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城牆已經恢複往日的井然有序, 只是城門已關。
“辛公子。”負責守城的護衛,走上前來, 面露驚訝, 辛公子不是在閉關嗎, 怎麽出現在這。
“我要出城。”
“門主吩咐,城門關閉一個時辰整頓, 辛公子先去歇息……”
“開城門。”
“公子,這……”這時候怎麽能開城門,地上的血還沒清理幹淨呢, 辛公子素來愛幹淨, 這要是沖撞了他……
辛忱不再跟他廢話, 徑直朝緊閉的城門走去,休養了十天,傷勢雖然沒有痊愈,但這城門他還是能一掌劈開的。
守衛一看辛忱的架勢,心裏暗道一聲不好,吓得趕緊喊了起來:“開城門, 開城門。”
巫南城已有一段日子沒下雨了, 十月的天, 依舊熱氣騰騰,城門外一片空曠, 全是灰暗,放眼望去,盡頭才有些綠意。
可就是在這一片灰暗裏, 地上那攤紅格外觸目驚心。幾個守衛提了木桶,拿着掃把正要清理,卻忽然被攔了下來。
“你們下去。”聲音很低,輾轉在喉嚨裏。
“辛公子,我們……”
“滾。”一聲爆呵,護衛們吓得心跳到了嗓子眼,撒開腿就跑,放在地上水桶、掃把也不管了。
前一刻還在爆喝的人,下一刻已是膝蓋一軟,腿一彎,跪坐在了那攤血旁邊,血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帶狀,中間顏色濃稠,慢慢向四周擴散、變淺。
受了一箭一掌,從城牆上摔下來,流了這麽多血,她還活着嗎?伸手摸向中間的濃稠,仿佛能觸摸到躺在地上的她。
指腹滑膩冰冷,辛忱忽然想到了上次,姜禾跟夏黃泉比試,左臂受傷,又被穹碧落偷襲生受了一掌,倒在他懷裏,那時也有血濺在他的臉上,是溫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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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姜禾受傷從城牆摔落,他沒有在底下接住她。忽然有些後悔,斬斷接天鏈又何妨呢?只要她活着。
“咳咳……”昆侖山上,只練了一會功夫,索西征呼吸急促,咳了起來。
秦悠跑了過來,倒茶撫背,“大師兄,爹說了你傷勢未愈,不要練武,怎麽不聽話,跟我一樣。”
索西征接過茶,喝了一小口,笑道:“我跟你不一樣。”
“好好好,不一樣。”秦悠直接推着索西征往屋裏走去,“昨日收到消息,說姜禾這十多天就藏在逍遙門,她膽子可真大。”
往前走的人停了腳步,“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告訴你,你還能好好養傷?這會,姜禾應該跑了。”見索西征站着不動,秦悠也停了下來,“大師兄,姜禾當時真的是想殺鐘無垢嗎?”
“當時離得遠,沒有看到。”
“這個我知道,我是問你的看法。”
“她不會的。”
剛從外面回來的姚義接過話頭,“我也覺得她不會。想當初為了救一群素不相識的人,姜禾不惜對上巫越教,又怎麽會是濫傷無辜之輩。”
與姚義一起回來的還有姚忠,只見他反問道,“怎麽不可能,今日在巫南城,她手裏沾染的鮮血還少嗎?”人都是會變的,豈能因為一件事就斷定一生。
姚義毫不相讓,“面對追殺,搶刀,難道還不能還手?”
姚忠冷笑一聲,“你可別忘了,她奪驚雷刀,是為了斬斷接天鏈!”
常年游歷在外,兄友弟恭的二人難得意見不一,掙得面紅耳赤。
索西征靜靜地聽着,受傷之後,身體大不如前,消息也不靈通了。前一刻,不知道姜禾藏在逍遙門,後一刻,又不知道她在巫南城大動幹戈。
“姜禾後來怎麽樣了?”
聽聞索西征問起這個,争辯的兩兄弟忽然停了下來,誰都不說話。
秦悠也急,“你們倒是回答呀,剛還不是振振有詞麽?”
最後,還是姚忠說了出來,“她背部中了一箭,最後被蕭笑天一掌打下城牆,流了一地的血,怕是兇多吉少。”一字一句,忽然覺得先前的争辯自己有些過分。
索西征藏在袖子裏的手,用了極大力氣,才止住心中的抖動,只是煞白的臉色怎麽也掩飾不住。
秦悠聽見這話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索西征,見他臉色蒼白,立馬上前扶住,“大師兄,你還好吧?”
“可能是剛剛練功時扯到了傷口,扶我回去吧。”
回了屋,左右無人,秦悠才道,“大師兄,我知道你擔心她,但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傷養好。”
索西征反問,“我什麽時候擔心她了?”
“你,大師兄不是喜歡姜禾嗎?”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會為她擔心?
“師妹,我只是欣賞她,将她視為知己,并無男女之情。”
秦悠更加不明白了,既然欣賞,既然視為知己,為什麽不擔心呢?怪怪的。可她也不再多問,只是道,“大師兄好好養傷,你放心,一有姜禾的消息我立刻告訴你。”
屋裏安靜下來,索西征苦笑,再欣賞再喜歡又如何呢,自己與拿了驚雷刀的姜禾,注定是要兵戎相見。
師父不說他也明白,如今通往年城的要道,早已設好了埋伏。等自己傷好,還得打頭陣。
可哪怕如此,姜禾,我還會希望你好好活着,來日與我一較高下。
此時的無垢山莊,鐘情也收到了消息。只見她看完後,立刻催動內力,将信紙化為齑粉,同時不忘叮囑下面的人,“先不要讓莊主知道,他在練功,不可分心。”
姜禾重傷跌落城牆,被黑衣人所救,生死不明。這個消息要是被懷遠知道了,一定會吵着要出去,就是自己也攔不住。
如今,無垢山莊危在旦夕,不是報仇的時候。巫越教把關注點放在姜禾、驚雷刀身上,對無垢山莊來說是個機會。
鐘情站在庭院裏,看着弟弟一招一式越發沉穩,心中欣慰。勤奮練劍的人,收了招式,擡起衣袖就往額頭上擦,“姐,你怎麽來了?”
鐘情走向前去,從袖子裏掏出手帕為他擦拭,“姐姐有要跟你說,你随我來。”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屋子,當看着鐘情抽動書架上的一本書,嚴絲合縫的牆立刻出現一道暗門時,鐘懷遠睜大了眼睛,“密室?姐,我房間怎麽會有密室?”
“你呀,要是愛看書,恐怕早就發現了。”
“姐,那你是怎麽知道的?”
“爹說的,我也是第一次來。”說着已經走進了暗門。
暗道起初還是只容兩人并行的寬度,越往裏越是寬敞,待拐了個彎,裏面是一個很大的空間,兩邊的牆上雕刻着一些武功心法,屋子裏放着一個黑匣子。
鐘懷遠快步走到了黑匣子面前:“姐,這個黑匣子跟送刀大會上,裝着驚雷刀的那個相似。”
“還以為你會先看看牆上的武功心法,結果倒好,一來就捧着黑匣子。”
面對鐘情的取笑,鐘懷遠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愛習武,喜歡奇珍異玩的習慣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改過來的。
鐘懷遠放下黑匣子:“姐,我以後不會了。”
“好了,把它打開。”
仿佛得了赦令,鐘懷遠心中欣喜,立馬打開了匣子,發現裏面躺着一把劍。忽然憶起那日,鑄劍問驚鴻劍是否在無垢山莊,自己答不上來,後來爹承認了。
送刀大會後,發生了很多事情,爹受傷、去世一系列的打擊,他幾乎都要忘記這件事了。如今在密室看到一把劍,心中有了數。“姐,這是驚鴻劍?”
“是,爹曾經囑咐我,待他去世後,就把驚鴻劍交給你,讓你撐起無垢山莊。”
“我并不是最好的人選。”論才情,論武功,他都比不過鐘情。
“懷遠是不願意撐起無垢山莊?”
“不是。”
“那是,不願意讓姐姐過幾年悠閑自在的日子?”
“不是。”
“懷遠,不要妄自菲薄,你不相信自己,難道還不相信爹嗎?”
“姐,我怕自己辜負爹的期望。”
“那就好好練劍,從今日起開始閉關,什麽時候能把爹傳授給你的幾百年功力運用自如,什麽時候出關。”
鐘懷遠乞求道,“姐,過幾日再開始好不好?”這些天他勤學苦練,就是為了出去找姜禾報仇,閉關可以,但他要先殺了姜禾。
鐘情看着弟弟這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一門心思寫在臉上,成天只想着報仇,什麽時候眼光才能放長遠些?
“鐘懷遠,你現在是一莊之主,你知不知道無垢山莊已經危在旦夕了?”
“怎麽會?”
“爹去世後,別說巫越,就是夏黃泉,整個山莊也找不出能與她抗衡的人。一旦巫越教來犯,無垢山莊幾百年的基業将毀于一旦。”鐘情步步緊逼,“你忘了爹的囑托了嗎?”
“我沒有,沒有忘記。”
“等你出關再要找姜禾報仇,那時我絕不攔着。”
“好,我答應你,今日開始閉關。”
“懷遠,你已經是無垢山莊的莊主,身後有成千上萬的人在等着你的庇護。”
手中的驚鴻劍,尚未出鞘,卻隐隐能感覺到力量,鐘懷遠忽然堅定起來:“姐,我一定讓你過上悠閑自在的日子。”
鐘情笑了起來,一室溫暖。懷遠答應閉關,總算聊了一樁心事。自己一定要想方法為弟弟争取更多的時間。
“大小姐,有何吩咐?”
“把消息傳出去,就說救走姜禾的黑衣人是巫越教的人。”
“是,大小姐。”
“記住,做的隐秘些,別讓人察覺消息是從我們傳出的。”
“屬下明白。”
鐘情站在窗前,朝南而望:姜禾,此刻無論你是生是死,是被誰所救,你都有責任牽制巫越教,為無垢山莊争取時間。最好上天保佑,你的命能留到懷遠出關的那一天。
屆時,驚鴻劍對上驚雷刀,不一定沒有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