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韓放給顧堯打電話的時候, 顧堯正尋思着今兒“天氣不錯”,适合給本該休息的隊員們搞搞突擊訓練。

接到電話聽了個開頭,就将手機開了擴音丢到桌子上, 拉開衣櫃随手找了外出衣褲,戰鬥式脫掉作訓服換上。

手機那端還在繼續:“我們怎麽也勸不走她……”

顧堯系好鞋帶,抄起手機直截了當地問:“人在哪兒?”

話音落,宿舍門被甩上,人已經拐過走廊, 幾步踩下樓梯, 大步朝着政委所在辦公樓走去。

到了醫院,徑直往太平間樓棟樓層而去,一拐進走廊,就看到不遠處靠在牆上低着頭的姑娘。

從頭到腳都還濡濕着, 像極了雨天被淋濕找不回家的小動物, 無助又可憐。

他想起了八個月前慕卡爾的難民營, 那天他看到她的樣子與現在有些像, 但現在的她較之那時,看上去更讓人心疼。

于是, 他不假思索地快步朝她走了過去。

褚一諾雙手緊緊地攥着顧堯窄腰兩側的布料,聽到他說“不關你的事”, 鼻子跟着一酸,眼淚一滾就奪眶而出。

沒有放肆的大哭, 只是無聲地落淚。

顧堯靜靜地抱着她, 褚一諾靜靜地将頭埋在他的胸前,誰也沒再說話, 彼此心照不宣地靜靜呆着。

韓放過來的時候正巧看到兩人抱在一起, 燈光将他們的影子合二為一。

他存着不予打擾之心, 準備暫時回避。

然而此時走廊空無一人,腳步聲顯得格外突兀。

褚一諾扭頭看到正轉身要走的男人,她松開顧堯,喊了聲:“韓隊長。”

韓放聞聲回轉身來。

眼下兩人已然分開,彼此立于安全的界限之中,紛紛朝他看了過來,他只好硬着頭皮朝兩人走了過去。

“沒事吧?”韓放走近關心了一句。

褚一諾淡笑地搖了搖頭:“不好意思韓隊長,是我妨礙你們了。”

韓放看了眼褚一諾一身未幹的狼狽,又瞥了眼顧堯胸口布料上的一塊濕漉,嘴上說着正事兒:“死者留下遺書,聲稱昨夜又被性侵,受不了接二連三的屈辱和打擊,寫下遺書自殺。”

他頓了頓,說:“嫌疑人是郭定。”

褚一諾一雙還泛紅的杏眼驀地睜大,難以置信地重複道:“郭定?”

韓放點頭:“是那個郭定。現在這個案子由我們接手并案。我們會暫時刑拘郭定,一切得等死者的驗屍報告出來,再做定斷。你還是先回去吧。”

由刑偵支隊并案,說明了案子的嚴重性,但也讓她有了信心。

事已至此,褚一諾再呆在這兒也于事無補。但是讓她置身事外,很顯然她過不去,也無法做到。

胡曉溪的死她有責任,她答應過她會幫她,她得言而有信。

她看了眼太平間的方向,欲言又止。

就在她組織着語言想跟韓放打商量的同時,身旁的顧堯替她開了口。

“我知道不合規矩,不過……”他頓了下,“這個案子我們能不能參與?”

韓放饒有意味地看向顧堯,知道不合規矩還提,還這麽的不卑不亢。

顧堯看準了韓放在想什麽,一雙黑眸淡定地與他對視。

眼神裏給出的意思很明确——別想些有的沒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褚一諾看看顧堯的雲淡,又瞧瞧韓放的風輕,兩人看似平靜,卻在暗自較量着。

她不願麻煩顧堯,也不願為難韓放,暗忖着不參與也可以,但是至少多少能了解案情的一些進展,琢磨着能幫上忙的她一定義不容辭。

正準備開口,韓放斂眸點了點頭:“可以參與,但不能越界。”

說着他特意提醒:“顧隊,別讓我難做。”

“當然。”顧堯說完,扭頭看向褚一諾,“走吧,送你回去。”

“哦。”褚一諾應下,朝韓放微微一颔首,“那有什麽消息……”

“我會通知他的。”韓放睨了眼顧堯,對褚一諾說道。

……

雨依舊下個不停,整座城市都籠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

褚一諾目光落在擋風玻璃上有條不紊搖擺着的雨刮器,冷的攏了攏披在身上的外套。

顧堯單手把着方向盤往左邊打,切到最左車道,餘光瞥了眼褚一諾。

他一邊在十字路口左轉彎,一邊交代着:“回去洗個熱水澡。”

“嗯。”褚一諾鼻音有點兒重,說話甕聲甕氣,“你今天休假?”

顧堯回正方向盤,目不斜視地打趣:“不然,你能在我車上?”

褚一諾自知問了廢話,不由得扯了扯唇角:“對哦,我真笨。”

顧堯聽這弦外之音,扭頭看了眼褚一諾。

她噙着淡淡的笑容看向車窗外,車窗上簌簌而下的雨水影影綽綽地倒映着她的臉,整個人顯得格外恬靜。

看上去十分正常,但實際上是在強顏歡笑。

這姑娘就是這樣,似乎發生了天塌下來的事兒,她也能在最快的時間內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與外人道。

永遠留給你一副放心,安心,沒事的笑臉。

苦也好,痛也罷,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裏咽。

他很好奇,是什麽樣的經歷讓她竟然同時擁有着最簡單明朗的性格和最複雜隐秘的真心。

“衣服兜裏有糖。”顧堯說道。

褚一諾一聽,伸手在身上的外套兜裏摸,結果摸出了煙,定定地舉在手上看了看。

顧堯伸手将煙奪了過來,順手丢到中控臺上,擡了下下巴示意:“另外一邊。”

褚一諾又去摸另外一邊,果然摸出幾顆糖出來。

她拆了一顆低頭咬進嘴裏,吃甜的好像确實能讓心情變好。

她抿着嘴裏的糖,偏頭看向顧堯,問他:“你怎麽随時都帶糖的?”

“有的場合不适合抽煙,用來磨嘴。”

“你這糖哪兒買的,我怎麽就買不到。”

“城西一家老糖鋪的手工糖。”

“難怪,我說怎麽在網上搜不到。”

顧堯見褚一諾心情明顯好多了,不由得牽了牽唇角:“喜歡吃?”

“嗯。”

褚一諾盯着顧堯利落分明的側臉,想到他将她擁入懷裏的感覺,嘴裏的甜緩緩流淌到了心裏,似乎綜合了先前的苦和痛。

她就這麽鬼使神差地對他說:“喜歡。”

“回頭我把地址發給你。”顧堯說。

褚一諾看回擋風玻璃,把玩着手裏的糖,在心裏默默地數落了一句:不解風情的臭石頭。

……

“阿嚏……”

褚一諾洗完熱水澡,渾身還是疲乏無力,一身的骨頭像是被抽走了似的。

她躺在沙發上準備點外賣,噴嚏一個接一個。

她彎腰抽了幾張紙巾擦鼻涕,另一只手在手機外賣頁面上滑動着,嘴巴沒什麽味兒,也沒什麽胃口。

屏幕頂端彈出來一條微信提醒。

褚一諾點了進去。

顧石頭:【地址】

下面很是一目了然地給她發了個定位。

還真是說到做到的模範代表。

褚一諾坐起身來,順手撿起茶幾上的糖,剝了一顆含進嘴裏,又躺了下去。

給顧堯回複:【謝了】

顧堯沒回她,褚一諾退出聊天框,倒是發現了龔靈早先給她發過來的照片。

這位白富美又去旅游了,這次是芬蘭,給她發了張極光的照片。

很美,隔着屏幕就能感受大自然的饋贈。

褚一諾回複她:【故意氣我是吧】

很快那邊就回了過來:【我就是你的眼,我看到的就代表你看到了】

褚一諾有點兒犯困,渾身發冷,她扯過腳下的薄毯蓋着,迷迷瞪瞪地跟龔靈閑扯。

聊了一會兒,她感覺是不是一直保持一個姿勢太久了,導致渾身扯着痛。

她又翻了個身側着睡,怎麽越睡越冷。

電話又響了起來,褚一諾一看是陸佳,她打起精神接通電話:“喂,媽。”

陸佳在電話那頭說:“你今天不是休息嗎,回來吃飯啊。”

褚一諾這會兒估計有八擡大轎都擡不走她,她找了個借口:“今天有些工作要處理,我明天回來吃飯吧。”

陸佳對褚一諾不疑有他,噙着關懷的笑聲問:“那你想吃什麽?”

褚一諾知道陸佳的性格,你要是不點個菜能沒完沒了。

她脫口而出:“蒸條鲈魚吧。”

“好,那你忙吧,注意休息。”

挂了電話,褚一諾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身上的裹緊薄毯,閉着眼睛睡了過去。

躺在胳膊邊的手機屏幕微信提醒亮了又熄,熄了又亮。

沒一會兒,來電“嗡嗡嗡”聲在沙發上不間斷的振動。

褚一諾眉頭微皺,聽到了,可是眼皮很重,怎麽都睜不開,便任由它振動。

好不容易振動停了下來,褚一諾眉目舒展,翻了個身繼續睡,渾身卻愈發的難受。

很累,但好像能忘掉所有的事兒,剩下的只是她一個人的世界。

不多時,振動又響了起來,一直不間斷。

褚一諾隐隐約約想起她好像是點了外賣,那估計是外賣到了。

她憑着最後一點兒力氣閉着眼睛,跟瞎子摸手機似的,反手去摸。

摸了半天終于是摸到了。

褚一諾虛着眼睛,也沒看清來電顯示,就憑手感接通了電話。

她啞着嗓子有氣無力地跟電話那頭說:“喂,外賣放門口就行了,謝謝。”

電話那頭問的言簡意赅:“樓棟門牌號。”

褚一諾感覺她可能是睡懵了。

怎麽外賣小哥的聲音那麽像顧堯,連那種不容置噱的語氣都好像。

“八棟一單元,八樓一號。”

她迷迷糊糊地說完,迷迷糊糊地挂了電話,迷迷糊糊地繼續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鈴響了起來,持續不斷。

褚一諾完全不想搭理,她不想她的世界裏闖入任何人。

可是直接宕機的腦子裏卻又突然閃過‘胡曉峰也是外賣員’這幾個字。

今天還下雨,是真不容易。

她強撐着沙發坐了起來,穿上拖鞋,人就跟喝醉了似的搖搖晃晃趿拉着拖鞋去玄關開門。

褚一諾還特別警惕地看了看貓眼,這一看不得了,顧堯那張完美無瑕的臉在貓眼裏變了形都帥的要命。

“瘋了瘋了。”褚一諾擡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地自我批評,“褚一諾,你是瘋了麽,怎麽看誰都像他。”

她把着門把手推開門,像海域邊的礁石,被一陣撲面而來的潮氣撲打,攜着涼涼的海風一吹,叫她冷的堪堪清醒了幾分。

褚一諾定睛一看,再仔細一辨別。

立于門口這位高大英俊,氣質不凡的男人,确實是顧堯。

他,闖入了她的世界。

顧堯垂眸,睨着就穿了件單薄睡衣的褚一諾。

姑娘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臉色通紅,卻冷的緊緊抱着自己。

他一瞬不瞬地凝着她,随即伸手撫上了她的額頭。

而後,他沉了一口氣,言語間滿是無奈:“你是真不讓人省心。”

作者有話說:

劇透一下,有的東西不要看表面,劇透完畢~~

咱們還是看顧石頭他老婆怎麽不省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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