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巷子的風穿堂而過，周漾的衣角被吹得前後擺動，她手指屈起拽緊衣角。
江北言兩步直接邁到周漾身旁，擡手指向周圍的人。“怕不怕？”
和上次見到的差不多，這些人燙了誇張的頭發抽着煙，看起來像壞人。
見周漾看過去，還有人吐出煙圈朝她吹口哨。
以往周漾見到這樣的人絕對繞路走，這次卻不知怎麽，居然敢再進來。
周漾抿了唇：“不怕。”
江北言點她的額頭，“平時不是挺膽小？”
“你讓我要大膽些。”周漾反駁。
江北言一下氣笑了：“你是不是只針對哥哥？”
在外人面前她膽小內向，在他面前像刺猬，看着柔軟其實刺人。
“我沒有。”周漾搖頭。
“說認真的。”江北言正了正臉色，“下次不許再來。”
“我來看貓。”周漾忽然想起那只流浪貓，“給它喂吃的。”
很巧，巷子裏傳來貓叫聲，像在驗證周漾沒說謊。
“喵喵～”貓叫聲越來越大，随即那只流浪貓從角落跳出來。
周漾眼睛亮起來，彎腰示意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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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貓卻只看她一眼，然後走到江北言腳下，蹭了蹭朝他喵喵叫，很親昵的樣子。
江北言從手裏的紅袋子拿出火腿腸，拆開。
貓眼睛放光，爪子在江北言褲腿上摸了兩下，迫不及待想吃。
“想吃？”
“喵喵。”
江北言蹲下身把火腿放在貓嘴邊，等貓要咬第二口時又故意把火腿移開。
貓撲了空，不滿地喊兩聲。
“你經常在這喂它？”周漾忽然想到這種可能。
江北言慢悠悠地逗貓，直到貓爪子抓到火腿，他才停下動作讓貓繼續吃。
他還沒回答，曾文廣也從便利店出來，正準備點煙，看到周漾在這，立即把煙放回去。
言哥說過，不許在周漾面前抽煙。
他見周漾在這并不意外，過來打招呼：“你也來看打架？”
聽到“打架”，周漾眸子微動，指尖繃得更緊。
楊海航跟江北言約架的事在學校傳開，會有很多人來圍觀才對，這裏卻沒有。
是還沒開始？
“那你來晚了。”見江北言蹲着，曾文廣好奇地低頭看他在做什麽。
他嘴巴沒停，還在說：“言哥幾下就把人撂倒，那人犯慫，跑了。圍觀的人還沒來齊呢，就結束了。”
說着，他看清江北言的動作，臉上的表情變得複雜。
“言哥。”沉默半晌曾文廣開口，語氣哀怨：“所以我之前吃的火腿……”
網吧是他們常來的地方，江北言經常在便利店買東西，有時會帶些火腿什麽的，他不吃，就都給曾文廣吃。
曾文廣一度以為是江北言關愛他這個小弟，雖然也調侃過是貓食，但沒真往那方面想。
這會兒看到流浪貓吃着同款火腿，曾文廣似乎明白什麽。
江北言起身，拍了拍手：“吃剩的。”
曾文廣：“……”
“不是。”曾文廣破防了，“每次都是給貓買吃的，剩下的才給我？每一次？”
江北言将包裝袋扔到垃圾桶，此時不用回答，答案已經很明顯。
曾文廣掩面而泣，模樣誇張。
周漾不忍直視，心裏也有了答案，原來江北言經常喂這只流浪貓，難怪貓黏他。
“貓也不用你喂。”江北言把袋子給曾文廣，目光卻是看着周漾的。
曾文廣罵罵咧咧，憤憤吃了個根火腿。
江北言對周漾說：“以後別來。”
“聽話。”
周漾僅有的一點叛逆，在江北言“聽話”兩個字中消散。
她垂下眸子态度乖巧：“知道了。”
江北言“嗯”了聲，慢悠悠地往巷子外走。
“言哥，又不玩了？”
“先送個人回家。”巷子裏回蕩江北言的聲音。
見周漾還站在原地，江北言喊她：“走。”
像是怕她不聽話，特意監督她回家。
周漾應了聲快步跟上去，江北言放慢步伐，跟她步調一致。
路邊小店放着網絡歌曲，有學生打鬧經過，也有踩着自行車飛快過去的。
許是怕周漾無聊，江北言有一搭沒一搭的問話。問她國慶什麽安排，想去哪之類的。
黎枳做攻略時周漾聽了些，就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
才說了幾句就到樓下，江北言沒送她上樓，擺手往回走。
出去玩這天，程柔瑛給周漾留了零花錢，讓她好好玩。
周漾沒收，把錢放在程柔瑛晾着的衣服口袋裏。
從小她父母留給她開了賬戶，每年都往裏存錢。這個賬戶別人不知道，所以裏面的錢沒被拿走。
周漾算過這筆錢足夠用到大學畢業。
陸家經濟情況也不好，夫婦二人打兩份工的錢剛好還債，陸嘉澤大學學費也是申請了助學貸款。
所以這錢周漾更不能用。
紀思君和周漾在同一個站上車，兩個站後黎枳也上來，三人坐在公車後排。
車上還有同校的人，不過沒人跟周漾她們打招呼。
紀思君有些不自在，周漾摟住她的胳膊，枕在她的肩上，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黎枳昨晚又通宵追劇，這會兒帶着耳機補覺。換了幾個姿勢，最後靠在紀思君手臂上。
“我也打算買些筆，你記得幫我挑。”周漾看向窗外。
路邊的景色飛快掠過，她看到了江北言。
江北言正跨上黑色機車，旁邊的人把帽子扔給他。
還沒看清他駕車的模樣，公車已經走遠。
有女生趴在窗邊往後看：“江北言好酷”
“如果能坐他的車，一定很拉風。”
“估計沒人能坐，他很寶貝那輛車的。”
周漾也有沖動趴在窗戶看，最終忍住了。
沒多久窗外傳來轟隆隆的機車聲，周漾沒忍住轉頭去看。
江北言和他的黑色往這邊來，頭盔和機車服将他包裹得嚴嚴實實，可周漾就是一眼認出他來。
“看到江北言，我就想到四個字。”紀思君也看向窗外。
“什麽？”周漾問。
紀思君：“肆意張揚，他從不在意別人的目光，活得很自我。”
“嗯。”周漾眨了眨眼，“希望他可以永遠這樣。”
希望他永遠順順遂遂，不被生活左右。
機車速度比公車快，沒一會就到前方去，公車又恰好在路口拐彎，與機車方向不同。
徹底看不到江北言後，紀思君才忽然想起：“呀，剛才忘了拍照。”
周漾抿了抿唇，她剛才一直想拍，又不想被人發現藏在心底的心思，就沒拿手機。
少年像風一樣，從她眼前過去了，她沒留住。
“怎麽？你也喜歡他？”黎枳拿下耳機剛好聽到紀思君的話，暧昧地問道。
她們班很多女生喜歡江北言，這不稀奇。
“不不不。”紀思君想也沒想就否認，“我沒那麽傻喜歡一個跟自己沒可能的人。”
“人嘛，總會不自覺關注會發光的人，但不代表喜歡。”紀思君說得文藝又似乎有哲理。
“你呢？”黎枳看向周漾，随意地問她：“喜歡江北言嗎？”
內心深處有什麽東西壓不住，周漾腦子裏轟轟隆隆的，像機車從裏面經過。
指尖抵着座椅，緊張地忘了力度，關節在泛白。
“我……”周漾不知道怎麽說。
“周漾眼裏只有學習，倒是你，你是不是喜歡江北言？”紀思君撞了下黎枳的胳膊。
話題被岔開，周漾松了口氣。
黎枳翻了個白眼：“才不，我喜歡溫柔的會照顧人的。”
“陸嘉澤适合你，他是湖中出了名的溫柔帥哥。”紀思君說，“就是周漾的哥哥，下次讓她給你介紹。”
說完，她摟過周漾的脖子，開玩笑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不是。”
周漾忍不住笑出聲。
黎枳又羞又急，作勢要打人。
紀思君往周漾那邊躲，周漾幫着護住她。
到站下車，兩個人還打打鬧鬧的，還把周漾當成保命符。
周漾一碗水端平，兩個人都幫。
最後是以黎枳請喝東西結束這場打鬧，三個人都有些累，找了位置坐下。
按計劃是先去逛服裝，這個點賣衣服的地方已經人擠人。
雖然人多，熱鬧的氛圍卻讓人莫名的高興，即便被擠也不覺得生氣。
黎枳在這方面有經驗，拉着周漾和紀思君在人群穿梭，把服裝街徹底逛了遍。
出來時每個人手裏都拎了袋子，周漾雖然克制，也買了幾件，其中有給程柔瑛夫婦的。
“接下來去哪？”紀思君逛懵了，忘記自己做的行程攻略。
周漾笑了笑：“先去吃飯吧，然後去寄存東西，再去文具店。”
“對對對。”紀思君才想起來，羨慕又佩服地問周漾：“你是怎麽保持清醒的？”
“平時做題記東西也是，基本過目不忘。嗚嗚嗚，你借我點腦子吧。”
周漾被誇得不好意思：“沒你說的誇張。”
黎枳：“我覺得不誇張。”她也羨慕周漾腦子好使。
周漾說不過兩人，只能轉移話題：“吃飯的地方怎麽走？”
“我知道。”紀思君終于有記得的，當即在前面帶路。
地方離服裝街要走一段路，也因為這樣，那邊人不多。
周漾她們去到後剛好有位置，不用排隊等號。
“我先去洗手間。”黎枳放下東西。
“我也去，周漾你去嗎？”紀思君擡眸問周漾。
“你們先去。”周漾指了指大包小包的袋子，這些東西總要有人看着。
她說：“等你們回來我再去。”
兩人沒意見，決定速去速回。
吃的是日料，周漾翻看菜單把自己想吃的東西勾起來，又記下價錢。
等黎枳她們回來，她已經選好自己的東西，把菜單拿給兩人點。
今天出汗多，臉上黏黏膩膩的，周漾在洗手臺洗了臉，又沾濕紙巾把手腳擦了一遍。
黏膩感消失，終于清爽。
周漾呼出口氣，準備出去，卻從鏡子裏看到有人靠近。
她渾身一僵，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
從鏡子裏看到，有個女生雙手環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周漾，真是你啊，我還以為我看錯了。”
“剛才看到你似乎有新朋友了，我猜她們肯定不知道你是掃把星這件事。”
洗手間很安靜，關娜的聲音格外刺耳。
周漾抵着洗手臺，臉上未擦幹的水落在手背上，像是利劍刺中她的身體。
掌心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出汗，腦海中全是曾經對她惡言相向的話語。
“掃把星”“遠離她”“好可怕”。
每一個字都把她往深淵裏拽，好不容易看到的光亮瞬間消失。
許久，周漾才勉強鎮定，“我不認識你，請你離開。”
關娜笑得猖狂：“敢頂嘴了？信不信我現在就出去把你的事告訴你朋友。”
“你給父母帶去黴運，導致他們出車禍。班上跟你關系好的人都會倒黴，你不是掃把星是什麽？”
“我不是。”周漾眼睛紅了。
起初她父母出事的消息傳到學校，所有人都對她格外關照，都想着讓她盡快從陰影裏走出來。
那時候她确實快要走出陰影了。
可不知怎麽的，忽然有人傳她是掃把星，接近她的人都會倒黴。謠言愈演愈烈，甚至有了“當事人”，描述接近她後有多倒黴。
就這樣，周漾被所有人孤立。在學校無論她到哪，都能聽到別人竊竊私語談論她的聲音。
嘲笑的，惡意的，幸災樂禍的。像啃食的螞蟻，把人心一點點侵蝕掉。
那是周漾最黑暗的日子，她強迫着自己不去回憶，努力接受現在的新生活。
悄悄，還是有人要把記憶強行打開。
關娜最喜歡看到周漾無力反抗的樣子，有種快感。
她笑出聲：“你說你朋友知道後，還敢跟你玩嗎？”
“怎麽不敢！”紀思君從外面進來，擺出氣勢洶洶的姿态，一下把關娜推開。
黎枳緊跟其後，“不小心”撞了下關娜的胳膊。
兩人将周漾護在身後，頗有母雞護崽的架勢。
