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葡萄
黃昏, 落日熔金,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有上萬個破碎的小光點。
長着稀疏杉樹的小樹林裏, 寂靜無聲, 少女獨自一人,慵懶地躺在彩色吊床上,卷曲着腿,手上翻着一本舒曼的傳記, 剛讀到舒曼與克拉拉的故事。
不遠處, 納瓦爾拿着本季度最新釀酒方案走來, 原本是找她閑聊上一批酒的口味相關話題,下了斜坡, 視線難以自控地被那一抹身影抓住。
從背面看去,她的腦袋背對這個方向,一頭柔順黑發垂在床布外。筆直的杉木間,她穿的是當下最流行常見的一種迷你裙, 光滑纖細的雙腿露在黃昏河面的刺眼背景裏。
他要走到她面前, 需經過鵝卵石路繞到斜前方去, 這樣一來, 迎面而行,便正見那雙腿擺成一個“M”字母形。
她是無意識的, 惬意的。
可他卻要隐忍地閉了閉眼,平靜心緒才能坐到她面前去。
他在石桌旁坐下, 敲敲桌面, 正經道:“這位小姐, 你是否太過悠閑了?你難道不需要備賽練琴嗎?”
白絨回頭, 用莫名其妙的目光掃視他, “我練過了!”
哼, 表明心意才多少天,這個男人已經開始看不慣她的“懶人模樣”了嗎?
別的地方也怪怪的。
第二天下午,白絨在琴房裏幫歐佩爾更換斷掉的琴弦,一邊換弦一邊數落道:“為什麽又斷弦了?這次還壞掉兩根,我真看不出來你練琴有那麽刻苦,請不要這樣用力過猛,好嗎?”
不僅琴弦斷了,連琴碼也被弄掉。
她盤腿坐在地毯上,面對一堆小提琴配件認真搗鼓,繼續對歐佩爾說:“還有,我當你的老師,這麽辛苦,你不能在旁邊給我喂幾顆葡萄嗎?”
可是,歐佩爾早不知什麽時候就跑掉不見了,身後傳來的是沉穩的腳步聲。
一點淡淡的琥珀礦石香,随着男人在沙發上坐下而飄來。白絨晃見黑色長褲掠過,擡頭,看見了納瓦爾。
Advertisement
“她去外面玩了,說琴出了問題,今天提早下課。”
“我可沒那樣說。”白絨嘆氣,繼續上弦,然後給小提琴調音,一邊轉動弦軸,一邊撥弦聽音。
納瓦爾端起旁邊的果盤來,折下只有兩三顆葡萄的一小枝,遞到她面前。
“那天跟你聊過的釀酒方案,你還有沒有印象?”
“有的,怎麽了?”
不同于釀酒葡萄的小顆,這種鮮食葡萄果肉豐滿,形狀碩大。深紫色的葡萄,在窗邊陽光下透着晶瑩的光澤。
他附身,一只胳膊搭在膝蓋上,另一只手用指尖捏着葡萄枝遞去她嘴邊。
白絨專心撥着琴弦調音,下意識仰頭張開了唇。那兩片唇瓣,竟因幹涸而顯得有一點點蒼白。
從這視角俯看,她的側臉五官精致,卻延綿出很溫婉小巧的曲線,嘴巴偏小,但唇形給人飽滿的視覺。
頭發烏黑而蓬松,清爽到根根分明,很軟、很柔順,自然而然披散在肩膀外側。
納瓦爾的動作暫停了片刻。
喉結暗暗滾動一下。
她坐在琴房內。
想來,也許這女孩前一秒還在嘴裏叽裏咕嚕講述着德沃夏克樂曲中厚重悲沉的情緒,或是拉琴前唱過一遍譜,情緒在莫紮特那童真美妙的《鋼琴奏鳴曲》中徜徉,可是,下一秒你就想要拖她墜入暗潮洶湧的情.欲河流。
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些。
白絨見他愣着走神,不太高興了,幹脆湊上去吃葡萄,然而……
他居然,在那一刻收回了手。
白絨:“?!”
“自己吃吧。”男人直接起身走開了,到斜對面的棕色皮椅上遠遠地坐下。
白絨感到迷惑,不耐地睨他一眼,半晌,才繼續忙活手上的事情了。
她在心裏想着——
不要理他。這個男人最近真是奇奇怪怪的,玩弄感情呢?勾着她?想占這段關系的上風?
她可不會上鈎。
“過一個月,酒莊會進入繁忙的釀酒季。”
岔開話題都岔開得如此生硬。
白絨看着他,“喔。”
他翻着手上的釀酒方案,“那天我與你說過,香頌酒莊傳統釀酒都是以咖啡、橡膠木、可可一類優雅內斂的香氣為主,單寧勁道,這次想試試更複雜的風味。你的意見是什麽?上一批酒你都喝過了。”
“我認為是可以試試複雜口味的,正好有新橡木桶,今年的葡萄都長得那麽好,不要浪費機會。”白絨低頭認真地調整琴碼角度。
“但那會冒一定風險,市場已經習慣香頌葡萄酒的味道。”
“噢,那種商業上關于大方向決策的事可不要與我讨論,我并不懂。”
但是說完白絨想了想,停下手上動作,又擡起頭來,“如果要我業餘地分析一下,我認為……一個品牌不可能永遠停留在市場固有的某一種具體印象裏,并且,這也是無法做到的事情。”
在納瓦爾專注的注視下,她繼續緩緩道:“總要添加*一些新的東西。時間的改變、環境的變化,任何一種微妙而無法避免的情形波動都會影響每一年釀酒的結果,形成不一樣的風味,所以說,一個品牌,只有它當下的樣子才是它本身的樣子。過去是一個方向,永遠不會是一塊模板。”
她繼續擺弄琴碼。
但她感覺房間靜下來好一會,男人沒有接話,目光似乎定在了她身上。
納瓦爾停頓後,眉目舒展開來,聲音變得沉穩許多,仿佛天黑後延伸的寂靜廣袤的夜幕。
“你說得對。”
他慢聲補充道:“是的,不應該停留在過去帶來的錯覺裏。當下的一切存在,才是組成她的部分。”
呃,這話題怎麽好像往哲學方面跑了?白絨剛擡頭,見一股黑影迎面而來,遮擋了窗外刺眼的烈日風景,短暫掩住她的視野。
對方在她面前錯身坐下。
下巴被人輕輕擡起。
他垂眸,瞧着她,“記得嗎?我對你說過,只剩一點微弱的味覺,那接近5%的味蕾幾乎是只能感覺到苦的,越是強烈的苦,才越能喚起一點感知能力。這是我總喝單寧味很重的葡萄酒的原因。”
白絨茫然,“所以呢?”
“所以……”他的視線落得越來越低,“想多嘗一點甜頭。”
話音剛落,她的唇被那難以抗拒的力量占據。
橡木地板上,兩人周邊散亂攤放着各自的樂譜書與釀酒方案。
琴也被放到了一邊。
男人單手撐在一側,另一只手繞到她背後,手指終于陷入了那根根分明的細軟頭發絲中,肆意輕撫、揉弄,指尖每一寸都是微涼柔順的觸感。
每一次,她的唇都有着布丁般的軟彈感,總引人想要更深入地吮吸。
但前兩次她驚慌成那樣,他沒辦法做更多的停留,無法像遇到好風光那樣流連忘返。
這回,這女孩倒沒有表現抗拒的意思,只是僵硬地坐在那裏,大概想配合地回應一下,又不知怎樣回應,于是變成了敷衍。
敷衍?
納瓦爾很不滿意,試着用舌尖撬開那柔軟卻态度強硬的唇齒,她動也不動。
他不得不放開她,嘴角忍着一點笑,“莉莉安,不是這樣吻的。”
白絨半阖着眼,面露困惑。
他說:“雖然我……”
他頓了頓,“但可以教你。”
說完,目光變得銳利了些。他掐住她的下巴,輕輕往下捏,俯首靠近她唇邊,用低沉到幾乎要湮沒在空氣裏的聲音對她誘哄道——
“張開。”
她愣愣地張口,一剎那便有生硬的熱度入侵。
他明明是主動的一方,反而先受到一陣沖擊。
小巧舌尖,無意輕掃而過。
那引起了難以抑制的酥麻感,卷出強烈的情潮,讓他不由得立即含住溫軟的甜美,嗜血般反複吸吮、輕咬。
捧着她的後頸,使得她退無可退,唇上一波又一波地翻湧浪潮。
她是懵懂的,至少要推動好幾次,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而于白絨而言,此時唇上引起了一點微弱的刺痛感,舌尖被吸附、纏繞,如同夏風反複撩撥樹葉。
這次明顯不一樣。
南法的地中海氣候很特別,城堡窗外搖曳着大片的闊葉梧桐。這種氣候下的夏季,是如此炎熱幹燥,與唇間的黏濕感完全不同。
她身軟無力,迷失了。
你知道,與這種成熟男士的往來是不尋常的,他的手,簽過上億歐元的單,合同翻頁間,掌握另一個世界的風起雲湧,他懂控制,他懂判斷。這指尖掐着你的下巴,輕易就要你打開自己的世界。
他一點點地深入,引導着你慢慢地感受每一個過程。
不知過了多久,大概是在她喘氣到有些困難的時候,他才放過了她,讓她重獲暢快的呼吸——離開時還留戀地輕咬了一下。
白絨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太羞恥了,她立刻用手背擋住嘴唇,擡起頭來。
對方的臉就映在眼前,嘴角勾起笑意。
納瓦爾揉揉她的頭頂,語氣還很平靜:“明天一起去潛水?”
這人會帶給她夜晚般的感覺。
因此,當她睜開迷蒙的眼,迎着窗戶外白茫茫的風景,視野邊緣消融,有種大夢初醒的空落感。
她恍惚問:“明天?”
“對,天氣預報上說,明天的天氣是近幾天裏最好的。沒有風也沒有浪,全天晴朗無雲。”
白絨還沒有徹底回過神,愣愣地接話:“噢,只有我們兩人嗎?”
“對,只有我們兩人。”
作者有話說:
被放鴿子的奧托氣暈在廁所,重色輕友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