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陽光透過窗扉落入室內, 散出金色的柔光。

西洋鏡中倒映着柔光中的人影, 一如真, 一如夢。

秦可卿傾下身, 離她越來越近。

他張開嘴, 正要說什麽……

“你們在幹什麽!”

一道聲音宛如晴天霹靂。

賈寶寶立刻回眸, 卻見剛沐浴完的賈蓉雙手緊攥, 垂在身側。

系統:“糟糕, 被捉奸了。”

賈寶寶看了看自己正握着的秦可卿手腕, 慌忙松開。

“你不要誤會。”

賈蓉額角青筋爆出,大步走來。

“做、做什麽?”賈寶寶站起身, 想要解釋一二。

秦可卿卻神色不變,抱着雙臂倚在鏡臺上。

賈蓉沖着賈寶寶而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将她用力地塞到自己的身後。

他隔開賈寶寶和秦可卿二人, 目光咄咄逼視着秦可卿:“你要對寶叔做什麽!”

“哎……哎?”賈寶寶懵了。

這是怎麽個情況?在他眼中難道不該是自己調戲了他老婆嗎?

秦可卿凝視着賈蓉。

賈蓉板着臉。

賈寶寶瞥了賈蓉一眼。

他後脖頸汗毛豎立,拽着她的手還在微微發顫。

面對秦可卿而已,至于讓他如此緊張嗎?

兩人對視, 秦可卿率先轉開視線。

他的視線從賈蓉滑到賈寶寶的身上, 沖着她溫和一笑,不發一言, 轉身出門。

賈蓉喘了一口粗氣,緊繃的雙肩也漸漸松弛下來。

他轉過身, 對着賈寶寶道:“寶叔, 你以後離他遠一點, 他、他……”

賈蓉吞吞吐吐。

“莫非侄兒媳還有什麽秘密不成?”她笑彎眼睛問。

賈蓉神色驟變。

看來這裏果然有秘密。

見賈蓉不方便說,賈寶寶便換了個話題:“怎麽只有你一個人,賈惜春呢?”

“我倒是不知道你如此念着我。”

一道涼飕飕的聲音從內室刮來,凍得人打哆嗦。

賈蓉面有不滿。

賈寶寶依舊笑盈盈。

賈惜春轉開眼,“我下午就要走了。”

“走?去哪裏?”賈寶寶詢問。

賈惜春輕哼一聲,“我與府裏犯忌,還是早些回寺廟中好了。”

他剛剛沐浴完,皮膚白皙透着粉嫩,頭發上還沾着水珠,身上沒有再穿僧衣,反倒是套了一件青色直身,隔遠處一看,賈惜春就像是沾着露水的小蔥,清淩淩,白嫩嫩。

賈寶寶直接問:“可是我讓你不快了?”

賈惜春轉過身子,“不敢,不敢。”

賈蓉見不得賈寶寶吃虧,又開始給賈寶寶爆料。

“寶叔叔,你別看他這樣,我跟你講……”

“賈蓉!”賈惜春咬牙切齒瞪向他。

即便賈惜春占了個叔叔的名頭,賈蓉也不怵。

他揚着下巴,扒着賈寶寶的袖子:“他可喜歡寶叔叔你了。”

賈惜春冷笑,對賈寶寶道:“你信?”

“他屋子裏畫了好多寶叔叔的畫!”

賈惜春噎了一下,神色轉圜,立刻道:“我只是習慣畫人物,我畫過好多人你怎麽沒瞧見?”

兩人你來我往,一個忙着拆臺,一個急着補窟窿,好不熱鬧。

賈寶寶卻在此時慢悠悠問出一個不着邊際的問題,“惜春,你可認識妙蛙……玉大師?”

系統:“好險,你可差點又說禿嚕嘴。”

賈惜春撇過臉,打量了一下賈寶寶的神色,“你找妙玉大師做什麽?”

“做……做……”賈寶寶正在想一個借口。

借口還沒想出,賈惜春卻率先道:“不認識,別肖想。”

賈寶寶:“……”

在你眼裏我是個什麽人啊!

系統涼涼道:“朝三暮四、三妻四妾、三宮六院的大豬蹄子?”

賈寶寶:“滾蛋。”

賈惜春不欲再與賈寶寶講話。

他目不斜視與她擦肩而過。

系統:“根據我的精确測量,他剛剛與你擦肩而過的時候,心跳快了0.22秒。”

賈寶寶:“真是麻煩您嘞,下次請把你的能量用在正經地方可以嗎?”

系統:“……”

“對了,”賈蓉似是想起一事,突然道:“寶叔叔是不是明年就要去考科舉了?”

賈寶寶微微颔首。

賈蓉露出一絲壞笑,“那好,我這裏有些好東西給寶叔叔,叔叔稍等。”

他轉身進了睡覺的內室。

賈寶寶好奇,搓着手指問系統:“他會有什麽好東西?”

系統:“哦,那可就難說了,也許是某種讓你幻肢一痛的好東西。”

賈寶寶:“……”

很快,賈蓉便抱着一個包袱出來。

最近她好像就跟包袱有緣,裏面該不會也是黃金吧?

然而,事實證明,她完全想多了。

賈蓉笑容滿面地打開包袱,露出裏面厚厚的一摞書。

賈寶寶翻了翻,盡是什麽四書五經之類的。

賈寶寶繃着嗓子:“你這是要幹什麽?”

賈蓉:“叔叔,我看這些書都是名家注解,有市無價的,便為你偷……呸,拿來,你看看,喜不喜歡?”

“呵呵……”賈寶寶按着那厚厚一摞書,心如刀割,面色慘白。

可當她擡眼看他時,眼眸仍舊笑盈盈的,像是十分滿意。

賈蓉笑容加大,甜滋滋道:“叔叔滿意就好,只要叔叔歡喜我就多偷……拿一些。”

賈寶寶:“……”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歡喜了!

她沒幻肢痛,倒是開始腦殼痛了。

她擴大笑容,慢悠悠道:“你閑着也是閑着,不如也跟我一起好好讀書吧?”

“哎?”賈蓉連連搖手,“我不行,我不行,我天生就不是讀書的料,也不愛看這些東西。”

他撓了撓頭發,“不瞞叔叔,我一看這些書,就兩眼犯暈,想要睡覺。”

賈寶寶;“你以為我就不想睡嗎?”

“啊?什麽?”賈蓉以為自己聽錯了,揉了揉耳朵。

系統用力咳嗽幾聲,提醒賈寶寶。

賈寶寶心中淚流滿面,臉上笑得喜笑顏開。

“大侄子,我可真是謝謝你了。”

她用力拍了拍賈蓉的肩膀,咬着牙:“我替咱家祖宗感謝你了!”

賈蓉“嘿嘿”笑着,“應該的,應該的,咱們家就靠叔叔光宗耀祖了。”

賈寶寶:“……”

合着這個人根本就聽不出好賴話是不是。

賈寶寶沒心情再跟他說話,抱着一摞書,垂頭耷腦地往回走。

系統笑嘻嘻道:“別這樣,人家也是好意,誰知道你不愛讀這些聖賢書。”

賈寶寶哼哧哼哧道:“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會有人真心喜愛聖賢書的。”

系統:“話別說的太滿,說不定還真有。”

“那除非是聖人顯靈。”賈寶寶嘆氣。

天氣漸暖,春光一日勝似一日。

這日,賈寶寶半支着腦袋,聽着賈代儒含含糊糊的“之乎者也”,腦袋一點一點往下落。

陽光穿過大開的窗戶,同落花一起貼上她的面頰。

她的睫毛像是撒了金粉的小扇子,每一根都在發光。

影子映在隔壁林黛玉的書桌上。

林黛玉擡頭看了一眼正晃蕩着腦袋教學生句讀的賈代儒。

他修長的手指按着一張潔白的宣紙,慢慢移到她影子投下的地方。

他又捏了一支細狼毫,沿着她影子的輪廓,慢慢描摹下來。

墨在紙上侵染,還未幹,一般嬌豔的花瓣突然飄飄蕩蕩落下,正好落在了未幹的墨跡上。

林黛玉擱下筆,盯着那瓣落花。

粉嫩的花瓣正栖息在她嘴部的位置,仿佛是她在花叢裏嫣然一笑。

他不敢再繼續動筆。

“哎哎哎,你們快看那是誰?”

學堂內突然嘈雜起來。

賈寶寶的眉頭漸漸皺緊。

林黛玉低聲咳嗽。

“哇!那個人走路還在讀書,可真用功!”

突兀的一聲驚醒了賈寶寶。

她猛地仰起頭,睜着水霧彌漫的眼眸看來看去。

林黛玉忙扯過一張紙,蓋住自己方才畫的畫,又裝出從未走神的模樣,緊緊盯着手裏的書。

賈寶寶本想問問他,見他如此認真便又打消了主意。

她踹了踹前桌的人,“喂,你們在看什麽呢?”

金榮眼神不敢與她對視,“你自己看窗外。”

“窗外?”

賈寶寶一邊轉頭,一邊問系統:“這位金榮同學最近一直怪怪的,你知道發生了什麽嗎?”

系統:“那你得問問自己都幹了什麽?”

“哈?不能吧?這人長得跟馬賽克似的,我能對他做出什麽?”賈寶寶不以為然。

系統強忍着笑意,“咳!”

他想要再說些什麽,卻發現賈寶寶看着窗外呆住了。

系統酸溜溜道:“怎麽了?又看到馬賽克打在下面的人了?”

“嗯。”

系統:“哈?”

系統也好奇地望去。

窗外,一個男人正背對着學堂窗戶,站在院子裏。

他帶着半透的漆紗方巾,穿着半舊的青蓮色道袍,綴白護領幾乎與他凝脂白玉般的脖頸連成了一片。

他稍稍側身,臉未露出,卻把手中執着的書卷顯露出來。

衆人皆說“暖玉生香”,今兒個,學堂裏的賈寶寶可見識到了“暖書生香”。

書卷握在他的手中,指尖點着墨字,陽光下,那些墨字似乎蒸發出縷縷青煙,青煙缭繞在他的指尖,盤桓向上。

系統忍不住道:“哎,醒醒,你口水快流下來了。”

“胡說,我都沒看到他正臉,流什麽口水?再說了,他有我美嗎?”

賈寶寶每次提到這一茬,都能把系統逼得無言以對。

系統悶聲道:“你就可着這一項優點當槍使吧。”

正說話間,那人頭頂的樹梢似乎飛來了什麽。

賈寶寶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團扇似的花蝴蝶。

春轉夏來的第一只蝴蝶扇動着翅膀,繞着樹枝飛了幾匝,而後飛向了樹下那人。

蝴蝶翅膀微微收攏,停留在他的肩膀上。

那人手執書卷,擡手,撲了一下。

大蝴蝶猛地張開斑斓的翅膀,飛走了。

學堂裏的學生都在張望院子裏的人,閉着眼睛上課的賈代儒也覺察到了不對。

他睜開眼。

“啪”的一聲脆響,戒尺砸在了桌子上。

學堂內的學生都是一個激靈,匆忙回頭。

賈代儒皺着眉望着窗外,“你們出去一個人看看,這是誰站那兒呢!”

許是聽到了學堂內的聲音,一直背朝着窗戶的公子終于轉過身子。

陽光擦過他的臉頰,一張白膩溫潤的臉龐大白于天光之下。

他板着一張俊臉,神情嚴肅又正經,活像個老學究。

他雙手搭在一處,朝賈代儒恭恭敬敬行了個弟子禮。

“學生薛寶釵,今日起在此讀書,見過師長。”

這件事賈代儒已經被打過招呼,可看到這位家財萬貫的公子對自己如此恭敬,他還是受寵若驚。

“別站在院子裏了,先進來。”

“是。”

薛寶釵微微垂眸,邁着不緊不慢的步子走向門口。

賈寶寶探着頭去看,嘴裏小聲道:“真是可惜,那樣一雙妩媚杏眸,怎麽就生在了那樣一張嚴肅的臉上?”

“你很可惜?”

“是啊。”

賈寶寶說完,才突然覺得不對勁兒的地方。

她偷偷問系統:“剛剛是你的跟我對話嗎?”

系統捂着臉,“當然不是,咳咳,祝你一路平安。”

“你怎麽不繼續說了呢?”

聲音自她背後傳來。

賈寶寶徹底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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