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賈珍好容易從步兵衙門出來,卻是窩了一肚子火。卻偏偏不知道端王府的人怎的知道了,水灏竟是派了身邊的管家李勝前來問話,李勝與秦家來往十幾年,眼見着當年秦業如何幫了自家小姐,主子們的事情他作為奴才不能管,可若是跟寧國府比起來,心自然是偏着秦家的。

進了寧國府的花廳,便将那門下走狗的樣子擺了個十足,一杯茶水不停地撇着浮沫,卻并不入口,更不說話,那賈珍又沒理又沒勢,只能陪着笑坐着。

瞧着時間差不多了,李勝才放下茶杯,“四公子惦記着小姐,讓我捎了東西過來,還請親家公帶個路吧。”

秦可卿嫁過來三年整,何時端王府稱過他親家公?這怕是惱了。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正如寧國府當年派了個賴升,便可将秦家鬧得天翻地覆一般,端王府派個管家,寧國府照樣不敢怠慢。

“今日卻是不巧,”賈珍斟酌道,“昨日秦家來了人,接了媳婦歸省了,怕是要在秦家住上幾日。”

“哦?我怎的聽着不是這麽說的?”

瞧着李勝那副樣子,怕是根本不信他。賈珍也知道,此事瞞不過去,便咬了牙道,“卻是那孽子,喝醉了酒氣壞了媳婦,這才讓秦鐘接了回去。我想着媳婦也多年未歸家,便允了,過幾日,自會讓那孽子去賠禮道歉,接了回來。”

“只是如此嗎?”李勝的一雙眼卻盯在了他的面上,目光卻是十分不屑,這話賈珍卻是不能答,只能裝作不知道,“卻是如此。”

李勝聽了,卻也不拆穿他,只是道,“我們四公子與小姐姐弟情深,若是知道有人敢欺負小姐,自是不會手軟的。”

說罷,便告了辭。

賈珍又是進步兵衙門,又是被端王府恐吓,兩日之間不知吓去多少膽子,如今見人走了,那心頭的火便再也憋不住,他自不會覺得昨日那事原是他立身不正,一心便怪到了賈蓉身上,外帶尤二姐未曾把好後院。

當即,便帶了人去了賈蓉屋裏。

秦鐘昨日是下了狠手,賈蓉被打得竟是倒如今還起不來床,那臉上的傷,經了一夜,如今青紫一片片的,比昨日更吓人。

賈珍對賈蓉,向來不留情面,平日裏無事還時時諷刺一二句,但凡有看不慣,邊讓身邊的小厮去啐他的臉,惹得賈蓉恨不得見着他便鑽到地縫裏。此時哪裏顧不得他受了傷,進了門便罵道,“卻是長能耐了,沖着自己媳婦發火,你怎的不打老子啊。長了個王八樣兒,還怕別人說!”

竟是越罵越不堪,市井混話也冒了出來,賈蓉本就受了傷,心裏也對賈珍不滿,差點閉了氣過去。

待到尤氏趕了來,便瞧着賈蓉白着一張臉,沖着賈珍道,“此惡媳兒子萬萬不敢要了,兒子這便寫休書,與她一刀兩斷。”

賈珍一個巴掌便呼了上去,站在床邊瞧着賈蓉嗤笑道,“那是端王爺的義女,剛剛還派了人罵了你老子一頓,你以為是你想休便能休得?我只告訴你,趕快将你臉上的傷養好,将你媳婦接回來,否則,小心我剝了你的皮。”

卻說秦府中,秦可卿将養了一天,便去見了秦業。父女倆三年未見,中間隔着不知多少憂心事,自然是眼淚摩挲,說到了夜裏方才肯休息。

秦鐘本想着讓姐姐多休息幾日,誰料第三日,秦可卿便早早起了床,帶着丫鬟做了早飯送到了父子倆的屋裏。秦鐘突然發現,不過是多了一個人,日子卻終于又回了原樣兒了。

當即先是撒嬌的點了幾樣飯菜,說是自己愛吃的,又讓秦一将家中的賬本拿了出來,給秦可卿打理。秦可卿畢竟是嫁出去的姑娘,本不欲接,可秦鐘卻道,“姐姐原本還說這種事不用男人來做呢,如今卻不肯替我分憂,我又沒娶妻,爹爹也沒找後媽,都是自家人,姐姐你卻是擔心什麽?”

這一番話卻将秦可卿說愣了,想了想,她回家了,為何要如在寧國府一般,做個事事周全、時時謹慎的蓉大奶奶。秦鐘瞧着她想通了,自是回了國子監讀書。

這一日,恰是五月二十日旬休日,秦鐘在家睡了個好覺,正讓落雪磨了墨,想要将李守中留的作業做了,摘星卻敲了門進來道,“大爺,賈蓉來了,此時正在門口呢,說是要接了姑娘回去。”

秦鐘算了算,這也有五六日了,怕是養好了傷來的。按理說女婿上門,秦鐘自是應該好好接待,可他從寧國府出來,便沒有送秦可卿回去的念頭,自然不會對那賈蓉另眼相看,只是也不願讓人看笑話,便道,“将他領到花廳裏,上杯茶,晾着吧。”

摘星也是個不怕亂的性子,當即便高高的應了一聲,自下去不提。

那賈蓉病一好,便被賈珍踢了出來,本以為秦鐘這裏還好說話,畢竟除了上次,平日裏自己見了秦鐘還算客氣,誰料竟是人都見不到。

他與秦可卿本就沒多少感情,一來秦可卿嫁進來的時候他正病着;二來秦可卿對他也是冷淡。後來秦可卿又與賈珍傳出了那樣的醜聞,一度賈蓉覺得,這媳婦就是給他爹爹娶的,自己在自己這挂個名頭而已。

如今只身在花廳裏坐着,瞧着外面的丫鬟婆子來來往往,當他似個透明人似得,心中更是難受。若非父親下了死令,怕是拂袖而去了。

好容易待到酉時,秦家卻連一頓飯都未管,只是不停地上茶,他憋得厲害,又餓的難受,便只能告辭了,秦家也不送他,他一出口,大門便啪的一聲關了,險些夾着他的袍子。

賈蓉這輩子除了他爹,還沒人給過他這般無臉,又是氣又是惱,卻偏偏不能發作,便狠狠踢了自家馬夫一腳,罵道,“還不快走。”

也不是賈珍如何管教的,那賈蓉竟是第二日又上了門,這會兒卻是學乖了,自己帶了個食盒,秦鐘正巧出門上學,兩人打了個照面,賈蓉便想靠過來,卻讓摘星攔住了。

如此三四日,賈蓉将那良婿的模樣做得足足的,但見秦鐘并無反應,才算作罷,終是不來了。而戴榕那邊,卻将那日與賈蓉喝酒的人查了個清楚,竟是王仁。王仁約是從其母那裏知道了傳言,與賈蓉吃酒時,便拿着楊貴妃不停調笑,賈蓉又不是傻子,怎能看不出來他意有所指,當日回去便發了酒瘋。

秦鐘想着自己與姓王的一家真不對付,與王仁自不必提,便是王子騰當年審案時偏頗賈家,而那許氏也曾散播自家姐姐的謠言,頓時眉頭便皺了起來。戴榕瞧見,便道,“你不用愁,鄉試快到了,只管念書便是,我去替你教訓他。”

王子騰還是皇帝近臣呢,秦鐘自不會現在去雞蛋碰石頭,只是心裏警醒,若是有機會便原數奉還罷了。不過說道鄉試,秦鐘便想起了學裏的那番事。五月天裏,不祭祖,不祭孔,皇帝卻要臨雍。

臨雍是個文雅的說法,就是皇帝要道國子監講一章節的書,所有國子監的學生要進行跪聽。這對于皇帝不過是費費口舌的事情,國子監內卻忙得雞飛狗跳。

辟雍殿自不用說,那是皇帝講課的地方,必然要仔仔細細清理一番,而那四廳六堂也是要好好打掃,說不定皇帝會去看看呢!同理的,還有學生們住的南學。當然,更麻煩的是辟雍殿外的月牙河,這是四個碩大的池子,常年幹涸,每每皇帝來,便要從井中汲水,然後人工灌水,這卻是個麻煩事兒。

正為此,學裏才放了幾日假,沒地方上課。

“每次臨雍,卻要在漢白玉橋上跪上整整一日,也不知聖上累不累?”

戴榕聽得他抱怨,不由笑道,“你當是聖上願意啊!”

臨近六月,請立太子之事愈演愈烈,非但大臣們紛紛上書,便是連京中的販夫走卒,也在茶餘飯後悄悄議論。不少只忠于皇帝的中立派,或是叫做純臣也開始上書請立太子,他們并非為了端王,而是太子之位久久空懸,端王又頻頻動作,時日久了,怕釀出逼宮之禍,只是,這些人的參與,又給端王添了把火。

“聖上怕是要靜靜心吧。”戴榕感慨道。

秦鐘一想,倒也是,皇帝畢竟剛死了個自小養在身邊的兒子,心情怕是正不好呢!一個賈蓉日日守在花廳便已然讓他焦躁了,何況被那麽多人日日煩擾的皇帝。

只是他沒想到戴榕說到做到,很快便幫他解決了王仁。

五月二十六日,皇帝臨雍講學。

臨雍講究繁多,辟雍殿裏早早點起四爐檀香,待到皇帝走入講臺,緩緩坐下,鐘樓裏便響起撞鐘聲,陪行的大臣們和貢生一起跪坐在辟雍殿外月牙河旁的漢白玉橋上。

講的內容是《孝經》裏的一章《紀孝行章第十》,講的是記錄孝子侍親的行為,皇帝自幼由當世大儒教導,學識自然是夠的,只是聽者表情不同。

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學生,則是覺得皇帝出口成章,所言無不有道理,而那些陪行的大臣,臉上卻有些許詫異之色,在衆臣請立端王為太子的當口,皇帝為何要突然臨雍,為何又偏偏選擇了《紀孝行章第十》來講?《紀孝行章第十》有三戒:驕、亂、争,這難道是皇帝的暗示?

一時間,衆人心中皆有了微妙的變化。

皇帝講得并不長,只是禮儀繁瑣,到了接近午時才結束,送了聖駕離開後,秦鐘等人才回了南學,只是有人傳來隐隐的消息,王仁昨夜竟是在辟雍殿裏過了夜,早上被檢查的禁衛軍捉了,身上搜出了把匕首。

62

這自然是戴榕所為。

不過,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王子騰乃皇帝近臣,如今情勢之下,怕是王仁不過受受牢獄之災,便能放出,絲毫影響不了王子騰的地位。

秦鐘躺在床上翻了個身,不甘的想道,若是端王給王子騰求情呢!

皇帝會怎麽想?

想到此,秦鐘終是坐了起來,這等昏招端王自不會做的,但是有人可以冒用端王的名義做。秦鐘心裏有了打算,便安安靜靜上了下午的課,待到放學的時候,雇了車回了家。進門先将摘星帶回了書房,也不寫字,只是吩咐他幾句話,讓他将消息傳了出去。

此時戴榕正陪着榮王喝茶,兩人小時便識得,歲數雖說差了八歲,可榮王不嫌棄戴榕沒娘疼,地位低,戴榕也不嫌棄榮王沉悶笨拙,總被人欺負,兩個扮豬吃老虎的人自是志趣相同,玩到了一起,不過十分隐秘,如此相聚,卻是極少。

當有人将秦鐘的消息傳來時,這位胖胖的親王終于笑出了聲。搖着手中的紙條,沖着戴榕道,“這可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這小人當真聰明。你這邊剛打了瞌睡,他便拿來了枕頭。”

能夠讓他如此調侃的,自然只有秦鐘。榮王既然一眼便看着那皇位,自不會是個心慈手軟、感情用事的人,僅僅因着秦鐘跟寧國府與端王府有仇,便将他納入自己麾下。

這榮王手下,哪個不是經過多次考驗的,人雖不多,但并無一人是庸手。秦鐘一個不過十歲的小孩,能做什麽?他看中的不過是秦鐘的身份罷了。

戴榕勸不住秦鐘,便只能從榮王這裏下手,不得已,便将自己那番心思說了出來。倒是把當年已然将近而立的榮王吓了個跳,以為戴榕瘋了看上個孩子。

可三年下來,知道戴榕心思不變,卻也釋然了。勳貴當中,這等秘事向來不少,論起來,戴榕這件兒不算出格,只不過他性格陰沉,難得做這等事罷了。

戴榕卻不與他調笑,只将那條子拿過來,瞧了瞧上面的內容,竟與自己同榮王商議的相仿,想着那句心有靈犀便不自覺笑了。倒是惡心的榮王不成,笑罵道,“趕快滾!”

只是說笑歸說笑,榮王還是接着道,“太子事成,我便要避避嫌了,省得日後事發了,我那三哥會想到我這裏來,無端端的麻煩。”又道,“太子之事的證據你皆收好,端王府中我留了個接應之人,到時候你只管讓他趁機放好便是,剩下的如無大事,莫與我聯系,仍是密信。”

不幾日,一直吃齋念佛不出門的太後竟是要去鐘翠山祈福,皇帝又拗不過她,便應了下來。可太後年邁,他又着實放心不下,此時榮王請令,要陪同前去,皇帝這才算解了燃眉之急。

到了六月初,王子騰便升了九省統制,出去巡邊去了,臨走前将剛剛放出的王仁送回了老家金陵。人人皆道王子騰高升,聽得王夫人和薛夫人還相攜去了王家道賀一番。但若是明眼人變可看出,這其實是明升暗降,九門提督是何等命脈之地,每每都是皇帝心腹之臣擔任,想必是端王一派內閣學士王誠的求情奏折,讓皇帝對他有了猜忌。

鄉試在即,秦鐘每日筆耕不辍,李守中喜他勤奮好學,又有傲骨,向來對他不錯。想着七月初便要去金陵,到時候怕是指導不了,便問他是否願意搬來李府。

李守中貴為國子監祭酒,自是學識淵博,如此機會,卻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事情。秦鐘當即便跪了下來,唬得李守中慌忙站起來,将秦鐘扶了起來,笑道,“你這孩子,男兒膝下有黃金,不過是區區小事兒,怎能随意下跪?”

秦鐘卻知道,這哪裏是區區小事,這是師傅在幫他,便道,“師傅厚愛,徒兒怎跪不得?”

李守中拿他無法,只得吩咐人去幫他收拾了間客房,道,“我這裏房舍小,卻是沒什麽偏院的,你帶個小厮過來便可,多了卻是住不下。”

秦鐘自是應了。

自此,秦鐘便入住李府,準備鄉試。李守中可不是戴榕,日日怕秦鐘累瘦了,熬累了,那卻是拿出了看家本領,什麽歷年試題,什麽解元文章,什麽考官好惡,逼得秦鐘日日三更睡、五更醒,總覺得穿回了現代,自己正在備戰高考,不過李師傅也說了,“孬好便是這一個月,想睡覺,七月回鄉,還足足一個多月呢,怎麽睡不着?”

秦鐘聽了也是的确是這個道理,只能點頭同意。

到了七月初出關的時候,秦鐘已然熬得兩眼青黑,小臉蒼白,渾身瘦的只剩一把骨頭了,飄乎乎的站在門口,賈蘭正在李家玩耍,瞧見秦鐘便道,“這有個吊死鬼。”

氣得秦鐘當即扯了自己的舌頭出來吓唬他,誰知那孩子道,“果然是個笨的,說你是吊死鬼便是吊死鬼啊!若說你是無頭鬼呢?”

秦鐘只覺得自己變笨了,竟然連個孩子都說不過,夾着書本,帶着摘星灰溜溜從師傅家回了秦府。

戴榕早早等在秦府,瞧着秦鐘這副模樣怎能不心疼,可惜很快,他便發現件極為不妙的事情,秦可卿竟然圍着秦鐘團團轉,先是安排人去讓他洗漱,又是帶着人端了飯菜來盯着他吃,随後又坐在那裏唠唠叨叨的說起家裏的事情,中間又讓個丫鬟拿了她剛剛給秦鐘做的衣衫,說是去金陵時穿,用的什麽布料的,又是如何的涼快,讓秦鐘試試,她好看看哪裏不合适。

秦鐘倒是穩坐泰山,任由姐姐拉着他絮叨。若說不煩,男孩子沒有不煩這些的,可是他甘之如饴,那是他三年沒聽過的,久違的親人的關心。

至于戴榕那邊一會兒吹胡子,一會兒瞪眼,一會兒挑眉,一會兒握拳的,他只當沒看見,還沖着秦可卿道,“姐姐,戴大人八成是累了,讓他在我這兒歇歇,我去你院子裏坐坐。”

竟是将戴榕自己扔在那兒了。

戴榕背着手在秦鐘的書房裏轉了幾圈,愈發覺得自己将這破孩子寵壞了,竟然敢晾着他。只是一月未見,讓他此時便走了,戴大人覺得有點放心不下,只好無聊的在書房裏擺開架勢,打拳。

秦鐘先将秦可卿送回去,又去看了爹爹,說了會兒話,終是轉回了自己的書房,卻瞧着摘星和落雪正從門縫裏向裏看呢?專心的不得了,竟連他回來也不知道。

秦鐘墊了腳向裏瞧瞧,發現摘星比自己高了大半頭,全都擋住了,只能輕輕咳嗽了一下,算作提醒。落雪瞧着自己偷窺竟被自家大爺捉了個正着,臉便騰的紅了,摘星皮糙肉厚,倒是不怕,摸着頭道,“戴大人在裏面打拳呢!”想了想又補充道,“打得真好。”

瞧着他那憨樣,秦鐘心裏了然,沖着落雪道,“去沏壺茶來。”待人走了,才罵道,“打得好你帶着落雪看?看中了叫你爹來提親,這麽着算是什麽樣。”

饒是摘星這般糙漢子,也紅了臉,憋了半日才道,“我……我讓我爹來。”

說完就跑了。

同時,書房門卻猛然打開,一只手伸出将秦鐘一把抓了進去。秦鐘心知是戴榕,卻也不反抗,待到門關好後,被他夾與牆壁之間,兩人身體相碰,呼吸相接,戴榕身上的汗味沖入鼻間,才驚覺這種的姿勢實在過于暧昧,伸手去推。

戴榕被秦鐘晾了如此之久,怎肯放過他,便如之前一般,去捉他的手。秦鐘突然想着摘星說戴榕的拳打得是極好的,便有些起了切磋之意,手腕一扭,便脫了戴榕的抓握。

這一手卻讓戴榕十分驚異,他想着秦鐘身上有點防身功夫,卻未想到秦鐘身手不弱,一時好奇心大起,當即道,“怎的,要與我比比?”

秦鐘笑道,“比比便比比,只是你若輸了莫要氣惱。”

“憑你還想贏我?”戴榕剩下的一只手并不閑着,反而去摸了秦鐘的腰,調笑着說。

秦鐘也不在意,挑挑眉笑道,“既如此,不如拿出個彩頭來,也有意思些。”

瞧着秦鐘那副小樣,戴榕卻是怦然心動,雖說明知道秦鐘敢如此說,手上功夫必然不差,但身形歲數閱歷差在這裏,他并不認為秦鐘能夠打敗自己。想着如此,便突然欺身近前,将嘴湊在秦鐘耳邊,沖着他的耳洞輕輕說,“誰贏了,誰在上如何?”

又是這個招數?秦鐘臉紅耳紅,心中暗恨,他原本不過是鬧着玩,這回兒卻覺得戴榕欠教訓,便道,“好。”

話音未落,戴榕便先動了手,他習得功夫動作剛猛,适用于近身搏鬥,講究寸截寸拿、硬打硬開,是殺人的好功夫。這般招式,若是纏上,一般人難以開身。

他用的劈山掌,掌風勁烈,向着秦鐘的肩膀砸去。秦鐘卻一個側身,身子避開,手卻快速捉了過來,捏住了他的胳膊,戴榕并不懼怕這個,當即肌肉繃緊,顫動兩下,卻想崩開秦鐘的手。

誰知秦鐘等的便是這個時候,戴榕只覺得自己的胳膊似被鐵鉗捏住,竟是再也動不了,他有些愕然的看向秦鐘,卻見秦鐘沖着他笑了一下,随即便捉着他的胳膊将他甩到了地上。

不過電光火石之間,戴榕便輸了。

秦鐘壓在他身上,學着他剛才調戲自己的樣子,将嘴巴附在他耳邊,吹着氣道,“怎麽樣,娘子,服了吧!”

63

七月初十,秦鐘和莊季書一同踏上了去金陵的船。

碼頭上戴榕和薛蟠兩人卻是不同神色,薛大爺本想着跟去,但莊季書不肯,只好作罷,如今正擺着一副離別模樣,凄凄慘慘戚戚。至于戴榕,他還未曾那日被秦鐘打敗的陰影中走出來,但凡瞧見秦鐘沖他笑,都會想起娘子一詞,心中懊惱可想而知。

只是此時卻不是別扭的時候,他拉着秦鐘道,“壽兒我留給你,你雖然功夫不錯,但僅有個摘星還是有些單薄,他知道如何能聯系上我,你家裏我也派了人,不會讓寧國府那邊擾到他們的。”

這事兒卻是前幾日的事情,賈蓉來接人不成,賈珍便派了尤氏來,尤氏是女眷,又是長輩,總不能再晾在那裏,秦鐘只好見了見。那尤氏說話倒還算客氣,秦鐘便也擺出一副客氣模樣,也不說秦可卿不回去的話,只說要留姐姐在家住幾日。

尤氏坐了半日,瞧着秦鐘不松口,便離去了。秦鐘以為這事兒就算結了,誰知道,賈珍竟又請了榮國府的琏二奶奶出面說合。

王熙鳳生得一張利嘴,卻是十分難應付。她不從寧國府說,而是站在秦家的立場看,“若說蓉兒那事兒,做得的确不對,你做弟弟心疼姐姐,自然是對的。”她抿了口茶,用帕子擦了擦嘴,眉毛一挑,又道,“只是兩人終歸是夫妻,日後還要一起過日子,你這般攔着總不是事兒,你姐姐也不能住在秦家一輩子。這時候大家都來勸,跟着回去便罷了,若是日後不來了呢!難不成你再自己送回去?你總要為你姐姐考慮?”

這番話若是放在一般人家,的确是對的,借坡下驢,夫妻和好,可秦鐘也問過秦可卿了,她并不願回去,自己也舍不得讓姐姐去那火坑,當即便道,“我知道二奶奶好意,也知二奶奶與姐姐交好,只是回寧國府的事情卻是萬萬莫再提了,我秦家雖小,也能供養的起姐姐,何苦讓她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去那裏遭罪?”

王熙鳳聽了也不由嘆一聲,秦可卿所遭受的,她如何不知。卻聽秦鐘又道,“二奶奶若是記挂着我姐姐,不嫌棄的話,不如常來家裏坐坐,秦鐘自是歡迎的,寧國府卻是算了。”

話都說到這兒,王熙鳳哪裏還能再講下去,也不進內院見秦可卿,只道,“我下次來了再見她,今兒算了吧,省得惹得她心裏難受。”

如此兩次,寧國府才安靜下來。

想着這些,聽着戴榕為他安排,秦鐘心裏卻也是高興的,反過來叮囑戴榕注意身體,答應給他來信後,船便要開了,戴榕将他送上船,揮着手依依惜別。

船行十日,秦鐘前三日吐得稀裏嘩啦,連船艙都沒出。後面幾日卻是好些了,此時又是七月盛夏,運河兩邊盡是郁郁山林,秦鐘與莊季書雖不是滿腹詩才,但也一時技癢,吟了幾首。

到金陵的時候,人便已經養回來。金陵是薛蟠的故鄉,早在兩人出發前,薛蟠便派了小厮回去報信,船一到碼頭,薛家的人已然在等候了。

秦家祖籍雖是金陵,但祖屋卻是多年未住,因此秦鐘只是去家祠中拜祭了一番,便跟着莊季書住進了薛家。兩人皆是有抱負之人,鄉試之前,竟是連薛府大門都沒邁出,直到八月初八,鄉試前一天,才出門逛了逛,算作散心。

鄉試要考三場,第一場八月初九,第二場八月十二,第三場八月十五,每場時間不過一日,當晚收卷,考生離開。第二場考試前一日下午再次入場。三場考試考題各不同。

這一連六日下來,便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八月十五日,秦鐘一出考場便大叫運氣不好,他抽到的是個臭號,就是挨着廁所那一間,此時正是盛夏,那裏不但味道難聞,更是蒼蠅蚊子亂飛,連連熏了這幾日,秦鐘糊裏糊塗倒是答完了,考得如何心裏卻是一點底兒都沒有。想着這半年來自己的用功,不由有點垂頭喪氣,莊季書捏着鼻子勸他,“不過是鄉試,過了便可,重要的是明年的大考。”

秦鐘瞧他那樣子,便起了捉弄之心,非要往他身上靠,莊季書躲不過,便被他熏了一身味,倒是自己也聞不出了。

鄉試九月十三才放榜,兩人難得放松,便紛紛寫了信回家報平安,然後莊季書便做主,引着秦鐘在金陵城內游玩,順便結交了幾個同期的考生,這都是以後的人脈。

秦鐘偶爾會接到戴榕送來的信,總覺得心裏有些空落落的,尤其是午夜夢回,一覺醒來,發現夢中的人并不存在,他的枕邊,似是少了些什麽。

卻沒想到,某日一回薛府,天上竟掉下個林妹妹。

八月底,江南鹽案發。

揚州巡鹽禦史林如海密奏,兩淮鹽政由旬之每每奏請預提當年鹽引,便令各大鹽商每引多繳銀三兩,以備公用,上任五年來,共計收繳庫銀三十餘萬兩,此銀并不上繳國庫,而是被其私藏。

皇帝勃然大怒,下令追查。

端王在早朝上力請親自查辦此案,皇帝卻點了保成侯的二兒子李越。李越如今四十三歲,乃是已逝皇後的幼弟,時任大理寺卿,負責掌握全國刑獄。

李越此人為人端方,平日裏更是嚴守門戶,早年因娶妻之事被逐出保成侯府,雖未除名,但與太子甚少接觸,因此太子逼宮一事并未涉及到他。可他畢竟是太子的親舅舅。一時間,立儲的聲音驟然減少,不少人在觀測,皇帝是在下一盤怎樣的棋?

李越當天晚上便領了身邊親信之人下了江南,幾乎是同步,也有兩撥人出了京,一同奔向了揚州。

一撥乃是端王府的人,一撥便是戴榕。

兩者先是本着由旬之而去,想要在李越之前,拿到由旬之的賬簿。可趕到之後,由旬之已然畏罪自殺賬簿已然落入林如海手中,便轉而奔向林如海。

林如海并非榮王一系人馬,不過是莊季書将線索一步步放在了他面前,引他上鈎。這個正直的臣子在近半年的查探之後,自己找出了答案,上書朝廷。

端王想滅口,戴榕卻要護住他。

杭州離着揚州足足一千二百餘裏,兩邊人馬皆是有備而來,各自帶着備用馬匹,一路馬歇人不歇,相互交手不下四次,戴榕終是計勝一籌,讓侯二拖住了那些人,自己先行趕到了揚州。

誰料林如海已然病入膏肓,家中還有從京中趕回的女兒林黛玉,以及她的表兄賈琏。戴榕偷偷潛入府中,瞧見便是父女相依的一幕。

那林如海四十如許,面容清瘦,怕是病的厲害,如今卻是臉色蠟黃,兩眼無神,戴榕到時,黛玉正端了藥碗過來,不過十一二歲的孩子,面容看不清楚,只覺得瘦的可憐,此時坐在床邊道,“爹爹,藥好了,起來喝了再睡吧。”

又有丫鬟扶了林如海起身,将枕頭塞到他身後,讓他靠着,黛玉方才拿着銀匙一點點喂藥,不時還拿着帕子替林如海擦擦嘴,待到藥喝完了,林如海拒了送到嘴邊的蜜餞,道,“且都下去,我與你說說話。”

黛玉聽了如何不從,待到幾個丫鬟婆子都下去了,方聽林如海道,“為父怕是不行了。”

只這一句話,黛玉的眼淚便滴了下來,哭道,“爹爹何來此話?女兒瞧着這藥吃着還好,爹爹臉色瞧着也比前幾日好些。”

林如海卻是愛憐的摸了摸黛玉的頭,“都是拖些日子罷了。可憐我兒,自幼喪母,如今連爹爹也要先去,日後卻要靠着外家過日了。”戴榕在房頂聽着,都是些對黛玉日後生活的叮囑,對于家財卻是半分未提,他不由嗤笑,林家乃列侯之家,如今林如海又在這個肥缺上待了這麽多年,攢下的銀子,怕是要讓賈家都弄了去。

過了約小半時辰,這番父女談話才結束。戴榕瞧着黛玉走了,趁着婆子未進來之時,從後窗跳入了房內。林如海雖然病入膏肓,卻是個聰明人,并未多吭聲,反而打發了要進來的婆子。

戴榕心中奇怪,林如海卻是一語道破,“你是賈攸的兒子吧!長得與他真像。”

戴榕臉上立時變了顏色,其實他這副長相,雖說長得像賈家人,但能一眼認出的還是少,畢竟賈攸去世多年,連張畫像都沒留下,賈府又刻意隐瞞。想着林如海曾與賈攸是同科,戴榕心中

那點點希望又冒了出來,試探道,“我姓戴。”

僅這一句,林如海竟然自己坐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看着戴榕,仔細地從他面上分辨,片刻之後,方才嘆道,“是,你的眼睛長得像靜雅公主。”

“你知道當年的事兒?”戴榕尋找當年真相多年,為的便是弄清楚,當年究竟是怎樣的情勢,能讓公主不顧母子親情如此厭惡自己。

林如海卻是不肯多談,“已過去多年,死的死了,活着的也不易,何必再提!”

戴榕并非心慈手軟之人,瞧着林如海不肯說,便冷笑道,“你不說也無妨,反正不久之後,端王的人便到了,到時候,你的命定是保不住的,怕是那你寶貝女兒也要受連累。”

聽到竟然涉及黛玉,林如海如何能躺得住,指着戴榕道,“你……你……”卻是氣得說不出話來。

戴榕此時卻是笑了,坐到了林如海身邊,捏住了他的手道,“我奉令來拿賬冊,護你進京,你若識趣,加個女兒也未嘗不可。”

“我如何信你?”不過短短幾句話,林如海卻覺此人太過陰險。

“大年初的那個案子。”瞧着林如海猛然瞪大的眼睛,戴榕接着道,“便是我們安排的,在你沒見到聖上前,我自然不會讓你死的。”

那個案子便是莊季書留下的誘餌。林如海順着案子一路摸到了由旬之,這才有了江南鹽案。他萬萬沒想到,自己臨死竟然被人牽着走了。瞧着他眼中光芒漸暗,戴榕也不忍讓他過于絕望,以致身體受損,便又道,“那案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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