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在無盡的黑暗中墜落,世界沒有一點聲音。我甚至聽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這種感覺很奇怪,卻又很熟悉。

宇宙洪荒之中,寂寞無限地蔓延,然而一切虛無皆在這一刻停止。

突然有人緊緊抱住我,一種熟悉的氣息将我包圍,所有感官似乎剎那間恢複運作。朦胧中我看到有溫暖的光環将我籠罩,隔絕了外面刺骨冰冷的湖水。

我努力擡頭看向抱着我的人,卻看不清他的臉,只是那模糊的輪廓讓我覺得異常熟悉,我又想起了剛剛在湖邊看到的景象,皎潔月光下,男子寂寞的身影……

“教官?”我下意識喚道。

擁着我的手臂突然一緊,我吃痛地輕哼一聲,緊接着,沒有任何預兆的,那個溫暖的懷抱突然不在了,連同那層保護我的光環也一并消失!

冰寒的湖水如利刃般湧入口鼻,我被嗆得咳嗽,咬着牙強閉住氣,阻止更多的水進入肺腑,然後拼命掙紮着向湖面游去。索性這裏已距湖面很近,很快我便游出了水面。

破水而出的瞬間,有如重生。

我筋疲力盡地爬上岸,劇烈地咳嗽着,全身冰冷,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的空氣。

“呀,女娃娃怎麽這麽久才上來?老人家我等得無聊的很!”居元仙人翹着腳丫躺在岸邊,嘴裏還叼着根草,那不樂意的神情仿佛在譴責我撇下他獨享了什麽趣事。

我累得死狗一樣趴在地上,一聲不響,懶得搭理這老瘋子。

“咦?不是覺醒了嗎?怎麽還這般狼狽?”老頭湊過來瞪大眼看着我,面帶疑色。

“什麽覺醒?”

“神獸的能力覺醒了啊!剛剛明明看到聖光了……”老頭一邊撚着白胡子,一邊拿起我的一只手探起脈象來。

“什麽聖光,我只知道……咳……我差點被那怪物吃掉。”

“奇怪,奇怪,嗯嗯,有趣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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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怎麽了?”我看着老頭那表情豐富的胡子臉,突然想暴打一頓。

“神獸沒有仙法護體,只是凡人體質,哈哈,老頭子我活了萬把年,竟見到這樣有趣的事。”

沒有仙法嗎?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會不會因為我是穿越來的冒牌貨呢?我的靈魂替換了神獸本尊的靈魂,所以沒有應有的能力,所以才活得這樣窩囊,可是剛剛在湖下,我明明……

“女娃娃沒有仙法……那你是怎麽從那夜魇獸手中逃出來的?”居元仙人似乎突然想起什麽,眼神躲躲閃閃地問我,似乎有些愧疚。

“夜魇獸?就是那把我拖下水的怪物?”

“是啊!這夜魇獸可是個稀有的物種呢!”一提到那怪物,老頭突然興奮起來,像提到自己親孫子一樣目露柔光,“這小家夥本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生物,是兩千年前暗夜神族人入侵時遺留的。據說在暗夜神界,它們是很溫和的生物,只是我們這裏不适合它們生長才逐漸變異,專門隐藏在湖水裏,靠制造幻象吸引獵物。”

制造幻象麽……哎,還真以為是看到教官了呢。

“這夜魇獸很神奇,所作幻象定是人們心底最渴望的人或事。通過幻象把獵物引到湖邊,然後拖進水裏吃掉。一旦被夜魇獸捉住,它便會将自己和獵物捆綁在一起,如果有人攻擊它,獵物也會受到相同的傷害,除非這個攻擊它的人是被捕者本人。”老頭說到這裏,不安的看了我一眼,“這就是為什麽我不能下去救你……”

看到我面無表情的樣子,老頭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又大聲為自己辯駁道:“我本來很擔心的!正打算想法子呢,結果突然看到有聖光從水中沖出,知道是你的能力覺醒了,那對付小小夜魇獸便不在話下,所以……所以我才不着急的……”

我看着老頭局促不安的樣子突然覺得挺有趣,于是聳聳肩道:“算了,你也沒有什麽義務救我的,沒關系!”

“怎麽沒義務!我是你師傅!師傅!”老頭握緊雙拳,兩眼通紅地咆哮。

我撇撇嘴,心道有你這麽個不靠譜的師傅,不倒黴才怪。遂不再理他,只是懶懶地靠着大石頭,身上沒有一點力氣。

“可是你這女娃娃究竟是怎麽逃出來的?剛剛那聖光……你身上怎麽沒有一點神力……”老頭仍在一旁自言自語嘀嘀咕咕,似乎想不明白其中緣由,懊惱地亂抓頭發。

我閉上眼睛仔細回顧剛才的情景,從上川近的咒文,到我親自施展出的大魔法,再到失去意識……

雖然一切發生得太快,又那麽不真實,但我敢肯定自己最後是被別人救上來的,不然早就淹死在湖底,只是那人是誰?是上川近嗎?他真的會跑來救我?可為什麽最後将我扔在半路就不辭而別了?

書上說,九大仙人只能在一段時期內僅授業一人,也就是說,直到這名徒弟老死病死後,仙人才能再收別人為徒。既然青羅是雲弄的師傅,那麽為什麽老頭又說上川近也是青羅仙人的徒弟?莫非雲弄與上川近真的是同一個人?

不是沒有懷疑過這一點,他們兩人之間的确有很多共同點,只是我還是想不明白,堂堂國師與一國王子,怎麽會變成一個人呢?

越想越複雜,我幾乎就要和居元仙人一樣抓狂,但就在這時,遠處突然火光沖天,傳來喧雜的人聲。

我的心突然猛跳兩下,立刻起身将那把插在地上的匕首拔出,然後爬到旁邊一棵樹上向遠處張望。

遙遙火光越來越近,定睛看去才發現是一列火把。

空氣中又出現那種氣息,那種冰冷陰寒的戾氣,不同于上川近身上的王者之氣,這個人身上帶着濃重的殺戮與血腥,就像在沙城外城樓廢墟中長久的對望,就像在懷城黑市裏無意之中的擦肩而過,那種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令人不寒而栗。

“喂,老頭,你不是仙人嗎?能不能把我變成什麽東西藏起來?”我急忙從樹上跳下來,抓起包裹。

居元仙人也不理我,只是自顧自地在那裏反複嘀咕什麽“怎麽會這樣”“我怎麽想不明白”,看起來瘋瘋癫癫,似乎完全沒聽進我的話。

“喂,老頭,我答應認你作師傅,拜托你別瘋了,快幫我隐藏起來!”

老頭仍自說自話。我氣急,怕他一個人在這裏被那幫人捉去盤問,再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索性一把将他從地上拖起來,躲入旁邊的樹林。

剛隐藏好,便見四個白衣人和十幾個黑衣人趕來,我透過樹叢看向外面,發現那四個穿白衣服的正是護國神衛,其中一個神衛正彎腰查探我剛剛倚靠過的大石頭。我的心此時已提到了嗓子眼,一動不動暗中觀察,唯一能做的就是捂嚴居元仙人的嘴,以防他發瘋又弄出什麽聲響。

片刻之後,火光漸漸靠近,燃亮了湖邊的空地,只見打頭的是一個暗紅衣衫的男子,果然如我所料,正是那個我見過兩次的男人,只不過他究竟是誰?既然能夠調動護國神衛,難道他是……

“回禀殿下,從這邊泥土和石塊的痕跡來看,他們剛剛離開不久。”一護國神衛向那男子彙報。

“搜。”男子面無表情淡淡下令,短短一個字,卻令我心頭一顫。

“是!”

“且慢。”衆人剛要領命執行,卻被一個聲音阻攔。火光明暗中,只見一個身影走過來,進入我的視線,我看向那人,不由有些意外。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卧龍山的狗頭軍師,那個想把我炖了的莫遷,此時他依然是一身窄袖白色錦衣,嘴邊一如既往地挂着算計人的微笑。

這是唱的哪出戲?莫非是這變态男人嫌裸男給的待遇不好,叛變投敵了?

“二殿下不必勞師動衆。”莫遷語氣不緊不慢,向後揮了揮手,只見幾個士兵押送着一個人上前,我眯起眼睛仔細打量,發現那個被押的人有些眼熟,回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人正是今天早上我碰到的小土匪。

“神獸生性善良,如果還在這附近的話,定不會眼看着這種事情發生……”莫遷說着,以眼神示意了一下,其餘衆人皆戰戰兢兢地看向那紅衫男子,但見那男子微微點頭示意,才有一個黑衣人上前,雪亮的彎刀抽出,在月光下一閃,只聽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劃破長空。

緊接着,便是物體落地的鈍響。軟塌塌的響聲,令人作嘔,令人心驚。

一陣血霧噴出,只見那被捆綁在地的小土匪一條右臂已然不見,只留下一個拳頭大的疤痕,模糊的血肉在凄清的月色下,微微抽搐。

長久的沉默,最後只殘留着小土匪輕微的抽泣,在場的衆人都警醒而略帶期盼地等待着,似乎在下一秒,便會有神獸出現。

我靜靜地看着這一切發生,嘴邊勾起一絲笑容。

想憑這個引我出去?別忘了我前一世是做什麽的。

沒有人說話,衆人互相對視,似乎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直到一個淡淡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繼續。”穿着暗紅色長衫的二王子平和地說道,陰沉的眼眸中沒有半點星芒。

于是,又是一聲凄慘的嚎叫,回蕩在寂靜璀璨的夜空之下,令人毛骨悚然。

這時,在場大多數人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避開跪在地上的人質,因為他的半邊臉頰已經被完全削掉,露出森森的白骨。

而我卻睜大了眼睛看着他們,目光落在那小土匪身上,毫不回避。我在心裏不斷告訴自己,我是殺手,是沒有感情的殺人機器,萬事先保護好自己,惹不起的麻煩不要去惹。我這樣在心裏默念,卻沒有注意到,不知不覺中,指甲已深深掐入手心。

“看來……神獸應該已經離開了。”良久,莫遷微微咳了一下,打破尴尬場面。

二王子上川連依然沒什麽表情變化,瞥了眼那已失去意識的小土匪,擡手一揮,一道淩厲的紅光閃過,刺穿了他的心髒,眨眼之間,地上的人已斷了氣。

“有上傳近的消息嗎?”上川連問身旁一綠袍男子。

“現在已經察覺不到了,或許是和神獸一道離開了。”那綠袍男子看了看小土匪的屍首,眉間微蹙,眼中微有不忍。

上川連臉上終于有了一點波瀾,他冷哼一聲,自言自語道:“想不到還是讓他溜了。”

“二殿下,既然神獸已然覺醒,那麽不知在下的意見您考慮得如何了?”莫遷微笑着看向上川連,恭敬地問道。

上川連微一沉吟,揮手召來随從,低聲吩咐:“傳我密令,捉到神獸後勿傷其性命,直接帶到我面前。”說完,他便舉步離開,其餘人等也相繼跟随撤離,唯有莫遷,垂首時目光若有若無地向我這邊掃過,嘴邊揚起一絲詭異的笑容。

我注視着衆人離去,又過了很長時間,直到我認為安全了,才緩緩松了口氣。

夏日的夜晚并不寒冷,可我已渾身冰涼。

我抱着雙膝,凝望夜空的星星發呆,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直到身邊居元仙人突然大呼一聲,将我吓得一跳:

“哈哈!我終于想到你身上為什麽沒有神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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