幹澀,吞咽困難,喉嚨腫痛,意識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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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上傷口的疼痛還在持續,但已經變得可以忍受。她很想喝水,蜷縮在椅子上有點不辨冷熱地發抖,疲憊的身體狀态很難支撐穩定的超能力發揮,她不敢輕易嘗試強行闖出這裏。

很快,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走進來,給她簡單量了□□溫以及處理傷口,然後讓助手送來幾顆藥片,一杯熱水。

貝爾納黛特猶豫一會兒,最終沒有選擇吃藥片,只端起水杯猛地喝了幾口,讓自己過度幹渴的喉嚨稍微好過一點。

這時,大門再次打開,那位叫做帕克特工的男人走進來,和她隔空對視上,兩人都是一愣。

不過沒兩秒,他便将臉上所有的驚訝都收斂起來,轉而指了指那些藥片提醒對方:“醫生說你的傷口有感染的風險,還在發燒,所以需要吃藥。”

他邊說着,邊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能輕易從貝爾納黛特臉上看出那種過度震驚到接近驚吓的神情,帕克特工微微停頓住,然後問:“你見過我嗎?”

太像了。

他和自己曾經在彼得家裏見過的,那張據說是彼得父母的照片上的男人簡直太像了。

一模一樣的金發和熟悉到讓她忍不住脊背發涼的暖棕色眼睛,戴着副特制的黑框眼鏡。他有一副端正俊朗的好相貌,氣質上與其說是名特工,倒不如說是一種神似學者般的沉穩儒雅。

簡直就像是照片裏的人忽然活過來了那麽真實與驚悚,讓她的思維在好一會兒裏都是處于卡殼的空白狀态。被發燒和太多未知塞滿的大腦亂如一團漿糊,想不起該做出什麽合理的反應。

直到聽到他的問題後,貝爾納黛特才終于緩緩回過神,勉強掩飾着将視線挪開,濃密的黑色眼睫遮掩住滿是震撼的冰綠眼瞳,無聲搖了搖頭。

這種沉默一直持續到接下來的審訊中,不管帕克特工問什麽,貝爾納黛特都沒有任何反應。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忽然出現在這裏?”

“你是怎麽繞過外面的安保系統的?”

“是誰指使你的嗎?”

諸如此類的問題,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每一個有基本常識的人都應該知道,不能輕易将自己的真實信息透露給剛見面的陌生人,尤其在自己莫名其妙被認定為入侵者的時候。

可如果不說,或者撒謊,好像也并不會讓她的處境變好多少。

她不是入侵者,她也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甚至為什麽會來到這裏,一切只是因為……

“這個是什麽?”帕克特工拿出那塊暗核碎片,暖棕色的眼睛注視着她,仔細捕捉着她臉上的每一個細小反應,“雖然我不喜歡這麽說,但我還是不得不提醒你,我們不歡迎不速之客,所以在我們徹底将你認定為入侵者,并執行清除程序之前,你最好開口如實回答我的問題。”

“你叫什麽名字,以及這個東西究竟是什麽?”

他松開手,暗核碎片懸浮在空中,慢慢朝貝爾納黛特靠近過去,又被他很快收回手裏。

最終,她開口回答了第一個問題:“達莎。”

這是她幾乎從未使用過的中間名,因為貝爾納黛特這個名字已經足夠特殊,并不擔心會輕易和別人撞得同名同姓,瑪德琳為她取中間名只是習俗使然。就像彼得的中間名是本傑明,但他也幾乎不用一樣。

除非梅姨在極為生氣的情況下,會連着中間名一起連名帶姓非常完整地叫他,那基本就是大禍臨頭到無法輕易靠賣萌混過去的時候。

“好吧,達莎,解釋一下這個東西和你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帕克特工說,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從一開始被發現一直到坐在這間審訊室裏,帕克特工發現眼前這個自稱為達莎的少女總是處于某種過于沉默的狀态裏。她的眉尖緊皺着,神情與肢體語言透露着明顯的緊張不安,一看就不是什麽訓練有素的敵對分子。

她非常年輕,可能剛成年的樣子,膚色蒼白,五官精致而清美,長發漆黑筆直,看起來很有幾分明顯的,來自東亞異域的獨特美感。如果忽略她身上的傷口和血跡,她看上去完全和那些背着書包,埋頭課業與校園生活的高中生沒什麽區別。

“那麽,你是不打算如實交代了是嗎,達莎?”

“我……我不知道怎麽說。”

“你只需要實話實說。”

貝爾納黛特咬住嘴唇,因為發燒而逐漸昏沉的大腦讓她很難在短時間內編出一套漂亮的謊言。她微微活動下身體,目光無意間擦過審訊室窗外的人,頓時怔愣住。

那是一個女人。

她穿着和眼前這位帕克特工一模一樣的制服,一頭垂長至腰際的茶褐色濃密卷發被利落紮束着,藍色的眼睛又大又明亮,正同樣望着審訊室裏的貝爾納黛特,像極了一只專注又認真的小鹿。

不管是從眉眼輪廓,還是那種不加多少妝飾也能讓人一眼驚豔的濃烈美感,她都和彼得看起來好像。

尤其是那雙眼睛,簡直驚人的相似。

最重要的是,他們――她,和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彼得僅有的幾張關于他父母照片上的那兩個人。

“帕克……特工?”貝爾納黛特差不多是哆嗦着念出對方的姓氏與職稱,感覺手心裏都是冷汗,臉色更差了。

為什麽……不對,就算真是彼得的父母,他們為什麽看上去和那麽多年前的照片幾乎沒有區別?

“你看上去好像認識我們。”帕克特工不帶多少詢問的語氣說着,他基本能從對方的反應中斷定這一事實。

門開了,同樣穿着特工制服的女人從外面走進來,歪頭看着貝爾納黛特,開口說話的聲音非常清脆,很有女人味的溫柔:“我們曾經見過嗎?”

來不及去找借口搪塞她的問題,貝爾納黛特終于鼓起勇氣,盡可能平靜地問到:“現在是什麽時候?”

“晚上十一點半。”女人回答。她好像并不介意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

“不,我是問,現在……”她頓了頓,問,“布蘭多總統連任成功了嗎?”

她記得十六年前的總統是西奧多·布蘭多,他結束任期的時候,正好是彼得出生那年。

“總統先生?”女人詫異地揚下眉毛,這個動作在她臉上呈現出一種格外迷人的魅力。

“今年的新總統是伊登·吉迪恩。”帕克特工回答,同時意識到她似乎是在婉轉地試探着時間,或者說,年份。

這個回答讓貝爾納黛特徹底呆住,直到片刻後才終于明白過來。

她現在所處的時間是十六年前,而眼前這兩個人,極大概率上真的是彼得的父母。

一對特工夫妻。

這個事實帶給她的沖擊力太大,讓貝爾納黛特短時間內失去所有反應,被高熱融化成一團糟的腦海裏只能勉強擠出幾個清晰的單詞,顫巍巍地提醒她,這是在十六年前,這是在十六年前。

那時她還只有三歲多剛滿四歲;那時她還被瑪德琳帶着,不斷漂泊在美國西部沿海的加利福尼亞州,一路慢慢北上到華盛頓州的西雅圖;那時她還遠遠未曾見過陽光燦爛的紐約,更不會想到她們有一天會在皇後區長住十年之久。

那時候,或者說這時候,彼得也許才剛出生,還沒有離開他的父母。

噢對了,她還記得彼得告訴過她,他的父親名叫理查德,母親是瑪麗·菲茲帕特裏克·帕克,也就是面前這兩個人。

可是……這一切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她斷斷續續地深吸一口氣,全然沒有聽見瑪麗和她說話的聲音,蒼白小巧的臉孔上滿是慌張與難以置信的情緒。

是因為暗核嗎?

貝爾納黛特努力思考着,要想在發燒中保持頭腦清醒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她思前想後只覺得這是唯一的解釋,是暗核将她帶到了一開始那個滿是黑暗與詭異人影的空間,然後又是這裏。

那麽如果她想要回去,也只能靠暗核才可以。

“好吧。”像是已經認定面前的少女不會再給予任何配合,理查德站起來走向門外,手裏拿着暗核碎片,“也許等你在關押室裏待上一整天以後,你會想起點什麽有用的東西。”

“那這個怎麽辦?”瑪麗看了看他手裏的暗核。

“這不像是普通的金屬或者礦物,先封存送去總部。”理查德說着,很快按下耳機上的通訊鍵,通知技術部專員過來将它取走。

眼看他們就要帶着暗核離開,貝爾納黛特無法再猶豫,只能咬牙忍住發燒所帶來的越來越強烈的昏沉與無力感,轉頭看向大門。漆黑影子從腳底脫離出來,将大門迅速重新關上并反鎖。

“不行。”影子和她異口同聲地說到。

看着面前忽然出現的活生生的影子,理查德和瑪麗都被吓了一跳,同時迅速轉身看着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的貝爾納黛特,右手習慣性地按在腰間的手.槍上,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拔槍和她對峙。

這讓她有點意外,她以為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朝她反擊的。

“達莎,冷靜點,坐回去。”理查德看着她,語氣嚴肅地勸導着。他的态度聽上去不像是在警告敵人,倒像是在安撫一個情緒暴躁的晚輩:“別做不合時宜的事,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并不好,很難完全發揮你的能力,配合一點。”

很奇怪,他這話給人一種好像他還挺了解她的能力的錯覺。

來不及去細想更多,貝爾納黛特指揮影子将自己手腕間的手铐砍斷,然後擡手将理查德手裏的暗核用荊棘卷回手裏。

“達莎……”

“請別逼我,我真的不想傷害你們,一點也不想。”她撐着桌面,努力一點點後退向窗戶。超能力的催發加劇了對她體力的消耗,她感覺自己更昏沉了,從桌邊挪動到窗戶的距離比她想象的漫長許多。

冷汗接連不斷地流淌過她的額頭和脖頸,她需要竭盡全力扶住牆壁才能不倒下去,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虛弱。

審訊室的異常情況通過監控被監測人員捕捉到,很快觸發了警報。走廊裏響起沉重密集的腳步聲。

“我不是入侵者,也不想對你們做什麽,我只想回家。”說完,她用盡力氣推開身後的窗戶,收回影子裹住自己,縱身跳下去。

“達莎!”理查德和瑪麗連忙跑到窗戶邊,看着她如一只被剪斷翅膀的鳥類那樣從半空中墜落,然後在即将落地的前一刻,被已經快要不成形的影子非常艱難地托舉起來,勉強安穩落地。

沒有一絲的猶豫,貝爾納黛特握緊手裏的暗核碎片,掙紮着從滿是雨水與泥濘的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朝前跑去。

大雨是沒有溫度的墳墓,砸在她身上帶來幾近窒息的沉重與寒冷,恨不得将她融化。

她努力回憶着剛才是如何利用暗核碎片逃離到這個時空的,試圖用同樣的方法再嘗試一遍。

這時,她聽到瑪麗忽然在雨聲中大喊一句:“不要開槍――!”

下一刻,一陣劇烈而尖銳的痛苦毫無征兆地刺進她的背部,緊接而來便是身體失去知覺的麻木與泥潭般的黑暗一擁而上。

她被徹底拖進去,倒在地上,任由雨水淹沒沖刷着她,再也不動了。暗核脫手而出,旋轉着漂浮在一旁。

恍惚間,貝爾納黛特隐約聽到有誰似乎正在從漫天大雨之外跑過來,将她小心輕柔地抱起,世界就此變成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

她開始無意識地抽搐,僅剩的最後一絲意識還在負隅頑抗,不剩多少血色的嘴唇微微翕動着試圖呼喚她最依賴的人。

外婆……以及,

“彼得。”

她氣若游絲地念出這個名字,被雨聲輕易掩蓋住。

将她抱回大樓內,放在跟着瑪麗一起匆匆趕來的醫護人員帶來的簡易急救床上。理查德終于聽清了貝爾納黛特一直在艱難重複的單詞是什麽:

“彼得。”

“救救我。”

大雨還在不知疲倦地下着。同樣的紐約城,不同的時空裏,一樣的瓢潑夜雨。

彼得穿過半個城市回到皇後區森林山,腦海裏一直回想着剛才塞萊斯特說過的話。

“只要我見過對方,我就一定能預感到他的死亡,從無例外。所以我不認為貝爾納黛特真的死了,因為我那時并沒有預感到。”

“我想,她也許是被暗核的力量藏起來,或者轉移到其他地方。”

就像當時蜘蛛感應也沒有任何預警一樣。

這兩點格外明顯的反常給了彼得些許希望,也讓他幾乎是在聽到塞萊斯特這麽說的瞬間,就立刻相信了她的話。

他太需要這樣的希望。

可緊接而來的問題就是,暗核究竟把貝爾納黛特藏到哪裏,或者說轉移到什麽地方去了?

會是逆世界嗎?彼得有些不敢想。

他還記得霍普警長曾經說過,逆世界裏滿是怪物與死亡,也沒有白天或黑夜之分。永恒的黑暗如牢籠般壓迫在每一寸空間裏,陰冷無比又充滿腐朽的環境是無數怪物誕生的土壤,任何人類在那裏都無法堅持太長時間。

尤其貝爾納黛特的超能力,必須在有光的環境裏才能被激發,且長時間使用會對她的身體狀況造成很大負擔,甚至她還受着傷……

彼得越想越覺得恐慌,剛勉強平穩下來沒多久的心情再度翻騰起來。

冰冷雨水鋪天蓋地,寒霧開始從東河逐漸彌漫向兩旁的城市,空氣裏漂浮着無數細小水珠。彼得拉住蛛絲穿過那些水汽時,能看到周圍燈光被折射出的微微泛着虹色的光圈,整個皇後區都被埋藏進這樣一片朦胧裏,燈火輝煌。

他停在其中一棟大樓的最高點,透過光霧與雨簾注視着這座城市,難以言喻的沉重孤寂感壓向他。

摘下滿是雨水的頭罩,彼得閉上眼睛深呼吸着,任由大雨砸落在自己頭上,然後又不斷從下颌處滴落,沾濕他的眉眼與皮膚。

太過激烈的情緒在他胸腔裏翻攪到痛苦,卻仍然無法得到緩解,最終不斷演化成為一種尖銳的灼傷。

“我不該答應讓她一起去的,我一開始就不該答應。”彼得充滿懊悔地伸手将本就淩亂的滿頭短發抓揉得不成樣子,語氣自責,“霍普警長已經給了我們夠多的警醒,逆世界大門一定跟那個基地有關,我們早就猜測到這點,可是……我還沒有自己去将它弄清楚,就這樣草率地同意讓貝妮一起去。”

“你到底做了些什麽,彼得·帕克!你沒有保護好她,這原本是你最應該做到的事,無論如何都必須做到。”他快被心裏越來越強烈的負罪感徹底淹沒,來不及去注意自己此刻情緒裏的過度異常,“你保護了那麽多人,可是你沒有保護好最需要你的那一個。”

也是他最需要的那一個。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瞬間,彼得自己都忍不住呆愣住,接着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它出現得有多麽突兀卻又自然無比。

就好像它早就已經埋藏在他的意識深處,至今現在才隐約浮現而出。

松開蛛絲跳落在不遠處的屋脊上,彼得忍不住照例向對面的瑞恩家看去,這才發現那輛原本在新能源電網基地消失的福特車,不知什麽時候竟然完好無損地停在了房屋邊。

難道是貝爾納黛特回來了?

彼得想都沒想就立刻重新拉住蛛絲,速度極快地擺蕩到瑞恩家的屋頂,動作輕敏地蹲跳在貝爾納黛特房間外的花架上。

沒有開燈,拉着窗簾的房間從外面看上去一片漆黑,完全不像有人在的樣子。

彼得試探着輕輕敲了敲面前的窗戶,雨水從他的臉孔與戰衣手套上密集流淌而過:“貝妮?你在家嗎?”

反複喊了好幾次也沒有人回應。

他失望地低下頭,随意抹一把被雨水淋濕得快要垂到眼前的短發,重新跳回地面,朝那輛莫名其妙忽然出現在停車位裏的汽車走去。

仔細檢查一圈後,彼得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每一扇車窗與車門都完好無損,絲毫沒有被外力破壞過的跡象。

但它竟然就這麽出現在屋外,這本身就很不正常。

“看起來這個将它開回來的人,不僅知道貝妮家住在哪裏,甚至還有備用的車鑰匙。”彼得喃喃自語,眉尖緊皺着盯着面前的車,感覺一陣茫然。

這樣的人會是誰?

除了貝爾納黛特,似乎只有瑪德琳才符合。可是瑪德琳根本不知道他們今天去了哪裏。

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看向空無一人的瑞恩家。

周圍的屋子早就已經紛紛亮起燈光,傳來孩子和父母們交談嬉笑的聲音,可它依舊在大雨中緘默着,滿是黑暗。漆黑的窗口如同沒有情緒的眼睛,空洞又壓抑地回望着同樣站在雨中一言不發的少年。

這時,背包裏的手機忽然響起來。這個鈴聲是特意設置過的,只有梅或者本傑明打來才會有。

彼得回過神,連忙冒雨跑進黑暗裏,翻出手機接起來:“梅姨?”

“彼得?你還沒回來嗎?”

“噢……我在路上了,已經……剛過東橋街的紅綠燈。”

“那我再去把晚餐熱一下,快點回來吧親愛的。”

“好的,我馬上到。”

挂斷電話,彼得疲憊地嘆出一口氣。

他知道貝爾納黛特消失的事一定瞞不了周圍的人多久,尤其是瑪德琳,也許今晚,最遲明天一定會發現。

到時候她會有多憤怒和恐慌,彼得不用想都能知道。她太愛貝妮,這樣的消息對她而言無疑是毀滅性的。還有梅和本傑明,他們幾乎将貝爾納黛特當做半個親生孩子那樣看待。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所有人都會這樣問他,而他卻難以将真相全部訴說出來。

至少,對梅和本傑明不行,那樣會讓他們整天擔驚受怕。

緩慢換上衣服與鞋子,再次走進皇後區的大雨中,彼得站在路燈下看着不遠處的家,雨水透明發亮地包裹住他,順着他的脖頸皮膚不住朝裏鑽,帶來一陣陣清晰的寒冷,讓他輕微顫抖。

他想起本傑明告誡過他的,不要對你愛和愛你的人撒謊。一個謊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謊言去掩蓋,那會讓你覺得你與你在乎的人之間的關系不再真實。

可蜘蛛俠就是他不得不用盡一切辦法去掩蓋的謊言。

沉默着甩了甩滿頭雨水,彼得一步一步走回家,渾身濕漉地開了門。背包從他肩膀滑到地上,被他半拖在手裏。

“彼得?”梅姨從廚房裏探出頭來,看到他潮濕又狼狽地走進來,吓了一跳,連忙放下手裏的煎鍋,“彼得,你怎麽了?忘記帶傘嗎?”

“呃,是的,早上天氣預報說今天會是晴天。”他低頭敷衍着,試圖牽開一個笑容卻始終無法成功,只能抿起嘴唇朝梅姨很勉強地微微笑下,“我先去換衣服。”

能看出來彼得的心情一定相當糟糕,梅猶豫一會兒後,最終沒有立刻追問,只點點頭,同時提醒他換好後趕緊下來,晚餐有他喜歡的蘑菇奶蔬湯和黑椒烤鳕魚。

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一個穿着寬大雨衣,看上去一副郵差模樣的人站在門外:“請問這裏是彼得·本傑明·帕克的家嗎?”

梅點點頭:“是的,他是我侄子。”

“噢,帕克夫人您好,我是來送信的。有人讓我必須将這封信送到彼得·帕克的手上。”郵差說着,取出一封裝在防水塑料套裏的信,“他現在在家嗎?”

“在的,他剛回來。”梅朝樓上喊了一句,“彼得?有人寄給你的信。”

“馬上下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疲倦,這讓梅不由得更加擔心他究竟遇到了什麽事。

“那就拜托您轉交給他,我還得去下一家。”郵差邊說邊将信遞給梅,然後補充,“對了。也請麻煩轉告他,這封信是一個叫泰德·L·莫洛尼的人給他的,說是他急需的。”

說完,男人很快離開了。

雨霧朦胧中,梅隐約瞥到他的眼睛看上去有些隐約的綠色,很像瑞恩家那種淺淡而美麗的特殊色彩。

他坐進街邊那輛面包車,車門上有一個特殊的深綠色标記。

用圍裙将防水塑封上的雨珠擦拭幹淨,梅将信交給了剛下樓的彼得,連同郵差說過的話也一并轉達給他。

“你說是誰給我的?”彼得被她話語裏的某個詞吸引住,迅速擡頭,“泰德·L·莫洛尼?是這個名字嗎?”

“是的。”梅點點頭,忍不住追問,“發生什麽事了彼得?你看起來臉色很不好。”

“不,我沒事的梅姨,別擔心。我只是不太餓,你和本叔先吃飯吧,不用等我。”

說完,彼得轉身跑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将信封拆開。

裏面只有薄薄的兩頁紙。

一張是手寫信,另一張則是印刷出來的密碼字母表,上面用墨水寫着:

維數,4。

這是那串希爾密碼的線索。

彼得愣神地看着那張字母表,然後連忙翻出另一張手寫信展開。

“嗨,彼得。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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