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窗外的雨聲拍打着屋檐, 天際被壓的黯然失色,像七八點鐘即将黑透的傍晚,寧靜又喧嚣。

廚房的燈火瑩白明亮, 映照在潔白的瓷磚上,打在扒在門口倚靠着門框的姑娘臉上,更顯煞白的肌膚上蒸騰着不正常的潮紅。

褚一諾抿着唇,一言不發地望着廚房裏背對着她的男人。人雙手叉着腰,很是無語地看着眼前被一一打開的櫥櫃門。

“合着你這廚房是拿來當樣板間的?”顧堯說着伸手摸了下油煙機, 該有的油漬一滴未見, 指腹上反倒是一層薄薄的灰。

“我平時要麽吃食堂,要麽回我爸媽那兒。”褚一諾嗡着聲音,聲不大,卻是理直氣壯, “我又不用自己做飯。”

“嗯, 你還點外賣。”顧堯扭過頭幫她補充。

褚一諾讓顧堯進門後, 就去看了下手機。她是真睡糊塗了, 外賣軟件上壓根兒就沒有任何一個外賣訂單。

反倒是有幾條沒看的微信和幾個未接來電,都是來自于眼前這個男人。

但她那會兒人昏昏沉沉的很恍惚, 錯把他當做外賣小哥了也不能怪她吧。

這人可真行,這會兒就抓着這點跟她上綱上線了。

好笑, 你是我什麽人?你管我點不點外賣。

你就是這麽對待我這個病人的麽?

你,什麽态度?

“現代人誰不點外賣的?”褚一諾說着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顧堯轉過身來, 微微一挑眉, 很是理所當然:“我。”

我看你還挺得意的。

你本來就不是現代人,你是塊臭石頭。

褚一諾沒什麽誠意地對其表揚:“您真是健康呢。”

顧堯觑了褚一諾一眼, 走到她跟前, 朝她伸出手。

褚一諾見狀, 不明所以。

但身體似乎格外誠實,下意識地将自己能活動的右手伸了過去,放到顧堯寬厚溫熱的手心裏。

顧堯反過手來輕輕打了下她白皙的手背,沉聲靜氣地說:“體溫計。”

哦,是這個啊。

顧堯進門那會兒就探了探她額頭,可能她當時整個人還處于懵怔狀态,一路由他引導着她。

進門換鞋,問她有沒有體溫計,擱哪兒了。

她如實地回答,眼瞧着他去給她拿體溫計,安排她老老實實地去床上躺着,才感覺到是真真切切的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顧堯在她家的原因,精神忽然之間就好了很多,便沒聽話去床上躺,就近在沙發上坐着。

顧堯見狀也沒說她什麽,人脫了外套,摘了手表,徑直進了廚房。

本來靠在沙發上的褚一諾,看到他一系列行雲流水的動作以後,大概猜到了他要幹嘛,便跟着起身往廚房走去。

也就有了剛才眼前的那一幕。

褚一諾右手從領口處伸進去,将溫度計取出來,乖乖地遞給顧堯。

顧堯接過來,稍稍舉至頭頂,輕仰着頭,繃緊的下颌線清晰流暢,脖頸間那凸出的尖兒幾不可察地滑了下。

褚一諾的目光順着體溫計,落在了他的喉結上。

明明他什麽都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做,卻有着一股說不出來的性感。

“38.6。”

顧堯說着眼睛向下一斂,直直撞上了褚一諾的視線。如墨般漆黑的瞳孔在轉瞬間便變得深不可測起來。

褚一諾也沒想到偷看會被當場抓了現行。

他的眼神總是幽深而暗藏玄機。收斂起淩冽冰刃的時候,少了讓人瑟瑟發怵的森寒,卻更加的難以言喻,會讓你在不知不覺裏渾身都莫名的毛躁。

她感覺自己的臉似乎更燙了。

“哦。”褚一諾眨了下眼,順勢将視線挪開,彎着唇一臉還好,“那沒那麽嚴重。”

顧堯瞧了褚一諾片刻,伸手摁着她頭頂,把人扭了個一百八十度。

“床上躺着去。”

他就像是拄着拐杖似的,帶着她往卧室走去。

褚一諾宛如那被如來佛祖摁在五指山下的猴子,只能任由着他送她進卧室。

等她被摁在床上坐着,顧堯才松開手,看了眼她,語帶命令:“躺下。”

人是真不能沾床。

褚一諾感覺自己一沾床,困頓,疲乏,難受都來了,聽話地脫了拖鞋躺了下去。

顧堯彎腰塌背,扯過一旁的被子往褚一諾身上一蓋,輕手輕腳地幫她掖了掖兩側的被角。

仰躺着的褚一諾,睜着圓圓的大眼睛目不轉睛地望着顧堯。

他給她掖被角的時候離她很近,他的臉窄瘦,桃花眼深邃多情。他的鼻梁高挺,薄唇泛着淡淡的紅。

他的呼吸時不時地噴灑在她的臉上,那熟悉好聞的薄荷清涼被炙熱的溫度遮擋了個嚴嚴實實,是帶着熱量的薄荷味。

她的心,跳的很快。

顧堯一心撲在給褚一諾蓋好被子上面,最後滿意地将眼睛從被角挪到了姑娘的臉上,方才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完全超越了安全的距離。

咫尺間的距離,四目相對,誰也沒有移開視線,連空氣裏都氤氲着暧昧的氣息。

顧堯凝着褚一諾。

她的臉很紅,一雙杏眼裏卷着朦胧的水汽,密而長的睫毛微微抖動,睫影落在她挺翹的鼻梁上。

深沉的目光緩緩往下,定在了那張紅潤卻略顯幹燥的嘴唇上,像是沙漠裏唯一一朵沒有幹枯的花,只需水的灌溉,就會綻放出最豔麗的色彩。

他只要一個低頭,或她一個擡頭,就能徹底将這份暧昧打破。

然而,顧堯率先一步起身,褚一諾緊随其後側過頭看向陽臺外的風雨。

那一霎的暧昧,此刻蕩然無存。

顧堯暗自滾了滾發緊的喉嚨,走到卧室的陽臺上,将完全敞開的那扇窗關了一半,留了一半好透氣。

他拉了點兒窗簾,繞過床尾,目不斜視地朝外走去。

“你走啦?”褚一諾開口叫住他。

顧堯腳下一停,扭頭看向褚一諾,低沉的嗓音裏是無可奈何:“買米。”

“啊?”

“你廚房工具倒是齊全,你平時吃廚具?”

褚一諾暗自一笑,明明就是心存好意,偏偏說話卻總是那麽不中聽。

“哦。”她頓了頓,也不跟他怼,告訴他:“門鑰匙在門口鞋櫃上。”

“嗯。”顧堯順手摁了開關,房間裏陷入一片若隐若現的黑,門口是男人再次的叮囑,“別踢被子。”

也不等褚一諾回答,他便走了出去,順手掩上了房門。

……

褚一諾這一覺睡得很難受。一開始發冷,到慢慢地開始發熱,整個人就像是從冰山到火海走了一遭似的,很不舒服。

明明在睡夢中,可似乎一點兒也不踏實,有些分不清虛實。

她好像能聽見雨聲,能聽見開門關門的聲音,能隐隐感受到自己的額頭被人觸摸,被子被人扯了扯,又給她捂嚴實了。

但又好像,這一切都是在做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是什麽時候,是白天還是深夜。

所有的一切模糊又清晰。

“褚一諾……”

耳邊有人在低聲地喚她,緊閉的眼皮,似乎出現了一層迷蒙的光亮,卻又重如千斤,怎麽也掀不開。

“褚一諾。”

顧堯将煮好的白粥擱到床頭櫃上,輕手輕腳地掀開了她身上的被子。

他一手輕松握住她的胳膊,把人給拉了起來,攬着她纖薄的後背,另一只手将枕頭立在床頭,讓她靠着。

“嗯?”褚一諾嚅嗫出聲,醒是醒了,人卻仿若騰雲駕霧一般,渾身沒力氣的任人擺布。

她緩緩睜開眼,燈光裏的一切都是霧蒙蒙的。她又伸手揉了揉眼睛,這才逐漸看清立于床邊的顧堯。

顧堯端起碗,一邊拿勺子攪動着白粥,一邊将碗遞給褚一諾:“先喝點兒粥墊墊肚子,一會兒吃藥。”

“哦。”

褚一諾坐着坐着稍微清醒了一點點,靠着床頭的身體卻依然像是被抽了氣的氣球,軟趴趴的擡不起手。

“我發誓,我絕對不是故意的,顧隊。”

褚一諾提前聲明完,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甜軟的嗓音裏摻着絲絲縷縷的撒嬌:“手沒勁,你能不能喂我?”

顧堯居高臨下地睨着褚一諾,眸底浸着淺淡的笑意。

似是打量,又似是縱容。

須臾,他低低地溢出一聲妥協般低笑,拾起勺子在碗裏舀了小半勺白粥,往褚一諾嘴邊送。

伺候着人還不忘調侃:“你學生見過這麽孩子氣的你麽,褚老師?”

褚一諾吞咽着白粥,聽這話微微一愣。

她很,孩子氣嗎?

印象中好像沒有。

她從還是孩子開始,就從來沒有人說過她孩子氣,這個詞就不應該屬于她。

她看向顧堯。

所以……

她在他的面前,是孩子氣的嗎?

顧堯又送了一勺過去,見這姑娘又傻了,開口吩咐:“張嘴。”

褚一諾張嘴,将白粥接到嘴裏,溫軟的白米香甜入口,順着喉嚨抵達心尖。

河流彙入大海,大海卻因為河流,翻滾着熱浪。

褚一諾吃了藥以後又睡了過去,發了一身汗,渾身都輕松了不少。

她是渴醒的。

醒來的時候,入目一片漆黑。她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看時間。

半夜三點十五分。

她起身打算去接水喝。出了卧室還沒走到客廳,她便呆愣在了原地。

她看見,她本以為早就離開了的顧堯,眼下正靠坐在她家的沙發上阖眸而睡,身上就搭了一件他自己的外套。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雨滴隔幾秒拍打一下屋檐,像是證明着一切的存在。

窗外溢進來的一縷樓外的幽光,細細碎碎地跌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長。

褚一諾就站在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露出她自己都看不見的溫柔笑容,默默地凝視着他。

這種感覺很神奇,從未有過,很難用言語敘說。

黑暗中,她伸手撫上自己的左胸口,那裏面的心跳竟然是平緩的。

很沉靜,很安穩,亦很溫暖。

moment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詞。

人生總會有無數個moment。

心動的moment,喜歡的moment,愛的moment……

褚一諾記得她跟顧堯的每一個moment。從好奇到欣賞,從欣賞到心動,從心動到喜歡。

唯獨愛的moment,直到後來的她回憶起今夜,才恍然大悟。

是這一刻。

在這個格外平凡而靜谧的夜晚,他單槍匹馬地闖入了她故步自封的世界,守住了她的真心。

讓她明白了愛的偉大。

……

褚一諾回過神來,蹑手蹑腳地轉身回到了卧室,再出來時手裏抱了一張毯子。

她害怕吵醒顧堯,在卧室脫了拖鞋,格外緩慢地朝她走了過去。

就在她展開毯子的同時,男人一雙在暗色中驀然睜開的眼,像月夜下隐匿在叢林裏的狼,鋒利又凜然。

快到不過眨眼間。

褚一諾只感覺一個天旋地轉,人調轉了個方向,後背直直撞進了柔軟的沙發裏。

與此同時,她的雙腿被桎梏着,雙手被鎖住舉至頭頂,完全動彈不得。

下一秒,手手腳腳倏然一松。

她在黑暗中對上了伏在她上方的他,那雙幽深的眼。

耳畔傳來他低啞的聲音:“不知道不能偷襲特種兵?”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這一章有多艱難,停了一天的電,這會兒都還沒來,點着蠟燭在電量快要玩完前終于更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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