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亮的那家,壽兒上前敲了門,一個長着三角眼的男人點頭哈腰地開了門,怕是瞧見壽兒穿得好,以為是主子,便慌不忙地往裏讓。

壽兒卻不理他,側了身請了戴榕和秦鐘先進,才跟在後面說,“爺,此人名叫狗兒,家裏有個老岳母,還有兩個孩子,小的瞧了瞧,就他家裏收拾的幹淨,便定了這裏。”

戴榕四處打量着這個院子,豬圈雞籠都歸置的利索幹淨,院中也沒有難聞的氣味,便點了點頭,拉了秦鐘進屋。

而秦鐘一聽得狗兒這名字,便想到了那有情有義的劉姥姥,莫非,戴榕竟是誤打誤撞,借宿到了劉姥姥家?正想着,一個滿臉皺紋如溝壑的老妪掀開了簾子,一笑露出兩個發黃的大板牙,沖着戴榕幾個邊請安邊道,“大爺快些進,屋內暖和。”

及至屋中,秦鐘才仔仔細細看去,屋內倒是收拾得幹幹淨淨,僅有一個火炕、一個衣櫥,一盞油燈放在炕幾上。

那姥姥倒是好客,提了壺白水進來,“莊戶人家,沒得什麽好茶葉,免得污了大爺們的嘴,這是燒好的開水,大爺們就着喝點潤潤喉吧!”

秦鐘一瞧,那狗兒已然縮到了個角落裏,并不說話,都是由着劉姥姥招呼。他起了心思,便笑着問了幾句家裏收成如何,卻聽那姥姥道,“收成只是一般,幸得得了親戚的接濟,這日子才過下來。”

秦鐘又問了問,到底問出了榮國府的名字,便知道,這定是劉姥姥無疑了。

那廂戴榕卻是瞧了瞧時間,插嘴道,“時候快到了吧!”

劉姥姥一拍大腿,沖着兩人道,“老婆子說溜了嘴,差點誤了大爺的們的正事。”說着,便讓那狗兒點了三個燈籠,自己拿一個,分別給了壽兒和摘星一人一個,才叮囑道,“周邊幾個村子的怕是都來了,人多得很,可要跟好了,若是沖開了,可是麻煩了。”

秦鐘到如今還懵懵懂懂,想要問,戴榕卻又不回答他,只好跟着劉姥姥出了門,走了幾步再看,剛剛還寂靜的小山村,此時竟是熱鬧起來,不少人家都點上了燈,更有一塊平地上,竟是吊起了大片的燈籠,照得這夜也明亮起來。

三三兩兩的人,以男女為界限圍在空地上說笑,顯得極為高興。戴榕他們并未走進,只是遠遠的看着,不一時,人便從四面八方冒了出來,整個空地便都滿了,戴榕幾個也被擠在了中間。

秦鐘的手被戴榕緊緊地握着,他有些好奇地看向戴榕,“這究竟是幹什麽的?”

“噓!”戴榕卻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将他拉到了身前,指着空地中剛剛搭起的一個小高臺道,“開始了。”

秦鐘點了腳去看,卻瞧着那上面不知何時站了個老翁,手中拽着根繩子,看了幾次天色後,便晃了一下手中的繩子,當即,便有渾厚低沉的鐘聲傳出,底下熱熱鬧鬧的人們一下子便靜了。

原來那樹上竟是掉了口鐘,繩子是拴在鐘內的鐵球下。

只聽那老翁道,“三月三,蟠桃會,王母娘娘顯神通,賜下金童與玉女,誰先搶到誰來得。”說罷,又道,“請童子。”

底下的人便輕微騷動起來,各個踮着腳想瞧瞧那孩子,秦鐘此時卻黑了臉,他竟忘了,算時辰,如今已是三月三,上巳節,不少村裏有抛童子會,為的便是求子,戴榕帶他來這裏做什麽。

只是此時童子已經出來,人們激動起來,周邊聲音大得很,秦鐘再說啥也聽不到了。秦鐘擡腳瞧了一眼,竟是一筐木雕童子,倒是做得惟妙惟肖,憨态喜人。

那老翁又道,“老規矩,誰搶到是誰的,不準打架,不準鬥毆。”

底下人轟然應了。

他再看看天色,此時已經月上中天,便點了頭,讓兩個小夥子上了來,站在高臺上的桌子上,擡起那筐子,只聽他道,“時辰到,王母娘娘顯靈喽!”便拉起了繩子,鐘聲再次響起。

那兩個小夥子顯然是受過訓練,那木雕竟是仍的滿場亂飛,秦鐘被戴榕拉着,随着人們的奔走漸漸移動,倒是覺出了幾分好玩。跟着擠擠鬧鬧,有時候還故意将那童子又抛起來,惹得人們邊跑邊罵,倒是放松了許多。

這搶童子會看着聲勢浩大,其實不過二三十個童子,片刻間便撒完了,拿到童子的人則高高興興急忙忙回家去了,拿不到的看着已然沒有了,也只能嘆着氣往回走。

不過半個時辰,空地上的人也走得七七八八。戴榕瞧着秦鐘一腦門子汗,可臉上紅撲撲的,眼睛亮亮的,便心中高興,這三年來,秦鐘繃得太緊了,遠不如他當初第一次見這小孩時那般灑脫。原本三月三也可郊游,可惜他要進宮,想來想去,便只能帶着秦鐘來這裏。

拿着汗巾給他擦了擦汗,便道,“明日我要進宮,怕是還要趕回去,我讓壽兒和摘星陪着你,在村裏住一夜吧!明日再派人來接你。”

秦鐘卻搖了頭,道,“我跟你一起回吧。”戴榕本就不願意與他分開,便點了頭,跟着劉姥姥回了他家,将馬車牽了出來,臨走時,秦鐘想了想,留了些銀子道,“我嘗着這村子裏水甜,八成種出的菜,養出的雞鴨都不錯,姥姥若是有空了,給我送點來,必不虧了你們的。”

那邊摘星機靈,早就将秦府的位置說了,劉姥姥卻萬萬沒想到,這一進屋便十分和藹的大爺,竟是給了這條活路,當即便連升道謝,稱春天了必會送去。秦鐘這才上了車。

車內放了火盆,倒是暖和得緊,戴榕幫着他脫了大氅,一時間面色卻怪異了起來,秦鐘問他,他也不答,只是将手從大氅的帽子處伸了出來,那竟是個童子。此時抱着胖乎乎的肚子,沖着他咧嘴笑。

戴榕卻道,“呦,八成明年咱倆能有個兒子。”

秦鐘的臉騰地紅了,自然,戴榕又在外面趕了半路的車。

三月三,太子死後的第三日,戴榕終于将當日發生的事情捋順,呈到了皇帝手中。

那是封厚達一指的奏折,呈現了太子在逼宮前三日到服毒自殺時所有的事情。皇帝看完後,再次推翻了禦桌,在長達一個時辰的時候裏,屋裏寂靜無聲,随後,吳公公推門而出,在刺目的陽光下,道,“宣戴榕觐見。”

戴榕進宮已是午時,整個皇宮中靜的讓人心中發涼,吳公公将他帶到了太子寝宮,便停住了腳,道,“戴大人,聖上在裏面,請吧!”

該說的,能說的,路上已經說了,戴榕點了點頭,推開了太子寝宮的門。此刻,太子的屍體還陳放在太子寝宮中,雖然有不少朝臣以太子逼宮為由,請求廢掉太子,停屍別處,但皇帝一概沒有理會。

戴榕知道,皇帝這是在等待要下的刀。

如今,他把刀鞘打開了個縫兒,不知道,何時才能完全抽出來。

皇帝站在太子的棺材前,戴榕規規矩矩跪了下,皇帝問,“你從哪裏得知這些細節?”

“太子宮中/共計七十七名內侍和宮女,臣讓人分別審問他們這幾日做了什麽,看了什麽,每人問七到八遍,在不停的敘述中,便會出現漏洞,再逐個擊破,于是便湊出了這幾日所發生的事兒。”

“你上面說,太子被朕訓斥後,在宮中痛哭流涕?”

戴榕道,“的确,太子遣了人出去,一人待在內室,有伺候的太監,聽到裏面傳來哭聲。”

“他那是悔了嗎?怎還會幹出逼宮的蠢事?!”皇帝的口氣嚴厲起來。

“臣推斷,”戴榕平靜說道,“是有人給太子建言,動搖了太子的心智。”

“那個神秘人?”皇帝翻了翻奏折,上面寫道,逼宮前兩日,太子出宮散心,去了太子妃的娘家,保成侯家,在那裏,太子有半個時辰的時間,是與人在暗室中密談,可惜當時見得誰,談的誰,怕是除了牽線的保成侯,沒有人知道。

只是,保成侯在太子事敗後,已經刎頸自殺,如今,線索完全斷了。

“對,太子從宮外回來後,才接受了逼宮的策略。”

皇帝的手摸到了太子的棺椁處,一時間,屋內靜了下來,皇帝仿佛陷入了思緒中,戴榕卻低着頭,心中在翻滾,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如何才能推着皇帝查下去。

似是想到了許久前的事,皇帝嘆了口氣,“朕最疼他,卻沒想到,終究害了他。”戴榕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并不敢接話,只聽皇帝說道,“都說抱孫不抱子,他卻是朕唯一抱過的孩子,日日帶在身邊,寫字、讀書,都是朕手把手教的。就算長到了十四五歲,半夜聽得雨聲,還怕他未蓋被子,着了涼。”

這卻是過于久遠的回憶,當年的太子,也曾意氣風發過,也曾溫潤如玉過,也曾得到過臣子們的交口稱贊!可是,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後來,太子開始不滿,開始與朝臣勾結,開始觊觎皇位。

只是這些,在人死燈滅的時候,被皇帝遺忘了,或者是,故意忘記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皇帝終是發話,“接着查,朕準你審訊保成侯府,朕要知道是誰?”

戴榕叩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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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解釋一下,上巳節不少地方有求子的風俗,抛童子會是四川那邊的,挪用一下。

57

出了大事,連太子也薨了,京中停止一切嫁、娶、宴會,偏偏秦可卿的生日是三月初六,尤氏便發了話,只在家中熱鬧一下,也不飲酒。

秦可卿推辭不得,便應了。

秦鐘早早的讓人準備好了壽禮,當日,也不敢穿得太過鮮豔,便換了身清爽利索的衣服,帶着壽禮去了寧國府。

到了寧國府正門處,摘星扶着秦鐘下了車,這才去敲了門。如今秦可卿是寧國府的媳婦,那門房一瞧竟是大奶奶的兄弟,當即便請了人進來,笑嘻嘻道,“大奶奶早就吩咐過,但凡秦大爺來了,只管領過去。秦大爺,您這邊兒請。”

秦鐘點了點頭,便帶着摘星跟着那人向着外院的小書房裏去了。秦可卿嫁過來三年,秦鐘其實來的屈指可數,這幾日竟連來了兩次,倒是少見。一來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娘家兄弟常來,也是讓人說嘴的。二來,他怕自己看着糟心。

此時賈蓉正在書房坐着,秦鐘一進來,當即便行了個禮,喊了聲人,“姐夫。”

“鐘兒何時到的,你姐姐也沒告訴我。”許是那日他龜縮一旁,怕秦鐘記恨,賈蓉态度卻是十分殷勤,喚着伺候的丫鬟,“去将我那新得茶葉拿來,給鐘兒沏上一杯,”轉頭又對秦鐘說,“那日與南安郡王相聚,他得了些,分贈了我們幾人,我嘗着不錯,你也嘗嘗。”

秦鐘最是頭疼品茶聽曲這種事,只得岔開話題道,“姐姐呢?也沒見到她。”

“卻是西府的琏二嬸子和寶二叔來了,正在後院陪着母親閑聊呢!”賈蓉正說着,卻有個婆子打了簾子進來,道,“大爺,西府的琏二奶奶和寶二爺要見秦大爺呢,大奶奶讓奴婢領着秦大爺過去。”

那賈蓉聽了,便點頭道,“既如此,便過去了。”想了想,又囑咐秦鐘,“我那二叔叔最是個癡人,你順着他話說便是了,別惹了他。”

秦鐘告了退,一路上随着那婆子往內院走。按理說他這個歲數,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內院卻是不能再進了,只是寧國府規矩一向稀松,秦鐘一個客人,也不會提這事兒。

還未進門,便聽見裏面有笑聲傳出來。那婆子掀了簾子,便道,“秦大爺來了。”

一時間,整屋子的人都盯住了秦鐘。他倒是沒甚感覺,只是微微笑了笑,對着秦可卿道,“給姐姐賀喜了!”

便是這一笑,到讓那王熙鳳推了身旁男孩一把,笑道,“這可真是被比下去了。”說着,又拉了秦鐘在身邊坐了,細細問。

秦鐘卻是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這感情是秦鐘第一次見寶玉的情節呢!他的眼睛忍不住打量了寶玉一眼,瞧着他和自己差不多年紀,心中想着,難不成這樣已經初試雲雨情了,卻沒想到寶玉正瞥他呢,兩人眼神恰好對在了一起,寶玉沖他笑了笑。

王熙鳳将秦鐘問了個底兒朝天,其實這都是明面話,也就寶玉養在內院不知,這裏面誰不知道秦鐘當年狀告寧國府的事情!

王熙鳳給了見面禮,秦鐘又将給秦可卿準備的玉佛拿了出來,那玉佛卻是秦鐘托了莊季書買的,自然是薛蟠出的力,卻是好東西,王熙鳳瞧了半日打趣道,“你這弟弟卻是貼心,卻不知将來哪家的姑娘有福氣?”秦可卿瞧着秦鐘臉都紅了,知道鳳辣子混不吝,便催了他和寶玉去內室玩。

賈寶玉拉着秦鐘進了內屋,上了炕,秦鐘瞅着兩人拉着的手,嘴巴不禁抽了抽,他又不是小姑娘,兩個男人拉着手,不難看嗎?

顯然,賈寶玉不會聽到他的心聲,不過有點出乎意料的是,賈寶玉見他的第一句話并不是問他讀了什麽書,而是說,“我知道你的,當年你為了朋友跟王仁打架,我便想着何時能與你結識,沒想到竟是今日碰上了。”

這句話倒是博得了秦鐘好感,王仁是王熙鳳的哥哥,賈寶玉不過和他差不多的年紀,能夠幫理不幫親,着實是個好品性。當即笑道,“其實我那也是第一次跟大孩子打架。”

男孩子哪個不愛打架,賈寶玉的眼睛頓時亮了,“當時是怎的情況?”

秦鐘也不隐瞞,直接說了他們如何兩個打一個,最後還惡人先告狀之事,到時讓賈寶玉聽得心癢難耐,捉着秦鐘的手羨慕道,“我卻沒過過這種日子呢!”又嘆氣道,“可惜你在國子監讀書,若是能跟我一起上學便好了。”

這卻是轉回話題了,秦鐘笑道,“朋友便是幾年不見,也是好朋友。你若想找我,我每一旬休息一日,你來找我便是,何必拘泥于那些!”

寶玉最是兒女情長之人,見着喜歡的,想着不能日日相處便會心情低落,此番勸解雖是有理,但也是有些難過,只得道,“只有如此了。”

正說着,那邊尤氏幾人已經打完了麻将,又擺了飯,來了個婆子請秦鐘跟寶玉過去。寶玉依舊拉了秦鐘,卻發現這飯竟然是擺到了前廳。

席上已經坐了幾人,賈珍、賈蓉,還有個水灏。

秦鐘卻是萬萬想不到會在這個地方遇見水灏的,他竟然還有臉給秦可卿過生辰?

那水灏怕是知道秦鐘今日必來,才來此堵人的,秦鐘一進門,水灏的眼睛便亮了起來,死死盯着秦鐘,連眼也不眨。

那目光與戴榕的不一樣,仿若似狼,要将他吞下去一般。秦鐘心中厭煩,便繃着一張小臉,裝作不知。

一時間,席上幾人各有心思,賈蓉瞧着似是陷入了僵局,便拉着寶玉坐在了水灏下手,自己則加了個三,坐在了賈珍和秦鐘中間。由此,整個席面變成了水灏坐主位,賈珍、寶玉坐在其左右,賈蓉、秦鐘坐在最次。水灏與秦鐘恰恰好對着臉。

一時菜上來,又不能喝酒,賈蓉便引了些京中趣事來談,還好寶玉精通這個,雖然坐上有三個人不開口,倒也沒顯得冷清。

幾人不鹹不淡,沒多久便散了,瞧着秦鐘跟着寶玉向內院走去,水灏還是喊住了他,不死心地叫道,“鐘兒!”

秦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話,便大步向着後院走去。

水灏站在院中,瞧着秦鐘轉入院門而不見,只覺得心痛難當。那賈珍一直站在遠處,瞧着水灏神态,心中便有些明白了,便湊了過來,對着水灏道,“四公子,此事其實不難。”

水灏這三年被端王提攜,俨然已經蓋過了幾個哥哥的風頭,見過的市面也多,自然明白賈珍的意思,當即便冷冷地看着他,罵道,“若是讓我知道你敢動他,就等着讓你兒子襲爵吧!”

此時太子已薨,端王獨大,水灏又是端王最器重的兒子,誰敢惹他?賈珍怕錯了馬屁,熱戀貼冷屁股,卻敢怒不敢言,只得呵呵笑了兩聲,又和賈蓉一起送了水灏。

秦鐘卻平複了心情後,跟着秦可卿回了房,問了那日後賈珍有沒有再敢招惹她,聽着無事,方才想了想,吩咐望月、如佳開着門,守在門外,才道,“弟弟有一言,姐姐只當聽聽。”

秦鐘這幾年變化卻是極大,明明是最最年輕的年紀,也是最最調皮搗蛋的性子,如今卻沉穩謹慎得多。秦可卿說不清這種變化是好是壞,若是一味像原先那樣,雖然天真,卻擔心他日後如何立足,而如今這樣,她卻心疼的厲害。

見秦可卿點了頭,秦鐘方才道,“姐姐喜歡寧國府的日子嗎?”

秦可卿猛然一驚,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鐘,女子出嫁從夫,喜不喜歡,千百年來人們都是這麽過的,秦鐘又是什麽意思?

卻聽秦鐘接着說道,“跟賈蓉白頭偕老,等到賈蓉死了,兒子繼承爵位,自己做個老祖宗。”

賈蓉?秦可卿想着那個人。長得雖好,卻是個荒唐懦弱的性子,三年前受傷傷了身體,卻是連人事也不行,孩子?又哪裏來的孩子!她擡眼看着秦鐘,卻見秦鐘極為認真的望着她。

一時間嗓子有點幹,這樣的日子她當然不想過,可如果不過了,要過怎樣的日子?秦可卿不知道。

這件事卻不是一時可以決定的,秦鐘站起了身,道,“姐姐不必擔心我怎麽做,我既說了,必是有把握的,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姐姐想好了,讓望月來告訴我。”

秦可卿蒙蒙的,連起身相送都忘了,還是望月将秦鐘送到院門口,又說了前幾日宴請,賈寶玉要睡覺,看中了秦可卿屋子,讓秦可卿拒了的事兒,八成是得罪了王夫人。

秦鐘心中有數,便讓她看顧好秦可卿,有囑托了一番。出門時遇到了賈蓉,賈蓉送了他出去。正碰着焦大在那裏耍賴,嘴上更是什麽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這些渾渾噩噩之語。

秦鐘不過聽了一耳便氣得滿臉通紅,賈蓉也是覺得頗為尴尬,當即喝了小厮,将他死死的綁了,用馬糞塞了嘴,秦鐘冷冷地看着賈蓉,“原來姐姐在寧國府過得便是這般日子,姐夫若是下不去手,不如交給我,這般敢诽謗主子的無賴,便是割了刮了也不解恨!”

那聲音冷若透骨,賈蓉打了個寒戰,恰好瞧見秦鐘上車前冷冷瞥他那一眼,不知怎的,腿竟是有些軟了,這孩子,身上竟是有股殺氣。

58

秦鐘等了幾日,秦可卿依舊沒有答複。

畢竟這事兒過大,無論是和離還是守寡,對于此時的女人來說都是極不名譽的事情,秦鐘倒是理解姐姐所想,而且此時端王得勢,秦可卿好歹也是他收的義女,寧國府又與端王府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寧國府必然不會輕易放人,還需等待時機,便也沒催着。

倒是薛姨媽讓人送來了帖子,原是秦鐘出了力放了薛蟠出來,雖然他與莊季書交情匪淺,但薛姨媽總覺得欠下了個人情,那薛寶釵也在旁邊勸着,說是人家救了哥哥,卻不能只是空口謝謝便罷。于是薛姨媽便在自家房子裏設了個小宴,要請秦鐘和戴榕來吃。

帖子是薛蟠送來的,笑得跟個開了花的包子,說是若是秦鐘不去,他便在這裏打滾不走,省得回去還要聽媽媽和妹妹的唠叨,秦鐘無奈,只當散散心便應了,只是戴榕最近忙得很,似是公主府又找了他幾次,保成侯府裏的事情也多,自然是算了。

時間定在三月初十,恰是旬休日,看來主家是下了心思。秦鐘先是回家歇了歇,問了問家中的事,到了第二日巳時,便讓摘星帶了禮,乘了馬車去。

薛家的宅子卻是好地方,正是貴人聚居之地,左右皆是做官人家。只是秦鐘到的時候,恰逢幾輛馬車一流水的進了胡同,竟是堵車了。

秦鐘不急,摘星卻是下去問了,回來面色古怪地跟秦鐘道,“好生奇怪,居然都是去薛家的,還一個個将馬車停進了府裏,莫不是都是些大小姐們?”

想着那薛寶釵平日裏住在賈府中,如今猛然要回家,家中那麽多姐姐妹妹,來跟着看看也是有可能的,無由地,秦鐘的腦袋便痛了。

果不其然,待到那波馬車過去,秦鐘下了車,莊季書便先行過來給他報信,“說是薛姑娘說了今日要回家,幾個姑娘便好奇了,鬧着也要來看看,薛姨媽不好推拒,便答應了下來。今日卻是王夫人帶着來的。”

秦鐘是外男,自不會去內院,便跟着莊季書去了他和薛蟠的書房,邊走邊覺得怪,這種事情,就算李纨是個寡婦,不方便出門,也是王熙鳳便能幹的了,王夫人怎的摻和了進來。

他與莊季書向來親密,便随口說了。那莊季書想了想,瞧着薛蟠又不在,便道,“一是怕是真來看看妹妹家的宅子,二是怕跟你有關系。”

這卻奇了怪了,他跟榮國府有何關系?

那莊季書又道,“你不知,賈琏拿了将近三千兩銀子出去沒辦成事,你不過一句話就成了,一是顯得榮國府沒面子,二是那銀子卻是說不清了,她怕是正惱恨你呢!”

秦鐘眨了眨眼,終于憋出句話來,“她是拔草引蛇——自找苦吃。”

“你心裏有數便是,”瞧着秦鐘臉色不予,“到時候別吃了她的虧。”

沒多久便開了席,幾個外男在前院,小姐們則在了後院。等着賈寶玉出現在了桌前,秦鐘才知道他也來了,賈寶玉一見他便站了起來,拉着他便坐在了一起,親密道,“聽得你要來,我便央了祖母,也跟來了。”

“你那姐姐妹妹……”秦鐘有股不好的預感。

果然,寶二爺點點頭道,“姐妹們聽了也動心,我便一起求了帶出來了。”

秦鐘覺得寶二爺果然是個神奇的存在,人家宴請個外男,你弄一群小姐們跟過來是何意思,最重要的是,小姐們身後還跟着只正在噴氣的大母狼。

寶二爺顯然沒看出他給秦鐘帶來的煩惱,自顧自地說道,“過一時姨媽必是叫你過去的,你便見得了。”

誰願意見啊!秦鐘此時走不得,便只能等着王夫人出招。

倒是那薛蟠有些哀傷地看着寶二爺,他答應戴榕給秦鐘啓蒙啊,好容易逮着機會,你在這裏算個什麽事?寶二爺這回倒不遲鈍,有些迷惑地看着薛呆子,問道,“薛大哥哥這兩日可好?幾日不見,倒是清瘦了不少。”

薛蟠倒是想說不好,可他能嗎?只能轉着話将氣氛圓了過去,心裏還想着待會兒怎麽拉着秦鐘将那事兒說說,春宮圖他還準備了兩匣子呢!他自是不知道,自己和莊季書早就以身作則了。

果然,吃了飯,那邊有人請秦鐘過去。因着秦鐘是外男,姐姐妹妹倒是退了個一幹二淨,僅有薛姨媽和王夫人兩人在。

秦鐘生得好,薛姨媽一見便誇了兩句。倒是王夫人喝着茶抿着嘴細細打量着他,秦鐘此人她耳聞多年,卻是第一次見,想不到竟是個長得精致不輸寶玉的孩子。

此時瞧着他在薛姨媽身邊紅着臉的樣子,若是不認識,怕都以為是個不谙世事的乖巧孩子吧!

王夫人想了想,便道,“他一個孩子,哪裏見過你這陣仗,別吓壞了。”

薛姨媽這才笑着,“我便是喜歡這樣乖乖順順的孩子,可惜蟠兒卻是個莽撞性子。”

王夫人淺笑道,“你姐姐生的漂亮,沒想到你也生的這般好!真不知道這是怎麽長的。”誇完又問,“聽得你托了戴家的二公子救了蟠兒出來,卻不知花了多少銀錢,你孤單單一人支撐秦家,可不能白讓你搭上?”

果然提了銀子。秦鐘心道。

那薛姨媽似是被提了醒,也是道,“便是朋友,也該明算賬,卻是不能讓你吃了虧。”說着,旁邊的莺兒竟是端過來個盤子,上面放着薄薄一張紙,薛姨媽将那紙拿了過來,才道,“我也不問你多少,省得你面皮薄不好意思說,卻将這個拿着。”

說着,竟将那銀票塞在了秦鐘手中。

秦鐘的臉霎時間變得通紅,他想着王夫人定然會找事兒,卻沒想到竟是如此打臉,明晃晃的将銀子砸到了他臉上。誰家謝人這個謝法?

王夫人瞧着他那副樣子,卻還調笑道,“果然是個小人兒,一說這錢財之事竟是臉紅了。”

秦鐘知道是她挑唆,但對這兩人卻都沒了好感,瞧了瞧手中兩千兩的銀票,便道,“果然是珍珠如雪金如鐵,薛夫人實在是好大手筆,怪不得那府尹說,不過關了三四天,竟是送來了一千兩白銀。只是那戴二公子與我是朋友,并未花什麽錢財,這錢財卻是不必了。”

聽得這句話,王夫人霎時間變了臉色,薛姨媽也疑惑地看了看王夫人,秦鐘點火完畢,只覺得心中那口惡心出了那麽一點點,又道,“今日卻是晚了,多謝薛夫人招待,明日還要回國子監,這便告辭了。”

薛姨媽這才想起,眼前這不大點的小孩,還是個國子監的貢生呢!

說罷,秦鐘便将那銀票放到一邊,退出了屋子,這房子卻是不小,院中怕是都是小姐,他也不認路,便喚了個旁邊守着的下人,叫他帶路出去。

走到一半,卻恰恰碰到了賈寶玉領着一群姐姐妹妹說說笑笑回來,秦鐘慌忙避退花叢一邊,低了頭。寶玉自是瞧見了他,便追了過來,道,“怎的這麽快便走了?”

秦鐘雖不讨厭寶玉,可剛剛被他媽惡心過,實在懶得應付他,便拿着他最最讨厭的東西說,“我今秋便要下場,今日的文章還未做得,才匆忙趕回去。”

果然,一提這事兒,寶玉看他的目光便多了幾分失望。秦鐘瞧了更是道,“你我差不多歲數,想必書讀得也差不多,不如哪日,我們切磋切磋?”

這下,寶玉的眼神便由失落變成了躲避,只是慌慌忙忙地道,“那到時候再看吧,幾位姐妹還在那邊,我便不多留你了。”竟是匆匆忙走了。

秦鐘臉上的笑這才隐了去,冷冷地對着那下人說了聲,“走吧!”

卻不知道花叢後面站了個探春,聽了秦鐘前後判若兩人的聲音,只是微微皺了眉,便裝作不知,又混去了姐妹堆兒裏。

及至前面,秦鐘更是只跟莊季書說了幾句話,那薛蟠他連白眼都懶得給,薛呆子哪裏知道似乎親媽得罪了他,巴巴地拿着自己準備好的兩匣子春宮圖出來說是送他的,待到秦鐘上了車一瞧,更是氣得冒火,當即便拍着馬車罵道,“姓薛的,我跟你沒完!”

外面的摘星倒是吓了一跳。

那三千兩銀子,王夫人自己拿了一千兩,如今看到,賈琏也拿了一千兩,如今被秦鐘當面說了出來,王夫人倒也坐不住了,不過寒暄了幾句,便帶着一堆姑娘們回了榮國府。

倒只剩下薛姨媽在那裏發愁。薛寶釵自是沒走,瞧着她媽媽的樣子,便問了兩句,薛姨媽也不瞞她,便把今日的事兒說了,薛寶釵當即變了臉色,問道,“媽媽卻是怎想的,人家救了哥哥,咱們好好謝謝卻是不夠呢!竟是拿了銀票去砸人家的臉。”

卻沒想到,薛蟠也是剛剛回屋,恰巧聽了這一嘴,想着秦鐘連理都不理他的樣兒,便掀了簾子進來,沖着薛姨媽道,“我說他怎的臉色不好看,媽你竟幹了這等事!”

他本就是個極橫的性子,如今又在怒頭上,眼睛瞪得銅鈴大,那副樣子活似要吃了人的老虎,薛姨媽被他吓了一跳,當即便捂着胸哎呦起來,薛寶釵趕忙扶住了薛姨媽,沖着薛蟠道,“媽怎麽做不都為了哥哥,哥哥何苦跟自己家人做出這副樣子!”說着,也抹了淚。

那邊,莺兒則趕緊溜了出來,找了莊季書過來。

兩人關系薛姨媽卻是早知道,薛蟠性子大,卻是根本勸不住,還是薛寶釵出了主意,說是兩人如今正是感情好,自是分不開,媽媽不去管,到歲數大了,若是分了最好,即便不分,那也是真感情,哥哥那種性子,有個人牽絆着卻也好。薛姨媽聽了勸,為了進出方便,還認了莊季書做幹兒子。

莊季書一來,不過一個眼神,那薛蟠便不敢吭聲了,他斯斯文文,說話又好聽,薛姨媽便将事情抖摟了出來,原來王夫人說賈家拿了幾千兩銀子也送不進半粒米,這二公子聽聞并不得寵,竟然敢放了薛蟠,怕是中間有事,是不是故意挖了套。薛姨媽便問了問,知道薛蟠那幾日正好談筆大的建材生意,那戴二公子卻也經營了個建材鋪子,便認定了這事兒了,心中自然多了些氣。

薛寶釵卻比薛姨媽要通人情世故,當即便道,“媽媽卻是糊塗,便是憑着公主府的勢力,要真搶起來,咱家也是搶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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