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黎渭川提出送沈攸回家,沈攸猶豫了:“我坐地鐵,很快的。”
“地鐵哪有車快,雨那麽大,我記得地鐵站還要走一截路,我正好也沒事”
黎渭川站起來,拿起桌上兩個紙碗扔進垃圾桶,走向沈攸:“走吧,我送你,別跟我客氣了。”
兩人上車,沈攸報了地址,突然想起與陳晏如喝酒那天,也是黎渭川送他回家。
“黎渭川”
“怎麽了?”
沈攸扯動安全帶:“那天謝謝,你送我和朋友回家”
“嗐,我還以為你忘了。”黎渭川打開導航,打轉方向盤,看後視鏡:“那天你喝多了,見人就撲,你朋友一個人不方便,我剛好路過順手幫個忙。”
沈攸沒反駁
不是見人就撲,是因為見到你才會忍不住撲上去。
黎渭川問了沈攸畢業後的去向,沈攸如實答,三十分鐘的車程在兩人的交談中很快度過。
車輛拐進小區,沿繞漆黑的小路颠簸駛入,停在一幢單元樓下。
黎渭川開口:“開車都要半小時,地鐵估計更久,房子怎麽選在離公司這麽遠的地方?”
沈攸面露尴尬:“因為這裏房租便宜。”
黎渭川不是第一次嫌棄自己嘴快,沈攸好歹是個男人,自己這番話在旁人聽來分明就是炫耀,他急忙扯開話題:“差點忘了,我倆加個微信”
他拿出手機,調到掃碼頁面:“我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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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了怪了,明明記得大一的時候加過你,前兩天翻聯系人愣是沒找到。”
沈攸機械般地點開微信,喉嚨幹啞:“我之前.....換過一次號碼,可能那時候漏下了。”
黎渭川沒往深處想。
“叮——”的一聲,掃上了,黎渭川發送好友驗證,沈攸也在這時解開安全帶下車。
黎渭川降下副駕駛的車窗,雨絲從窗戶飄進來,打濕皮質坐墊。
“上去吧”他朝沈攸揮手。
他們的目光透過缭繞朦胧的雨幕對上,沈攸愣了愣,腳下千斤重。
與黑夜格格不入的車燈淹沒在視線盡頭
沈攸攀爬樓梯,每往上走一步,心底無明的委屈化作殘留的雨水,從傘尖滴落在地上,一路蜿蜒。
曾經他撕心裂肺地将黎渭川從心中剔除,一個又一個難熬的夜晚,情感與理智不斷搏鬥,他咬着牙,将黎渭川所有聯系方式删除。
指尖顫抖,落下瞬間,眼淚決堤而出。
一幕幕在眼前回放,他本以為就算黎渭川回來,也可以平常心對待。
但他試過了,不行。
只要黎渭川站在那裏,視線便會不受控地轉移到他身上。
沈攸一次次告誡自己,不可以重蹈覆轍。
可僅僅是黎渭川的一個請求,就讓他沒法拒絕。
沈攸坐在臺階上,手機屏幕一直停留在好友申請列表,就好像一旦點了接受,那些掏心掏肺自我感動的克制都成了一場笑話。
沈攸,承認吧,你就是還沒放下。
口口聲聲的放下只是為自己遺憾的青春畫下一個殘缺的句號。
與黎渭川重逢時的無所适從,或許就是未消散的愛意在作祟。
沈攸将臉藏進肘彎裏,與删除黎渭川那晚一般,身體止不住發抖。
不知等了五分鐘還是十分鐘,淅淅瀝瀝的雨聲砸進他心裏。
他擡起頭,操作屏幕,通過好友驗證,随後将手機息屏,放進口袋。
深秋的雨一時半會停不了,沈攸裹緊被子,失眠到天亮。
陳晏如這些天被他哥扣在家,手機電腦都被禁了,起因是他有天晚上喝多,給暧昧對象打電話不小心打給了他哥,喊了一晚上“寶貝”,說了不少騷話。
電話那頭的陳方酌臉都黑了,第二天立馬殺過來。
陳晏如被他哥從小管到大,雖然不服氣,但他知道一旦反抗,可不只是被關禁閉這麽簡單。
他哥一生氣就會打他屁股,也不知道誰更變态。
他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與陳方酌談判:“沈攸聯系不上我會着急!”
陳方酌靠着門框看他撒潑:“我怎麽沒覺得,這麽多天他也沒給你發過消息。”
陳晏如鄙夷,那是因為他有男人了,見色忘義。
他越想越生氣,赤腳下床走向陳方酌:“手機給我!我有急事要給他打電話!”
陳方酌黑臉:“鞋子穿上。”
“哦”陳晏如走回床邊穿上拖鞋,在床尾坐下:“哥,你就把手機還我,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我不信”
“那你也不能一直關着我吧!我都25歲了,怎麽一點人身自由都沒有!”
陳方酌猶豫片刻,把手機放在他面前,陳晏如兩眼放光,伸手去拿,陳方酌又縮了回去。
“反悔?”
“還你可以,把那個男的删了。”
陳晏如:“哪個男的?”
陳方酌道:“你本來要喊寶貝的那個男的。”
陳晏如手一頓,不服氣,好不容易有了點進展,現在放棄前功盡棄:“憑什麽聽你的?”
陳方酌捏起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憑我是你哥,當我面删了,有手機,不删,這輩子都沒有。”
陳晏如妥協,删了還能加回來,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把手機拿回來。
他一氣呵成删除好友,“你看,删了”。
陳方酌不屑:“把你列表那些寶貝1號,2號,3號也給我删了。”
陳晏如偷偷翻了個白眼:“哦——”
陳方酌捏着他的耳尖揉了揉,眸光晦暗不明:“聽話,別總和我唱反調,下次再被我發現你喝酒亂來,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你。”
陳晏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等他哥離開,擺弄手機半天,給沈攸打了個電話
“寶貝!這麽多天你怎麽都不聯系我?你都不知道我哥這個變态居然把我手機收了!”陳晏如憤憤道。
沈攸那頭很安靜,說話時還能聽到回聲。
“陳大哥也是為你好,你一次性釣好幾個,遭報應了吧。”
沈攸感冒了,說話帶着鼻音,比平時多了些說不出的慵懶。
陳晏如噼裏啪啦一頓抱怨,最後和沈攸約了下次見面時間。
通話結束,沈攸頭重腳輕回到位置上。
他頭暈得厲害,直接趴在桌上,沒一會就睡了過去。
午休時間,同事陸續從食堂回來,許欣玲一眼就看到趴在桌上的沈攸,走過去拍拍他的肩,沈攸遲緩地擡起腦袋,額頭上一道紅印。
看到許欣玲,他把眼鏡戴上,“玲姐,怎麽了?”
許欣玲把打包回來的飯菜放在他面前:“上午我就看你人不舒服了,剛才在食堂也沒看到你,給你帶了點吃的回來,先吃點,吃完再睡。”
沈攸受寵若驚,向她道謝。
許欣玲看他紅撲撲的臉,問道:“你是不是發燒了?”
沈攸呼了口氣,手背貼向額頭:“好像有點。”
“你等等,我那有溫度計和退燒藥,我給你找找”
不等沈攸拒絕,許欣玲立馬滿抽屜翻找,同事見狀也圍過來。
“沈攸你感冒了?”
“嚴不嚴重?要去醫院嗎?”
“我有感冒藥你要不要”
衆人太過熱情,沈攸來不及一一回複,這時人群中道出一人的聲音。
“怎麽了,聚在一起聊什麽呢?”
黎渭川本以為大家在聊天,想着盡快融入群體也湊了過來,但在知道沈攸發燒後,一臉嚴肅。
“去過醫院了嗎?”
沈攸搖頭:“剛燒起來的,沒來得及。”
黎渭川說:“先去醫院”
沈攸不想小題大做:“不用,吃藥就可以了。”
黎渭川:“你——”
“找到了!”許欣玲拎着一個袋子擠進來:“這些是我上個月感冒剩下的,都沒過期,沈攸你先測一下體溫,溫度高先吃退燒藥。”
黎渭川卡住了剩下半句話,看到沈攸笑着接過,便不再提。
他看到沈攸桌上格格不入的淡黃色飯盒,收回視線,拍了下他的肩:“中午好好休息,實在撐不住下午就請假去醫院。”
肩上的力度一觸即分,沈攸捧着熱水,點頭答應:“謝謝黎經理。”
黎渭川回到辦公室,進門的時候,總感覺遺忘了什麽,鬼使神差回了頭,恰好與沈攸的視線相撞。
他一愣,剛想朝他笑,但沈攸已經轉過身與同事交談起來。
中午,沈攸昏昏欲睡,壓在胳膊下的屏幕一亮,他迷瞪着眼點開。
“看到的話,來一趟我辦公室。”是黎渭川發的。
沈攸困意全無,但頭腦依舊不清醒,腳步虛浮敲響辦公室門。
“請進”
黎渭川看到沈攸并不驚訝,“我還以為你已經睡了”。
沈攸站着,頭發還沒來得及整理,亂糟糟翹着,“剛想睡,就看到消息了。”
“嗯”黎渭川說:“你們的椅子不舒服,趴着睡對脖子也不好,我這邊有張折疊椅,你可以在我這邊休息。”
“我睡習慣了”沈攸小聲道:“況且員工到經理辦公室午睡,沒這個先例.....”
黎渭川突然不解地笑了兩聲:“這又怎麽了?現在你是病號,照顧你是應該的”
他起身替沈攸打開折疊椅:“你睡你的,沒人會說,再不濟就說被我叫來訓話,沒人會問這麽詳細。”
沈攸搖擺不定,還想掙紮,被黎渭川按坐在躺椅上:“別想那麽多,趕緊睡,資本家還盼望你早點痊愈繼續為公司打工。”
沈攸怔了怔,下意識發出一個“嗯?”。
他的聲音帶了點軟綿綿的鼻音,再加上語調,反倒像在撒嬌,黎渭川不再逗他,笑道:“和你開玩笑的,快躺下,到點我叫你。”
沈攸木楞地躺下,緊張地不敢亂動,黎渭川将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要我親手給你摘眼鏡?”
沈攸好久才反應過來,摘掉眼鏡,将毛毯慢慢拉上蓋住半張臉。
該不會燒傻了吧,黎渭川無奈搖頭。
他能感覺到沈攸在他面前會緊張,坐上萬向椅後,他轉過身,背朝沈攸繼續工作。
一覺睡醒,沈攸身體利索不少,頭沒有之前那麽疼,他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才過了半小時。
辦公室很安靜,沈攸以為黎渭川不在,可站起來後發現,黎渭川也靠着椅背睡着了。
他雙臂交叉于胸前,腦袋偏向一側,衣服的領口向中間皺起,胸膛勻稱地起伏。
沈攸定在原地看了許久,擱在肘彎的毛毯将要滑落,他拾起,悄步走向黎渭川。
他把毛毯蓋在黎渭川身上,不敢有太大幅度動作,目光描摹他的睡顏。
他什麽都沒做,反倒是黎渭川突然動了下胳膊。
沈攸慌神,腳步慌亂離開。
也是在他走出辦公室那刻,黎渭川身上的毛毯滑落在地上。
黎渭川把它撿起來,疊好放在膝蓋上,愣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